"小说下载尽在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江湖儿女演绎人间挚爱:十年懵懂百年心 作者:李李翔 第一章 不打不相识 (1)   周明帝贞和八年,临安,乱世之交。   东方弃和云儿满身风尘地站在临安最负盛名的酒楼鸿雁来宾的门前,东方弃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看着门口出入的人非富即贵,不确定地问:“云儿,你一定要在这儿吃饭?”   “那还用说?人都来了。”回话的这个声音干脆利落,显然是主意已定。叫云儿的人看起来十四五岁年纪,声音听来就像大珠小珠落玉盘,十分清脆动听。这时正值三伏天气,烈日当头,热浪逼人,过往的人皆汗如雨下,唯有她一身清爽,虽站在太阳底下,也丝毫不为暑气所侵。她一身男装打扮,虽是一身普通的青色布衣,却丝毫不减她俊秀的姿容,唇红齿白,眉目如画,言笑晏晏,任谁见了,都要叹一声:好一个陌上谁家少年,足*。   东方弃见她决心已定,做了个无奈的表情,耸耸肩也不再多说,抬脚便往里走,云儿紧随其后,也并不多言。   鸿雁来宾不愧为临安最大的酒楼,座无虚席,到处都是喝酒的、说话的、唱曲的、吆喝的……东方弃转来看去,最后好不容易在酒楼最北边的一个角落里找到一桌空位,两个人赶紧坐下来先倒了杯凉茶解渴。   缓了一缓后,云儿扯了扯他的袖子,压低声音问:“咱们……咱们不是没钱吗?”她心里想,他不会是想吃霸王餐吧?东方弃瞟了她一眼,“不是你非要在这儿吃的吗?”云儿干笑一声说:“嗨,我这不是嘴里都快淡出鸟来,想打打牙祭啊。吃霸王餐倒没什么,问题是咱们好歹得合计合计,你是艺高人胆大,我这不是人穷志短吗,万一要是……”她双手在空中比画了一下打斗的动作,“到时候你可别扔下我不管啊。”   东方弃挑眉一笑,戏谑地说:“放心,咱俩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要死也得死在一块儿。”   店小二见他们二人一脸穷酸相,身上穿的也是最普通不过的粗布衣衫,看模样也不像是能来鸿雁来宾这样地方吃饭的人。别是来吃霸王餐的吧?他心里这么一想,脸上神气就不自觉地表现出来,招待便开始有些怠慢。但最近世道不好,各地都是盗贼四起,面前这二人一看就是江湖人士,携刀带剑的,店小二也不敢出声赶人。   东方弃仿佛知道他的心思,对他微微一笑后,将手中的长剑往桌上一放,温和地说:“小兄弟,你怕我们吃饭不给钱是不是?这个总够了吧……”店小二被他一声客气的“小兄弟”喊得有些讪讪的,继而又被他手中的剑震慑到,连忙摇头说:“这哪的话,上门就是客,客官您说笑了,瞧您这样儿,路上辛苦了。想来点什么?山珍海味,飞鸟鱼禽,冷荤热炒,鲜果蜜饯,我们鸿雁来宾,那是应有尽有……”   东方弃只问:“有酒吗?”伙计忙答:“有有有,您上这儿来喝酒,那可是找对地方了。我们这儿的酒啊,远近驰名,自认第二没有人敢称第一的……”   鸿雁来宾脍炙人口的佳酿名叫“胭脂冷”,其色鲜红如胭脂,曾有文人墨客用“艳若桃李,冷若冰霜”这八个字来形容它。此酒长年累月用冰雪封存,寒气逼人,因而酒香醇厚,凝而不散,不愧“胭脂冷”这个称号。盛夏饮之,祛暑散热,令人通体舒畅,但因为只有在鸿雁来宾才能喝得到,而东方弃别的事都无所谓,只甚好杯中物,因此云儿硬要来鸿雁来宾打牙祭,他也没有阻拦。书本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一章 不打不相识 (2) 吃完饭后结账,一共是四两九钱银子,也就是普通三口之家三个月的用度。云儿叫起来,“你们抢劫吗?不过是一盘酱牛肉、一盘宫保鸡丁、几个时鲜蔬菜、一壶酒罢了,这些就要五两银子?”店小二苦着脸解释说:“客官,我们鸿雁来宾是临安城最好的酒楼,大家都是知道的,我们也不是一般的酒肆。您就说光是这宫保鸡丁吧,就和别人家的做法大不一样,花生的剥壳、去皮、油炸、翻炒必须在一个时辰内完成,以保证它的口感和质感……”   云儿和东方弃两人身上加起来也只有一两一钱银子,两人面面相觑,东方弃拿起了放在一旁的剑。   云儿眼见东方弃要用剑抵饭钱,忙抢在手里,瞪了他一眼后说:“你傻啊,虽说这剑铁匠铺里到处都有,不值几个钱,也没必要这么糟蹋。咱们就吃饭不给钱,怎么了?如今这世道,多的是杀人不偿命的。”   东方弃说:“不要紧,先押在这里,回头再赎回来。”云儿眉毛一抬,掏出身上仅剩的一两一钱银子,“我偏不!就这么多,爱要不要,你们鸿雁来宾是开黑店的啊,这么狮子大开口!今儿我走定了,谁敢拦我?”说着她一下抽出长剑,对着半空利落地挽了个剑花,长剑隔空射去,在空中划出一道青色的弧线,剑气凛冽,一边站着的店小二顿时吓得说不出话来。   哪知此时恰好有人提衣上楼,没料到一下听得耳旁风声呼啸,剑气直逼人而来,还以为是暗器。他下意识作出反应,气运丹田,叮的一声拔出腰间的长剑,只见空中一道白色的光影一闪而过,一旁的人尚看不真切,那人已嚓的一声提剑回鞘。他面带怒容,往云儿所在的方向看过来,目光阴森森的,寒似冰雪。   只听叮一声,东方弃的青剑不堪一击,一下连鞘带剑断成两截掉落在地,一直滚到窗口才停下来,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楼上吃饭的众人顿时目瞪口呆,张大嘴巴看着来人半天没有反应,反应快的人此时心中均想:好快的剑,斩金切玉,削铁如泥。   云儿吓了一大跳,抬头看的瞬间仿佛如遭雷击,用“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这十六个字形容眼前此人丝毫不觉过分,然而美中不足的是他看起来神情冷漠,完全就是一脸凶神恶煞的样子。这人约莫二十来岁,一双丹凤眼,眉飞入鬓,唇薄含朱,头戴紫金冠,身穿绛红色锦缎长袍,腰系白色双扣式玉带,足蹬绫罗鞋,乍眼望去,犹如天人,却眸光阴鸷,让人不寒而栗。此时他手提长剑一步一步走了过来,一身威势含而不露,眉目间煞气甚重,所见之人无不心生畏惧。   东方弃暗想:想不到此地还有如此人物,只怕眼下有些麻烦。   这段时间以来,云儿为了赶路方便,一直以男装示人,没想到反而比女装打扮显得更为潇洒俊俏,一路行来赢得不少女子的芳心,她面上虽怕招惹麻烦唯恐避之不及,心里却着实为此得意,哪知道今天见到此人,才知道当真有比女人长得还好看的男人。想到自己女扮男装还被比了下去,她心里难免有几分不舒服,不屑地想:什么人嘛,不男不女,阴阳怪气,说不定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绣花枕头呢。当下懒洋洋地站起来,不紧不慢地说:“喂,你怎么把我的剑弄断了?要赔钱的。”她想,正好讹他一笔银子用来付饭钱。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第一章 不打不相识 (3) 正说话间,一个身穿白色绸衣,腰配长剑的年轻人随后走了上来,身段颀长,剑眉英目,鼻梁直挺,整个人神气内敛。他看了眼地上的断剑,顿时有些明白了,即刻转头问那美貌公子:“公子,出什么事了?”是一脸错愕过后露出防备的神情。   一旁一直没有做声的东方弃盯着那美貌公子腰间的佩剑,微微蹙了蹙眉。   那美貌公子面无表情地问:“司空,你认识这把剑?”说话声音冷冰冰的,眼睛看着地上,神情阴冷,并不看眼前的人。魏司空仔细看了一眼,肯定地说:“不认识,并无任何特别之处。”意思是说查不出来历。   那美貌公子随即转头看向云儿,瞳孔一缩,心生杀机,心想: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不由分说,蓄满真气的一脚闪电般踢了过去,直逼向云儿心口命脉,要不是云儿反应快,一见势头不对立刻飞身退开,只怕此刻早已一命呜呼了。   见到这般情景,那美貌公子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大概是想不到云儿竟能躲过他这非同寻常的一踢,随即哼道:“不错……”语音未落,瞬间搓指成刀,一掌迎头照脸直奔云儿脑袋上劈下来。刚才一踢不中,他已很不耐烦,因此想速战速决。云儿这会儿吓得脸都白了,心想此人心狠手辣至此,她只不过说了几句玩笑话,他便立意要取她的性命,下手这般狠辣无情,不留余地,还真是少见。   云儿眼见不妙,虽慌却不乱,一个侧身,就往窗口方向避去,她一头钻到桌子底下,大庭广众之下滴溜溜打了个滚,弄得灰头土脸,甚是狼狈。紧随其后又听得耳后掌声即至,如影随形似附骨之疽,一时间吓得她魂飞魄散,连滚带爬,连忙拔高嗓门尖叫:“救命啊,救命啊,杀人了,杀人了,图财害命啦……”   那美貌公子见她做贼的喊捉贼,面色一沉,眼露凶光,五指成爪,一招“黑虎掏心”快速向她胸口抓来,口里哼道:“我看你能逃到哪里去!”云儿见他一双鹰爪在眼前不断变大,终究是女孩家,一时间骇得花容失色,又惊又怒,连连后退,“啊啊啊啊……”早已吓得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就在那美貌公子的手刚刚碰到云儿的衣衫时,猛听到耳旁风声突起,顿感身后有暗器挟着浑厚的内劲直朝他侧脸射来。他当机立断收回手,头往后一偏,被对方强大的劲气带得身形微微晃了晃,心下立马一紧,不敢小觑,手上暗运真气,往前一抓——右手稳稳地捏住偷袭他的暗器——原来不过是一支筷子。   他觉得手心黏腻腻的,低头一看,原来是沾上了筷子上的油渍。他眉目间露出嫌恶的神色,啪的一声将筷子折断,愤然掷于地上,同时眼睛四处搜寻,阴沉沉地问:“谁?”声音冰冷,犹如从地底钻出来,不带一丝温度,令人心口一颤。那美貌公子眸光穿过惊慌的人群,冷森森地直接看向右手边的角落,脸色瞬间变了几变。   此时此刻,东方弃不得不站起来,将云儿护在自己身后,抱拳说:“这位公子,云儿一时莽撞,不小心冲撞了你,还望你大人有大量,行个方便,不予计较。”那美貌公子瞳孔缩了缩,紧紧盯着他,脸上异样的神色一闪而过,身体重心微微向前倾斜,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他的嘴角微微往上一挑,冷笑着说:“很好,很好。”说这话时他慢慢拔出腰间的佩剑。   东方弃见他似乎想与自己动手,皱了皱眉。从没见过这般嚣张霸道不讲理的人,不过是一场误会罢了,下手却如此狠辣,一言不和就要取人性命,实非正人君子所为。但他不想与人结怨,只能连退三步,抱拳说:“公子剑法高明,在下佩服得很。刚才纯属一场误会,公子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得饶人处且饶人,我们在这里给您赔不是了。” 第一章 不打不相识 (4) 那美貌公子听了却勃然大怒,对东方弃赔罪道歉的话恍若未闻,眼睛眨也不眨就锁住他全身要害,若无其事地说:“你们以为我是什么人?由得你们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你既然敢不知死活出手救他,哼,情深意重如此,何不陪他一块死?本公子还可以考虑给你们留个全尸。”   云儿缓过一口气,好不容易踉踉跄跄站稳了,喘着粗气、缩头缩脑躲在一边,听了他的话后,不由得怒从心头起。没想到此人貌似天人,却心如蛇蝎,如此蛮不讲理,骄横自大,手段之残暴,口气之狂妄,神情之可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她想到刚才死里逃生,差点葬身此人之手,顿时咬牙切齿恨恨地说:“东方,好好教训他!”她心里恨不得打得那人屁滚尿流,跪地求饶。   那公子侧头眯着眼睛看云儿,额上青筋暴跳,神情立时又凶又狠,显然是被云儿挑衅的言语激怒了。他见对面的东方弃面对自己强大内劲的压迫犹站得沉稳自如,流露出一派高手风范,倒也不敢轻敌,眼睛盯着东方弃的一举一动,头也不抬地说:“司空,杀了他!”口中的“他”指的是云儿。   魏司空原本站在一边看热闹,听到他命令式的语气,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收起手中的扇子,一步一步朝云儿走过来,周身强大的气场随之逼近,杀气一点一点在四周散发开来。云儿见状,眉头一皱,自知不是对手。她环顾四周,那美貌公子拦在窗边,魏司空挡在楼梯口,酒楼就这么丁点大的地方,当真是逃无可逃,躲无可躲。暗暗叹了一口气,双手交叉护在胸前,唯有硬着头皮迎战劲敌。   云儿有几斤几两东方弃再清楚不过,见她处在不利的位置,自己又被那美貌公子拖着,分身不暇,他心中着急,一个突兀转身,撇下那美貌公子,面对魏司空双手抱拳大声说:“魏少侠,你身为江湖名门正派的世家子弟,想当年曾单枪匹马,深入敌境,剑挑‘燕山十霸’,一战成名于江湖,手中的青锋剑,从来都是锄强扶弱,打抱不平,何等英雄豪迈!今日为何反其道而行,不分青红皂白,滥杀无辜?”   魏司空略显吃惊地看着他,想不到他不但认得自己,还对自己的生平事迹了如指掌,又看了看一旁脸色明显不悦的那美貌公子,兀自沉吟不语,半晌,挑了挑眉说:“言重了言重了,不过是江湖上的朋友给的一些虚名浮利罢了,赞誉不敢当,责难亦不敢当,你的话我听明白了,怪我恃强凌弱,是不是?反倒是这位少侠……眼生得很,对在下的事却知道得很清楚啊,敢问尊姓大名?”   东方弃一语带过,“在下不过是一介无名小辈,魏少侠不认识亦不足为奇。魏少侠,你来评评理,云儿并没有与这位公子结下什么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刚才我们也赔过不是了,这位公子何必苦苦相逼,一定要置人于死地呢?”   魏司空露出一丝苦笑,“哎……你说是一场误会,可是我家公子却不这样想,这话可就难说了。我倒想放你们走,却做不了这个主。”说着耸了耸肩,意思是云儿是生是死完全取决于那美貌公子,与他无关,他也是逼不得已。   东方弃不由得想,不知这美貌公子是谁,竟能令武林四大家族之一的魏家的世子听令于他,恭敬如斯,来头恐怕不小。他见对方认定云儿和他另有图谋,不相信自己的话,只得无奈道:“那好吧,既然人在江湖,那我们就照江湖规矩来办。”说着走到桌边倒了杯“胭脂冷”,一边慢饮,一边暗自思量接下来该怎么办。   楼上的客人早被他们这番动静吓跑了,有几个胆大的站在楼梯上探头探脑往上看,掌柜的早遣人报官去了,偌大的酒楼,一时间静悄悄的。   那美貌公子被东方弃不寻常的举动弄得有些莫名其妙,照江湖规矩来的话,不是应该结结实实打上一架吗?怎么他不但不动手,反倒喝起酒来了?他一时间不知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谨慎地没有先出手,决定静观其变。他挑了挑眉,眼睛先盯着东方弃,又看了眼站在一边恶狠狠地看着他的云儿,戒备更深了。   魏司空这会儿倒有点欣赏东方弃了,明知腹背受敌,还能从容不迫地喝酒,这份镇定自若着实叫人佩服。   云儿一脸焦急地看着东方弃,频频对他使眼色,叫他快点想办法逃走。这两人,看着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既然惹不起,他们躲还不行嘛,就当是出门踩狗屎,自认倒霉了。东方弃明白她的意思,向她眨了眨眼,示意她少安毋躁。   东方弃沿着桌子不紧不慢地走了一圈,背靠着临街的窗口,面对那美貌公子又倒了一杯酒,口里大喝一声,“请!”趁对方不备将手里的杯子甩了过去,同时对云儿使了个眼色。酒杯随着浑厚的劲气呈螺旋状飞过来,速度越来越快,带起一阵凛冽的风。那公子全副精神全在那杯酒上,眼睛一动不动,手腕一转,使了个巧劲,反手接住,酒杯稳稳当当地落在手心,杯中淡红色的液体没有半点溅出,手法可谓漂亮之极。   云儿见他不动声色往窗口移动,心中会意,右手一扬,对着魏司空的方向大喊:“暗器!”趁魏司空躲避的空当,朝窗口跑去。   东方弃趁那公子全神贯注对付酒杯的同时,一把抓起云儿,低声说:“官兵来了,往这边走!”两人配合默契,一纵一跳,穿窗而去,兔起鹘落,动作干净利落。等那公子发觉上当,飞身追到窗口时,两人早已逃之夭夭,瞬间消失在来来往往的人群里。   就这片刻,临安府的官兵已经将整座鸿雁来宾酒楼团团围住了。   那公子眸光阴沉地望着窗外,强自压下心中的怒气,好半天才说:“司空,你让临安知府周云龙来见我,让他派人去追,格杀勿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绝不可放过。”语气很淡,却让人周身发冷,仿若兜头兜脑浇人一桶雪水。   魏司空答应了一声,自去办理。   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第二章 青楼与赌馆(1)   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的云儿和东方弃在拥挤的人群中慢慢溜达,云儿双手握拳,恨恨地说:“不雪今日之耻,我,我……我就不叫云儿,哼!”一想到那美貌公子将手伸到她胸前的情景,她就忍不住生气。   东方弃却跟没事人似的,安慰了她两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后,便这里看看,那里瞅瞅,感叹道:“临安还是老样子啊!”云儿这才注意到街道两旁店铺林立,无论绫罗绸缎、胭脂水粉、吃食玩物……都是应有尽有,路边上还有一些人在杂耍卖艺、舞刀弄剑的,一大群人都围着看热闹。   她钻进人群,看一个宽肩厚背、满脸胡须的中年汉子正在表演“掌劈大石”的传家绝技,只见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躺在一块满是尖刀的木板上,身上放了一块巨石,那人气运丹田,大喝一声,往下一劈,大石应声而断,而那孩子什么事都没有,活蹦乱跳爬起来,引得围观的人一阵喝彩声。云儿也跟着用力拍掌,大声叫好。那中年汉子端了个铜盘出来讨赏钱,“各位大爷大娘大哥大嫂兄弟姐妹们,您要是觉得小的这一手还过得去,就请赏口饭吃。”   有人慷慨解囊,也有人掉头离去,只有云儿还一个劲儿拍手站在那儿等着看下一段,那人走到她面前,说:“这位小兄弟,刚才的表演您还喜欢吧?”云儿点头,“很好。”那人将铜盘伸到她跟前,她不解道:“很好啊,怎么了?”那人以为碰到一个年轻不晓事的,不得不说:“那就请您给几个赏钱,小的也好有口饭吃。”   云儿看着他,眨着眼睛无辜地说:“我没有钱。”那人吹胡子瞪眼睛,看着她气冲冲地说:“小兄弟,小小年纪何必如此吝啬,区区几文钱也舍不得。”云儿掏出腰间的钱袋倒了个底朝天,“你看你看,我确实没有钱。”身上剩的银子刚才全付了饭钱,她哭丧着脸说:“我从家里偷跑出来,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了。”说着摸了摸肚子,鸿雁来宾的美味佳肴本来就没吃饱,这会儿确实有些饿了。   那中年汉子听她这么说,愣了愣,伸出去的铜盘便缩了回来。又见她细胳膊细腿的,身子单薄,风一吹就倒,大热天唇色苍白,脸色发青,眉清目秀的一孩子,饿成这样,怪可怜的,哪里知道她是被吓的。他虽是江湖卖艺之辈,却是个性情豪爽之人,顿起同情心,从铜盘里随意抓了一把铜板给她,说:“唉,可怜哪,拿去买个馒头吃。小兄弟,如今世道乱得很,赶紧回家吧,别在外头流浪了,省得父母担心。”   云儿呆了呆,没想到人家不但不要她的钱,见她可怜反而给她钱吃饭。她愣愣地接在手里,呆了半晌,双手抱拳感激地说:“这位大哥,谢谢您了,您真是好人,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施了个礼便钻出了人群。   东方弃正探头探脑四处张望找她,见了她回来没好气地说:“怎么一眨眼的工夫人就不见了,刚才你跑哪儿去了?”云儿不说话,笑嘻嘻摊开手掌。东方弃叫起来,“你哪来的钱?”云儿白了他一眼,说:“干什么大惊小怪的?放心,不偷不抢,光明正大得来的。”东方弃不依不饶地问:“那你说说怎么光明正大得来的啊?”   云儿“哼”了一声,辩解道:“我要是顺手牵羊,又或者劫富济贫,怎么会弄这么几文钱?我犯傻啊?喂,你不是一直想喝鸿雁来宾的‘胭脂冷’吗?像我们这样身无分文又怎么喝啊,总要想个法子弄钱才是。”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二章 青楼与赌馆(2) 一提到酒,东方弃就来劲了,他嘿嘿干笑了两下,说:“昔日我跟鸿雁来宾的陈大掌柜有点交情,只怕赊一赊账还是可以的……”   云儿瞪了他一眼,“你总不能天天去赊,欠账不还吧。”她将兜里的钱倒出来数了数,抬起头说:“一共只有十八文,咱们要想落地发财,凭空变出银子来,也只有一个地方……”   天下间能一夜暴富的地方自然是赌馆。   在临安城有条仁昌街,外人不知道的听名字感觉它像是诗书礼仪兴盛之地,哪知道它却是一条赫赫有名的赌街,城中大大小小数十家赌馆全部聚集在此,鳞次栉比,门庭若市。来往于此的赌徒川流不息,一年四季通宵达旦狂赌不止。而仁昌街最大最豪华的赌馆便是天意赌馆,出则达官贵人,入则皇亲国戚,来往的都是腰缠万贯、一掷千金的人。   东方弃和云儿刚到天意赌馆的门口便被人拦下了,原因是缴不起一两银子的进门费。云儿气得满脸通红,大声嚷嚷:“岂有此理!上门便是客人,你们怎能将客人拒之门外?”门口显然是打手的虬髯大汉微微瞟了她一眼,“这位公子,您这话可就说差了,凡是进天意赌馆的客人都得先缴一两银子抵押,这是规矩,您要是想进,那就先缴一两银子再说。”说完不再理她,转身走开了。   两人只有怏怏地往回走,云儿捋袖子破口大骂,“哼,狗眼看人低,气死我了!”东方弃宽慰道:“这有什么可气的,龙有龙的道,蛇有蛇的门,我们换个地方就是了。”   两人穿过一条暗巷,东方弃领着她来到天意赌馆的后门,这后门对面有一座废弃的破庙,门上贴着秦叔宝和尉迟恭的画像,颜色脱落大半,红色的纸张几乎褪成了灰白色。庙的正中放了一尊关公握刀的泥塑像,青龙偃月刀不知怎的只剩了一半,身上的盔甲也破了个洞,里面满是蜘蛛网、飞蛾和灰尘。光线黯淡,地上一群地痞无赖围着一张缺了角的八仙桌吆三喝五,赌得正起劲。   庄家摇着骰子使劲吆喝,“要下注的赶紧下注,后悔的可就来不及了!”云儿使出吃奶的力气挤了进去,有人推她,“小孩子来凑什么热闹,去去去!”她掏出袋里的钱往桌上一扔,不服气地说:“赌场无大小,认钱不认人。”庄家见她只是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不以为然,笑着说:“得得得,放下吧,输了可别哭鼻子啊,你是压大还是压小啊?”   云儿扭头看了眼旁边的东方弃,见他眨了一下眼,便拍胸脯说:“当然是压大!”之后将全副家当推了出去。庄家开了,是五五六,果然是大,她的本钱便翻了一番。若是压小呢,东方弃便连续眨两次眼。如此一来,不到一顿饭的工夫,两人便赚了快一两银子,利润惊人。有人见她每压必中,红了眼睛,羡慕地说:“小兄弟,你今天手气旺啊。”她笑嘻嘻地说:“财神爷到了。”说着双手作揖对着关公拜了几拜,心下却有了提防,故意输了一钱银子,免得别人怀疑她出老千。   直到散场,两人一共赚了四两八钱银子。走出来,天色已经黑了,月亮从东边升起来,像苍茫云海中的一轮玉盘。云儿一边拉着东方弃兴奋地说:“东方,东方,你看,我们有钱了!”一边捧着银子小心翼翼地装入口袋里,不放心又拍了拍,生怕它们不翼而飞。她仰起脸看着东方弃说:“东方,你既然能听得出骰子的点数,为什么还这么穷?”她想着要是自己有这手功夫,早就家财万贯,吃香的喝辣的去啦。 第二章 青楼与赌馆(3) 东方弃靠的是炉火纯青的内力听骰子落下时的点数,点数大,落在桌上摩擦就重,若是小,自然就轻,这等功夫,放眼整个江湖,只怕也找不出几个来。他笑着说:“十赌九骗,赌博总是不好的。”云儿“哼”了一声,说:“哼,那你刚才还帮着我赌,比自己赌更可恶,更罪不可赦。”说完撇了撇嘴,挑衅地看着他。   东方弃有点尴尬,耸肩说:“我们这不是没钱吗?偶尔为之,无伤大雅,就算老天爷看见了,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他行事向来不拘小节,为人随和,正因为如此,才会为满口仁义道德,行必正、言必恭的所谓江湖正派人士所诟病,以至于空负绝世武功却名不见经传,但他自己并不怎么在意。   没一会儿两人就来到了灯火通明的大街上,东方弃边走边说:“我有个朋友住得离这里不远,我们这段时间便在他那里落脚。喂!你去哪儿?”他看着云儿正往相反方向走,回头对他说:“当然是去天意赌馆啊。”   东方弃便说:“云儿,赌博是小赌怡情,大赌可就伤身了,咱们见好就收,适可而止。”云儿跺脚说:“不行,今天我非得去天意赌馆踢馆不可,狠狠挫一挫那些看门狗的威风!你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她说完也就不管东方弃,掉头就走,东方弃也只有无奈地跟在她后面。   来到正门口,云儿对着刚才那个虬髯大汉扔出一两银子,正眼也不瞧他一眼,哼道:“有钱的就是大爷,还不快给本公子带路!”神情很是高傲。那虬髯大汉心中有气,碍着她是客人,只得替她打起帘子,领着二人来到富丽堂皇的赌场大厅。云儿犹不解气,冷嘲热讽说:“以后眼睛放亮点,瞎了你的狗眼,连你大爷都不认识。”那大汉明知她是来找碴的,待要发作,见赌场的赵头领负手站在一边盯场,不得不按捺下来,重重“哼”了一声出去了。   身穿黑衣腰配长剑的赵头领走过来笑问:“不知两位想要玩什么?”云儿踮起脚尖往人堆里匆匆扫了几眼,有骰子,有牌九,还有骨牌等五花八门的赌法,她是个外行,只认识点数,便说赌骰子。赵头领领着他们来到偏厅,说:“这边都是骰子和牌九,小公子爱上哪桌玩便上哪桌玩。”   云儿扯着东方弃耳语:“咱们还像下午那样儿,你站我左边,开大眨一次眼睛,开小就眨两次眼睛,赢了钱咱们寻欢作乐去,反正能来这儿的人,都是有钱人,都不是什么好人,咱们不赢白不赢,就当替天行道了。”东方弃唯有叹气,人都来了,总不能输个一干二净走出去。他压低声音对云儿说:“这里摇骰子的都是经过专人训练的,专门混淆视听,我也没有十足把握。”他自己丑话说在前头,输了也别怪他。   云儿便说:“不要紧,有个七八成赢面就够了,你尽力就行,但可别故意输啊,我好不容易赢了这么点银子,咱们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东方弃拍了下她后脑勺,低声骂:“下注吧,偏你有这么多废话。”   云儿以三两八钱银子的本,次次全压,连赢了四把以后,引起了赌场庄家的注意,他满头大汗退下来,找到赵头领低声说了几句话,顺势瞟了眼云儿站的方向。赵头领点头,随即换了一个半老徐娘、风韵犹存的妇人摇骰子,他自己则站在庄家后面监视。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第二章 青楼与赌馆(4) 那妇人娇声笑着说:“各位公子大爷,别光看不动手,赶紧下注啊。”头上的珠钗随着她的笑声发出细碎的碰撞声,荡人心魄。桌上的男人都露出色迷迷的神情,盯着她胸前露出的大片雪白肌肤猛吞口水,有人言语开始不正经起来,“杜二娘,你往这儿一站,全体通杀,还赌什么,都倒在你石榴裙下了!”杜二娘放浪大笑,指着那人鼻子咯咯笑着说:“刘二爷,您欺负奴家!”她话虽那么说,手上的动作却是又快又狠,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宛如表演一般,叮叮当当骰子撞击的声音,嘈嘈切切如急雨。   东方弃眉峰微微拢聚,运起内力侧耳细听,当他以为所有骰子都停下来时,中间的那粒又滚了一滚,几不可闻,差点漏听了。他知道赌馆方面的人已经起了疑心,附耳对云儿说:“赌完这一把,咱们就撤。”云儿见忽然换了摇骰子的人,心中已生警觉,又见他如此神色,便点了点头,心道反正今晚赚得够多了,见好就收。   杜二娘笑问她:“小兄弟,手气不错啊,你这次压大还是压小?”云儿将桌上赢来的银子一股脑儿往前推,笑眯眯地说:“还是压大。”杜二娘挑眉一笑,说:“小兄弟,想好了?不见得你次次运气都这么好哦。”当着众人的面,款款揭开盖子,低头一看,俏脸随之变色,竟然是大。   云儿将赢来的银子匆匆往口袋里塞,口里说:“不玩了,不玩了,换个地方玩去。”杜二娘见她想溜,冷笑,“赢了钱就想跑,天下哪有这么容易的事!”云儿双手叉腰,大声说:“谁规定赢了钱就不能走,你们天意赌馆还想仗势欺人不成?”   杜二娘抬眼对众人说:“诸位看清楚了,这人违反行规出老千,就怪不得天意赌馆不客气了!”云儿硬着头皮说:“你们谁看见我出老千了?血口喷人!”赵头领指着东方弃冷声说:“你每次下注前,他都给你递眼色,你们不是合谋起来出老千是什么!”   出老千是赌场的大忌,众人一听顿时炸开了锅,立马掀了桌子,纷纷叫道:“怪不得每压必中,原来是出老千!抓住他,抓住他,打,往死里打!”还有人嚷:“砍了他的手,看他以后还敢不敢上赌桌!”云儿一见犯了众怒,势头不对,紧紧攥着东方弃的衣袖,嘴里哇哇大叫:“快逃,快逃!”   东方弃护着她,一边应付赌场护卫的围攻,一边抵挡众多赌徒源源不断扔过来的糕点瓜果茶水等物,其中居然还有生鸡蛋,打在头上黏腻腻的,顺着头发往脖子里流,弄得一身腥臭味。两人抱头鼠窜,一路躲躲藏藏,样子很是狼狈。   云儿看见右手边有一道小门,估计是供下人进出用的,忙说:“往那边,往那边。”两人一路连着踢翻数张桌子,拦住追兵的去路,又拼命乱扔东西,抓到什么便往后砸。只听得乒乒乓乓之声,夹杂护卫的呵斥怒骂声,众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惊慌失措,呼号奔走,又推又挤。一时间,整个赌馆乱成了一锅粥。   云儿趁乱拉着东方弃,从后门一溜烟逃走了。   两人畏畏缩缩地躲在天意赌馆后门用来盛水的大缸里,临安城家家户户都有这样一个大水缸,以供每日用水之需。云儿用头试着顶开木盖,低声问东方弃:“走了没?”东方弃扯她坐下,“嘘,别动,后面还有一批。”过了一会儿,果然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带头的人拔出腰间的长剑,下令说:“你们这队往右,你们这队往左,剩下的全跟我来,没抓到人就等着挨板子吧。”只听得赌场的护卫打手轰然应诺,一行人分头去了。书本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二章 青楼与赌馆(5) 云儿暗中吐了吐舌,好险,万一要是被抓住了,不死也得脱层皮,赌场的人一向出了名的心狠手辣。缓过劲以后她捂住鼻子说:“东方,你身上好臭!”也不知那些人扔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她说着往边上移了移,可是水缸就这么大,躲两个人已显拥挤,再移还是肩碰肩,手靠手。东方弃没好气地说:“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因为内力深厚,暗中也能视物,见她头上满是糕点屑,便伸手一点一点拿下来。   云儿见他这般,皱起脸说:“咱们这回脸可丢大了。”东方弃轻笑,“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到处胡闹。”她做了个鬼脸,然后就不理他。两人又等了一会儿,确定周围没人后,顶开盖子站了起来。东方弃身材高大,手撑在缸沿上,运力一跳就跳出来了。可是云儿就不同了,她长得纤细娇小,缸沿都到她颈边了,只露出一个头来,她苦着脸看着偌大的水缸,抓住缸沿,双脚乱蹬,拼命爬啊爬也无济于事。   东方弃伸出双手放在她腋下,使劲儿一提就把她提了上来,云儿赶紧抱着他的脖颈,明亮的月色下眼前一切都瞧得清清楚楚,“哎呀,你脸上有脏东西。”她抬起袖子轻轻帮他擦了擦,“黏糊糊的,恶心死了。”   东方弃胡乱一抹,“是吗?没有啊。”云儿伸出衣袖,“你看,你看,把我的衣服都弄脏了。”东方弃呵呵笑了笑,说:“咱们这样哪敢见人啊,得先找个地方梳洗梳洗再作打算。”   云儿摸了摸腰间的钱袋,银子还在,展颜一笑,拍胸脯说:“没问题,大爷我有的是钱。”东方弃笑问她打算去哪里,她咳了声说:“我们这个样子,正常人见了不问才怪,只有青楼*,她们见过的千奇百怪的事多了去了,有钱的就是大爷,谁也不会多问一句。”   东方弃不同意,虽说他是不在意啦,但是云儿好歹是姑娘家,一身邋遢公然逛妓院,终究不大好。云儿甩着钱袋摇头晃脑说:“你不去拉倒,我自己去,躺下来舒舒服服洗个热水澡,再听听姑娘们唱小曲儿,尝尝被人伺候的滋味,那多惬意啊,这就是有钱公子哥儿的生活。再说了,我都不怕,你一个大男人怕人家姑娘干吗啊,还能把你吃了?”   东方弃哼了声说:“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还越说越来劲了。既然大爷你有的是钱,我不妨告诉你,临安城最大的青楼是天香院。”   他们一会儿就走到了那里。   云儿先指着自己和东方弃对天香院看门的门丁说:“给大爷准备两套干净点的衣裳,大爷要洗澡。”为了怕这些奴才狗眼看人低,她扔下了一锭银子,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那门丁点头哈腰带他们到后院的厢房,谄媚地笑着说:“这就是澡堂,大爷您稍等,我马上给二位爷送两套干净的衣裳来。”   云儿“嗯”了一声,挥手让他下去。转头四处打量,东方弃自顾自解腰带*服,被云儿回身见了,她“啊啊”大叫了起来,连忙转身,赶紧捂住眼睛,气哄哄地说:“东方弃,你干什么?”东方弃故意逗她,“还用问吗,当然是洗澡了,你洗澡难道不*服?”说完还故意拨了拨木桶里的水,点头说:“嗯,不冷不热,温度正好。”   云儿气得直跺脚,抓起屏风上不知是哪个恩客落下的衣服劈头盖脸扔过去,“好你个头!哼,东方弃,我记住了。”语音未落她风一般就跑出去了,刚好抓住回来送衣服的那个门丁,硬逼着他换了单独的一间房沐浴,还挑三拣四的,一个劲儿嫌水不够热。   她洗完澡出来,擦干头发,随便绾了个发髻,浑身轻松,一路哼着小调来到天香院二楼听曲子。那门丁也不知道从哪搜罗来的衣服,袖子长了一大截,扎着红腰带,看起来倒像是跑堂的小厮。据说今晚天香院的头牌采荷姑娘会出来献舞清唱,一时间楼上楼下坐满了客人,她没抢到座位,只得站在楼梯上一饱眼福。   远远地就听到歌声时断时续传过来,是一曲《小桃红》。   “满城烟水月微茫,人倚兰舟唱,常记相逢若耶上,隔三湘,碧云望断空惆怅,美人笑道:‘莲花空似,情短藕丝长。’”   云儿拍手笑道:“‘莲花空似,情短藕丝长。’这歌儿唱得应景,有趣,有趣。”登上楼梯放眼望去,半空搭起的舞台上有一个窈窕美人正在舞动水袖缓缓起舞,腰肢款摆,顾盼生姿,宛如弱柳扶风,恰似晨花沾露。因为隔得远,瞧不真切她到底是何模样,但正因为朦朦胧胧的,反倒让人更添了许多旖旎的遐想。   云儿感叹,果然是青楼女子,先不说花容月貌,便是这万种风情,也要叫天下男子*蚀骨,流连忘返。   她嗑着五香瓜子,一边吃一边对着东方弃评论,无意中抬头,却立时吓得睁大双眼,一连倒退两步——顶楼窗口那张桌子上坐的人不正是白天那个差点要了她小命的美如天仙、心若蛇蝎的美貌公子吗?   真是冤家路窄!   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第三章 冤家宜解不宜结(1) 只见那美貌公子已不像白天穿着一身绛红色长袍那样妖魅显眼,而是换了一身素色的长衫,宽袍大袖,飘然欲飞。此刻他正站起来踱步至窗边,抬头看天上的月亮,在清亮的月色下更显得气度不凡,纤尘不染,宛如神仙中人。   魏司空自斟自饮,笑问道:“公子,这青楼妓院里的女子,另有一番滋味吧?”说着拍了拍掌,“叫刚才唱曲儿的姑娘进来伺候。”旁边立着的老鸨立刻答应下来,将手里捏着的大叠银票揣进怀里,乐滋滋地去了。   不一会儿,采荷在丫鬟的带领下走了过来,她低着头福了一福,“见过公子。”再抬起双眸时,眼神流动,盈盈然如满月下的夜西湖,水天一色,波光粼粼。魏司空挑眉笑着说:“果然是眉目多情,春山带笑。采荷,这是燕公子,你今晚可要好好伺候。”   采荷抬起纤纤玉手,倒了杯酒递过去,含笑道:“咱们形容人长得俊俏,都说貌比潘安,可是我瞧啊,潘安哪有燕公子你长得好?就连我们女子见了公子,只怕也要自惭形秽。”   一席话还未说完,燕公子已然变了脸色,伸手一扫,桌上的酒杯、茶壶等物应声而落,他冷言道:“怎么,你说我长得像妇人?”眸光一缩,脸上神情阴晴不定。   采荷见他眼*毒之色,瞬间像变了个人似的,满身煞气,犹如鬼魅附身。她也是见过场面的人,此时也吓得俏脸发白,一动也不敢动,心知自己说错了话,想要挽救,于是强自镇定说:“不是,不是,采荷的意思是,公子实在是长得好看……”   没想到此番称赞也触了这燕公子的大忌,这燕公子生平最恨别人说他形容俊美,貌似妇人,不够威严,使人一见便少了敬畏惧怕之心。他当下眸光更寒,冷声说:“你不是仗着自己长得好到处勾引男人吗?我看你以后还怎么勾引,冯陈、禇卫!”   “在!”站在门外身穿青衣的两名侍卫进来,垂首静候吩咐。采荷立刻意识到危险,慌忙跪下,呜咽说:“采荷言语冒犯了公子,还请公子恕罪。”脸上两行清泪滚滚而下,细声啜泣,我见犹怜,只要是男人,哪还硬得起心肠!   偏偏燕公子非但无动于衷,反而露出厌恶的神色,哼道:“靠美色蛊惑人心,祸国殃民,罪不可赦,拉出去脸上刺字,流放千里。”说话间冯陈、禇卫两人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拖着采荷就往外走。   狗逼急了还跳墙呢,更何况是人!采荷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死死拽紧桌腿不放,手指都磨出了血,哭道:“采荷不知道公子是谁,但是采荷只不过是为了生计不得不堕入风尘的柔弱女子,被人看不起,任人作践,原也没什么好说的。采荷若是什么地方有得罪之处,还望公子大人大量,饶采荷一命。”说完,跪着连连磕头,声泪俱下,泣不成声。   魏司空自顾自坐在那儿喝酒,对眼前的状况恍若未闻。他这个人,一向不多管闲事,何况对面这个人,脾气又臭又坏,白天受了气,分明是想迁怒于人,他就是想管也管不了。   燕公子漠然答道:“我没要你的命啊,何来饶你一命之说?拖下去吧。”   屋里这番动静早已引起别人的注意,老鸨听到风声,急匆匆赶过来,哭天抢地倒在地上,淌眼抹泪说:“公子,我这个女儿若是有什么得罪之处,任打任骂便是。公子您宽宏大量,何必非得置她于死地呢!”一个娇滴滴的姑娘,手不能提,肩不能挑,脸上刺字,流放千里,跟死又有什么分别?书本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三章 冤家宜解不宜结(2) 老鸨哭嚎了一阵,又说:“天香院虽然是妓院,但是妓院也有妓院的规矩,不论公子是谁,就算是王孙贵族,来天香院只不过是为了寻欢作乐,何必弄得人心惶惶……”   燕公子不等她说完,就勃然大怒起来,“放肆!小小一个妓院,也敢如此猖獗,背后必定有主使之人。蒋沈、韩杨,将她拖出去,廷杖二十!”另外两个侍卫面无表情地进来,行过礼后,将披头散发状如女鬼般的老鸨拖走。   一时间只听得楼下哭喊声杀猪般响起来,凄厉无比。   此时云儿已不声不响化了妆,偷了衣服,扮成端酒送菜的丫鬟,垂头缩肩跪在门后,装作吓得瑟瑟发抖的样子,将眼前一幕瞧得清清楚楚。她心里暗自思忖,这个燕公子,长得人模狗样,却跟恶魔厉鬼似的,满身煞气,手段狠辣心肠歹毒不说,还心胸狭窄睚眦必报。那姑娘只不过说了几句他不喜的话,他便翻脸无情,欲置人于死地。一想到白天自己差点命丧此人之手,不由得恨得咬牙切齿。   正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冯陈、禇卫押着已昏死过去的采荷出去,房间里顿时静下来。燕公子对跪在地上的云儿喝道:“还不快上茶,你也想跟着挨板子吗?”云儿心里暗暗将他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装着诚惶诚恐爬起来,连连点头,“是是是,我这就去。”她转身便走,心想:要上好茶是吗?那就给你多加点料,色香味俱全,嘿嘿……   云儿端着刚泡好的茶进来,低着头放在桌上,悄悄做了个鬼脸,看你等下还威不威风!燕公子突然骂:“瞎了眼的狗奴才,连茶都不会倒吗?”云儿只好无奈地转回来,端起杯子,口里恭敬地说:“公子,请。”燕公子出其不意朝她膝盖踢了一脚,“你腿不会弯吗?跪下!”   云儿一个没站稳,膝盖狠狠撞在青灰色的地砖上,猛吸一口气,疼得眼泪立马就滚了出来,心口跟着剧烈晃荡,血液瞬间似乎停止流动了,连全身都跟着麻木起来。手里的热茶一倾,全部泼在自己的胸前,烫得她哇哇大叫,站在那里拼命抖衣服,心道横行霸道草菅人命说的就是眼前这种人!   燕公子举起茶杯用力砸碎在地,“大热天这么烫的茶怎么喝?换一壶。”见她还在那儿乱蹦乱跳,嗷嗷大叫,不由得脸一沉,“聋了吗?留着你这两只耳朵还有什么用!”云儿拼命告诫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忍气吞声收拾残渣碎片出来,愤愤地骂:“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看你猖狂得意到几时!”   换了壶茶后,云儿想燕公子挑三拣四嫌烫,就先用井水冰着,然后将袋里剩下的一大包巴豆全部倒进去,摇匀后闻了闻,感觉似乎有味道。要想个法子将这异味遮住才好,她灵机一动,倒了一小杯牛奶进去,待冰得差不多的时候,重新端了进去。   房间里只有燕公子和魏司空在说话。这回云儿学乖了,倒了茶跪在地上,杯子高举过头顶。燕公子“嗯”了声,接在手里。魏司空笑着说:“这丫头挺机灵的,知错就改,孺子可教也。”云儿暗暗骂他是一丘之貉。   燕公子看着手里的茶,“咦”了声,说:“这茶怎么这个颜色?”闻了闻,“古里古怪的。”云儿怕他不喝,忙说:“这是我们这儿的特色茶,里面加了牛奶,闻起来清香扑鼻,喝起来浓郁可口,别处都没有的。”   燕公子将信将疑,抬眼说:“哦?是吗?那你喝一口我看看。”云儿顿时暗暗叫苦,没想到他疑心这么重,硬着头皮接过他手中的杯子,心一横,抱着同归于尽的念头,一仰脖喝了下去。书本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三章 冤家宜解不宜结(3) 燕公子见她喝了没事,才放心地尝了一口,点头说:“确实和普通的清茶不一样,司空,你也喝一杯。”魏司空摆手,“我喝酒就够了。”   云儿见他将一大杯茶都喝了,窃喜不已,带上门出来,连忙将含在口中的茶吐出来,抹了抹嘴巴,哼道:“敢打我,等着拉肚子拉到穿肠烂肚,把茅房蹲烂吧!”   燕公子正喝着茶,突然觉得肚子不对劲,大惊失色,指着杯子说:“这茶?”魏司空见他脸色苍白,额上冷汗涔涔,忙站起来问道:“这茶有毒吗?”燕公子运功查探,体内真气畅通无阻,摇头说:“不像是中毒。”一时间觉得腹痛如绞,再也忍不住,冲出门外抓住一个过路的丫鬟问:“茅房在哪?”整个人迫不及待地冲了出去。   云儿躲在对面的房间见了,不由得拊掌哈哈大笑。自作孽不可活,活该!哼,最好蹲茅房蹲得再也爬不起来。   魏司空站在茅房外连声问:“公子,你没事吧?”燕公子推门出来,喘着气摇头,“没事。”走不到两步,肚子里咕咚咕咚又波涛汹涌起来,只有掉头又折回茅房去了。魏司空见状心下明了,叹气说:“看来是有人恶作剧在茶里下了泻药。”   燕公子摇头晃脑扶着门出来,脸色蜡黄一片,看起来就连路都快走不稳了,他一连声恨恨道:“一定是倒茶的那个小丫头!我乍见她时便觉得有点眼熟,像是在哪见过似的,一时之间也没想起来。你还记得白天在鸿雁来宾拿剑偷袭我的那个臭小子吗?我想起他眼角那粒蓝色的泪痣才反应过来,就是他!”   魏司空收起手中的扇子说:“原来是他!我还说呢,竟然是个丫头。”燕公子虚弱地挥手,“我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出来,新仇旧账一起算!拆皮煎骨,生吞入腹!司空,你让蒋沈、韩杨他们找顶轿子过来。”他已没有力气走路了。   云儿躲在远处的假山后面探头探脑,眼见魏司空走了,她露出奸计得逞的笑容,走得正好,她正愁没机会下手呢。连老天爷都看不惯此人的嚣张跋扈,她唯有顺应天意,替天行道……   燕公子浑身虚脱,满眼金星,好不容易从茅房出来,还没跨上廊檐的台阶,一桶腥臭无比的泔水就从天而降,兜头兜脑倒在他身上。他因为力气尽失,反应有些迟钝,意识到发生什么事后,立马僵成一座石像,再也移动不了半步。   云儿双手叉腰站在屋顶上,手上还提着装泔水的木桶,她把木桶往地上一扔,得意扬扬地说:“燕公子,云儿送你一句话,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啊!你就认命吧!”说完拍着手,嘻嘻哈哈蹦蹦跳跳地离开了。她一吐胸中郁闷之气,畅快之极。   燕公子气得脸都绿了,此刻闻着身上的味道,“哇”的一声忍不住呕吐起来。他从小到大养尊处优,婢仆成群,何曾吃过这等苦头,更不用说此番奇耻大辱。魏司空和蒋沈、韩杨等人一路寻过来,见到他这等模样,大吃一惊,连忙派人安排洗漱沐浴更衣等事。   他泡在府邸的浴池中,一边不断喊“换水,换水,换水!”一边对伺候的婢女又吼又叫,直到皮肤泡得泛白,手指皮都起皱了才肯起来。他披着黑发有气无力地躺在宽大的雕花铜床上,整个人看起来奄奄一息。好一幅“美人卧榻图”,只可惜这个人脾气坏了点。他对前来探望,跪在地上惶恐不已的临安知府周云龙说:“传我的口谕,下令通缉这两人,挨家挨户给我搜!直到找到为止!”当下就扔给他两张人物画像。 第三章 冤家宜解不宜结(4) 周云龙长得又矮又胖,小眼睛,窄额头,给人趋炎附势精明狡诈之感。此时他连连磕头称是,然后战战兢兢地把画像从地上捡了起来,打开一看,原来一个是女扮男装的少年,看起来只有十几岁,五官明丽,眼角有颗蓝色的泪痣,另一个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相貌端正,右脸侧面有条细长的疤痕,从眉骨一路到耳朵边,足有两寸长,但不但不使人觉得丑陋,反而更添几分英气。虽是寥寥几笔,神情动作却活灵活现,十分传神。他忙说:“卑职一定尽快将这两人缉拿归案。”许久没听见回应,他微微抬头,见躺在床上的人已经闭了眼睛,似是累了,于是蹑手蹑脚走开。   脚步虚浮地出来,被夜风一吹,周云龙这才发觉自己早已汗透衣背。他暗暗摇头叹气,临安庙小,可供不起这尊大神啊,万一这人在临安境内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不要说头上这顶乌纱帽,恐怕脑袋瓜子也要跟着搬家,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这里燕公子见周云龙走了,睁开眼喝了口参汤,问旁边的人:“冯陈怎么办事的,押个人去衙门,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话刚说完,还没歇口气呢,下人便通报说冯陈有事禀报。   一会儿冯陈散着头发进门,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不肯起来,“属下办事不力,请公子赐罪。”燕公子盯着他,冷冷地说:“你受伤了?到底怎么回事?”心中有些吃惊,冯陈身为他手下头号贴身护卫,一向身手敏捷,武功高强,寻常人等要想伤他,谈何容易!到底是什么人这般厉害!   “属下带人押着那叫采荷的女子去知府衙门,不料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打伤众人,将那女子救走了。”   燕公子沉吟了一下,问:“那人什么模样?”   “蒙着脸,属下没看清楚,只知道那人身材高大,轻功十分了得。”   魏司空在一边听见了,便问:“那人使的是何路招数?”   “使的是平常的落花流水、横扫千军等招式,看不出武功门派,像是刻意隐瞒。但看似平平无奇的一招,却有惊涛骇浪之势,属下不是对手。”   燕公子“哦”了一声,说:“没想到小小临安城,居然藏龙卧虎,有这等高手。后来呢?”他心道这事有蹊跷,越是这般让人摸不着头脑,不显山不露水,查不出端倪来,越是厉害。   “那人身边还有个接应的人,身材瘦削,听声音像是个年轻的女子。两人救了人之后便走了,属下追之不及,于是赶回来禀报。”   魏司空听到这里已经心下明白,拍着扇子笑道:“公子,你还记得在鸿雁来宾仅凭一支筷子便成功偷袭你的那个年轻人吗,我回来后便打听了。听吴不通的那些徒子徒孙说,他叫东方弃,浪迹江湖多年,生平事迹不详,专门结交一些三教九流的人物。听冯陈这么一说,应该是此人,他武功甚为了得,不知怎的却不为人知。”   燕公子重重“哼”了一声,说:“看来救人的便是这个东方弃和他身边那个不男不女的云儿了……”一想到那云儿,他便想到泻药和泔水,一时之间怒不可遏,脸瞬间涨红了,他握紧拳头狠狠地说:“本公子一定要将这两人千刀万剐,碎尸万段,方泄心头之恨!”   那边云儿在痛惩过燕公子之后,心情大好,这才想起东方弃,这么久没见他,他也不记挂自己,哼,这家伙还不知道躲在哪*快活呢。一想到这儿,她有点小郁闷,看她等会儿怎么治他!但刚刚穿过走廊时,东方弃就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拉住她说:“云儿,你到哪儿去了?我楼上楼下里里外外到处找你都找不到。” 第三章 冤家宜解不宜结(5) 她听了,心里一喜,笑着说:“是吗?我还以为你扔下我一个人寻欢作乐去了呢。”转过身来看他,愣了下,紧接着就哈哈大笑起来,指着他身上的衣服说:“哈哈,你从哪找来的衣服?花花绿绿的,还不快出去接客去!”这衣服大红长袍绿叶裁边,腰带金光灿烂,一看就是伶官演奏时穿的衣服。穿在一身正气的东方弃身上,感觉十分滑稽。   东方弃尴尬解释,“那门丁似乎拿错了衣服。”云儿掩嘴偷笑说:“没拿错,没拿错,正适合你,正适合你,哈哈哈哈。”她说完就指着他笑得前仰后合,差点喘不过气来。   东方弃耸耸肩,不以为意,任她取笑,说:“我刚才找你时,听到这里乱哄哄的,似乎出了什么事,还一直担心你来着。”   云儿一想到燕公子狼狈不堪的模样,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东方弃看她这般便问缘故,云儿说了,东方弃又好笑又无奈,但担心依燕公子的性子,只怕不肯轻易甘休。云儿不管,揉了揉眼睛说:“时间不早了,我都困了,咱们走吧。”   两人一路出来,不巧偏偏碰上冯陈等人连夜押采荷去衙门交差。云儿便说:“东方,那些人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呢。”但想想现在是晚上,于是改口道:“恃强凌弱,任意妄为,还有没有王法了!东方,我们去将她从水深火热中拯救出来。”其实她并不是一个富有同情心的人,有时候甚至称得上是自私冷漠,之所以一心要救采荷,只不过是为了和燕公子作对罢了。   东方弃便说:“你怎么知道人家是强抢民女?弄清楚情况再救人。”云儿拍胸脯说:“这其中的来龙去脉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那位姑娘呢,名字叫采荷,是天香院的头牌,长得那是国色天香我见犹怜。今天晚上因为几句话得罪了人,就要脸上刺字,流放千里,你说她可怜不可怜?”   东方弃皱眉说:“救人容易,救了人之后呢?像你一样,尽给我找麻烦?”云儿横眉说:“我当然不一样!哎呀,先别管这些,救了人再作打算。”   东方弃救下云儿的时候,她好不容易从昏睡中醒来,却丧失了记忆。而东方弃的说法是,他上天山采雪莲时,路上碰到昏迷不醒的她,于是就将她救了回来。等她再问时,他便又说他乘船渡江时,恰好看见靠近岸边有一具浮尸,一试之下尚有微弱气息,于是出手相救。过了段时间,他又会说是他路经深山老林,碰见一伙强盗和吓晕在地上的她,于是背了她回来……总之,云儿到底是如何被救,直到现在,在这两人之间,还没有一个确定说法。云儿问到后来索性不问了,人有的时候,贵在难得糊涂。她从天山一路跟着他来到临安,千里迢迢,跋山涉水,两人可以说是同甘共苦一路走来。   这下东方弃便说:“要救人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地救,总要遮掩一下,以免日后碰到尴尬。”云儿想了想,打了个响指说:“有了……”说着就用力撕下上衣下摆,笑嘻嘻地说:“我们今夜就来个英雄救美,回头让吴不通那老头儿大书特书,名字就叫‘云女侠行侠仗义,东方弃英雄救美’……”   东方弃不等她啰唆完,就开始利落出手了,他先发制人,只听得一阵掌风呼呼呼从耳边刮过,强大的气流带起一阵旋风。冯陈等人料不到有这等变化,一时间措手不及,只能仓促应战,瞬间落在了下风。不到数招,东方弃已将人救了出来,吹了声口哨以示撤退。云儿躲在他后面,拉着踉踉跄跄的采荷低声说:“快跑!”   一行人趁着夜色掩护,匆忙来到临安城一条其貌不扬、普普通通的居家小巷。    第四章 最难消受美人恩(1) 这时夜色正浓,万籁无声,一轮明月镶嵌在天空中,照着墙下是树影婆娑。凉风习习,白露微降,云儿感到几分寒意,搓着手臂在一边跳来跳去。   东方弃敲了几下门见没人答应,干脆直接用脚踹,还放声喊:“赛华佗,快开门。”捏了捏云儿的手指,发现已然是冰凉侵骨,不由得皱紧眉头,不多说话了。   采荷说:“妹妹,你冷吗?”她见云儿脸色发白,嘴唇乌青,缩着肩哆嗦成一团,觉得有些奇怪。虽说夜凉如水,但这时是初秋天气,也不至于如此啊,又不是身着单衣站在冰天雪地之中。   云儿颤抖着声音说:“不是,我体质偏寒,向来如此……”东方弃抓住她手腕,浑厚的内力源源不断送进她体内,许久她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止住了不断从脚底涌上的阵阵冷气。东方弃见她如此,心头有些焦虑,便道:“赛华佗睡死了吗?怎么还不来开门!”侧过头说:“云儿,你先忍耐一下。”他脚尖点在树枝上,飞身而起,横空翻进院子里。   刚落地,里面就有人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走了出来,猛地见墙下有个人影,吓了一大跳,还以为是见鬼了。那人揉了揉眼睛,待瞧清楚后便没好气地说:“东方弃,又是你!放着大门不走,偏偏喜欢偷鸡摸狗!”   东方弃不理他的嘲讽,“快开门。”那人不解说:“你不是已经番强进来了吗,还开门做什么?”东方弃懒得跟他多说,抽开门闩,领着云儿和采荷进来。   赛华佗月下看着她们俩,一个美艳如朝霞,风姿绰约,一个恰似清水出芙蓉,一尘不染,一左一右迎着他款款走来,惊得他张大了嘴巴,过了一会儿喃喃问:“东方弃,这是你的大小两个老婆吗?”   一语让三人表情迥然各异,东方弃重重打了他一拳,“看来你还没睡醒!再敢信口开河,小心我把你晒干了当草药!”   采荷露出含羞带怯的笑容,娇滴滴地说:“东方公子是小女子的救命恩人。”说完垂下眼看着自己的脚尖,一副不胜娇羞之态。   云儿却双手抱胸,挑眉问:“那你说说哪个是大老婆哪个是小老婆?”见他眼睛在自己和采荷身上来回流连,最后却落在采荷身上,不禁勃然大怒,冲上去一阵拳打脚踢,边打边骂:“瞎了你的狗眼,连大小都分不清楚,还敢口出不逊,调戏良家妇女……”   这番好打让赛华佗抱头鼠窜,连声讨饶,浑身颤抖躲在角落里,指着云儿连话都说不全了,“你,你,你……猥亵良家子弟……东方,你哪找来的泼妇……”   东方弃见了,颇为头疼,喝道:“云儿,不得胡闹,还不快随我进来运功驱寒!”云儿只好悻悻地收手,哼道:“就你贼眉鼠眼,竹竿似的身材,还良家子弟呢,整个就一地痞无赖!”她话未说完,硬生生打了个冷战,心口一寒,脚底的那股寒气又冒了出来。   东方弃赶紧拉她进屋,扶她在床上坐好,然后将双掌放在她背心上,气运丹田,内力缓缓注入她的奇经八脉里。真气沿着云儿头顶百会穴直到足底涌泉穴,转了个大周天后,这才收回手。云儿觉得全身暖洋洋的,像躺在刚晒过的棉花被里,手足里也像拢着一小盆温火,不似常年那般如同浸着水一样,冷飕飕的。   东方弃握了握她的手,说:“好了,你自己之后依着我所教的心法口诀,运功打坐,寒气便可压住了。”云儿一骨碌跳下床来,笑嘻嘻地说:“我现在不冷了,用不着运功打坐。”又恢复了活蹦乱跳的模样。书包 网 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第四章 最难消受美人恩(2) 东方弃皱眉说:“云儿,你不可如此懈怠。你身上的寒气是长年累月所积的,正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好得了的。我用内力替你治疗,只是暂时压制住游走于你血液中的寒气,治标不治本。残留于你骨髓内的寒冰雪气,还要靠你自己一点一滴化解才是。你若不予重视,只怕……”他的话没有说下去。潜台词是若是继续任由寒气侵体,长此以往,只怕于性命有碍。   云儿挥了挥手,不耐烦道:“知道了,知道了,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我会日夜不辍,勤加练习的。反正这条命也是你捡回来的,权当是向阎王爷借来的,活一日是一日,还有什么可怨天尤人的。”   语调虽然欢快,也是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但听在东方弃耳内,其意却甚为寂寥。他想了想说:“以前的事想不起来,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能够抛却过往,重新开始,再好不过。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珍惜眼前,安于现在,好好地活下去,没什么比这个更重要了。”   云儿脸上神情顿了顿,随后重重“嗯”了一声,展颜说道:“放心,死不了,没听过祸害遗千年吗……对了,那个赛华佗呢,怎么不见他?”两人于是出来,见赛华佗蹲在廊下收草药。东方弃便问:“那位采荷姑娘呢?”   赛华佗头也不抬地说:“我见她满脸疲惫之色,打发她去睡了。”抬头看了眼云儿,哼了声,不再多说,显然对刚才一事尚耿耿于怀。云儿装作不知,挨着他蹲下,好奇地问:“你大半夜不睡觉,拨弄这些花花草草做什么?”他粗声粗气地说:“夜里有露水,得收进来。”说完抱着簸箕进屋去了。   云儿跟在他身后,故意插科打诨,“沾了露水,岂不是更好?吸收了天地日月之灵气,山川雨露之精华,治病救人,自然是妙手回春,药到病除……”见他突地转身,狠狠瞪自己,愣一下后不由得咯咯笑了起来。   赛华佗将簸箕重重往堂前桌上一放,抓住她的手腕便往外拉,“走走走,我这里不欢迎你!”云儿张开喉咙大叫:“非礼啊非礼啊……”吓得他赶紧放手,吹胡子瞪眼睛看着她。   云儿不管不顾,对着他做了个鬼脸,仰起脸说:“我偏要在这里住,你要是敢赶我走,我就跟人说你欺负我!”说完大摇大摆睡觉去了。   赛华佗对着她的背影气得浑身哆嗦,好半天总算能说话了,“东方弃,你哪里招惹来这么一个恶婆娘?赶快将她送走……”   东方弃大喇喇往椅子上一坐,笑着说:“枉你号称赛华佗,没听说过请神容易送神难吗?”随即脸色一怔,“你觉得她如何?”   赛华佗这才显露出神医本色来,沉吟说:“我刚才握住她的手腕时,探了探脉象,四肢百骸冷如冰霜,五脏六腑郁结有一股阴寒之气,不像是受了伤,反倒像是与生俱来的,奇哉怪也!”人若是一出生便生成这样,早就因寒气侵入骨髓心脉,致使气血不畅,一命呜呼了。   东方弃不做声,许久才说:“此事说来话长。”不欲多做解释。   赛华佗见他如此,不便多问,转而说:“她是如何活下来的?”   “我日日用内力为她驱散寒气,护住她的心脉。”   “哦,原来如此!若是你一日不在,她岂不是要因寒气发作,冻成冰人了?哈哈,这女人牙尖嘴利,尖酸刻薄,冻成冰雕供人观赏倒是个挺不错的主意啊……”说着不怀好意地笑了。 第四章 最难消受美人恩(3) 东方弃皱眉说:“尚不至于如此,她自己也会一点内功心法,只是情况仍不乐观,所以我才不辞辛劳带她来找你。可有根治之法?”   赛华佗哼道:“你当这是刀痕剑伤,贴一服药就好了?你也知道,她身上这股阴寒之气非是一朝一夕形成的,早已侵入肺腑,深入骨髓之内,能不死已是天大的奇迹。谁让她这么好命,有你天天用真气养着呢!凭你这身纯阳童子功,打遍天下无敌手,阎王爷见了她也只能干瞪眼。”   东方弃笑了下,搭着他的肩一脸亲近地说:“那可有暂缓之法?比如说人参鹿茸燕窝何首乌什么的,都是滋身补气、救死扶伤的好东西……”   赛华佗猛地跳起来,连声说:“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一脸坚决。   东方弃按住他肩说:“赛华佗,医者悬壶济世,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家后院多的是这些东西,何必如此悭吝!”   赛华佗甩开他往里走,“说没有就没有。”见他还欲说什么,抬手打断,“有也不给,此事免谈。东方弃啊东方弃,你说咱俩自小相识,你哪次不是满身是伤来找我?不付医药钱不说,还要供你吃供你住,临走时又要顺手牵羊偷一两瓶疗伤解毒的灵丹妙药走。这么些年来,你说你给过我一钱银子没有?这些倒罢了,谁叫我赛华佗倒霉,穿开裆裤时就认识了你呢!现在可好,变本加厉,尽享齐人之福不算,居然还带着娇妻美妾全跑来我这儿蹭吃蹭喝啦……”   东方弃听他越说越不像话,竟然连娇妻美妾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忙说:“赛华佗,你瞎说什么呢!”赛华佗一时说溜了嘴,哪里止得住,口里还在叽里咕噜,“现在又在觊觎我那些名贵草药,别说窗,门儿都没有!你啊住了今晚带着你那两个大小老婆赶紧走,到时候别说我忘恩负义、不讲情面……”   东方弃无奈下唯有一指点了他的哑穴,对着嘴巴仍然不断开合的愤怒中的赛华佗拱手说:“赛华佗,兄弟对不住啦,夜深了,睡一觉穴道自然就解开了。”少了他嗡嗡嗡的聒噪声,耳根子清净多了。   赛华佗毫无防备之下被东方弃点了哑穴,一时间气得脸色发青,浑身颤抖,抓起凳子就往他头上砸去。东方弃见状,一溜烟跑了。赛华佗发不出声音,无奈之下只好回房睡觉去了。   闹腾了大半夜,第二天太阳都照到窗棂上了他才起。刚披衣出来,就闻到一股药味,他大叫着冲进厨房,“啊!我的百年长白山红参……”过了会儿又大叫:“东方弃,你会不会熬药,这么大的火,参汤都要熬干了……”他一边痛骂东方弃,一边因为不忍眼睁睁瞧着贵重的百年老参就这样被糟蹋,还帮着他熬参汤。实际上他的心都在滴血!   云儿端着参汤,就着红枣当饭吃,笑眯眯地说:“赛华佗,你怎么不吃饭啊,是不是胃不舒服?吃一粒保金丹就好了,我有,喏,给。”说着递给他一粒绿豆大小褐红色的圆滚滚的丸药。   赛华佗这会儿心肝那个痛啊,跟要了他的命根子一样,哪还吃得下饭,吃了眼前的人的心都有。他一眼瞥见云儿手中的丹药,犹如火上浇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这,这不是去年他炼制的龙舌丸吗?用了十八味中药,费时七七四十九天才制成的!啊!他要杀了东方弃,说不定还可以当药引用……   可是他打不过东方弃。一想到此,赛华佗便恨自己当年为什么要学医,而不是学武!他真不知道自己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以至于今生要认识东方弃,误交这样的匪类,才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 第四章 最难消受美人恩(4) 云儿喝完参汤,将碟子里最后一粒红枣扔进嘴里,对正在喝粥的采荷说:“采荷姑娘,吃完饭,我和东方就送你回天香院。”采荷睁大美目,慢慢放下手中碗筷,咬着唇说:“我是逃出来的,再也不能回天香院了。”   云儿愣了愣,说:“你不回天香院那你想去哪儿啊?”   采荷红了眼眶,“采荷身份低贱,自幼被卖入青楼,昨日幸得公子小姐相救,从此脱离苦海,采荷再也不想回那个见不得人的去处任人打骂了。”   云儿便问:“那你在临安还有父母亲戚吗?回家也好。”总比待在青楼清白干净。   采荷流着泪说:“采荷父母双亡,如今孤身一人,无依无靠……”说着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公子小姐若不嫌弃,采荷愿为奴为婢,终生侍奉公子小姐,以报公子小姐救命之恩。”说完伏地不起,呜呜哭了起来。   东方弃忙扶她起来,连声说:“不敢当,不敢当,采荷姑娘莫要行此大礼。”就连刻薄成性的赛华佗也跟在一边安慰她。   云儿听得愣住了,眼睛直勾勾看着她,见她欲语还休地看着东方弃,满脸娇羞,眉目含情,心下了然,看来这救命之恩,她是想以身相许啦!果然如吴不通所说,不可轻易救人,否则后患无穷。她忽然站起来,一口拒绝,“不行!采荷姑娘,我和东方不需要你为奴为婢,你自己找个好人家嫁了吧。”   采荷擦干眼泪,跪在地上,拉着她袖子泣道:“云儿妹妹,采荷举目无亲,身无长物,天下虽大,却无容身之地!本就自幼卖入青楼,为世人所轻视,如今举步维艰,但求妹妹发发善心,收留采荷,采荷定当感恩图报,万死不辞。”   云儿听了,叹口气,扶她起来,“采荷姑娘,不是我们不收留你,只是各人有各人的缘分,各安天命,你还是走吧。”并不为她所动。   采荷见求不动她,眼泪簌簌而下,哭得瘫倒在地,转而拉着东方弃的衣摆啜泣说:“东方大哥,你也见死不救吗?”东方弃手忙脚乱地拉开她,“采荷姑娘,你这是做什么……”他带一个云儿在身边已经头疼得不得了了,哪还经得住两个,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云儿见她居然叫东方弃“东方大哥”,心中有气,哼道:“采荷姑娘,做人最忌忘恩负义,我们昨天晚上还救了你一命呢,怎么你这会儿又说我们见死不救了?我们当真见死不救,你现在说不定已毁了容貌,头戴重枷,发配边疆了。还有,东方弃的事我说了算,你求他没用!”说完,一把扯开东方弃,“哪凉快哪待着去,瞎凑什么热闹!”   东方弃一见形势不对,自己夹在中间明显左右为难,立即脚底抹油溜了。   采荷想到自己身世凄凉,前路渺茫,一时间不由得悲从中来,放声大哭。赛华佗哪见过这等阵仗啊,一时手足无措,“采荷姑娘,你别哭啊,有什么话好好说嘛,天下没有商谈解决不了的事。”采荷哽咽道:“采荷只求公子小姐收留,端茶递水,绝无怨言!”   赛华佗见状,心生同情,帮腔说:“喂,我说你,人家一个姑娘家,哭成这样多可怜啊,你就收留了她吧,反正齐人也有一妻一妾,你大度一点。”   话未说完,云儿一脚便踢在他膝盖上,冷声说:“好啊,既然采荷姑娘这么可怜,那你就收留她好了。”不等他说话,转头说:“采荷姑娘,赛华佗说了,他愿意收留你。”赛华佗吓了一跳,连连摆手,“不不不,采荷姑娘,你还是跟着东方弃吧,他长得比较好看。”说完哇哇大叫,也跟着跑了,这个艳福他可消受不起。 第四章 最难消受美人恩(5) 剩下云儿和采荷,一个冷着脸站着,一个红着眼倒在地上。云儿暗骂,真是唱念做打俱佳,怪不得是戏子呢,眼泪跟水似的,哗哗哗往下流。见她还是那么一副楚楚可怜弱不禁风的样儿,不禁横眉怒目,“采荷姑娘,你别以为我们救了你就是好人,实话告诉你吧,我和东方弃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雌雄双煞,杀人不眨眼,恶贯满盈。昨天我们之所以救你,不过是本小姐心情好,一时心血来潮,顺手做了件好事。本来我想救人救到底,送佛送西天,总算是难得做了件善事,干脆送你回去算了,就当是积阴德了。你若是不识抬举,嘿嘿……”说着阴森森笑了一下,“那我就再把你卖入窑子里,日日接客!”看她还敢不敢对东方动歪脑筋!她撂下狠话后,抬脚上后院运功打坐去了。   云儿难得安安静静坐下来呼吸吐纳,待到结束以后,睁开眼一看,太阳都到头顶了,晒得人头脸发热。她摸了摸肚子,怪不得饿了呢,都中午了。她回屋见桌上摆了几副碗筷,一屁股坐下来后,问正端着菜进来的赛华佗:“东方呢?”赛华佗说:“出去了。”她四处看了看,又问:“那个采荷姑娘呢?”赛华佗头也不抬地说:“走了。”   “走了?阿弥陀佛,谢天谢地!”她心情愉快地吃着饭,笑眯眯地说,“赛华佗,谢谢你免费招待我,还熬参汤给我喝,我……”想想自己没什么好报答的,怪不好意思的,于是夹了个鸡腿给他,热情地说:“来来来,这个给你吃……”话还没说完,眼角就瞟到一个人影娉娉婷婷从门外走来,手里拿着一大包东西,不是采荷是谁?   她吃惊地放下筷子,说:“赛华佗,你不是说她走了吗?”赛华佗无辜地说:“哦,我忘了说,她只是回天香院拿点衣服首饰什么的。”   云儿拍案而起,指着他鼻子说:“你要是敢怂恿东方弃收留她,我一把火将你的那些草药给烧了!”赛华佗怒而反击,口不择言道:“你又不是东方弃他什么人,只不过是他救来的丫头罢了,人家长得比你漂亮,又心甘情愿留下来,东方弃为什么不要?”   云儿气得上气不接下气,一把掀了桌子,阴沉沉地说:“我不是他什么人又怎么了?就不许别人跟着他,你奈我何?有本事你打赢我啊!”说着拗了拗指关节,威胁地看着他。   这下赛华佗气得跳脚了,口中大叫“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饭也不吃,气哄哄地走了。她看了一眼门口怯生生站着的采荷,一阵心烦,跟着甩手也出了门。   云儿刚走到门口,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从门缝里瞧见许多官兵由里到外将整个院子团团围了起来。那些官兵手持兵器守住院子各个出口,将四周围得水泄不通,动作极其迅速。   云儿十分震惊,脸色顿时大变。   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五章 皮开肉绽(1) 云儿赶紧转身跑回来,恶狠狠盯着采荷问:“你为什么要害我们?”赛华佗也察觉到不妥,气喘吁吁跑出来问:“外面怎么有那么多的官兵?”他一向奉公守法,安分守己,只行医救人,从不做伤天害理之事,不明白为什么今天会惹到官府?   采荷见大家都看她,骇得花容变色,“我,我……我不知道!”云儿恨道:“刚才只有你出去了,随后便引来这么多官兵,你还说你不知道?”她步步逼近,眸中露出阴狠之色,采荷明白她的想法,一反以前的柔弱之态,站起来为自己辩护,“我如果真的因为妹妹早上的几句话而怀恨在心,一时糊涂报官了,还会自投罗网回这里来吗?我刚才出去,是回了一趟天香院,托以前交好的姐妹将素日的细软衣物打点一下交给我。怕人发现,我还特意偷偷溜进去的。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凭空冒出这么多的官兵来。”   云儿听她说得有道理,仔细一想,确是如此,她应该不至于蠢到这么做,皱眉说:“那也是因为你行踪败露,所以泄露了我们的藏身之地,哼!”采荷看了眼她,随即低头不语。   赛华佗急道:“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逃命要紧。你看外面,黑压压的官兵围得水泄不通。东方又不在,咱们得赶紧想个办法逃跑,一旦被抓,恐怕只有竖着进去横着出来的份儿了。”   云儿料不到这次官府动作这么快,他们又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江洋大盗,犯了什么滔天大罪,居然引来这么多训练有素整齐划一的精兵良将,看这架势简直拿他们当朝廷钦犯对待了。她觉得头疼,暗暗叹了口气。   三人匆匆来到后门,从门缝偷偷往外一看,到处站满了手拿武器的官兵,正各自寻找隐蔽的地方埋伏呢。他们转而奔到西边的侧门,还是一样的情况;再上气不接下气回到不为外人所知的偏门时,依然有重兵把守。看来领兵的人早已将地形探查清楚,布下天罗地网,只待瓮中捉鳖,一个不漏抓起来。   三人脸色一下变得苍白,垂头丧气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这下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一个是风一吹就坏的美人灯,一个是只知道草药医术的大夫,剩下的一个也好不到哪儿去,一身三脚猫的功夫,上房爬树还行,认真打起架来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   云儿当机立断说:“时间无多,幸亏我们发现得早,等他们完成包围网,就该破门而入进来抓咱们了。我们分头行动,赛华佗,你和采荷往人相对较少的偏门走,我往你们旁边的那个侧门走,分散开来,成功的几率大些。这是烟雾弹,江湖上的玩意儿,你们拿着防身,一见不对,赶紧溜。你们若是逃了出去,赶紧去找东方弃,让他来救我。”说着就要走。   赛华佗一把拉住她,知道她打算以身犯险引开官兵,好让自己和采荷逃走,“不行,不行,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东方弃回来了,我怎么跟他交代!”   云儿骂道:“你笨啊,一块被抓,连求救的机会都没了。你们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到东方,天底下没他办不了的事。放心,我死不了,抓到人不还得先审讯吗?”她明知前面凶多吉少,也许有死无生,还是毅然走了出去,打开门时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叮嘱说:“我会尽量拖延时间,你们一定要逃出去找到东方弃,让他快点来救我啊,我怕疼。”她怕吃苦,怕受罪,贪图享受,好逸恶劳,但还是义无反顾地走了出去。若说这个世上她还有完全信任的人,无疑是东方弃。 第五章 皮开肉绽(2) 云儿看似年轻,行事却颇为老辣,临危不乱,她先往外扔了个烟雾弹,趁众人睁不开眼、拼命咳嗽之时猫腰溜了出去。但她跑不到十来步,就听到身后有人大声喊:“前面!在那儿,追!”她听了,随即又扔了个烟雾弹阻碍追兵的视线,脚下生风,一头往对面的暗巷冲去。   她这番动静,早已引来周边官兵的注意,立即有人下令,“你们都过来,别让乱贼跑了!抓到了重重有赏。”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其他人答应一声,蜂拥而上。赛华佗瞧准时机,趁烟雾弥漫还未散开之际带着采荷慌慌张张跑了出去,冲到对面,身子一矮躲在墙根下。他扒开邻家院子掩藏在花木深处的一个仅可通人的狗洞。若不是熟人,很难发现这里居然另有乾坤。他推着采荷先爬了进去,自己随后也钻了进去,熟练之极,显然已钻过多次。   云儿因为不熟悉地形,如无头苍蝇一般乱打乱撞,奋力踢倒一个官兵后,抢了他的刀护身。一边应付如潮水般涌来的人马,一边左冲右突寻找逃匿之机,早已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身上的烟雾弹已经用尽,后面的追兵又越来越近,形势万分紧迫,一抬头待发现前面是个死胡同时,大叫“天亡我也”,干脆扔了手中的兵器,反正再怎么抵抗也没用了,还不如省点力气,干脆投降算了。她垂头丧气地对领兵的冯陈说:“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这总行了吧!”   冯陈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一个小小的弱女子,临危不惧,面对强敌尚谈笑自若,这份胆魄倒也十分难得。他挥了挥手,喝道:“带走!”有人走上来,将她双手反剪,五花大绑捆了起来,扔在马车里。云儿大叫:“我会乖乖跟你们走,你们那么多人,我就是想逃也逃不了啊,能不能不要绑这么紧?”   冯陈转头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说:“堵上她的嘴。”立即有人往她嘴里塞了一团麻布,臭烘烘的,难闻之极。云儿立即伸手蹬腿,含含糊糊大叫着,在车里滚来滚去,以示不满。头砰的一声撞在车壁上,立刻起了个大包,疼得她龇牙咧嘴。外面的人听到动静,恐吓她,“老实点,再敢乱动,一刀杀了你!”云儿想想挣扎也没用,唯有暗叹一声,哎,听天由命吧。   冯陈领着人回屋搜了一遍,问:“其他人呢?”下面有人答:“屋子里什么人都没有,桌上饭菜还是热的,看来是跑了。”冯陈不语,下令说:“派一些人找个隐蔽的地方守在周围,尤其是晚上,眼睛睁大点。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们总会回来的。其他人跟我回去交差,公子自然重重有赏。”   冯陈押着云儿浩浩荡荡回到城外的落花别院,进去通报说:“公子,只抓到了一个,其他人都跑了。”   燕公子身穿玄黑色武士服,刚练完剑,脸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越发显得脸若敷粉。他喝了口茶后,方慢悠悠地说:“只抓到一个吗?带上来!”   魏司空站在一旁幸灾乐祸地说:“看来这下有热闹瞧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这不是自寻死路吗?想到昨天晚上燕公子前所未有的狼狈以及怒气,不由得佩服起那个叫云儿的人的胆量,他摇头暗叹,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云儿仍是一身男装,捆得结结实实,披头散发被带了进来。她正骂骂咧咧表示不满,一抬头见到昨天那个被自己整得惨不忍睹的燕公子,心中惨叫一声,真是现世报,来得快。依他睚眦必报阴沉狠辣的心性,自己这下就算不死也要去半条命。书本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五章 皮开肉绽(3) 燕公子见她在这种情况下,还敢目不转睛直视自己,加上想到昨晚的泻药和泔水,更加怒不可遏,满身的火气腾地一下熊熊燃烧起来,喝道:“好大的胆子,跪下!”旁边立即有人伸脚来踢她膝盖弯儿。她武功不咋地,身手却极为灵活,反应奇快,弯腰一跳避开了,不等人强迫,立即抬高双手,识相地说:“不要打,不要打,我跪,我跪!”说着膝盖一弯便跪了下来。心道这人有病呢,他以为自己是天王老子吗,人人见到他就要下跪。想起昨天他踢的那一脚,又狠又重,现在膝盖还疼着呢。   魏司空扑哧一声笑出来,摇头晃脑地说:“有趣,有趣。”云儿横了他一眼,有趣个头,她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大丈夫能屈能伸好不好!燕公子见她如此,脸更黑了,开始审问:“说,谁派你来行刺本公子的?”   云儿莫名其妙,“谁吃饱了没事行刺你啊!”难道因为他长得过分好看,以至于*人怨,所以大家都想着要毁他容?   燕公子哼道:“不招是吗?来人啊,拖出去打,打到招为止。”云儿“啊”的一声大叫:“冤枉啊,我又不知道你是谁,为什么要行刺你!我跟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根本就犯不着啊。”忽然想到昨天晚上的巴豆和泔水,饶是她再伶牙俐齿,巧舌如簧,也说不下去了。看来两人的梁子是结定了。   有人将她拖到院子里,按在木凳上,不分青红皂白便开始打。燕公子在一边冷冷看着,哼道:“不说是吗?看你的嘴硬还是我的板子硬!”   刚打了一下,云儿便眼冒金星,身上火烧火燎,疼痛难当,杀猪般叫起来:“冤枉啊,救命啊……”叫声凄厉无比,惨不忍闻,只怕整个府邸的人都听到了。燕公子皱了皱眉,不悦道:“给我狠狠地打,打到不能出声为止!”拿板子的人听了,果真下手毫不留情,一下比一下重。   才打了不到十下,云儿已承受不住,闭着眼奄奄一息,声音都叫哑了,臀部鲜血淋漓,肿了有半指高,青青紫紫,体无完肤,一条命去了半条。她见求救无望,咬牙切齿,嘶哑着喉咙说:“你这是屈打成招!”   燕公子不为所动,喝道:“发什么愣,继续打!”大有不打死不住手的架势。一时间板子如雨点般落下,噼里啪啦,打得云儿连叫救命的力气都没有了,翻着一双白眼,已是出气多入气少。她瘫软在凳上,心想绝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被打死,使尽全身仅余的力气,断断续续说:“你……不是……要我招吗,好……我说……”打的人听了,一时住了手。   燕公子有些诧异,他存心安个罪名要她死罢了,倒不是真相信她要刺杀他,不然在天香院她下的就不是泻药,而是毒药了。当下便说:“好,你说!”看她还想玩什么花招。   云儿喘过一口气来,突然伸出手指着魏司空说:“魏世子救我!孙一鸣……临终前有话交代……”话未说完,五脏六腑一阵剧痛来袭,实在支持不住,头一歪,晕了过去。   魏司空看着已然昏死过去的她,吓了一跳,连忙走出来结结巴巴地说:“公子,公子,我不认识她,这女人居心叵测,故意诬陷我!”其实他内心不是不震惊的,他是江湖四大家族“龙侯史魏”魏家的世子,魏家除了武林地位尊崇,在朝里也十分有影响力,一般江湖中人都称他“魏少侠”,只有京城熟悉他的人才会叫他“魏世子”。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是——她如何知道孙一鸣?一鸣临终前真的有话留给他吗?一想到此,一时间不由得肝肠寸断,悲不自胜。 第五章 皮开肉绽(4) 燕公子眼睛在他们两人之间转来转去,露出疑惑的神情,想了想说:“把她关起来,仔细看守,过后再审。”   魏司空突然朝他跪下,眼神有一丝悲戚之色,低着头说:“公子,你也知道我和一鸣的事。司空从小就认识你,一块念书,一块练剑,从没求过你什么,这次司空求你将此人交给我,司空感激不尽!”   燕公子见他如此,叹了口气,转念一想,留下活口也好,放长线钓大鱼,顺带将那个东方弃一网打尽,便说:“司空,人死不能复生,你也不要太伤心了。这女人诡谲狡诈,你切莫轻信她。”   云儿悠悠醒转,身上如刀绞一般,火辣辣地疼,那种疼仿佛能钻入骨髓,一下一下咬着最脆弱的神经末梢。她一口气熬不住,差点又要晕过去。魏司空坐在一边不紧不慢地喝着茶,头也不抬地说:“醒了?现在可以说你是怎么知道一鸣的吧?”他的眼神逐渐转冷。   云儿眼睛滴溜溜乱转,“哎哟哎哟”叫起来,“魏世子,我这会儿一条命只剩下半口气,你能不能救人救到底,送佛送西天,弄点金创药保命丸什么的,我实在疼得受不了,哪还有力气说话啊!”   魏司空转头见她脸色苍白,嘴唇都咬破了,尚残留有褐色的血块,整个人气若游丝,身下也满是血污,一动不动趴在那儿,一双眼睛怯生生望着他,甚是凄惨。这样一个弱不禁风的姑娘家,被打成这样,确实可怜。加之想到一鸣,心中一痛,神色软了几分,便说:“你忍着点,这是难得的疗伤圣药,止血化淤,很好用的。”说着一点一点撕开她已嵌入血肉的内衣,亲手撒上药粉,又说:“没伤到筋骨,只要养个十天半个月就会好。”   云儿此时哼哼唧唧痛叫出声,十指紧紧攥着身子底下的床单,脸色惨白。好不容易喘了一口气,她擦着额上冷汗,有气无力地说:“魏公子,谢谢你。”   魏司空挑眉说:“你就这么放心让我一个素不相识的大男人给你上药?再怎么说,你好歹也是一个姑娘家,难道不知道男女有别,不担心传出去惹人闲话吗?”云儿转过头来,愕然道:“你不是喜欢男人吗?”言语间早已将他当成女人看待。   魏司空听了,眼神一黯,转过头去不再言语。云儿忙说:“喜欢男人也没什么,跟喜欢女人是一样的,你不要太难过。”魏司空因为不顾世俗伦常喜欢男人,可谓惊世骇俗,冒天下之大不韪,许多人劝他他都不听,气得魏老爷子乱棍将他逐出家门。他背祖弃亲,自觉罪孽深重,没想到结果还害死了孙一鸣,一直为此内疚不已,落落寡欢。   云儿见他伤心,迟疑了下,还是伸出手握紧他手指说:“魏公子,喜欢男人也不是什么可耻的事,反而更让人敬重。因为你敢堂堂正正说出来,这需要很大很大的勇气,我们所有人都比不上你,也比不上孙一鸣。”其实这话不是她说的,而是东方弃说的。   昨日两人从鸿雁来宾逃出后,东方弃评论燕公子的身手,顺带跟她说起魏司空其实喜欢的是男人时,她瞪大眼睛,吃惊不小,心里多少有些瞧不起他。一个少年成名于武林的世家子弟,人人见到他都要尊称一声“魏少侠”,竟然喜欢男人,这,这,叫人如何接受?当时东方弃便说了以上那番话,令她对魏司空刮目相看,转而同情他。   魏司空听了,身躯一震,从来没有人这么尊重过他,不但尊重他,还尊重被世人瞧不起的优伶孙一鸣,简直是人生得一知己,可遇而不可求。他心中不由得一热,大为感激,说:“你当真这么认为?”她重重点头,拍着他手背说:“嗯,你没有做错什么,你不过一心一意喜欢孙一鸣。他虽然死了,可是我想他心里一定是高兴的。”   魏司空黯然道:“不不不,是我害了他……”说着说着,当年一人一剑独挑“燕山十霸”的青年少侠竟然红了眼眶,英雄落泪,更使人觉得悲怆。   云儿摇头,“魏公子,你没有害他,你对他如此情深意重,他怎么会认为你害了他呢?他之所以从容赴死,是因为他心里喜欢你的缘故。”将心比心,若是有人对她如此,就是死她也心甘情愿啊。   魏司空止住眸中即将涌出的热泪,问:“一鸣在临死前,说了什么话?”   云儿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魏司空和孙一鸣的事,都是东方弃告诉她的,并说当时孙一鸣死时,他和吴不通就在身边,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所以她为了保命,让魏司空出手救她,才撒了这么一个弥天大谎。当下红了脸,实话实说:“魏公子,对不起,其实我不知道孙公子临死前说了什么话……”见魏司空脸上瞬间露出失望伤痛的神情,她忙说:“不过,你别难过,东方弃知道,他说当时孙公子让人将琴取来,高歌一曲,笑着喝下手中的毒酒,心里很平和。至于说了什么话,下次见到他,我再帮你问,可好?”   魏司空听了她的话,身子一晃,几乎支撑不住,匆匆站起来就要走。云儿忙问:“魏公子,你没事吧?”他背过身去,“没事。你实话实说,没有欺瞒我,很好。你就在这儿好好养伤吧,会有人照顾你的。”   云儿想起一件事,撑起上身,对已经走出门外的魏司空说:“那个燕公子,会不会杀了我?”魏司空回头看了她一眼,“只要你不惹恼了他,他便不会杀你。其实他不喜欢杀人。”云儿听了,拍着胸脯松了口气,看来这条小命暂时是保住了。阿弥陀佛,谢天谢地,幸好她福大命大,没这么容易死。   书包 网 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第六章 来而不往“非礼”也(1) 魏司空临睡前想起云儿,不知她伤势有没有好点。他因为想起惨痛往事,一整天抑郁不已,内心苦闷难以排遣,心想不如去看看她也好。云儿白天的一番话,让他心里很是感激,是以特别照顾她。   他推门进去,见她床前的纱帐已放下,以为她睡了,心想这么晚了,她有伤在身,不便打扰她休息,还是明天再来吧。魏司空转身要走时,忽然听到细细的呻吟声,极力压抑着,似乎十分难受。他忙掀开帘帐,见她侧趴着,手脚蜷缩成一团,脸色煞白,抖索着唇说不出话来。他忙伸手一摸,只觉得她身子骨冰凉,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丝热度,不由得吃了一惊,问:“云儿,你怎么了?”   云儿双手抱胸,抖着唇呜咽道:“我冷,我冷……”说话间牙龈都在打战,他忙扯过被子将她盖得严严实实,问:“还冷吗?”云儿拼命点头,喘着气发不出声音,十指泛白,唇色发青。他奇怪于此,便问她:“你身体怎么会这么冷?”天气炎热,大家只穿一件单衣尚受不了,她再体弱怕寒,也不至于如此啊。   云儿转过脸望着他,咬牙切齿说:“被打的!”若不是因为受了伤,抵抗力下降,她也不至于这么快就寒气侵体,一时间如坠冰窖,冷得难以忍受。她颤抖着手聚起体内剩余的真气,按照东方弃传授的心法口诀,气运丹田,感觉足底涌泉穴慢慢有一股热气一点一点上涌,只是游丝般的劲气一碰到体内如同暴风骤雨来袭的寒气,瞬间就被吹散了,根本无济于事。   魏司空见她如此难受,忙说:“你先忍一忍,我马上去叫大夫。”一边走一边想,瞧她这样,莫非是受了寒毒一类的内伤?可是她除了体寒如冰之外,脉息均匀,气血畅通,丝毫没有受伤的迹象啊。   燕公子运完功,只觉体内有把火在烧似的,浑身冒着热气,擦了擦脸上的汗出来,吸了一口夜晚的冷气,心里的燥热感才好了点。他信步来到魏司空住的院落,想跟他闲谈几句,哪知人却不在,便问:“司空呢?”   伺候的婢女见了他,忙跪下道:“魏公子往后院去了。”他挥退婢女,转身往里走,拐了个弯穿过走廊,只见对面一间厢房门户大开,灯火通明,时不时传来一两声“啊啊”的惨叫声,颇有些恐怖。他不禁好奇,不知是谁大半夜不睡觉,在那儿鬼哭狼嚎,装神弄鬼。   云儿冷得全身打战,吃不住便翻来滚去,口中大叫:“啊……好冷啊……”她一时捶床,一时摔枕头,房里乒乒乓乓一阵乱响。燕公子进来见是她,心中立即不高兴了,冷着脸说:“你又在发什么疯?板子没吃够是吗?”云儿冷得神志都有些糊涂了,哪还有力气和他斗嘴,一不小心压到伤处,不由得又是一声惨叫,“啊……”   第六章 来而不往“非礼”也      燕公子大步上前拽住她,口里恶狠狠地说:“再叫,再叫把你舌头割了!”云儿迷迷糊糊中感觉到一股热气朝她涌来,本能反应,如饥似渴一般,抬起上身连忙抱在怀里,长长嘘了口气,好暖啊,总算活过来了。   燕公子毫无防备之下一把被她抱住,刹那间惊得不知该作何反应,心慌意乱,手足无措。待反应过来,见她闭着眼睛头挨在自己胸前蹭啊蹭的,脸渐渐涨红了,死命推她,吼道:“放手,放手!”   云儿只觉得他像一盆火,犹如溺水之人手中抓住了一根稻草,哪肯放手,反而变本加厉,一双手在他身上胡乱摸索,拼命取暖。她恍惚间忘了身在何处,将他当成了东方弃,心里在骂,她都快冻成冰人了,怎么还不替她运功驱寒,想冻死她是不是?手里又摸又掐的,一点儿都不手软。 第六章 来而不往“非礼”也(2) 燕公子倒吸一口冷气,气急败坏说:“你这个疯女人,放手,快放手!”他拼命甩开像八爪章鱼一般黏在自己身上的云儿,脸都气绿了,突然感觉到胸前一凉,低头一看,云儿的右手不知什么时候伸进他衣服里面去了,当场怔得不能动弹,突然“啊”的一声跳起来,又气又怒又羞又恨,“你这个不知羞耻的女人,你,你,你……”想到自己居然被她轻薄了,他一口气郁结在胸口,指着云儿的脸气得连骂人的话都忘了。   “我要杀了你!”燕公子纵身扑上去,掐住云儿的脖子拼命摇晃。云儿被摇得头昏脑涨,呼吸不畅,睁开眼突然见到他,惊醒过来,大叫:“救命啊,非礼了,杀人了……”寂静无声的半夜突然爆出这么一声凄厉的惨叫,大家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当冯陈、禇卫、蒋沈、韩杨以及魏司空和他请来的大夫等人听到声音,匆匆赶来时,见到的便是燕公子衣衫不整压在云儿身上,而云儿拼命挣扎,情形暧昧之极。众人面面相觑,不敢做声。还是那大夫倚老卖老,咳了声说:“公子,这位小姐身体似乎不适,你就是心急,也要待她伤好了以后再……”   燕公子听到声音回头,见众人都在,又看了看自己,腰带不知什么时候散了,领口大开,露出大片胸肌。尴尬不已,连忙松手,跳下床来整理仪容,眼睛犹盯着云儿,恨不能将她生吞活剥,以泄心头之愤。   云儿趴在床头,手扶在颈边大声咳嗽,一时咳岔了气,逼出了大颗大颗的眼泪。魏司空见她满脸是泪,楚楚可怜,走过去拍着她的背问:“云儿,你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事?”抬头看了眼燕公子,满是犹疑,他怎么会在这里?   云儿经这么一闹,体内的寒气似乎没那么重了,缓过一口气来,指着燕公子大声说:“他非礼我,还想杀我!”   魏司空听了脸上露出古怪的神情。冯陈、禇卫、蒋沈、韩杨互相看了一眼,连忙退出去,主子的私事,哪是他们能听的。那白胡子老大夫摇头晃脑,“公子啊,这位姑娘就算是府上的丫鬟,卑微低贱,好歹也是一条人命啊,都是人生父母养的,你就放了她吧……”   话还没说完,燕公子脸上变了色,阴沉沉地说:“滚!再不滚就让你儿子来这里替你收尸!”吓得那老头跌跌撞撞走了,口里犹在嘟嘟囔囔:“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燕公子一步一步逼近云儿,凶狠地说:“我今天非杀了你不可!”这丫头害得他的清白声誉一夕间毁于一旦。云儿赶紧将魏司空往前一推,仰头说:“你如果没有非礼我,为什么要杀我灭口?”她肩膀一缩,躲在魏司空身后不出来。   燕公子气得暴跳如雷,额上青筋都绽了出来,“胡说八道!”   “我怎么胡说八道了?刚才的情况大家都看见了,不是你非礼我,难道还是我非礼你不成?非礼就算了,竟然还想杀我灭口,你心肠也太狠毒了吧?”云儿在魏司空身后说。   “我非礼你做什么?”他上下打量着她,不屑哼道,“就凭你?不男不女,阴阳怪气,半人半妖,我瞎了眼才会去非礼你!”   云儿气得涨红了脸,哼,竟然骂她是不男不女,半人半妖,这话也太狠毒了吧!将袖子一捋,想吵架,谁怕谁啊!她看着他古怪一笑,慢悠悠地说:“哦,我知道了,原来你瞎了眼,所以只非礼男人,不非礼女人!”书包 网 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第六章 来而不往“非礼”也(3) “你,你,你……”燕公子气得干瞪眼,一时间竟然想不到反驳的话。他一时气糊涂了,口不择言,把脸一横,怒道,“谁说我只非礼男人,不非礼女人?我就非礼你了,怎么了?牙尖嘴利,颠倒是非,我一定要杀了你……”他冲上去就要抓她。   云儿一边躲,一边对魏司空拍手道:“你看,你看,他自己都承认非礼我了,刚才还睁眼说瞎话不承认,敢做为什么不敢当!”   燕公子气得额上青筋暴出,眼睛阴鸷地看着她,长腿跨过魏司空想要揪她出来。云儿吓得连忙往后躲,口中连叫:“魏司空,魏司空,他非礼了我,现在又要杀我,天底下没有比他更卑鄙无耻的人了,你快救我!”   魏司空在一旁听着他们二人的对骂,忍俊不禁,一手拦住他,“好了,好了,公子,何必跟一个不懂事的丫头一般计较?夜深了,你回去休息吧。我一定代公子好好教训她!冯陈、禇卫,还不快护送公子回房休息?”   燕公子深吸口气,不断提醒自己要自重身份,岂能跟疯子一般见识!他看了眼魏司空,想起自己答应把这女人交给他发落,只得作罢。又狠狠瞪了眼云儿,之后重重“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云儿抬起身对已经走出去的燕公子喊道:“你不能杀我,你若杀了我,就代表你非礼了我!”   他猛地转身,阴恻恻地说:“放心,我不杀你,我有的是办法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云儿冲他远去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哼,以为她好欺负吗!魏司空在一旁笑吟吟看着她,“他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很少有人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我还没见过他这么憋屈的样子。”云儿挥了挥手,大喇喇地说:“嗨,一回生,二回熟,以后大家见多了自然就不奇怪了。”心里却想他充其量不过是一个横行霸道惯了的纨绔子弟罢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魏司空只笑不语,过一会儿说:“你还冷不冷?请来的大夫都跑了。”云儿哆嗦了一下,“冷啊,不过不要紧,你让人在我屋里生盆火,我再自行运气调息,应该挨得过去。”他点头答应了,想了想又问:“你以前是不是受过什么寒毒之类的内伤?怎么这么怕冷?”云儿摇头,“不是,似乎我天生就如此,体质阴寒。”她一副不欲多说的样子,魏司空只有叮嘱她好好休息,带上门也就走了。   自有下人将烧旺的炭火端进来,她靠近火盆搓着手,闹腾了半天,早就乏了,蒙蒙眬眬将要睡去时,忽然感觉有人将手搭在她额头,一个激灵睁开眼,她惊喜地说:“东方,是你!”   东方弃“嘘”了一声,小声说:“你小声一点,这里守卫真严,里三层外三层的,守得密不透风,我好不容易才偷溜进来。”说着四处打量云儿住的房间,心想不知道这里住的是什么人,守卫如此森严。   云儿忙抱住他胳膊说:“东方,我冷。”他说:“我知道。”说完从怀里掏出一个橘子大小的红色果子,说:“这是西方炽焰山产的火龙果,常年吸收阳光地气,性热驱寒,虽不能解你身上的寒气,吃了总有好处。”   她拿过来接在手里仔细看了看,恍然大悟说:“怪不得你不在,原来是出去给我找这个东西去了。以后你不要再千辛万苦去找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啦,没用的。我身上的这股寒气恐怕是自出娘胎就有了,先天形成的,无药可治。”书本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六章 来而不往“非礼”也(4) 东方弃正色说:“不是,你身上的寒气不是从小就有的,所以,一定有办法医治。”云儿奇道:“你怎么知道不是?我自己都不记得了。好啦,不用安慰我了,就算无药可医也没什么,不就是时不时冷点,反正又死不了人。”以前的事,她一点都想不起来,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吧,反正也不影响她现在的生活。   东方弃顿了顿,缓缓说:“云儿,我向来没什么大的心愿,行走江湖,随遇而安,只希望你快快乐乐活下去,其他的事,能不想就不想。”   云儿低了头,过了一会儿说:“东方,我知道你对我好。其他的事,我就是想想,也想不起来了。这样也好,就当做再世为人。你想啊,比人家多活一次,可不是天大的运气?”   东方弃点头笑着说:“你能这样想再好不过。对了,你身上的伤怎么回事?被人打的吗,谁下的毒手?”云儿拉着他的袖子,哭丧着脸说:“整整打了四十大板。你听,我这会儿声音还是哑的呢,打的时候叫的,疼死我了。”   东方弃怜惜地看着她,说:“没事,回头我问赛华佗要最好的金创药,他不会不给,你这次可是救了他一命呢。你先把这火龙果吃了,我再助你运功驱寒,这样更有成效。”   云儿点头,咬了一口皱眉说:“什么怪味道,又酸又涩,难吃死了。”话虽这么说,她还是咬牙吃完了。东方弃嘿嘿笑着说:“良药苦口!”见她行动不便,对她说:“你好生趴着,闭上眼睛,听我的指示。先将我送进你体内的真气沿着经脉导到丹田内——怎么说呢,感觉就像一个碗,盛满水之后,再沿着五脏六腑输送到四肢百骸,一点一点化解,寒气便可压住。听明白了吗?”云儿点头,“百川归海,再开枝散叶的意思,是不是?”   东方弃点头笑道:“云儿,你真是聪明,一点就通,还能举一反三。若不是你任督二脉为寒气所压,阻塞不通,致使本身的功力只能发挥一二成,说不定你也能成名于江湖,成为当代武林的一朵奇葩呢。”   其实真正的武林奇葩不是云儿,而是他自己,但是他一向不吝于称赞别人,并且善于发现他人的长处,尤其是敌人,这使得他后来终于成为武林史上一个不败的神话。   云儿撇嘴道:“成名有什么用?你看魏司空,年纪轻轻,武功高强,又是人人称羡的武林世家子弟,还不是照样不快乐,一天到晚拉长一张脸,跟谁欠了他金子似的。”   东方弃说:“魏少侠是至情至性之人,实属难得。”云儿哼道:“那他还助桀为虐,为虎作伥!”东方弃一边替她运功,一边说:“话不能这么说,燕公子只怕来历不小。”   云儿不像他功力那么精湛,一边替她运功一边还能说话,她集中心神将体内如丝线般的真气收集起来,然后又散往全身各大要害。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头上便汗如雨下,待行功完毕睁开眼时,早已累得气喘吁吁,酸软无力了。但此时已觉全身暖洋洋的,手足开始温热,整个人有如身处春天一般,说不出的舒服受用。   她觉得口干如火,急急忙忙喝了口冷茶后说:“那么那个混世魔王是什么人,为何连魏司空也要听他的话?”   东方弃听她称呼燕公子为“混世魔王”,不由得微微一笑,“只怕比魏司空来头更大。你看他手下几个护卫,个个身手不凡,以一当十,自己更是武功高手,深藏不露。你还记得他在鸿雁来宾时腰上佩的那把剑吗?”书本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六章 来而不往“非礼”也(5) 云儿翻白眼说:“嗨,能不记得吗,人家一出手就斩断了你花全副家当买来的那把破铜烂铁。”东方弃尴尬地说:“其实那把剑没那么不中用,那还是我特意求吴铁匠打的,杀起人来也是不见血的,就像斩瓜切菜般容易,问题是他手上的那把剑实在太厉害。”   云儿被他挑起了兴趣,不由自主地说:“他那把剑又有什么名堂?”她不清楚东方弃剑法到底有多高明,却知道他是个剑痴,古往今来的名剑,无不了如指掌,一提到剑,便两眼放光,和喝酒时的神情一模一样。   东方弃论剑,自有他自己的一套理论。他常说,剑者,吸收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穷尽人力之心血,耗尽剑师之神虑,乃古之圣品,至尊至贵。剑乃短兵之祖,号称百兵之君,同时又被人称为凶器之首。可是御剑者,乃人也,非剑之罪也。名剑者,乃天地人神合一,永世不可再得之精品。所以,他虽不喜杀戮,生平最大的宏愿却是遍阅天下名剑,虽死无憾。   他一脸凝重地说:“他腰上那把剑,造型古朴,寒气逼人,照物如照水,切玉如切泥,寻常兵器,一碰即折。加之剑上的配饰是世所罕有的九华玉,如我没猜错,定是武林四大名剑之首的‘龙泉’!”   云儿吓了一跳,不相信地说:“不是吧?四大名剑传闻中不是上古神器吗?神龙见首不见尾,怎么说出现就出现了?别是假的吧?又或者你看走了眼?”   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四大名剑便是“龙泉纯钧,惊鸿蝶恋”,均锋利无比,吹发即断。据说得一者便可名扬天下,称霸武林。   东方弃打了下她的脑袋说:“以我在剑器上的造诣怎么会看错!虽然只是远远一瞥,我敢打赌那把剑一定是龙泉剑。”   云儿忙举手说:“我打赌那把剑不是。”他在剑器上有什么造诣!统共没见过几把名剑,纯粹是纸上谈兵,她才不信呢。   东方弃气得给她吃了个“爆炒栗子”,哼道:“四大名剑并不是什么传言中的神兵利器,能呼风唤雨,消灾解难,而是真真切切的存在,只是大多下落不明罢了。只有纯钧剑,据说现在还收藏在闻人山庄里呢,也不知是真是假。”   云儿听了,不满地说:“闻人山庄?为什么会被闻人山庄据为己有?”神兵利器,能者居之,见者有份嘛。她的意思是她也应该有份。她对江湖中的事了解不多,大部分都是从东方弃那儿听来的一鳞半爪。   东方弃自然明白她心里打的那些小算盘,没好气笑道:“纯钧剑是昔年天下第一剑客闻人客用的剑,此剑因为闻人客,剑以人传,数百年流传下来,尊贵无双,成了闻人家的家族象征,也就是传世之宝。凡是武林中人无不敬仰而心生畏惧。本来就是人家的东西,何来据为己有之说?”   云儿撇了撇嘴说:“哼,有什么了不起,我就不敬仰。”东方弃立即接话道:“你本来就不算是武林中人。”云儿气得打了他一下,“你……”这算什么话?她跟着他一路从天山到临安,闯荡江湖多时,连吴不通这样的人都认识了,怎么不算是江湖中人?   东方弃一本正经地说:“好了,时候不早了,我们该走了。”他半弯下腰,背对着她说:“你趴在我背上,趁天还没亮,咱们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云儿躺在床上,看着床顶一动不动,说:“我不走。”   东方弃一开始还以为她只是说笑,便说:“云儿,别闹,此地不宜久留,让人发现了,咱们再想逃出去可就难了。”   云儿打了个哈欠说:“我不走。你先走吧,我自己会想办法出去的。”   东方弃见她不像说笑,一对浓黑粗长的剑眉微微聚了起来,看着她不再言语。   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本网 第七章 精神虐待(1) 云儿哼道:“你看我伤成这样,全身上下又痛又痒,爬都爬不起来,怎么走?再说这里吃得好,睡得好,还有人伺候,为什么要走?就算走,至少也要留下一点纪念品再走!”   东方弃皱眉道:“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这些人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云儿恨恨说:“我被人打成这样,浑身上下都疼,差点连小命都丢了,怎么甘心就这么一声不响灰头土脸地偷溜?我不走,我要报仇,我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我要闹得这里鸡犬不宁永无宁日。”说着挥了挥拳,一副誓不罢休的模样。还有,东方刚才那番话说得她颇有些好奇,所以想弄清楚燕公子腰上配的那把剑是不是龙泉剑。如果是的话,不妨找个机会顺手牵羊……   东方弃哼道:“什么偷溜?我们本来就是偷偷溜进来的,自然要偷偷溜回去。你当真不走?小心燕公子一剑杀了你。”说着做了个凶神恶煞的表情。   云儿吐舌道:“我不怕,他不会杀我的。”他现在哪舍得杀她啊,估计这会儿恨得觉都睡不着,尽想着明天怎么折磨她呢。顿了顿她又说:“魏司空会护着我的,他对我很好,你不用担心。等我伤养好了,自然会回去。”   东方弃见她打定主意不走,身上又伤成这样,确实不便移动,微微气恼说:“随便你,再挨打那可是你自找的,到时候可别哭。”云儿哼道:“快走,快走,我这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他唯有叹了口气,“那你体内寒气万一发作怎么办?”她自信满满地说:“我每天正午运几个时辰的功,现在天气又这么热,不会发作的。”东方弃想到她刚吃了火龙果,寒气应该可以暂时压制一段时日,哼了声说:“那我先走了,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他虽然也担心她,却给她充分的自由和选择权。   “快走,快走,没事儿的时候记得来看我啊。”云儿对着他甩着手。   他气道:“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真以为是你家呢,要来便来,要走便走?”云儿嬉皮笑脸地说:“你这不是已经来去自如了吗?”他不理她,探头往外瞧了一瞧,见左右无人,便要走。云儿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忙喊住他问:“那个采荷姑娘,现在还死皮赖脸跟着你吗?”   第七章 精神虐待      他顿时觉得头疼,“赛华佗那儿被官府包围了,我们现在躲在城外的一座道观里,采荷无处可去,自然是和我们在一起。”   她重重捶了下枕头,怒道:“我不管,你赶快将她送回天香院,我再也不要见到她。若不是她,我也不会被抓!”她想到自己还被打得皮开肉绽,遍体鳞伤,更气不打一处来了。   东方弃忙顾左右而言他,“我走了,再不走来不及了!”女人之间的事,他最好还是不要插手,生怕逃之不及,他一溜烟就消失在了浓浓的夜色里,恰似一缕清风,瞬间没了踪影。仅凭这等轻功,也足以独步武林,傲视群雄。   云儿见他话也不说完便脚底抹油溜之大吉,气了好一阵,才慢慢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魏司空便过来看她,问她还冷不冷,有没有好点。她刚想说好多了,心念一动,转而苦着脸说:“我身体一向虚弱,体质阴寒,所以时常需要服用人参燕窝等物,现在又受了伤,以至于毒火攻心,寒气发作,哪还承受得了,没死已是万幸。”她一边说着一边还唉声叹气,装出弱不禁风有气无力的样子。书本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七章 精神虐待(2) 魏司空听了便说:“那你就在这儿好好养伤,人参燕窝这些东西这里有的是,我这就吩咐下去,你想吃什么,让他们给你送过来就是。”他还专门安排了自己屋里一个叫春燕的丫鬟来照顾她的起居饮食。   云儿心里乐开了花,连声谢过,一会儿要吃桂花云片糕,一会儿又要吃芝麻小汤圆,端来了八宝珍珠鸭,又要翡翠白玉汤。大白天的她高卧床头,拥被不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小日子过得好不舒服。下面的厨房却是忙得够戗,好几个大厨被她支使得团团转。   这天春燕特意端了一碗冰镇酸梅汤进来,笑着说:“云儿姑娘,酸梅汤是去火散热的,天气这么热,吃一碗解解渴。”云儿看了一眼,摇头说:“我不能吃冰的,一吃肚里冷飕飕的,手脚都要打战,姐姐你照顾我实在辛苦,天气又热,你就替我吃了吧,解解暑气也好。”春燕心里一热,觉得她年纪尚幼难得还能这么体恤下人,不由得对她亲近了几分,不若先前那么生疏,她笑着对云儿说:“姑娘,怎么大热天,你手还冷冰冰的,跟冰块似的?”云儿搪塞说:“身体不好,所以见不得风,吃不得凉的东西。”   春燕同情地说:“你身体这么不好,公子还下那么重的手,将你打成这样……”她心生怜悯,想着这真是一个可怜的人,也不知她如何得罪了公子。见她没什么精神地趴在床上,便说:“既然姑娘吃不得冰的东西,那我让厨房熬一碗燕窝枸杞粥来。”   云儿随意应了声,趴在床上移来动去,也没个安静,百无聊赖下她又开始唉声叹气起来。她在床上趴了整整一个星期,身上的伤好了七七八八,人也快趴成一具干尸了,整个人四肢僵硬,骨骼发酸。除了魏司空偶尔来看看她,询问一下伤势,平日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闷得她都快发疯了,此刻就是把山珍海味全部搬到她眼前,她也没兴趣了,说不定眼睛都不抬一下。   原来所谓的锦衣玉食也不过如此,新鲜劲儿一过,并不能因此获得更多的快乐。   燕公子老远就听到一阵号叫声,没好气地对她说:“又在鬼叫什么?再叫把你舌头割了!”他这几日因为有事出去了,不在落花别院,所以没来找她麻烦。此刻一见到她就想到那天晚上贼喊捉贼“非礼”一事,顿时恨得牙痒痒,又见她一脸惬意歪在床上吃燕窝粥,桌上摆着刚出炉的糕点以及新鲜水果,一副吃得好住得好,整个人看起来就是高枕无忧、乐不思蜀的样子,他就气不打一处来。这哪是阶下囚,分明是座上宾的待遇。他立刻冷笑着说:“看来你过得很不错啊!”   云儿因为实在太无聊,看见窗外一行大雁呈人字状从头顶飞过,便吟道:“天边金掌露成霜,云随雁字长……”嘴里含着东西的缘故,所以听起来含糊不清,不知道叽里咕噜说些什么。待到抬头见是他,翻了翻白眼,脸撇到一边,没好气地说:“你来干什么?我这里不欢迎你!”   “你……”燕公子本来是个城府很深的人,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不知为何一见到她就沉不住气了,他心想敢情她真当这是她家了!盯着她半天之后阴沉沉地说:“你以为你是谁?给你三分颜色你就开起染坊来了,咱们今天新仇旧账一块儿算,看我怎么收拾你!”说话间他拂袖将桌上的茶点统统扫在了地上,“华服美食上等厢房岂是你这种贱民能享受的!滚!”二话不说便将她从床上拖下来,待到见她身上里三层外三层裹着的尽是绫罗绸缎,更觉碍眼,伸手便去扯。 第七章 精神虐待(3) 云儿吓得花容失色,一手攀紧雕花床栏死死不放,一手指着他鼻子大喊大叫,怒道:“啊,你这个淫贼色魔,又想非礼我!”燕公子气白了脸,“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给我下来!”随即又拖又拽,又拉又扯。   哪知云儿看似弱不禁风,这会儿被逼急了,力道一下变得奇大,涨红了脸就是不松手。他一时奈何不了她,反倒弄得自己浑身燥热,耐性尽失,一把拔出腰间的剑往地上一扔,只听哧的一声,花岗岩铺成的地面,那剑却直没入柄。他恶狠狠地说:“滚下来!”云儿双眼直勾勾盯着那把剑,心下一颤,当真削铁如泥,无坚不摧!她心中当即打定主意,不论使出什么手段,坑蒙拐骗还是偷鸡摸狗,她都要将那把剑弄到手。   燕公子见她呆呆不说话,以为她怕了,心中顿时大快,威胁道:“再不给我滚,刺穿的就是你的五脏六腑、心肝脾肺!”他心道若不是自己一时糊涂因为孙一鸣的事答应了魏司空不杀她,这会儿早就将她千刀万剐了!但是他若是知道她此刻正不怀好意打自己宝剑的主意,恐怕更要气得吐血。   云儿见他眼中露出凶狠的表情,知道不妙,他不知又想怎么折磨自己呢!不由得放声大叫:“救命啊,魏司空,救命啊!”燕公子挑眉哼道:“你叫破了喉咙也没用,他出远门了,没个十天八天回不来。”他一心想欣赏她惊慌失措求救无门的样子,哪知道云儿愣了愣后,很快就镇定了下来,立即不叫了,反正叫也没用。她愤愤骂道:“你这个卑鄙小人、无耻之徒,只知道仗势欺人,你若真有本事,找魏司空打架去啊!为什么不去?”   他愣了下,有点儿转不过弯来,他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找魏司空打架?被她无厘头的话弄得有点晕,他摇了摇头才说:“胡搅蛮缠,你真是胡言乱语,来人啊,将这疯女人给我扔出去!”   春燕端着饭菜战战兢兢站在门口,听到燕公子猛地一声大喝后,她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吓得浑身瑟瑟发抖,“公子息怒!”燕公子眼睛一横,“你聋了吗?将她拖走!谁让你来伺候她的?”不由分说上前就扇了她一巴掌,将气撒在婢女身上。   冯陈、禇卫应声进来,见屋里乱成一团,两人互视一眼,神情有些古怪,还是走上前,一人一边拽着云儿的手臂。云儿见状,知道逃不过,大声喝道:“放手,我自己会走!”她冷着脸爬下床。这一动一下就牵动了臀部的伤口,一时间疼得她龇牙咧嘴,冷汗涔涔。   他不就是想折磨她,不让她舒舒服服躺着吗?行!那她就换个地方,这个破房间让给他还不成吗!   冯陈躬身问:“公子,怎么处置她?”燕公子咬牙切齿地说:“关到马厩,严加看守,饿她个三天三夜,饿到她说不出话来为止!”看她再拿什么来嚣张!   云儿大惊,这也太狠了吧,囚犯还有饭吃呢,她这下连囚犯都不如了。她恨恨说:“正好,我绝食给你看!我要是死了,魏司空一辈子都别想知道孙一鸣临死前说了什么话!”   “你敢威胁我?”燕公子阴晴不定地看着她,心头大怒,她要是真死了,魏司空口中虽不会说什么,心里一定因为不能知晓孙一鸣的遗言而更加难过。当年魏司空和孙一鸣的事,他知道得清清楚楚,至今仍觉得十分震撼。沉吟了片刻,他忽然不怀好意笑道:“既然这样,那我就好茶好饭,客客气气招待你。”声音顿时一沉,“传令下去,府中任何人不得跟她说话,连点头摇头也不行,谁要是敢违抗,不用我动手,自行了断吧!”她不是伶牙俐齿,能说会道,差点将他气得半死吗?他现在就要将她这只能言鸟活活憋死! 第七章 精神虐待(4) 云儿望着一行人远去的背影,不屑道:“不说就不说,难道还能少一块肉吗?”她才不稀罕!结果晚上换了一个婢女送饭给她,她随口问:“你知道魏公子去哪儿了吗?他什么时候回来?”那婢女吓得手一抖,将饭盒放下,匆匆就跑了。她索然无味地放下筷子,干吗啊,她又不是瘟神,吓成这样。她索性连饭也不吃了,敲桌子喊道:“来人啊,我渴了!”   好半天,那婢女才畏畏缩缩地送了壶茶进来,云儿有意套近乎,便凑过去问道:“我叫云儿,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家里可有父母兄弟?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当下人?”那婢女扑通一声跪下,死命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云儿见她如此,翻了翻白眼说:“好了好了,你走吧,我不和你说话便是。”那婢女感恩戴德,急急忙忙往前走,一不小心磕到桌子,疼得流出了眼泪,下唇咬出了血,都不敢吭一声。云儿伸了伸懒腰,闷闷地睡下,没好气地想她又不是*摄魄的黑白无常,有那么可怕吗?   她一个人躺在屋内,一整天见不到人影,也听不到人声,若说先前只是无聊,现在就是彻底无语了。婢女来送饭都是低着头,放下就走,唯恐逃之不及,见了她跟见了鬼似的。她实在憋不住了,再不说话,她都快要闷出内伤来了!也不知她从哪里摸了根棍子当手杖,一瘸一拐就跑了出来。   吹着久违的清风,享受难得的午后阳光,一开始她心情颇好,哼着小调四处乱逛,哼,没人跟她说话,她自娱自乐还不行吗!晃久了她便开始晕头转向了,怎么这水榭、走廊、亭台、阁楼都一个样儿啊,弯来转去,却怎么都找不到出口。她见花草丛中有个年轻的小厮弯腰在剪树枝,便挪上前问:“这位大哥,问一下,你知道晚晴楼往哪边走吗?这鬼地方太大了,我好像走丢了……”一个别院而已,建成这样,奢侈靡费,活该天打雷劈!   那小厮刚想回答,抬头见了认出是她,张大了的嘴连忙又合上了,丢下剪刀,头也不回地跑远了。云儿忙追过去,招手叫道:“哎,别跑啊,你跑什么!我只不过想问路而已。”见他转眼没了踪影,她气得将脚下的石子踢得老远,“我让你跑,我让你跑!”这一下牵动了伤口,她不由得 “哎哟”了一声,摸着屁股乱跳。   哎,这日子不用活了,人人见到了她跟见到凶神恶煞了一般,个个吓得掉头就跑。她“啊”的一声仰天长啸,真是郁闷,她都快逼疯了!想到燕公子那张阴森可恨的恶脸,愤然拿起地上的剪刀,拼命乱剪了一通,愤愤说:“我剪死你,我剪死你!”算他狠,这完全是精神上的非人虐待嘛,连这种折磨人的法子他都能想得出来!   她含着一股怒气横冲直撞,就不信走不出去!经过一座高大的院门时,她突然听到一个奇怪的声音传过来,“笨蛋,笨蛋!”她回头一看,见廊下挂着的笼子里面站着一只灰绿色的鹦鹉,圆鼓鼓的眼睛凸出来,正挥动着翅膀朝她乱吼乱叫,不由得喜出望外,哈哈,她不能跟人说话,跟鸟说话总不犯法吧。   她走过去逗着它说:“灰不啦叽的,你长得可真丑!”那鹦鹉似乎知道她在说它坏话,在笼子里转了个圈,怪里怪气地说:“你真丑,你真丑!”她气结,因为笼子挂得高,她够不着,便蹲下捡了一粒小石子朝它扔去,骂道:“连你都敢欺负我!” 第七章 精神虐待(5) 那鹦鹉扇着翅膀躲过了,很不高兴,呱呱乱叫:“坏蛋,坏蛋!”云儿扶着手杖笑道:“我就坏,你能奈我何?”说着又扔了几粒石子过去,气得那鹦鹉在笼子里扑通扑通乱飞,不断地叫:“大坏蛋,大坏蛋!”她笑得直不起腰,转头见红色的圆柱下放着一只小碗,里面盛了小半碗黑糊糊黏糊糊的东西,也不知是什么,她拿起来晃了晃,挑眉对鹦鹉说:“想吃吗?”   那鹦鹉性子颇为傲慢,咕咕叫了两声,不屑地转过头去。云儿哼道:“嗨,你还挺难伺候的!”对准它的眼睛说:“不吃是吧,不吃是吧,那我可就不客气了!”说着故意手一松,瓷碗在地上摔得粉碎,里面的饲料也随之散了一地。那只鹦鹉大概知道那是它专属的吃食,气得用头去撞笼门。云儿指着它嘲笑道:“撞吧,撞吧,小心一头撞死了,没见过你这么笨的鸟,哈哈。”   哪知笼门只是虚掩着的,没关紧,那鹦鹉居然扇着翅膀飞了出来,在她头顶附近徘徊,拼命去啄她。她忙护住头脸,四处躲闪,看起来十分狼狈,口里不禁喃喃骂道:“你这只死鸟,我要将你身上的毛全部拔光,好炖了下酒喝!”   这一幕恰好被停在转角处看好戏的燕公子一行瞧得清清楚楚,燕公子嗤笑道:“这女人大概脑子有毛病,跟一只鹦鹉过不去。”他心想,连扁毛畜生都不待见她,可见她做人有多失败。   冯陈跟在他后头,瞧得忍俊不禁,笑着说:“她大概快憋得喘不过气来了,所以只好退而求其次,跟鸟儿说话。”燕公子一吐连日来胸中郁闷之气,哼,他就要憋到她跪下来声泪俱下来求他!这时见那鹦鹉啄得她哀叫连连,他心中顿时大乐,神情也跟着和悦起来,说:“那是谁养的鹦鹉,这么活泼可爱?你去把它捉来,挂在我屋里。”他就是要她连跟鸟说话的机会都没有,最好活活憋死算了。   冯陈踮着脚尖飞身而去,眼明手快地抓住那只正在到处乱飞的鹦鹉,另一只手取下檐下的鸟笼,一把把它塞了进去。那只鸟因为被制,嘎嘎嘎扇着翅膀乱叫乱动,冯陈屈起手指弹了它一下,它痛叫了一声,便识相地缩在角落里再也不出声了。   云儿忽然见到他,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里?哎,你抓它干吗?它是我的!”在她的逻辑里她先见到的那自然就是她的,她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就拄着手杖追了上去。待见到迎面走来的燕公子时,她忍不住怒哼了一声,立刻转过头去不看他。   燕公子心情大好,不若平常那般横眉怒目,此时此刻他唇角微微弯着,眼中也隐隐带笑,越发显得他丰神俊逸。他跟没见到云儿似的,一直往前走,完全无视她。云儿一手拦住冯陈,“喂,把小飞还给我!”她为了强调自己对这只鹦鹉的所有权,自作主张给鹦鹉取了名字。但是冯陈根本不理她,伸手一推,自顾自就往前走。   云儿身上有伤,本来就站不稳,一直全靠手杖支撑着,被冯陈这么随手一推,哪还站得住,顿时重重摔在了地上,跌了个狗吃屎。   燕公子听到动静,回头一看,眼中笑意更浓。   书包 网 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第八章 面壁思过(1) 落花别院的赵总管听见动静匆匆走过来,紧随其后的是魏司空,赵总管见了燕公子,忙行礼喊了一声:“公子。”眼睛却滴溜溜地转来转去,一直盯着冯陈手中的鹦鹉,担心这畜生是不是冲撞了公子。正好燕公子问他:“这只鹦鹉是你的?”他连忙躬身答道:“正是小人养的,小人见它学嘴学舌,逗人发笑,养着为解闷的。”燕公子点头说:“很好,你将它送给我如何?我自有赏赐。”说完瞟了云儿一眼,心想从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女人,刚才还敢说这鹦鹉是她的!   赵总管愣了愣,忙跪下说:“不敢,不敢。公子您要是喜欢,这种小玩意儿尽管拿去便是,小人孝敬您还来不及呢。”燕公子也不多话,随手扔下了一锭银子,“赏给你的。”赵总管见了银子后眉开眼笑,连忙磕头谢恩。   云儿倒在地上,疼得连声吸气,屁股都摔成四瓣了,心想伤口肯定摔裂了。她恨恨瞪着燕公子,心道罪魁祸首全都是他!见他用一大锭银子买下一只两钱银子便可随处买到的鹦鹉,小声咕哝:“哼,有钱有什么了不起的!”这人只会做冤大头,傻到家了!   魏司空见她摔倒在地,忙扶她起来,“云儿,你身上伤还没好,不在屋里养伤,怎么跑出来了?”云儿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待抬头看见他时,微微吃了一惊,“魏公子,才几日不见,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魏司空眼窝凹陷,唇色发白,神情明显比之前憔悴许多。他摇头道:“没事,大概是旅途劳累所致。”云儿问他:“那你这几天去哪了?”他没有回答,只说了一句:“我先送你回去休息吧。”燕公子在一旁狠狠瞪了云儿一眼,“我们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儿吗?”见她居然跟魏司空如此亲密,还当着众人的面喁喁细语,旁若无人,这般不知廉耻!他不知为何心生怒气,转头对魏司空说:“司空,我下了令,任何人都不得跟她说话,你也一样。”   魏司空觉得奇怪,便问原因,他恨道:“这女人,牙尖嘴利,还一直死性不改,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放了她,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现在就将她关进后山的道观里,严加看守,没我的命令,谁都不许靠近!”魏司空见他似乎动怒了,看着云儿可怜兮兮求救的样子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云儿怒极反笑,瞪着燕公子说:“哼,山上空气清新,风景宜人,又安静又舒服,我正巴不得呢!”燕公子面无表情地说:“既然如此,那你就好好在上面住个一年半载吧。”   云儿当晚就被冯陈、禇卫押着住进了后山那座荒无人烟的道观里,打眼望去,那道观里的柱上红漆早就大片脱落了,而她的头顶上还结满了蜘蛛网,一旁的帘子也已经完全看不清它原来的颜色了,就像破布一般挂在那里,不时随风摇摆,感觉既阴森又诡异。在堂前摆着一张供桌,上面的灰尘足有一寸厚,推门走进去以后,一股污秽之气迎面扑来,云儿赶紧捂住嘴,连声咳嗽。她抬头看了看屋顶上有一个足有锅盖那么大的洞,恨声道:“这个鬼地方,怎么住人!”她担心万一下雨怎么办?   第八章 面壁思过      天色渐暗,山峦树影也模糊成了一团,似乎只待深夜来临后,便会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将她吞噬。她不由得缩了缩肩,有点怕了。冯陈、禇卫扔下她就要走,她忙拦住他们,却又说不出话来。冯陈抬眼看她,面无表情。 第八章 面壁思过(2) 云儿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是怕了,咽了咽口水,支支吾吾地说:“你们不是奉命看守我吗?为什么不在这儿待着?”冯陈翻了翻白眼,推开她自顾自往前走。这里山势险峻,只有一条仅可通人的羊肠小径通向山下,只要守住山下的通道便可,难道她还能飞天遁地吗?谁愿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待着活受罪啊。   云儿忙跟在他们后面喊:“喂喂喂,你们就这么走了,那我怎么办啊!”说着跺了跺脚,欲哭无泪。冯陈、禇卫脚下如飞,心想管你怎么办,又不关我的事,谁叫你得罪了那个得罪不起的人呢。云儿只能对着远去的他们大喊:“冯大哥,禇大哥!”声音中隐隐带有哭腔。   这两人互看了一眼,背对她稍稍停顿了一下,她忙紧接着说:“你看这儿,要茶没茶,要水没水,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天黑了,连盏灯也没有,叫人怎么活嘛!二位大哥,云儿不敢求你们放了我,但求你们发发善心,诸事多照顾照顾,云儿感激不尽!”见他们不说话,她一咬牙,“云儿给二位大哥跪下了。”她心想反正她又不是男儿,膝下没有黄金,跪下求人也没什么丢脸的。   冯陈、禇卫转过头来看她,只见她低着头,瑟缩着肩膀,鼻子也一抽一抽的,甚是可怜。二人虽没说什么,但是冯陈晚上送饭上来的时候,特意提了盏灯,看似随手就放在了堂前的木桌上,他不仅带给她日常换洗衣物,还多加了一个食盒。   她连声谢过,接过食盒问:“这是什么?”揭开一看,发现里面是一些小巧玲珑的粽子,上面压着一张纸条,写道:云儿,这是我从湖州带回来的粽子,香甜可口。你在山上好好照顾自己,等到公子气消了,自然不会为难你了。署名为魏司空。   她恍然大悟,原来魏司空这几天是到湖州去了,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她猜大概不是什么好事,不然魏司空不会整个人看起来挺伤心的样子。她咬了一口鸡腿,酥香脆嫩,还是温热的,不错不错,至少没有在饮食上虐待她。   拉着要走的冯陈,云儿好奇地问:“冯大哥,你知道魏司空他去湖州做什么吗?”见他神情颇不耐烦,忙松手说:“啊,我差点忘了,你不能跟我说话。”   想了想,转了转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云儿又说:“不要紧,我说你听总可以了吧。”冯陈心里哀叫,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聒噪的女人,怪不得公子要把她送到这人迹罕至的山上,还不许别人跟她说话,真是明智啊。   她背负双手,歪着脑袋说:“冯大哥,你去跟魏司空说啦,让他将我屋里的被子枕头,还有洗漱用的皂角、青盐、毛巾、香粉等物都带过来好不好?看来我是要在这里长住了。”说完认命般叹了一口气,哀怨地看了看四周,悠悠吐出一口气,“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这里也差不多就是这种状况了。   冯陈横了她一眼,这人真是得寸进尺,她真以为自己是贵宾呢,一点自觉性都没有!所以他第二天故意拖到中午才给她送饭来。云儿欢呼了一声抢过来食盒,“冯大哥,你怎么才送饭来,我早饿扁了,幸亏还有魏司空给的粽子,不过甜腻腻的,吃多了胃里总是酸酸的……”她揭开盖子一看,立即沮丧不已,“为什么只有咸菜干饭?”冯陈心里哼道,你还想大鱼大肉伺候着呢,做梦吧。   她可怜兮兮地说:“冯大哥,我胃不好,身体又弱,畏寒惧风,若是日日风餐露宿,三餐不继,长此以往,恐怕就要你替我收尸啦。你看我活蹦乱跳的时候是不是还顺眼一点?冯大哥,我知道你是好人,你就从厨房偷偷地端那么一点热汤热菜给我好不好?反正别人也不知道……”她竖起拇指和食指,做了个“一点点”的动作。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八章 面壁思过(3) 冯陈摇头叹息,不等她说完,甩手下山了。这姑娘真是死性不改啊……   她“啊”的一声大叫,这坐牢般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坐牢还好一点,至少可以跟人说说话,没事儿还可以喊喊“冤枉啊冤枉啊”,哪像她,人人见了她都跟哑巴似的,视若无睹的完全当她是隐形人嘛。这个鬼地方,满是蟑螂老鼠不说,夜里还阴风阵阵、寒气森森的,冷得她缩成一团,一个晚上也没睡着,直到清晨太阳照进来了,才勉强打了个盹儿。哼,等她偷到那把名震江湖的龙泉剑,八抬大轿求她留下她都不干。   她一个人没事,成日坐在太阳底下瞎琢磨,要怎样才能将那把龙泉剑偷到手呢?可是燕公子整日剑不离身,连东方弃都说他武功高强,看来想从他身上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走是不可能啦。不然用药迷晕他?他连喝碗茶都要人先试毒,疑心病这么重,更不用说日常饮食了,肯定万分小心,机会肯定也不大。她皱起眉头想了好半天,也不得其法。伸了伸懒腰,想着不要紧,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有千年做贼的,他还能千年防贼吗!   可是一个人待在空无一人的山上,要什么缺什么,这日子也实在是太无聊了!这时阳光刚好穿过屋顶的大洞直射下来,形成一个偌大的光斑,照得人眼睛都睁不开了。她手里提着两个粽子,沿着山道四处溜达着。道旁尽是低矮的灌木,长势正旺,连成一片,一眼也望不到边,灌木枝头累累垂着黄豆大小的红果,压得树枝直向地上弯曲。红果颜色鲜艳可爱,她蹲下来折了一枝拿在手中,不知道能不能吃,犹豫半晌后,想起东方弃教她采蘑菇时曾说过,大凡颜色鲜艳夺目,外表过分华丽的植物,多半有毒。她不敢轻易尝试以身犯险。   刚好云儿见附近有条小溪流过,溪水清澈见底,水下岩石上的青苔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时不时还有一指来长的小鱼在其中游来游去。她捋了一些红果扔了下去,这些鱼大概是野生野长的缘故,并不怕人,纷纷争先恐后来抢夺,瞬间聚成一圈流动的黑影。她见那些鱼儿吃了红果以后,又悠然自得四散游开,看来这些果子是没毒的。她扔了一粒进嘴巴,很快又“呸”的一声吐了出来,又酸又涩,舌头都麻了。自己暗骂自己真是无聊,自作自受。   她沿着小溪往山的另一边走,哪知越走水面越宽阔起来。溪水沿着山道顺流而下,激起阵阵水花,已有汹涌澎湃之势。她抬头放眼远眺,只见满山苍翠,郁郁葱葱,山势也一下变得陡峭,怪石嶙峋,犹如刀劈斧砍一般,令人胆战心惊,不由得心生卑微渺小之感。她俯身向下看时,又暗暗为之心惊,只见落花别院呈玉带状牢牢嵌在半山腰,宛若天成,匠心独具。看来建这别院的人心中大有丘壑,这里除了依山傍水、景色秀丽之外,更难得的是整座别院易守难攻,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再沿着溪往上走,水汽氤氲,在强光的照射下,溪面上空隐约现出彩虹,赤橙黄绿青蓝紫,形成一截圆弧,美丽不可方物。她不由得惊呼,将手探入水中,发觉水居然是温热的。而顺着碎石往上爬,越走蒸腾的水汽也越强,她气喘吁吁来到尽头时,两块天然形成的数丈来高的岩石挡住了去路,看起来就像是关上的两扇门。   此时云儿踮起脚尖四处张望了一番,只见两边都被成群的山石挡住了,根本没法过去。她想了想,脱了鞋子伸进水里,水温稍热,对她来说却是正好。既然水能流出来,那么水底下一定有天然的洞穴。她深深吸了口气,一头扎进水底,在水下睁开眼睛一看,果然有一条窄道!她迎着激流斜斜游过去,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然后紧紧附在布满青苔的岩壁上。刚开始时洞口极其狭小,需慢慢侧着身子才可通过,游了一会儿后,水下空间越来越大了起来,就像是一个上大下小的漏斗一般。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八章 面壁思过(4) 过了片刻,云儿突然感觉眼前一亮,心下明了自己已经出了暗穴。她连忙探出水面,大口大口喘气,举目四顾时不由得欢呼,原来这里竟是一个天然形成的温泉,水面大约有两丈来宽,浅处仅到膝盖部分。远处峭壁上有泉水顺流而下,形成一道帘幕,日照下如烟似雾,这一道天然屏障,当真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温泉的左侧岸边有一间木屋,门窗紧闭,干净无尘,看起来似乎有人在这里居住。她向着那边游过去,浑身湿淋淋地爬上来。惊喜地发现门没有上锁,地板均用竹子铺成,一眼望过去满目清凉,令人心旷神怡。云儿蹑手蹑脚溜了进去,脚底触感是凉丝丝的,她四处打量了一番,屋子当中放着一架比她人还要高的屏风,横达数丈,上面绣有花草虫鱼等物,颜色鲜艳,活灵活现。屏风后面有一张竹子做成的躺椅,上面放了衣服鞋子腰带等物,都是男人的衣饰,另一边的木桌上还放了沐浴盥洗之物,看屋里的摆设,这里似乎是洗澡换衣的地方。   她想,不知道是谁,这么懂得享受,屋里的东西又一应俱全。这个地方可比自己住的那座破道观不知强多少倍。她索性脱了湿透的衣衫,摊开铺在大青石上晒,闭目躺在阳光下泡温泉,连声感叹:“真舒服啊……”温热的水流缓缓冲击她的皮肤,像是天然的按摩,令人四肢百骸无不舒畅无比。臀部尚未完全痊愈的伤口在含有矿物质的温水抚摩下,已经结了的痂慢慢脱落,露出光滑细嫩的新生肌肤。   一直到衣服干透云儿才爬了起来,感觉整个人脱胎换骨一般精神百倍。这时她见云霞满天,天色已晚,感到自己的肚子也有些饿了,不由得想先回去再说,要是晚上还是冷得发颤睡不着觉,她就跑这儿来泡温泉。长年累月地泡下去,说不定自己身上的寒气自然而然不治而愈了。   她沿着另一边的山路往下,抬头远远看见山顶耸立的道观,夕阳下看来格外残破不堪,好不寂寥。原来这温泉是在道观的右侧面,被群山环抱,裹得是密不透风,若不是她误打误撞,恐怕找破了头也不一定能找到。   她回去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一弯新月羞涩地冒出个头,疏疏淡淡挂在西南方向,冯陈来送饭时没见到她人,前后左右找了个遍也不知她上哪去了,唯恐她出了什么意外,没法跟公子交代,只能坐在门槛上等她回来。这时他老远就见云儿手撑在腰上,正一步一步地沿着石阶慢腾腾往上爬。   云儿看到冯陈在道观门口,忙笑问:“晚上吃什么菜?”冯陈怒目瞪她,又不敢违背公子的命令跟她说话,正不知该怎么办时,灵机一动,捡了根树枝,在地上写道:老老实实在屋里待着,小心豺狼虎豹吃了你!她摇头笑道:“我才不怕豺狼虎豹呢。”吓她?当她是三岁小孩啊!   冯陈气结,又写道:你要是再敢乱跑,我便不给你送饭,活活饿死你。她不屑地“哼”了一声,有其主必有其仆,威胁起人来也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不禁怒道:“不送就不送,饿死拉倒,有本事你一刀把我杀了,一了百了!你以为我半死不活被软禁在这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鬼地方很好过吗?你试试看成天被当成隐形人,对着谁都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我都以为自己真的变成鬼了!你现在还要禁我的足,还让不让人活了!”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本网 第八章 面壁思过(5) 冯陈从没见过一个女人这么泼辣,一时被她泼妇骂街般的架势吓住了,瞪大眼连连向后退。他只不过好心劝她别乱跑而已,这山上机关密布,陷阱丛生,万一她不小心闯了进去,那可真是有死无生,有去无回。哪知她这会儿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满口疯话……估计一个人待久了,精神有些错乱,他想。也不看她,赶紧溜之大吉,将她一迭声的乱吼乱叫抛在脑后。   云儿实在是太久没说话了,一旦开口便如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来,见他走远了还跟在后面叫:“喂,跑什么跑,我又不是瘟神!你偷偷跟我说两句话又怎么了,谁也不知道!我再也不要待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了!”狮子吼响彻云霄,一时间山鸣谷应,到处都是她的声音。   冯陈老远听到了,喃喃道:“别真是憋疯了吧。”这么想着脚下跑得更快了。   云儿懊恼地将脚下的食盒踢翻,不吃就不吃,咸菜干饭看了就倒胃口,饿死算了。待看见泼出来的是她最喜欢的荷叶蒸八宝饭时,连忙把食盒扶了起来,打开看里面不仅有八宝饭,还有西湖醋鱼,另外又有一碗白玉火腿汤,还冒着热气,可惜洒了一地。她心生后悔,做什么也别跟吃饭过不去啊。闻到饭香后她才发觉自己真是饿了,赶紧一屁股坐在石头上,拿起筷子,狼吞虎咽。   酒足饭饱后,月亮已经爬到树梢了,繁星满天,她站在山顶,一顾一盼俯仰之间,顿觉山高月小手可摘星,令人感慨顿生。山上风寒露重,她稍微坐了一会儿便觉手足冰凉,浑身发冷,连忙搓了搓手躲进屋里去了。环目四顾,梁结蛛网,桌生暗尘,到处都是潮湿阴冷的气息,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她从昨天到现在,都不知道叹了多少遍气了,这里真是要床没床,要被没被,怎么睡觉嘛!   她想起下午发现的那个温泉,心想还不如去泡澡呢,不但驱寒保温,还能活血生肌,加速伤口的愈合,比睡这活死人墓强多了。于是提了盏风灯,用油纸包了换洗的衣物,塞在怀里,沿着下午的路线,不到半个时辰便来到那堵巨石门户下,比回来时快多了。云儿脱了鞋子一齐塞进油纸包里,又扯了根水草绑紧,把它衔在口里,一闭气就钻进了水中,虽逆水而上仍灵活自如,很快就钻了进去。   云儿对于往事,记忆全失,然而水性却极佳,能在水中如履平地一般行走。她曾经在从天山到临安的路上和东方弃打赌,硬是在狂风暴雨之夜横渡白浪滔天的长江,引得岸上打鱼为生的老渔夫都不得不竖起拇指赞她是“浪里白条”。事后东方弃唯有硬着头皮脱了上衣,打着赤膊沿江跑了十里,所到之处人们无不瞠目结舌,指手画脚,说他有碍观瞻,败坏风俗,也算是丢人丢到家了。而她骑着马跟在后面,笑得前俯后仰,直不起腰来。   她脱了湿衣服,绕着浅处先寻了一个合适之处,舒舒服服仰躺着,温泉水暖洗凝脂,她全身毛孔都为之张开。抬头就是深邃浩瀚的星空,无边无际,而周围隐隐约约的群山像是夜的眼睛在偷偷打量着她,月色下看来自有一番朦胧的美,间或听到一两声虫鸣蛙叫,更添在山中的情致,风吹过树梢,发出轻微的一声,像是情人间的呢喃。她叹道:“这儿真是世外桃源啊,要是一辈子能住这儿就好了。”过了一会儿又摇头说:“不好,不好,一个人住这儿岂不是闷也要闷死了?”   在温水的冲击下,云儿的身心完全处于放松的状态,困意袭来,她慢慢地就睡着了。直到被哗啦啦的水声惊醒,她一个激灵睁开了眼,反应过来后忙坐了起来。不等她发问,一个声音冷冷地传过来,“谁?”寂静无人的夜晚突然在耳边响起,更加让人意外。   她一听是男人的声音,低头看了看身无寸缕的自己,顿时羞得满脸通红。   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九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1) 那人听到动静,全身戒备,将气运于掌上,一步一步逼近,一边还阴森森地问:“谁在那儿?给我出来!”他一掌朝暗处劈去,顿时激起了滔天巨浪。   云儿这会儿听清了那阴阳怪气的声音,不由得暗暗叫苦,都说冤家路窄,可是也不会窄到像他们这样坦诚相见吧?她一头就往水底钻,快手快脚地游到深处,避过他气势汹涌的一掌。好一会儿没听见动静,她悄悄探出水面,也不知他人在哪儿,与此同时眼睛也开始到处搜寻,咦,刚才她随手把衣服扔哪儿了,怎么没看见?她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穿上衣服,逃之夭夭。   正在她张望的空当,对方已经悄无声息潜到她身后。等她察觉到水波流动时,为时已晚,对方一掌挟着劲风狠狠拍过来,直有开山裂石之势。小命危在旦夕,她也顾不得害臊了,“啊”的一声大叫,双手护住头脸,“不要打,不要打,是我啊!”   对方听到熟悉的声音,赶紧收住了力道,可是打出去的一掌已经收不回来了,只好往旁边偏了偏,一时之间就打在了她的肩上,激起一整条浪花。水流消去了他大部分的掌力,饶是这样,云儿已承受不住,被掌力击得连连倒退,砰的一声就撞到水中的岩石上了,一下就眼冒金花,体内也是翻江倒海气血上涌,一时忍不住,一口鲜血随之吐出。   她无力地漂在水中,奄奄一息,幸亏温热的泉水很快抚慰了右肩的疼痛,不至于太难受。待好不容易压下了体内翻腾的气血,她颤抖着怒道:“你,你……”抬眼看到他裸露的胸膛,立即飞红了脸,侧过头去跺脚道:“你不要脸!”越想越觉得自己吃亏,被人占尽便宜不算,还莫名其妙挨了一掌,想到这儿她恨声骂:“你滚,你滚,有多远滚多远!”   会三更半夜来这里沐浴的,除了落花别院的主人燕公子外还会有谁!   “我为什么要走?这是我的地方!”他一脸倨傲地瞪着她,半点离开的意思都没有。云儿见他突然站起来,“啊”的一声捂住了眼睛,转过身去,蛮不讲理道:“是你的地方也给我滚!”燕公子气结,一步一步朝她逼近,恶狠狠地说:“这里是禁地,你不知道吗?擅闯者死!”   “你说这里是你的就是你的?上面贴标签了吗?署名了吗?明文禁止不准入内了吗?你不但非礼了我,还打伤了我,我就不走,我就不走!”她干脆无赖到底了。   燕公子一听到“非礼”二字就气不打一处来,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冷声道:“非礼?好!这是你说的,我今天就非礼给你看,也不枉我担了这个罪名。”话音一落伸手便来抓她,才触到冰凉的手臂,她就像滑不溜手的泥鳅一样,瞬间钻入水底,没了踪影,只余下一圈一圈的水波。   第九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      云儿在另一头探出头来,离他远远的,连声骂道:“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初次见面就要杀我!杀我不成派兵抓我,打得我皮开肉绽不说,还心怀不轨想非礼我!现在又一掌打得我半死不活,浑身是伤!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跟你到底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你这样对我?好啊,你不是一直想杀我吗?尽管来啊,反正我手无寸铁,任人鱼肉,还不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云儿越说越气愤,脸也越涨越红,加上因为寸缕未着,更加恼羞成怒,遭此奇耻大辱,让她还怎么活下去?她干脆涉水走过去,“你不是想非礼我吗?来啊,来啊,谁怕谁!”她又拍又打,弄得水花溅得到处都是,龇牙咧嘴,看起来一脸凶神恶煞。 第九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2) 哪知道燕公子摸了摸脸上溅到的水珠后,见她如此,反而吓得倒退,“啊,你这个疯子,鬼才非礼你!”他逃之唯恐不及,随手拿起岸边的衣服飞快披上,一头冲进木屋去了,口里喃喃道:“疯了,疯了,她一定是疯了!”从没见过主动要求非礼的女人,这世道简直反了!   云儿被他突然逃跑的举动吓住了,瞪大眼好半晌说不出话来,过了会儿不屑道:“哼,原来是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她在草堆里找到油纸包好的衣服,慢慢穿好后,歪着头想,不对啊!按照正常情况,她绝无可能逃过此劫,除非他不是正常男人。想到这里她拍手惊呼:“啊!莫非他喜欢的也是男人?”   云儿越想越有可能,不然他为什么整天跟魏司空在一处,然后身边连贴身伺候的丫鬟婢女都没有,除了侍卫还是侍卫?她顿时恍然大悟,一定是这样,所以他讨厌女人,对她总是百般刁难。还有,说不定他暗恋魏司空,却不敢说出来,导致心理变态,性格才这般乖张。她瞬间仰起头来,那她还怕他干吗?   燕公子穿戴整齐出来后,冷着脸问她:“你怎么找到这儿的?”她也不怕他,“随便一找就找到了。”他“哼”了一声,说:“不管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以后不准再来了。今天我暂且饶你一次,下不为例。”见她一脸不以为然,无动于衷,他大喝道:“还不快回道观面壁思过!”   云儿干脆直接往身边的岩石上一坐,答道:“那个鬼地方,我才不回去呢!”   他眼神转冷,上前一步,沉声道:“你说什么?”   云儿风一般冲到他身前,踮起脚尖吼道:“怎么样?怎么样!我就是不回去,就是不回去!有本事你非礼我啊,来啊,来啊!”她张牙舞爪,气势甚是嚣张。见他神情慌张,又倒退数步,一脸不知所措,更加大乐起来,原来他喜欢的真是男人,避女人如蛇蝎。她得意非常,故意挨得更近,两人的衣服恨不得都贴在一处了。她一本正经地说:“我宣布,从今天起,我就在这儿住下了。此泉正式改名为云泉,谁想来就来,我要大开方便之门。哦,对了,你回去跟你的侍卫冯陈说,让他把饭菜送到这儿来就行了。您慢走啊,我就不送了。”   燕公子被她逼得退到一块岩石前,无路可退后才反应过来,这个神经错乱的疯女人想做什么!他目露凶光,恶狠狠威胁她,“我杀了你!”说着冲上去,掐住了她的脖子,双手随之越缩越紧。云儿翻着白眼,情急生智,忙说:“男女授受不亲,你碰了我的肌肤,以后,以后,你要娶我……咳咳,咳咳……”   燕公子瞪着她又气又怒,手劲随之松了松,娶她?呸!“你这个不知羞耻的女人,做梦去吧!”他要疯了,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女人,什么话都说得出口。他放下手后云儿连声咳嗽,犹不忘反击,“那也比你好!”再怎么样,也比他喜欢男人强多了,她想。   他动了气,一手抓住她的肩,吼道:“滚!”云儿一下就痛叫出声,他这一抓正抓到她的伤处,不禁对他又踢又骂,“你不要脸,专门欺负女人!”她的十指在他脸上又抓又挠,完全不顾形象。他感觉右脸微微刺痛,有点怒了,“你才不要脸!”说着就一把横抱起她,高举过肩,用力把她往水里扔去。   “啊!你干什么?”语音未落,只听见咚的一声巨响,云儿重重沉入水底,激起大片水花,却久久不见她浮上来。书本网 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第九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3) 燕公子等了半天,只见水面平静无波,心道:她不会真这么淹死了吧?也不知为何莫名开始紧张起来,他虽然常常气得说要杀她,却次次手下留情,不然岂容她活到今天?他走近水边仔细查看,浓密的山影下,只看见一大片若有似无的星光在水中反射出淡淡的亮色,忍不住大喊了一声:“喂,别装死了!”声音在寂静的山谷里回荡,余音久久不散,“死了,死了”的回音传来,让他脸色跟着一变。   刚才她的水性不是极好吗?从这头一下子钻到那头。他忽然想起一事,据说淹死的落水鬼往往是水性极佳的人,因为有恃无恐,以至于麻痹大意。这时他也有点慌了,急道:“喂喂喂……你再装死,你再装死……”竟然不知该如何威胁了。   没料到云儿突然从他脚底下钻了出来,一头瀑布般的黑发倒垂着,加之她身穿白衣,阴沉沉的夜色下乍看就像是一个无脸的女鬼,骇人之极。她伸出双手来回游动,呜呜叫道:“我死得好惨啊……还我命来!”   燕公子在毫无防备之下吓得大叫:“啊!”月光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云儿捉住他的脚,用力一拉,他便跟着也一头栽进了水里,俯面朝下连喝了两口水,呛得一直咳嗽。云儿这时已经游得远远的了,见状拍手大笑,“哈哈哈……活该!”   他惊魂未定地爬起来,恼羞成怒,咬牙切齿地说:“我真应该一掌打死你!”亏他刚才还担心她的死活,自己真是有病!云儿朝他做了个鬼脸,“你打死了我,我做鬼也不放过你,天天缠着你!啊,我死得好惨啊,还我命来……”她伸出双手,翻着白眼,做僵尸状。   燕公子面露恶心的表情,“滚,去死!”他已没有力气跟她继续纠缠了,衣服也湿答答地贴在身上,又重又难受。这时他喘着气爬上来,刚才那幕真是惊到他了,下意识又瞟了她一眼,只见她披头散发,头发又是紧贴头皮湿淋淋地搭在身上,居然刚好还穿着白衣,跟落水而死的女鬼有何区别?   燕公子回屋寻了一套绛紫色的长衫穿了出来,见她还在水里待着,便说:“你要当水鬼随便你。“他才懒得理她,说着抬脚就要下山。她一眼就看到他腰上佩的剑,黑白分明的眼珠随之滴溜溜地乱转,咽了咽口水,仰头说:“我说了,我才不回那个阴气森森的道观呢,我就在这儿住下了。”   他没好气地说:“随便你。”他还真不信她能一年四季就住水里了,当真以为自己是落水的女鬼吗!云儿忙接口道:“那好,你答应了啊,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啊,对了,别忘了让人送饭过来。”   他哼了声,说:“那就不关我的事了。”   她为之气结,“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如此小心眼?我到底哪儿得罪了你?动不动就要打要杀的,现在居然连饭都不给吃了!”这话不说还好,一说他气了,“你还问我哪儿得罪了我?一打照面便想行刺我,若不是我反应快……”   “喂,你讲点道理好不好?谁要行刺你?那把剑是扔给掌柜抵押饭钱的,你居然一剑就砍断了,我还没问你要赔偿呢,你居然恶人先告状!我吃饱了撑得没事干跑去行刺你!”   “好,行刺一事就当是误会。那在天香院呢,也是误会吗?”一想起这事就更怒了,这简直是生平之奇耻大辱。   云儿张了张嘴巴又合上了,小声嘀咕:“哼,心胸狭窄,一点小事而已嘛,这么念念不忘,一点风度都没有。”她大声说:“谁叫你不问清楚,还动不动就要杀人!”书本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九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4) 燕公子气得跳脚,居然怪到他头上来了,“好得很,我会跟下面的人说,谁也不准送饭上来!”   云儿气得无可奈何,恨道:“你除了会仗势欺人还会干什么?”随即冷笑道:“哦,对了,你还会非礼别人!”   他闻言大怒,“你就准备在这山上住一辈子吧!”这种女人简直不可理喻,他是疯了才会跟她纠缠不清,他甩袖便走。   云儿冲着他的背影骂:“一个大男人长得跟女人似的倒也罢了,偏偏还喜欢穿红戴绿,跟娘们似的,就差涂脂抹粉了,恶心死了,简直有病!”   燕公子远远地听见了,气得浑身颤抖。他确实喜欢颜色鲜艳的衣衫,比如绛红、深紫、明黄等,也喜欢贵重的饰物,所以所用之物无不精美。他心想他一定要关她一辈子,一日一日磨平她的棱角锋芒,看她能张牙舞爪嚣张到几时!   云儿气愤得用力拍了拍水面,激起连串水花。哼,她一定要将龙泉剑偷到手!   燕公子怒气冲冲回到了住处,冯陈忙跟在身后,见他脸色似乎不好,小心翼翼提议,“公子,夜深了,该休息了。”燕公子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忽然问:“跟她在一起的那个男人有消息了吗?”   “谁?”冯陈愣住了,一时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脸的愕然。   他有点不耐烦,又好像有点难以启齿,别扭地说:“东方弃!”   冯陈这才明白过来那个“她”指的是云儿,忙躬身答:“还没有,属下终日派人在赛华佗家守着,却一直不见动静。”   他想了想,挥手道:“算了,撤了吧,此事到此为止。”既然对方没有不轨之心,他也没必要穷追不舍。   冯陈突然听主子问起这个,心里颇为怪异,抬起头偷偷瞧了他一眼,这一瞧不打紧,他颇为吃惊,“公子,你的脸怎么了?”只见燕公子从左侧脸到嘴角有一条细长的红痕,似被什么东西划伤了,在他晶莹如玉的脸上分外明显。   他连忙拿过镜子,照了照后愤然掼在地上,“冯陈,你以后再也不要给那个疯女人送饭,让她活活饿死算了!”   冯陈立即明白过来,看来主子脸上这道伤跟所谓的“她”有莫大关系啊。他点头答应了,却觉得十分奇怪,主子不是照旧去后山温泉沐浴吗,怎么跟在道观幽禁的她扯到一起了?瞧这情形,两人似乎真有些不清不楚。   燕公子见他神情古怪,不悦道:“你那什么表情?”   冯陈忙低下头,过了一会儿忍不住说:“公子,当真不给她送饭?”   他怒道:“难道还要我说第二遍吗?不许跟她说话,不许给她送饭,不许让她跑了,听明白了吗?”   吼得冯陈倒退三步,连声说:“属下明白了,属下明白了。”他情不自禁哆嗦了一下,怎么一提到她就跟吃了炸药似的,连忙转移话题,“公子,床已经铺好了,您还是就寝吧。”   燕公子摸了摸脸上的伤口,心烦气躁,拔出腰上的龙泉剑说:“不睡了,你陪我到后院练剑去。”他只得点头答应。   燕公子将一身的怒气全部发泄在剑上,砍倒无数花草树木和假山岩石不说,还连折数剑。冯陈、禇卫和蒋沈、韩杨看着手中的断剑,哭丧着脸说:“公子,您又把属下的剑给折了,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属下以后再也不敢陪您练剑了。”燕公子长吐一口气,看着满地狼藉,心情转好,拍着冯陈的肩对四个人说:“好了好了,愁眉苦脸做什么,我赔你们便是。”   冯陈等人仍旧苦着一张脸,“公子,属下手中的这把剑好不容易练熟手了,又被您折了。属下武功低微,不是公子对手,公子要练剑,不如去找魏少侠。魏少侠手中的青锋剑,快如闪电,切金断玉,一定能让公子尽兴。”   他皱起眉头说:“万一把魏司空的青锋剑也给折了,他岂不是要找我拼命?”魏司空的青锋剑跟孙一鸣有一段渊源,所以他不敢冒这个风险。想到孙一鸣,忍不住暗叹一声,这人都死了好几年了,魏司空对他还是念念不忘。前些时候是他的祭日,魏司空硬是千里迢迢不辞辛苦赶去他的出生地湖州祭拜他。此情真是可歌可诵,可悲可叹!   他因练剑出了一身的汗,畅快之极,倒是一夜无梦,睡得极香。   过了几日难得平静的生活后,他忽然觉得左右不是,就好像这也不对,那也不对,心里也烦闷得很。他便去找魏司空说话,想和他讨论一下剑法上的问题。哪知听婢女说魏司空有事,一早就出去了,他回来了便有些怏怏不乐。吃过午饭后,更加无聊,忽然想起云儿来,不知她一个人在山上过得如何,也不知是死是活,不如去看看她的惨状,兴许她这会儿就跪在地上求自己了。一想到这儿,精神为之一振,满心烦闷立即抛到脑后去了。   他一个人信步来到温泉,却不见云儿的人影,心道莫非她回山顶的道观去了?正要去找时,却闻得风中传来一阵浓郁的香味,十分诱人。他用力嗅了嗅,气味似乎是从巨石后面飘来的。仰头估计了下巨石的高度,伸手捡起一根树枝扔在水中,之后气运丹田,飞身点在树枝上,刹那间如蜻蜓点水、燕掠长空般掠开。不等树枝沉下,他已经换了一口气,借力使力一跃而起,脚尖在巨岩上一点,一个旋身,轻飘飘落地无声,人已经潇洒地立在巨岩顶端。整个动作干脆利落,行云流水,浑若天成,加上他容貌俊美,又宽袍大袖,好看极了。   他放眼望去,原来岩石后面另有一番天地,只见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沿着山石奔腾而下,两岸树木丛生,路旁也开满了不知名的野花,满坡的红红白白,点缀在碧绿的草地上,十分美丽,风过处,似乎都带着一股酥软的甜香味。他不禁感叹,虽然这座别院是他的,也常常来洗温泉,可是他从来就不知道岩石后面竟有这等景致,这么别有洞天。   最美的风景往往就在你身边,只是你从来没有用心去发现。   飞身跃下,香味更浓了。他抬眼发现花木深处有一缕青烟袅袅升起,在明丽的阳光下渐渐散为无形,于是举步寻了过去。   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第十章 阴晴不定(1) 云儿打了一只山鸡,煺毛去内脏后,撒了从屋里找到的盐粒,就地取材,又涂上茴香草等植物作料,用新摘的荷叶包好,外面裹上一层和好的黄泥,挖了个洞埋起来,上面升起火堆。又从水里抓了条一尺来长的鲜鱼,退鳞去腮清内脏涂上作料,架在树枝上烤。她蹲在草地上一边转动树枝,一边欢快地哼着小调,“西湖烟水茫茫,百顷风潭,十里荷香。宜雨宜晴,宜西施淡抹浓妆。尾尾相衔画舫,尽欢声无日不笙簧。春暖花香,岁稔时康。真乃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这是当下时新的吴越小调,凡是苏杭一带的年轻女子没有不会唱的。云儿自顾自哼出来,语调悠然自得,吐字圆润,清脆悦耳,堪比黄鹂。燕公子远远站住听了一会儿,心想她倒挺会找乐子的啊,一个人过得也这么快活,嫉妒之余颇有些羡慕。他要也能这般纵横山林无忧无虑就好了。   走近一瞧,见她正拿着厚厚的树枝熄火呢,乱蹦乱跳扑得到处都是灰尘,阳光从树叶的缝隙中照下来,无数尘埃轻舞飞扬。他不屑地哼道:“你将挖出的泥土盖上不就得了!”这方法又干净又省事,何必弄得好好的一张脸脏兮兮跟花猫似的,没见过这么笨的女人。   云儿听见人声,回头一看,见是他,当即没好脸色,翻了个白眼。不过他说的法子确实不错,所以暂且原谅他的不请自来啦。她用剩下的荷叶包了一包松软的泥土填上,火立即灭了。洗了手回来,见他还站在那儿没走,没好气地说:“你来这儿干吗啊?”他不是每次见到她都要杀她吗!   他干脆一屁股坐下来,挑眉说:“这里是你的吗?我为什么不能来?”云儿被他问得无语,随即说:“随你!”说完完全无视他,将枝干上的烤鱼取下来,用荷叶托着,又折了两根新嫩的树枝,剥了皮当筷子使。她盘腿坐下,夹了一点鱼肉放进嘴里,外焦里嫩,肉鲜味美,不错不错,味道正好。   燕公子见她吃得津津有味,觉得十分有趣。她眼角瞟了他一眼,见他眼睛眨也不眨盯着自己,凶巴巴地说:“看什么看?再看也不给你吃!”他也不生气,笑眯眯地说:“你吃鱼的样子,真像我小时候养的一只大白猫。”   她哼了声转过头去,竟然将她比作猫?不悦道:“你才是猫!走路都没有声音。”他微笑着说:“我的那只猫叫雪儿,通体雪白,全身上下没有一根杂毛,极通人性,天下只此一只,尊贵无双。”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她也不好太过无理,只能撇了撇嘴说:“我最讨厌猫了,尤其是白猫!”她不是故意针锋相对,她是真的讨厌猫,一听见猫叫,浑身起鸡皮疙瘩。燕公子顿了顿,然后说:“可惜后来它死了。”   空气好像瞬间凝结,云儿放下送到嘴边的鱼,侧头看了他一眼,见他似水的眸光中隐隐有哀伤流动,暗暗想:长得这么好看的一个人,偏偏喜欢的是男人,心里一定也曾挣扎恐慌过吧?刹那间忘了他平日的恶劣行径,撕下一块鱼肚上的肉递给他,“好啦好啦,给你吃啦。”他这下搞得她像恶贯满盈的江湖女魔头似的,真是冤枉啊!   燕公子瞬间回过神来,很快藏起心中的情绪,默默将鱼肉接在手里。云儿见他不吃,有些不高兴,“怎么,怕我下毒?不吃还给我。”说着伸出手去要回来。他理直气壮地说:“凭什么还给你?给了我的就是我的,不过我没有筷子。”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十章 阴晴不定(2) 云儿气结:居然有这么霸道无理的人!她嘲讽道:“你没有手吗?”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勉为其难地说:“好吧,入乡随俗,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没那么多讲究。”他学她一样,盘腿坐下,撕了点鱼皮放进嘴里,评价道:“差了些火候,作料也不全,烤得一般般。不过,胜在野趣十足。”   云儿移开火堆,正在用匕首挖出埋在地下的“叫花鸡”,听了他的话,有些火大,回头道:“有本事你烤给我吃啊!光说不练假把式,你再敢趾高气扬胡说八道,叫花鸡就不给你吃。”本来她就没打算给他吃,但是一个人在一边大快朵颐,另外一个人在另一边目不转睛地望着你,任她脸皮再厚,心肠再硬,终究不好意思一个人独享。   燕公子识相地闭嘴。他今天的脾气特别好,身上完全没有往日那股阴沉霸道的气势,只是一味看着她,锁紧双眉,沉吟道:“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你面熟,像是在哪见过一般。”他一见到她眼角那颗蓝色的泪痣,就再也忘不掉。可是他是不可能见过她的,他以前从没有在江湖上行走过,再说,看她年纪,顶多十五六岁,比他小不少,更加扯不上边儿。他问:“你行过及笄之礼吗?”   云儿撇嘴道:“那是贵族人家小姐的玩意儿,我们江湖儿女自然不屑……”其实她完全不记得自己有多大了,有没有及笄她也不知道。她又说:“你不用说好听的话套近乎,我跟你之间的梁子是结定了。”那自然,她还打他龙泉剑的主意呢,说这话的时候她微微瞟了他腰间一眼。   燕公子半天不语,然后说:“这个叫花鸡,我以前也吃过。”只不过那时候是特意用绫罗绸缎包好盛在玉盘里端上来,当时觉得新奇,今日一见,才知原味尽失。云儿“哦”了一声,头也不抬地说:“那你现在就别吃了。”他也不以为意,微笑着说:“我以为你一定要饿死了呢,哪知道过得这么逍遥自在。”这的确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她接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里有山又有水,难道还能饿死人?一听你说这话,就知道你是不知民间疾苦的贵族子弟。”她用匕首割下一只鸡腿,递给他,“算了,大爷今天心情好,就不跟你计较了。喏,给……”   他笑着尝了一口,这次学乖了,称赞说:“混合了泥土荷叶的清香,油而不腻,滋味鲜美,口感极佳。”只不过忘了说最重要的一点……语气中有种急于讨好她的意味,连他自己都没察觉。   云儿“啊”的一声叫起来,懊恼地说:“有点咸了。”瞥了他一眼,“你不用睁眼说瞎话,马屁拍到马脚上啦。咸就咸吃,淡就淡吃,不想吃就别吃,我又没逼你!”   他忙说:“哎哎哎,你搞清楚,我可没说不好吃,是你自己说的……”低头咬了一口,“比我以前吃的叫花鸡不知好多少倍。”他说的是真心话,云儿却当成了反话,横眉怒目地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听过这句话没?”   他“哦”了一声,“怪不得对我这么好,原来有求于我。说吧,什么事?只要我能办到的,尽力满足你便是。”他吃得满嘴流油,心情跟着大好,连有求必应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   云儿“哼”了一声,“说得你好像无所不能似的。”他挑了挑眉,一脸倨傲地说:“天下间我办不到的事,大概也没几件。”云儿看着他那把剑不语,心想我要你的龙泉剑你也能给?口里却说:“你吃了我的鱼和鸡,咱们前仇旧恨就此一笔勾销,如何?” 第十章 阴晴不定(3) 他想起天香院兜头兜脑淋下来的那桶泔水以及泻药,神情有些勉强,转而又想到自己打得她杀猪般号叫,十天半月也下不了床,有输有赢算是扯平了。勉为其难地说:“好吧。不过,你哪儿也不能去,只能待在落花别院。”   云儿好奇问道:“为什么啊?”   他眉一挑,“你说你知道孙一鸣的临终遗言,其实是信口开河,骗人的对不对?”她脸一红,“也不算是骗人,我虽然不知道,但是知道有个人知道。”心想:他因为这个不高兴,所以把自己扣着不放?   他伸了个懒腰说:“我瞧你挺机灵的,一个心十七八个窍,只是太粗野了些,一点规矩都不懂,无法无天。这也无妨,念在你年纪小,以后慢慢改便是。跟着我办事,做得好了,自然重重有赏。”   他说一句,云儿心里便鄙视了一次,骂他去死,面上却不露声色,说:“那以后府里的人可以跟我说话啦?”他点头,“可以,你还可以下山,不必关在这里了。”她拍手欢呼一声,“哦,我再也不用当隐形人啦。”她是真的高兴,这些天她都快憋死了,见了鸟儿就跟鸟儿说话,见了鱼儿就跟鱼儿说话,没事的时候就自言自语,咕咕哝哝,搞得自己神经兮兮的,都快疯了。   想了一会儿,她又摇头说:“我不下山,我说了要住在云泉里。”经过这几天,她发觉泡温泉有助于她体内寒气的消解,一到晚上,再也不用冷得瑟瑟作抖,睡不着觉了。看她这几天活蹦乱跳,气色多好啊。   他脸色一沉,“谁准许你叫这儿云泉的?”他这个主人都没取名,她倒越俎代庖,任意妄为起来了!云儿敷衍道:“总要有个名字吧,叫云泉有什么不好?”他怒道:“放肆,这眼温泉的名字岂是你随便能取的?你立即给我滚下山去。”   这人有病,刚才还好好的,这会儿又吹胡子瞪眼睛,翻脸比翻书还快。她性子跟着倔起来,“我就要住在云泉里!”说完一脸挑衅地看着他,看他拿她怎么办,还能非礼她吗?大不了一拍两散!   他气得站起来,“给你三分颜色你就开染坊了!当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看来你是欠管教!”说着迈步就要来抓她。   云儿武功不咋地,逃跑功夫却是一流。当然啦,她跟着东方弃,自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东方弃是天底下最厉害的逃跑专家!她虚晃一招,腰身一闪,硬是从他手底溜了开去。燕公子眸底闪过讶色,“你这招身形步法倒是精妙,你从哪儿学来的?”   云儿再狂妄自大,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凭自己几手三脚猫的功夫,绝不是他的对手,被抓不过是迟早的事,连忙举手投降说:“你说话不算话!”   他愣住了,不由得问:“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了?”云儿撇嘴道:“你还记得那天晚上说的话吗?我说我就在云泉里住下了,你说随便,我还说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你明明答应了,怎么这会儿想反悔?”   他那时候气糊涂了,说的是气话,没想到这会儿反倒被她套住了,自己堂堂一个男子汉,总不能失信于一个黄毛丫头。虽然极端不愿意,却不得不说:“你愿意住在这荒郊野岭,我才不管呢!”   云儿得意扬扬地看着他,双手叉腰说:“好啦,我现在就要回晚晴楼将自己日常所用之物全部搬上来!”   当冯陈、禇卫见云儿一马当先下山来时,立刻面无表情横剑拦住她的去路。禇卫甚至将剑架上她的脖子,还故意往里推了推,无声地逼她回去。她感觉到剑刃上传过来的杀气,吓得寒毛倒竖,一动也不敢动,僵着脖子吸气说:“喂喂喂,你小心点,是你主子让我下山的。”他可别故意手一偏,一个“不小心”,自己顶上的脑袋瓜子可就要搬家了。书本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十章 阴晴不定(4) 两人听了,愣了一愣,犹豫着把剑收了。云儿吐了吐舌,摸着脖子说:“咦,寒飕飕的,恶心死了。”岂止是恶心,小命都快玩完了。云儿见冯陈摇了摇头,伸手来抓她,显然是不相信她的话,连忙跳开,“干吗动粗啊!不相信是吗?问你家主子去啊。他还说以后你们可以随意跟我说话,再也不必一副大眼瞪小眼,活见鬼的表情了。”   冯陈、禇卫面面相觑,心里纵有诸多疑问,仍然不敢出声。冯陈暗哼一声,心想前几天公子还大发雷霆说要活活饿死你呢,这会儿怎么可能朝令夕改?他提起手中的剑,直指她的胸口,意思是她再不回去,他可就不客气了。   云儿气得跺脚说:“你们这是干吗?也不问清楚青红皂白就动手了……”她感觉剑尖刺破衣衫,都贴到肌肤上了,吓得心口一紧,连忙后退,举起双手,一脸谄媚地说:“我回,我回,我回还不行吗?”言罢恨恨地转身,刚好看见燕公子正走下山来,他背负双手,不紧不慢地走着,衣袂翩跹,甚是俊逸。一时间云儿如获救星,连忙喊:“姓燕的,管一管你家的奴才!”燕公子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了看她,就这么从她身边走过,视若无睹。冯陈听了,怒喝道:“大胆!”转而见自家主子竟然没发怒,立马识相地住了嘴。看这情形,刚才她说的话似乎是真的——这,这,主子的心思也太善变了吧!   云儿的尾巴立即又翘了起来,食指点着冯陈的鼻子说:“以后对本姑娘客气点,别动不动就抽刀拔剑的……”又指着禇卫说:“还有你,眼睛放亮点!”两人气得一阵哆嗦,刚伸出手去,她便大喊大叫:“干吗,干吗啊,想打人啊,来啊,来啊!”她挺着胸脯往前,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两人被她的泼辣样儿吓得连连倒退,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偷偷瞄了眼自家主子,见他似乎没反应,只得讪讪地收了回来。算了,算了,好男不与女斗。   就在两人怏怏跟在自家主子身后要离开时,燕公子突然发话了,“言无尊卑,目无法纪,把她头悬梁锥刺足伺候!”说完独自走了。   冯陈、禇卫立即大声答应:“是!”   云儿刚才还在想,自己总算咸鱼翻身,威风了一把。哪知两人转头就摩拳擦掌来抓她。她一见风声不对,拔腿就跑。空旷之地,又没个躲藏的地方,饶她身手再伶俐,也不是冯陈、禇卫二人的对手,没跑几步就给抓了回来。   二人押着她来到一间黑漆漆的屋子,这里四面无窗,死气沉沉,空中飘着无数的各色纱帘,重重叠叠一眼望不到头,不知这屋子究竟有多大。更奇怪的是,这些纱帘均只有一尺来长,既不像是帷幕也不像是窗帘那样大幅垂下,走进屋里一看,还无风自动,犹如群魔乱舞。云儿见了,立即想到“鬼屋”一词,不禁打了个寒噤。   房间当中放着一张木凳,看起来十分突兀,此外空无一物。走近一看,那木凳上竟然布满了手指长的小锥子,密密麻麻,倒立着发出幽幽的冷光。云儿看了,头皮一阵发麻,顿时有种被打入阴曹地府十八层地狱的感觉,吓得放声尖叫:“啊,你们想干什么,快放我走!”她一边说着一边不停地挣扎,又踢又打。   二人一阵手忙脚乱,差点制不住她。冯陈不客气地点了她的穴道,大骂:“从没见过像你这么不知好歹的女人!”他擦了把额上的汗,这女子总算能安静下来了。褚卫随手扯了面纱帘,将她双手反剪,绑了个结结实实,恶狠狠地说:“放心,不是上刀山下油锅,只不过让你吃点苦头,长点记性罢了。” 第十章 阴晴不定(5) 云儿手脚僵在那里,只能苦苦哀求道:“冯大哥、禇大哥,求你们放了我好不好?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请你们念在云儿年纪小,不知轻重,又是女孩儿家,大人不计小人过,放我走吧。我以后一定听话,再也不无法无天、胡言乱语了。冯大哥、禇大哥,云儿跪下给你们磕头了。”若不是不能动,她当真会扑通一声跪下来。   禇卫回头看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说得怪可怜的,刚才的嚣张样儿哪去了?欺软怕硬,见风使舵,口蜜腹剑,所以说,最毒妇人心!”话虽如此,口气却软了下来。他们也不会当真跟一个半大不小的女孩儿计较。   冯陈说:“你说得再可怜也没用,公子的话就是命令,谁也不敢违抗。”云儿气急,“那他叫你去死你也去?”冯陈顿了顿,正色道:“公子若是要冯陈死,冯陈眼睛都不眨一下!”   云儿心里暗骂他愚忠,口里却说:“冯大哥,我知道你忠心耿耿,不过你能不能去跟公子求求情,就说云儿知道错了,以后一定听他的话,好好伺候他。我怕黑,我怕这个地方。”说着说着真的哭了出来。不知为何,她一进到这个地方,心里生寒,恐惧顿生,全身打战,紧接着头疼欲裂。   两人见她突然哭了,均想:看来真是吓到了。冯陈解了穴,禇卫缚住她的头发凌空吊了起来,脚尖刚刚触到地面立即停住手。云儿早已吓得不会说话,头皮硬生生跟扯裂开了似的,只能拼命垫高脚尖,立时放声大哭,“呜呜,你们要干什么!放我下来,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冯陈道:“别哭了,本来呢,是想让你踩在这张凳子上吊起来的……”这才是真正的“头悬梁锥刺足”酷刑。云儿低头一看,那她那双脚还不得戳出十七八个窟窿,流血而死?她马上哭得更凶了。冯陈不耐烦道:“再哭,再哭,真让你踩在凳子上啦。”她不理,呜咽道:“你一剑杀了我吧!”她怕死这个地方了,潜意识里无端抗拒,死都不肯多待一秒。   冯陈、禇卫二人见她浑身颤抖,泪流不止,一副下一刻就要吓晕过去的表情,躲在角落里悄悄商量,“看她这样,别真给整出事儿来。我瞧公子的意思,只不过想吓唬吓唬她,教训教训就完了。”要是当真要她命,岂容她活到现在。   冯陈点头,“瞧公子对她一会儿好一会儿坏的,还是玩笑成分居多。咱们意思意思就行了,要不吊个一个半个时辰就放她下来?”二人商议妥当,故意说:“你就好好在这儿头悬梁吧,我们走了。等过个十天半个月,你知道错了,我们什么时候想起来了,便放你下来。”   云儿信以为真,心想过个十天半个月,自己没吊死,早就饿死了,流着泪说:“求求你们放我走,我怕……我知道错了,以后真的不敢了,呜呜……”声音哭得都哑了。   两人故意不理她,带上门出来,站在廊檐下等着。冯陈说:“没想到她不怕打,反倒怕起这间黑屋子来了。”心想,原来她也有怕的东西,真以为她无法无天呢。禇卫便说:“女孩子嘛,到底胆小。”   两人说笑一回,过了会儿,没听见里面有动静,觉得奇怪,刚才还又哭又闹、大喊大叫呢,两人商定,“进去瞧瞧,看她又在玩什么把戏。”推门一看,只见云儿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就像是一具吊立的僵尸,早已经晕死过去。    第十一章 太岁头上动土(1) 两人连忙放云儿下来,禇卫看着昏迷不醒的她,皱眉说:“这下怎么办?”冯陈探了探她的鼻息,“没事儿,只是被吓坏了,不要紧。”他运力掐了掐她的人中。   云儿悠悠醒转,睁开眼看到满屋飘拂的纱帘,想起赐死的白绫以及吊死鬼,双手紧紧捂住眼睛,放声尖叫:“啊,鬼啊!”冯陈心想看来她真是吓坏了,忙说:“叫什么叫!青天白日的,哪里来的鬼?就是有鬼,有我们在呢,你怕什么!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说着亮了亮腰间的剑。   云儿想起刚才头悬梁一事,愤愤推了他一把,忙不迭爬起来,“呸,你就是一只索命的厉鬼!我差点死在你手里,你装什么好人。”然后又指着禇卫说:“还有你,帮凶,为虎作伥,欺凌弱小,残害良民,总有一天我要讨回来。”她实在是怕极了这个鬼气森森的屋子,脚步踉跄地跑了出来,站在太阳底下,这才有重见天日再世为人之感。深深吸了口气,她仍止不住心中泛起的寒冷。   她在晕过去的那刻,脑海里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很大很大的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也像这里这样,帘幕低垂,层层叠叠,什么都看不见。她站在大厅正中间,披头散发,双目圆睁,恐惧、惊慌失措、无助、绝望……那些令人窒息的情绪潮水般涌了出来。她手里提着剑,像犯了弥天大错一样不知所措,然后慢慢地就倒下了……   她捂住头站在那里,乌黑的长发散下来,像一张巨大的网,越缩越紧,让她无处可逃,箍得她浑身剧痛无比。再也承受不住,只能蹲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似一个将亡的溺水之人。   禇卫跟在后面,对冯陈没好气地说:“你看她这样,伶牙俐齿,张牙舞爪,还弱小良民呢,分明就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两面三刀……”话还没说完,见到抬起头满脸是泪的她,立即停住了,懦懦说:“你哭什么啊,刚才的话,我都是开玩笑的……”   云儿又哭又闹,“谁让你们把我关进这里的,谁让你们把我关进这里的,我永远不原谅!”一张清秀的小脸带着恨意,扭曲得变了形。   冯陈、禇卫吓了一跳,支支吾吾地说:“我们,我们也没把你怎么样啊,只是吊起来吓一吓你就算了……再说了,这也不关我们的事啊,谁叫你不知好歹得罪了公子,惹他不高兴呢……”他们也只不过听令行事罢了。   云儿站起来,伸出手背随便抹了把泪,恨恨说:“我再也不要待在这里,我要离开,我要走!我要去找东方……”说着,她提起衣裙就跑,不顾一切冲了出去。         第十一章 太岁头上动土      冯陈、禇卫连忙跟在后面喊:“喂,你要去哪儿?”只见她看似横冲直撞,实则脚踏奇步,身形也不知怎么移动的,眨眼间人就在一丈开外,轻功十分了得。两人惊异地对看了一眼,飞身追了上去。   她没头没脑一个劲儿往前跑,只听得耳边风声呼呼地响,两旁景物快速往后移动。冯陈、禇卫眼看要追上她了,她突然转了个方向,从假山洞里穿了过去。二人身形高大,钻不进去,唯有凌空而起,紧随其后。两人瞧见蒋沈、韩杨从不远处侧面的小道上走过来,忙喊道:“拦住她,拦住她,别让她跑了!”   蒋沈、韩杨还来不及动作,站在二人身后的燕公子身形一晃,瞬间落在云儿身边,他出手擒住她,不悦道:“你又在发什么疯?” 第十一章 太岁头上动土(2) 冯陈、禇卫微微喘气赶上来,匆匆行了礼,“公子,她……”见他手一摆,连忙顿住不说,默默垂立一旁。   云儿胡乱跑了这么一通,心中那股恐惧感反倒减了不少,见到他,又恢复了平日本性,“你们这群恶人,合力欺负我一个,让开,我要走!”说得燕公子眉一皱,看着她脸上犹未干的泪痕不语。也不知道刚才发生什么事了,她怎么哭成这样?   云儿发狠道:“让不让?”转头一看,见禇卫就站在她身边,趁他不备,拔出他腰间的长剑,一剑朝燕公子心窝刺去,手法又狠又辣,完全是一击毙命的招式,根本不似平日那个嬉皮笑脸的云儿,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她这寻常一剑再出其不意也伤不了燕公子,只见他弹指在剑尖轻轻一点,只听得铮的一声脆响,长剑应声落地。她抚着酸麻的右手说不出话来,整只手臂就跟被雷电击中了一般,顿失知觉。那股酸麻渐渐扩散到全身,她腿一软,眼一花,眼看就要倒下。燕公子眼疾手快地反手扣住她手腕,冷声道:“看来你确实疯了,不想活了!”她竟然大胆到拿剑刺他!   云儿被他制在怀里,无论如何挣扎都没用,见他一只手臂横过自己胸前,箍得死紧,让她呼吸不畅,气得低下头,狠命咬下去……   围观的众人一时全傻了眼,燕公子痛呼出声,“啊!”拼命甩手,下死劲儿推她,“放开,放开,你这个疯子!”   云儿感受到了口中的血腥味才抬起头来,抹了抹嘴巴说:“你故意吓唬我,我咬你一口,咱俩互不相欠,哼!”她吐了吐口水,呸,脏死了!然后留下一地目瞪口呆、不知所措的人,扬长而去。   冯陈、禇卫、蒋沈、韩杨全都转过头来看着自己的主子,表情不一,心思各异。燕公子一脸痛苦地捋起袖子,看见上面一排深深的齿印,几可见骨,鲜血汩汩冒了出来,手臂立时肿了。他勃然大怒,吼道:“你们站着发呆干吗啊,还不快去找大夫!”   当大夫战战兢兢地对燕公子说“公子,伤口咬得这么深,只怕要留下疤痕”时,他怒不可遏,抓起床头的茶碗便往地上掷,“会留疤痕,还要你干吗啊?”想他千金贵体,身上何尝有丑陋疤痕!   那大夫吓得抖成一团,“老朽无能,不过本城有个叫赛华佗的名医,最擅祛疤美颜之术,公子何不请他来看看,也许他有办法……”燕公子气得大骂:“一群酒囊饭袋,庸医,滚!”抓起东西便朝他扔过去。   那大夫左闪右避,屁滚尿流爬了出去,走出老远才拍着胸口不屑地说:“一个大男人,手臂上留个疤有什么要紧,又不是毁容了,大惊小怪。”   冯陈、禇卫和蒋沈、韩杨等人立在燕公子身后,见他大发雷霆,都不敢说话。他气恼地扫下满桌子的东西,笔墨纸砚和瓶瓶罐罐全摔了下来,乒乒乓乓之声不绝于耳。好半天他才想起来问:“她人呢?”   冯陈呆了呆才明白过来主子问的是谁,忙答:“听下面的人说,她回屋收拾了些东西,躲后山里去了。公子,你看,要不我去抓她回来?”   看来她还真的想在温泉住下了,想得倒美!燕公子挥了挥手,沉声说:“不用,我自有主张。你去弄点迷香过来。”他要先迷倒她,然后扒了她的衣服,扔在山野丛林里,借此狠狠羞辱她一番,看她以后还有何面目苟活在这世上!   当夜一轮圆月挂在枝头,照得山间石子铺成的小径莹白如玉纱。云儿舒舒服服泡了个温泉,好不容易才缓过来,也算是去了一身晦气。此时她蹲在一块岩石上趁着夜色浣衣,嘴里还翻来覆去哼着几句不知从哪听来的民间小调:“爱他时似爱初生月,喜他时似喜梅梢月,想他时道几首《西江月》,盼他时似盼辰钩月。”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第十一章 太岁头上动土(3) 她自己哼哼唧唧没有感觉,身后却有人听得不耐烦了,“你唱来唱去总是这么几句,无不无聊啊?”她一直这么苍蝇蚊子似的嗡嗡,吵死了。云儿回头见燕公子正从山下迈步走来,立即跳起来,道:“这是我的地盘,走走走!”   “你的地盘?”他微微眯了眯眼睛,阴沉沉地说,动手便解自己的衣衫。   云儿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你想干吗?”见她惊慌的样子,他大乐,悠然道:“来温泉能干吗啊,当然是沐浴了。”他脱了外衫,随手就扔在了地上。   云儿“哇哇”叫起来,思绪有半刻停顿,自己似乎没办法阻止他,过了好半天才说:“我正在洗衣服,把这水弄脏了,你还是不要洗了。”赶紧走吧,赶紧走吧,她还是黄花大闺女,以后还想着嫁人呢。上次那件事,已经把她的半世清白给毁了,她虽然知道他喜欢的是男人,但事后想起来,还是悔恨不已。   燕公子回头看了她一眼,干脆连内衣也脱了,露出洁白如玉的胸膛。他自小婢仆成群,沐浴时十数人在一旁伺候,早已习惯。上次之所以落荒而逃,是被她疯狂的举动一时给吓到了。这次就不同了,他是有备而来。   云儿立即红了脸,转过身去,骂:“你耍流氓!”他哼了声,心想他不耍流氓怎么对抗她耍无赖呢,这叫以彼之道还诸彼身,来而不往非礼也。云儿听见窸窸窣窣衣服摩擦的声音,转念一想,反正他喜欢的是男人,有什么好怕的,还不是人吗,又不是什么妖魔鬼怪。   她把心一横,侧过头偷偷瞄了一眼,见他上身*,正低头解腰间的配剑,心跟着一动,眼睛不由自主随着他的动作瞄来瞄去。只见他取下剑来,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伸手便去解腰上的系绳。瞟到下裳飘落,她连忙闭上眼睛,耳根瞬间发烫,她不是有意要看的……   直到听到哗啦哗啦的水声,她才从指缝间偷偷睁开眼,见他两手摊开,半靠在岸边,龙泉剑离他右手不到一寸,伸手可拿。她深深失望,要偷谈何容易,就算偷到手了,怎么带着它溜走呢?她故意用漫不经心的口气说:“你洗澡还带着剑,不怕生锈吗?”   燕公子哼了声,说:“你脸皮还真是厚。”自己在一边宽衣解带,她眼睛都不眨一下,不但不害臊,反而偷偷张望,还是不是女人,不知是太天真还是太无畏。他过了会儿又说:“此剑若是这么容易生锈,也不是龙泉剑了。”他嘲笑她没见识,继续说:“为了铸这把剑,千年赤堇山山破而出锡,万载若耶江波涛再起,一代剑师欧冶子力尽神竭而亡,此剑已成千古绝唱,与天地同寿,日月齐光。”   云儿一听此剑果然是龙泉剑,不由得精神抖擞,热血澎湃,若是她能偷到手,那是何等神气的一件事啊,足以在东方弃面前炫耀一番。她立即谄媚地走上前,没话找话,“是吗,这么神奇?那能看一看吗?”呵呵,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燕公子因为要引鱼儿上钩,自然要下一些食饵,虽没明确答应,也没阻止她偷偷靠近,只是不屑地“哼”了一声。这两个人,各怀鬼胎。   云儿看了看他,放胆摸了摸剑鞘,察言观色,见他没反应,于是拿起剑横放在手心里掂了掂,说:“还挺重的,卖了不知值多少钱?”他嗤笑一声,“就算敌国拿十座城池来跟我换,我还不愿意呢。你说它值多少钱?”云儿张大嘴巴,“十座城池啊,那得有多少万顷良田,如云美女啊……”换做是她,还不屁颠屁颠跑去换了再说。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第十一章 太岁头上动土(4) 燕公子一脸鄙夷地看着她,“黄金易得,一剑难求。区区十座城池,又何足道哉!”她撇了撇嘴说:“我就是喜欢黄金,怎么了?”谁叫她没钱呢!她用手挑了挑剑柄上那块据说是稀世难有的九华玉,故意哼道:“这块玉又破又烂,很普通啊。”   他冷冷瞟了她一眼,说:“世上只怕找不出第二块这样的玉来。”九华玉出自极北苦寒之地,据说那里一年四季冰天雪地,冰厚不见泥土,寸步难行,所以极难采获,是世上最有名的寒玉。其玉玲珑剔透,晶莹如冰雪,寒气凝而不散,尤其每当夜晚漆黑无光时,本身竟会发出璀璨荧光,犹如南海的夜明珠,是以被世人称奇道妙。   云儿冷哼一声不相信,“这有什么稀奇的,我就有一块这样的玉,上面还刻了一个‘云’字呢。”所以她才会叫云儿呀。   他立即转头看她,过了一会儿懒洋洋地说:“哦,是吗?那你拿出来给我瞧瞧啊。”当然是不信。云儿急了,“我真有一块这样的玉,不过不在我这儿……”她嫌戴在身上冷冰冰的,早交给东方弃收着了。见他认定自己是在吹牛,只好闷声停住不说。   燕公子趁她靠得极近的时候,突然一扬手,云儿随即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酥香入骨,暗叫不好,“你给我闻了什么?”他目视前方,随意泼了泼水,不紧不慢道:“这种迷香有个极好听的名字,叫“翩然欲飞”,人闻了后,任你武功再高,三步即倒。睡着时,飘飘然感觉自己身轻如燕,可不是翩然欲飞了吗!”再回头看她时,已然晕倒在地,不省人事。   他披衣从水中起来,手里拿了一个精致的小瓷瓶,摇头说:“用它来对付你,杀鸡用牛刀,大材小用,真是可惜了。”将它搁在一边后,他手抚上她胸前,哼了声,“给人宽衣解带,本公子还是头一回,你还真是脚盆子洗脸——好大的面子。”   云儿仰躺着,巴掌大的脸静静沐浴在月色下,肌肤透明如玉,与平日吵嚷嚣张的样子全然不同,有种朦胧的距离美。他停住了手,转而捏住她的下巴,细细看了一回,任意评头品足,“仔细瞧你,长得还挺清秀的,像个小家碧玉,只是言行举止比男人还粗鲁,没修养又世俗,一身的市井气,野性难驯。”   他一指挑开她的衣带,挑眉说:“幸亏只是寻常衣饰,简单利落,不若厚重礼服,里三层外三层,没那么多衣带暗扣,不然,本公子一手撕了它。”看见露出的肚兜,他“咦”了一声,“这鱼戏莲花样式的肚兜精致得很啊,莲花颜色鲜艳,鱼儿栩栩如生,倒是不多见。”待要解她颈上的红绳时,又犯难了,“怎样才能让你信以为真,认为自己清白被毁呢?”接着又骂了声,“乳臭未干的丫头,咬起人来可是一点都不客气啊!”他手臂这会儿还疼呢。   云儿实在是没办法再装下去了,不然自己真要被*了,脸都丢尽了。虽然他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恶意”,无非是想折辱折辱自己罢了。而且他不是喜欢男人吗,对自己也不能有什么进一步的意图。她猛地睁开眼,抓起手边的“翩然欲飞”,扬手朝他撒去,一骨碌爬起来,紧了紧衣衫,挑眉说:“不好意思,忘了告诉你,本姑娘百毒不侵。”   情况急转而下,燕公子全无防备,刹那间吸了不少进去,手脚登时酸软,瞪大眼睛,张开嘴刚想说话,人已跟着轰然倒了下去,沉睡不醒。云儿爬起来狠狠踹了他两脚,“哼,你也有今天,这就叫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她弯腰解下他身上的龙泉剑,拔出来一看,只见寒气凛冽,颊边生风,瞬间连天上的明月也为之一黯,连忙插了回去,拍着胸脯说:“乖乖隆地咚,猪油炒大葱,这还真不是一把普通的剑,跟长了眼睛似的。”一时间只觉有暗室生春,神光如电之感。   云儿看了眼昏迷不醒的他,心想他内力深厚,武功高强,应该用不了一顿饭的工夫便会醒来。在这段时间里自己要是逃不出落花别院,那就等着被生煎活剥、千刀万剐吧。可是一顿饭的工夫,凭自己的轻功,勉强能走到山下就不错了,不由得蹙紧了眉头。想了许久,突然打了个响指,嘿嘿,有了!   她将他全身上下剥了个精光,一脚踢进水里,接着满脸羞红捂住眼睛,啊,看了不该看的东西,她明天一定会长针眼的!可是为了这把旷世难得的龙泉剑,长一两个针眼算什么,那可是十座城池啊。   云儿回头瞧了眼他,这时如浮尸一般漂在水面上,淹死正好,没淹死也算他命大!她将里里外外所有能*的布料全部搜罗出来,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之后她得意扬扬地下山,看他醒来怎么办,还能光着身子跑下山吗?一想到那种情景,她忍不住哧哧笑了出来。   云儿气喘吁吁飞跑下山,摸黑来到大门口,躲在花影里探头望去,只见守门的侍卫来回走动,手握在剑柄上,目光如炬,在院中各个角落不断搜寻,只怕一只苍蝇也逃不过他们的眼睛。守卫如此森严,逃跑是想都不用想了。如果突然冒出头,还不等走出门外,只怕早已被乱剑砍死,横死当场了。   她连忙折到专供下人进出的小门,躲在一块大石后面候着。旁边也有两个青衣侍卫守着,只是不若刚才那么密不透风,盘查也很随意,随便搜一搜便放行。一个身穿短衣的老人赶着一辆牛车慢悠悠过来,像是想起什么,“吁”了一声停下,跨下座位,又折了回去。她连忙掀开帘子钻了进去,臭气熏天,连忙捂紧鼻子。车里放了几个高大的木桶,里面装的大概是泔水、粪便等物,味道极其难闻。她忍住呕吐的冲动,缩在最里面的角落里,一动不动。   过了会儿,听得外面一个侍卫问:“干什么的?”那赶车的老人弯腰打着哈哈说:“粪车,粪车。”另外一人捏紧鼻子,忙说:“别问了,别问了,赶紧让他走吧,臭死了。”云儿就这样躲在粪车里,一路出了落花别院。   牛车晃晃悠悠不知走了多久,她掀开帘子朝外一看,黑漆漆一片,依稀可见道路两旁的花草树木,幽深朦胧,看样子似乎仍在郊外。她实在受不了车里的那股腥臭味,从窗口猫着腰钻了出去。翻身滚在草地上,如风过无痕,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眼看着牛车远去的影子,云儿伸出手长长地舒了口气,她有种挣脱牢笼、鱼归大海、鸟入山林的感觉。从今以后,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江湖任我行。   幸亏她及时跳下了牛车,因为随后她便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快速朝她的方向奔来。   书本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十二章 怀璧其罪(1) 温泉热水加速体内血气运行,燕公子比云儿预料的还早醒来。他睁开眼,有瞬间的迷茫,见自己浑身*,随即想起昏迷前的那一幕,不由大怒。抬眼四顾,岸上余烟袅袅,残留着尚未完全烧透的衣物,龙泉剑也不见踪影。他*着身体冲进屋内一看,预备的衣衫一件都没有了,只有屏风下还搁着一双鞋。桌上放着云儿日常用的木梳、胭脂、水粉、铜镜、钗环等物。他一把扫下来,踢倒屏风,掀了桌子,气得大吼:“你最好求神拜佛别让我抓到,不然,何止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我诛你九族之外再加朋友一族!”脑中立马想到东方弃。   他虽怒火滔天,却很快冷静下来,重新躺回温泉里。他这个样子,自然是出不去。突然站了起来,气运丹田,纵声长啸,啸声逐渐响亮,一长一短,极具规律,声闻于天,余音在山谷间来回激荡,水波无故翻涌,惊得林木间栖息的百鸟纷纷飞了起来,野兽吓得四处逃匿,而远处也隐隐听到虎狼獐狍的咆哮声,显得烦躁而不安。   冯陈、禇卫和蒋沈、韩杨等人在山下听到啸声,大惊失色,不知出了什么事,也顾不得温泉是禁地,连忙赶了上来。   他半躺在温泉里,背对着众人,“送一套衣服上来。”有人答应一声,立即去了。他又说:“那个云儿现在何处?”冯陈等人不解,公子不是说要亲自对付她吗?只能懦懦回答说不知。   “她暗算本公子,并且偷走了龙泉剑,如我没料错,只怕此刻已经出了别院。派人下去,凡是今晚出府的人,仔细盘问,一个都不能放过!”他语气平静,脸色却极差。   冯陈一惊,忙问:“公子,你没事吧?”他挥了挥手,“还不快去查!你传我的口谕,让周云龙下令通缉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有知情禀报者,重重有赏,谁要是敢窝藏不报,立斩不赦。”冯陈见事态严重,连公子最宝贵的龙泉剑都丢了,不敢怠慢,连忙去了,调动府内的侍卫,连夜去追。   燕公子吁了一口气,一头钻进水里,许久才浮出水面。被一个武功低微手无寸铁的小姑娘暗算得逞,他这次可真是阴沟里翻船,栽跟头栽到姥姥家了。幸亏她只是见财起意,偷了就跑,不然,若是其他别有用心的人,说不定早就趁自己昏迷不醒,着了道儿的当口,一剑杀了自己。他一向心性谨慎,防范周全,像今天这样任人宰割的情况,还是生平头一遭。想到这里他不由得苦笑,自从在鸿雁来宾遇上她以来,自己就倒透了霉,一辈子的脸都丢尽了。这女人,简直是从天而降的祸水,专门克他。   而云儿何尝不认为他是凭空冒出的灾星呢,看她此刻畏首畏尾委委屈屈躲在一棵古槐的树洞里就知道了。昨天晚上她刚跳下牛车,就见一队带刀侍卫追了上去,领头一人亲自掀开帘子确定里面无人后才上马离去。不到一刻钟,只见大批官兵擎着火把,沿途警戒盘查行人。她吓得卧在草丛里,一动也不敢动。   天蒙蒙亮时,她想偷偷溜进城去,哪知守城的官兵拿了自己的画像,一个一个对照着盘查,对于进出的车辆尤其注意,任凭是谁,都要搜查一遍,连临安城里达官贵人的车马都不例外,很难混过关去。她哀叹一声,看来自己是被通缉了。摸了摸身上背着的龙泉剑,心想这个东西太显眼了,得想个办法藏起来才是。 第十二章 怀璧其罪(2) 离城门不远的地方有片斜坡,古木参天,蓊郁茂盛,树叶密得阳光都透不进来,遮天蔽日,凉气森森。当中有棵榕树,枝干粗壮,只怕要六七人手拉手方合抱得过来,树下设了一座简陋的小庙,木头搭成,只有一人来高,供奉的是土地神,仅能遮风避雨罢了。前面的铜炉里犹有香火的痕迹,地上还摆了几个馒头,硬得跟石块一般,简直拿起来就可以当暗器使。   云儿随便拜了几拜,口里说:“土地爷,得罪了,借你的地方用一用。”她挪开沉重的佛像,用匕首挖了一个三尺来长、一尺来宽的长洞,取下肩上的龙泉剑,连着包袱埋好,然后又把怒目圆瞪的土地公挪了回去,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站起来拍了拍土地公的肩说:“土地爷,您别生气,好好替我看着剑,别让坏人给拿走了,回头我带着供品来谢您。”   她刚藏好剑,天气骤变,淅淅沥沥下起雨来。她暗暗叹了口气,自己这下子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进不了城不说,连个去的地方都没有。偏偏天公不作美,跟着起哄,说变脸就变脸,叫她怎生是好?雨越下越大,她身上衣服都淋湿了,手足冰凉,体内的寒气也跟着发作。旁边有棵歪脖子古槐,中间有个大洞,她探头看了看,将里面住的松鼠啊兔子啊什么的赶出来,幸好没有虫蛇,倒也干净。捡来树枝扫了几下,整个人钻了进去,背靠着树干坐下,刚好容得下她。   她双臂抱在胸前,冷得瑟瑟发抖,连忙运气御寒。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始觉身上有了暖意,才缓过一口气来。她用手托住下巴发呆,现在自己是又冷又饿,又困又乏,怎样才能联络到东方呢?有他在就好了,什么都不用愁。   片刻后雨后初晴,半空中出现了一道彩虹,空气清新,到处都是鸟语花香。她在林中转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到几个半大不小的青果,吃了几口后,发现又酸又涩,难以下咽,只好扔了。她爬到一棵树上,从松鼠窝里抓了一大把人家贮藏着准备过冬的松子,摸了摸还不会走路的小松鼠,说:“我饿了,以后还你好不好?”那小松鼠望着可恶的偷食者,不但不害怕,还凑过头去蹭了蹭她的手掌。   她想起东方弃曾说过他们一行人在她被抓后躲到城外的道观去住了,便往脸上抹了些泥土,打散头发,故意将自己弄得脏兮兮的,使人认不出原来面目。拦住了个过路人问清楚道观的方向后,她也不敢走官道,专门抄田间小路走。   路上碰见一个挑着担子卖烧饼的老汉,她身上一文钱都没有,于是取下耳上的珍珠耳环,走上前说:“老大爷,我能用这个跟你换几个烧饼吗?”那时候女子无论怎么穷,耳朵上至少要有一件耳饰,就算死了,也要带进棺材里。   那老汉见她连耳环都拿下来了,很是惊讶。又见她身形瘦弱,蓬头垢面,十分可怜,从担里拿了两个烧饼递给她,摇头说:“唉,世道艰难,可怜啊,拿着吃吧,这个东西可不能随便拿下来。”也没要她的耳环,挑起担子摇着头走了。云儿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冲他喊:“大爷,谢谢您。”看来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云儿吃了烧饼,力气有了,精神也好了,走起路来快多了。这时节晚霞满天,正是夕阳西下时分。她终于来到山脚下,抬头看见云雾缥缈处出现的一座道观,叹气道:“总算找到了,累死我了。”坐在一块大石上捶腿,准备歇一歇再爬上去。 第十二章 怀璧其罪(3) 转头看见上山必经之路的路口站了一个人,背对着她挽起袖子,双手叉腰,头戴柳枝编成的圆边草帽,大喇喇站在那儿,像是拦路抢劫强行索要过路费的土匪强盗。她心想糟糕,自己可是身无分文,万一被抓去当压寨夫人那就大大不妙了,还是先下手为强,不然定然遭殃。   云儿偷偷溜到他身侧,举起匕首正要刺下去时,那人突然转过头来,她看清楚后连忙住手,“啊”的一声大叫:“赛华佗,你怎么会在这里?”   赛华佗听见她叫出自己的名字,不由得上上下下仔细瞧了一回,这才认出她来,跳起来说:“哎呀,是你啊,总算等到你了。”一副如释重负的神情。他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摸出一个烟花,放在地上点着,只听砰的一声,半空中开出一朵云状的红色焰火来。   云儿仰头看,称赞道:“很漂亮啊,你在干什么?”他打开地上的荷叶包,将剩下的两个大馒头以及一葫芦酒塞进怀里,“通知东方弃啊,他看到烟花就知道你回来了。”   她奇道:“你怎么知道我此时此刻会经过这里?”难道他还能神机妙算,未卜先知吗?赛华佗没好气地说:“我都在这儿等了你一天一夜了。”他又困又乏又无聊,还不敢反抗。她更好奇了,“为什么你在这儿等我?东方呢?”   赛华佗答:“他找你去了啊,自从你被抓以后,他到处打听,后来知道你关在落花别院,就立刻去救你了。他说你被打得起不来,因此想等你伤好了再带你出来。他混在落花别院里当了个守门的小厮,打打伞,落落轿什么的,每天有赏钱拿,还有酒喝,比我天天在道观里吃青菜豆腐强多了。昨天晚上他说你逃出来了,最后一定会来这里,叫我在山下守着,怕你找不到人又走了,他自己城里城外沿途到处找你。”   云儿“哦”一声,看着他说:“那你就一直在这儿傻站着当过路门神,站了一天一夜?”这不像他的为人啊,人家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打家劫舍的土匪呢。他没好气地说:“不愿意也不行啊,哎,谁叫你救了我一命呢。走吧,天快黑了。”她问去哪儿,赛华佗道:“当然是回道观啊,不然还能去哪儿。”   她摇头,“我要等东方回来,我有话跟他说。”赛华佗哼了声,“那你不会上山等啊?”她看着他,可怜兮兮地说:“我走不动了,你要背我吗?”赛华佗瞪大眼睛,立即摇头,“那我陪你一块儿等吧。”   两人找了个背风的地方坐下,云儿说:“我饿了,你有吃的吗?”赛华佗拿出馒头,一人一个,说:“这是我准备的干粮,本来打算熬夜用的,幸好用不着了。冷了,你将就着吃吧。”他拔出葫芦塞儿,仰头喝了一大口酒。云儿眼尖,认出这酒葫芦是东方弃的,便说:“你留一点儿,等会儿东方还要喝呢。”赛华佗嘿嘿笑了两声,“你还愁他没酒喝吗?”她叹了口气,“他为了找我,一定急坏了。”手中的馒头吃着也不香了,这馒头本来就又冷又硬,一点也不好吃。   夜幕将最后一点天光遮住了,月亮悄悄从山头升起来,起风了,微带凉意,只听见到处是一片唧唧唧此起彼伏的虫鸣蛙叫声。她抬头仰望头顶的明月,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东方弃也是在这样一个有月亮的晚上。那时候还是初春时分,天山上冷得跟冰窟似的,寸草不生,白茫茫一片雪海,月光下耀得人眼睛都睁不开。空气无比纯净,吸一口气,连血液都停止了流动。她睁眼悠悠醒来,脑中一片空白,像是沉睡了千年,什么都不记得。东方弃背对着她蹲在地上生火,一派悠然自得。洞口外挂着一轮金黄色的圆月,碧蓝的天空纤尘不染,像一个梦。 第十二章 怀璧其罪(4) 不到一顿饭的时间,远处的官道上走来一个身穿深青色侍卫服的人。赛华佗还没看清楚,云儿已经奔了过去,挥着手叫:“东方,东方!”东方弃紧走几步,迎了上来,见了她便嘲笑,“哈哈,你可以加入丐帮了!”顺手拿掉她头上不知什么时候沾上的破树叶。   云儿见到他满心欢喜,连日来的担惊受怕委屈烦恼全都不翼而飞。她摸了摸他身上的衣服,笑嘻嘻地说:“啊,你穿得可真威风。”东方弃笑道:“偷来的。”这是为了方便他混在侍卫堆里找她。赛华佗走过来说:“你回来就好了,我总算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东方弃拉过她的手腕,探了探脉息,问:“觉得冷吗?”她摇头,“最近好多了。”东方弃便说:“赛华佗,你看看。”赛华佗便说:“我这会儿精神不济,要听脉至少也等吃过热饭热菜以后再说。”   三人向山顶走去,云儿走了一小段山路,叉着腰耍赖说:“我躲了一天一夜,实在没力气走了。”眼睛眨巴眨巴望着前面走的两人,赛华佗连忙往后躲,“不要看我,我可背不动你。东方弃年轻力壮,武功高强,你找他吧。”东方弃“哦”了一声,似乎没听懂她的言外之意,“那我们歇歇脚再走吧。”说着捡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来。   云儿闷闷地站了一会儿,见他一点“帮忙”的意思都没有,跺脚说:“好了好了,我歇够了,走吧。”东方弃便问:“你确定?”她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东方,你有时候真可恶!”他就不能看在她大难不死的份儿上顺一顺她的意吗?东方弃不以为意,接着她的话说:“那就算是吧。”她哼道:“我是病人!”她当然可以恣意妄为,谁知道她还能活多久?   东方弃快速地说:“哼,照你的意思,你一年四季都是病人喽,你这是无理取闹。”云儿气道:“东方弃,你……”他顿了顿,慢慢地说:“云儿,你不是病人,你身上的寒气今天不能解,不代表明天不能解,总有一天会好的。所以,前面的路你要一个人好好地走下去。”   她翻了翻白眼,“为什么是一个人?我知道你不会扔下我不管的。”她就是知道,无条件地相信。东方弃摇头,“不不不,不是这个意思。云儿,你是有血有肉、思想独立的一个人,凡是我能帮你的一定会帮,但是最后救你的只有你自己。你要勇敢、坚强、乐观,然后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云儿撇了撇嘴,做了个鬼脸说:“我才不懂你那一套一套的大道理呢,像懒婆娘的裹脚布似的,又臭又长。赛华佗,你说是不是?”赛华佗忙点头,“谁叫他从小跟秀才住一起呢,沾上了气味,酸死了。”   说起东方弃的身世,颇为坎坷。甫一出生便被人遗弃于京郊的荒山野岭,差点葬身于豺狼虎豹之口,幸被一穷酸秀才捡到。他的身上仅一件贴身襁褓,也没有任何解释的文书,也无玉佩、长命锁等物。那秀才之所以只身前往人迹罕至之处,是因为穷困潦倒,自以为怀才不遇,成日间长叹“不才明主弃,多病故人疏”,加之半生落魄无为,自觉愧对列祖列宗,徒然惹人耻笑,于是不免怀了轻生的念头。哪知道深山老林之中,死也死得不清净,竟闻得小儿啼哭之音。捡到东方弃时,初冬温暖的阳光软软融融照在他的小脸上,喉咙已经哭得嘶哑,嘴唇发青发紫,小命危矣,可怜可叹。秀才见状,叹了口气,世上多是苦命人,也就不寻死了。他抱了孩子在城郊的同安寺栖身,平时教教附近的小孩读书认字,勉强糊口度日,虽不至于三餐不继,却也是饥一顿饱一顿。   孩子长到三岁还没有名字,那穷酸秀才以为自己罪孽深重,丢尽了祖上的脸,便不肯让这孩子随自己的姓。因为捡来时他面朝日出的方向,遂复姓东方,名弃,字有为。东方弃从小便不喜哭闹,安安静静,倒也不惹寺里僧人的厌。秀才因为平时没有时间照看他,从小就把他带到学堂,大概是近朱者赤的缘故,他路还走不稳的时候,就能乖乖坐在桌前,不吵不闹,似模似样翻看古圣人之言。   而他后来之所以通晓武艺,是因为另有一番机缘巧合。   云儿伸了个懒腰,拍手说:“我既不是酸秀才又不是穷和尚,我只知道,怎么高兴就怎么来。”   他被两人如此揶揄,也不生气,无奈苦笑,只说:“天黑啦,我们快走吧。”三人匆匆往山顶爬去,赶到时,月亮都升上天空的中间了,落下一地的清影。赛华佗擦了把脸上的汗,说:“饿死了。”他用力拍门,大叫:“我们回来了,开门,开门!”   厚重的两扇木门吱呀一声从里打开,当云儿看见一脸雀跃的采荷时,脸色立即变了,牢牢盯着她,恶狠狠地说:“你怎么会在这里?”眼睛随之在众人身上来回打量,最后落在东方弃身上。   东方弃见她脸色不好,头疼不已,忙打圆场说:“进去再说,进去再说!”   两个女人之间的战争,一触即发。   书包 网 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第十三章 完璧归赵(1) 简陋的房间里,青砖灰瓦,角落里甚至结有蛛网,头顶木梁上筑有好几个燕子窝,室内陈设仅有桌椅而已,堂前供着道家始祖老子的画像,家徒四壁,一灯如豆。东方弃和云儿坐在一边,赛华佗和采荷坐在另一边。桌上摆了一盘豆腐、一大盆白菜,还有一大碗尚冒着热气的菜汤。四人面前均摆了碗筷,但是没有人动手吃。席间气氛很僵硬,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云儿从头到尾黑着一张脸,眼睛看着前面,重重撂下筷子说:“吃完这顿散伙饭,咱们就分道扬镳吧。”赛华佗有点儿反应不过来,问:“谁分道扬镳?”她拍了下桌子,哼道:“当然是你们。”她手指着赛华佗和采荷。他忙说:“不不不,我一个人留下就可以了,你们走吧。”外面风声那么紧,他可不想回去送死。   采荷祈求地望着她,泫然欲泣道:“云儿妹妹……”云儿一口打断,“谁是你妹妹?我可没有什么兄弟姐妹。”转过头,不理睬她。采荷干脆离开座位,朝她跪了下来,垂首道:“云儿姑娘……”见云儿不为所动,她又拉着东方弃的衣袖泣道:“东方大哥,采荷戴罪之身,无依无靠,天下虽大,却无容身之处。若是贸然离开,一定被抓回去,加上逃跑一事,罪加一等,一旦被打入大牢,发配边疆,这跟杀了采荷有何分别?东方大哥,求求你,好人做到底,送佛送西天,救救采荷,采荷愿做牛做马,一生一世侍奉你。”   不等他发话,云儿冷哼道:“你是死是活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俗话说救急不救穷,救人不救命,难道我们救了你,还得负责你一辈子不成?这样的乱世,谁不是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又不单单是你,谁还不是照样活下来了?你若是觉得活着没有希望,一头撞死岂不是一了百了?”这一番话说得连赛华佗听了都觉得绝情,更不用说采荷心里是如何悲苦了。   东方弃叹了口气,发话说:“话虽如此,却不应该这么做,恻隐之心,人皆有之。采荷姑娘,你放宽心暂且住下来,等风头过去了,自然没事了。”采荷破涕为笑,行跪拜之礼谢他。他忙扶她起来,连声说:“不敢当,不敢当。”   云儿愤然站起,冷冷问:“东方弃,你当真要留下她?”他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态度却很坚决,“云儿,你我是江湖中人,救人于危难本来就很应该,便是寻常山野樵夫,也会这么做的。”云儿站起来一把掀了桌子,饭菜顿时洒了一地。   赛华佗眼见不对,生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早就跳一边去了。云儿跺脚说:“你是好人,我是坏人,我就是心肠歹毒,我就是连山野樵夫都不如,我就是不待见她。行,她不走是吧,我走!”掉头就往门外走去。   东方弃忙拉住她,“云儿,你这是什么话?天这么晚了,你去哪儿?再说满城都在追捕你,你能去哪儿?快回来,别任性了!”她甩手道:“你不是要留下她吗?我是死是活关你什么事?”东方弃头疼不已,说又不听,打又不是,无计可施,朝一边的赛华佗使了个眼色,让他帮忙劝几句。   赛华佗本来是绝对不敢插手的,被他瞪着,只好上前一步说:“你把饭菜掀了,我还没吃饱呢,怎么能就这么走了?”毫无准备间云儿抓起手边的烛台就朝他扔去,蜡烛立刻熄了,室内一片漆黑。之后只听砰的一声,赛华佗一时没留神,被砸个正着,额头立即肿了起来,他一手按住伤口,在一边跳来跳去,疼得嗷嗷大叫。 第十三章 完璧归赵(2) 云儿仰头骂:“活该!”赛华佗气得大叫:“你这个泼妇、妖女、瘟神,谁见谁倒霉,走走走,赶紧走,有多远走多远,死了最好。”东方弃见场面失控,都乱成一锅粥了,屋子里砰砰砰乱响,只能摇头苦笑。这下倒好,让他好言相劝,他怎么反倒火上浇起油来了?这人,唯恐天下还不够乱是不是?   云儿叉腰站在旁边,一脚蹬在倒下的椅子上,“赶我走?想得倒美,我偏不走!我为什么要走?该走的又不是我!”她瞄了一眼采荷,见她和东方弃并肩站在门口,更加大怒,手指着她,“你,滚!”冲上来就要拉开她。   东方弃以为她要对采荷不利,忙一手拦住她,“云儿,别闹了,你累了,回屋睡觉吧。”他居然护着她,他居然护着她!云儿更气了,“不,我偏不,我今天一定要让她走……”   正闹得不可开交时,只听得门外传来一声,“何人在此喧哗?”声音洪亮,气势很是威严。只见一个身穿道袍、手持拂尘的道人快步走来,年约五十,方面大耳,长胡须直垂到前胸。他的后面跟了个小道童,手里提着盏灯。众人见他出现,一时呆住了,东方弃忙迎上前,拱手说:“清虚道长,扰你清修了,还望见谅。”   他环顾一周,淡淡说:“东方小兄弟,道门清净之地,怎能如此大吵大闹,成何体统?”东方弃忙赔礼道歉,连声告罪。云儿重重“哼”了一声,“既然是道门清净之地,我们自吵我们的,有什么影响?心静处又不在外物。”   那清虚道长大为惊讶,转头看她,“这位姑娘的话颇有禅理,只是既然是红尘俗世,首先需耳根清净,方能进一步心静无尘。”他不动声色地责备她强词夺理。云儿暗暗“哼”了一声,没有回答,自顾自问东方弃:“晚上我住哪儿?”又不等他回答,一个人往后院厢房去了。哼,牛鼻子老道,她见了就生厌。   清虚道长望着云儿远去的背影,蹙眉道:“东方小兄弟,这位姑娘言语机敏,心性聪慧,只是眉眼间暗含煞气,恣意骄横,还需好好引导才是,万一误入歧途,只怕非福寿之人。”   东方弃点头,“道长说得是。不过云儿本性率真,不加掩饰,这是许多人不及的地方。”清虚道长见他如此维护云儿,有点好奇地问道:“东方小兄弟,这位姑娘跟你似乎颇有渊源。”他笑了笑,故意忽略,“道长,你看外面,月白风清,如此良夜,对酒当歌,岂不快哉!”   清虚道长听了哈哈大笑,“东方小兄弟,还是你有雅兴。当年我来此山修行的时候,曾在后院角落里种了一棵柳树,如今已有十围之粗,顺便还在树下埋了一坛竹叶青,似乎是专为了等你来啊。”   东方弃大喜,笑道:“既然如此,那还等什么!”两人出来,找来铁锹,清虚道长亲自挖掘,东方弃扒开湿润的泥土,将酒坛一手从地下抱了出来,深深吸了口气,“好香的酒,在下今天托道长的福,可要大饱口福了。”两人随意坐在柳树下,以天为幕,以地为席,花前月下,谈天论道,讨论各家剑术之优劣长短,尽情纵饮,硬是将一大坛酒喝得一滴不剩。   时过三更,夜色正浓,天地之间如此宁静,风过无声。清虚道长踉踉跄跄站起来,大叫:“痛快,痛快,酒逢知己千杯少……”在弟子的扶持下,一路去了。东方弃摸了摸微热的心口,微微敞开胸口,整个人如一阵清风,悄然跃上树杈,背靠着枝干,随意躺了下来。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第十三章 完璧归赵(3) 他正眯着眼假寐时,听见树下有动静,低头见云儿闷闷地坐在石头上,便说:“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去睡?”云儿不答话,侧过身去不理他。东方弃心知她还在闹脾气呢,便说:“采荷一事,当初你既然要救她,便不能中途扔下人家不管。无论好坏,做了就要一肩挑起来,这是为人最基本的道义,谁叫你当初多管闲事呢。”那时救人他之所以犹豫,怕的就是这个。   云儿撇嘴道:“我又不是正人君子,才不管这些呢。”东方弃轻轻一跳,坐到她身边,“这不是借口。”她冷着小脸说:“我不管,我要送她回天香院,这件事你最好不要插手。”他叹息道:“天香院被官府查封了。”她“啊”的一声跳起来,“什么?”立即想到肯定是燕公子所为,愤愤坐下,“天大地大,她想去哪儿都行,关我们什么事。”   “现在不行啊,外面风声那么紧,官府到处在通缉我们几个,你硬是赶她走,不是叫她去送死吗?”尤其是云儿,通缉的榜文贴得满大街都是,有知情者,赏银千两,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他们如今可谓寸步难行。   “若官府一直通缉她,她就一辈子跟着我们?哦,正好称了你的心。”云儿手指着东方弃,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   东方弃哭笑不得,“你今天胡搅蛮缠,我和你根本讲不通。”他打算不理她,等过个几天她自然就好了,站起来就要走。   云儿在他身后冷冷说:“你真以为我大半夜吃饱了没事跑出来跟你吵架啊?”她才没这个闲心呢!东方弃回头,一脸不解,云儿俯身在他耳边低语几句,东方弃挑了挑眉看她。   两人趁着夜色下山,万籁无声的夜里,只听见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一轻一重地响。清风吹在身上,令人心旷神怡,俗尘尽去,云儿有飘飘然不知身在何处之感。东方弃挟着她如一缕青烟飘进城门外的那片斜坡,问:“你又有什么鬼主意?”她蹦蹦跳跳在前面跑,故意装腔作势,“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这是秘密,等会儿我再告诉你。”他挑了挑眉,跟在后面。   云儿费力地挪开土地公,指示东方弃,“把它搬外面去。”随后挖出一个长条形的包袱,得意扬扬地看着他,“知道这是什么吗?”随手扔给他。东方弃接在手里,感觉到一股透心的寒气,心下一凛。解开包袱,浓重的夜色里露出剑柄上两个镶金嵌银的古篆字“龙泉”,似天地间一双明眸,隐隐发光。他吓了一跳,脸色变得凝重,拿在手里,缓缓拔出寸许,立刻又合上了。只这么一刹那,但觉华光突现,心脏怦怦乱跳,血液仿佛停止流动。毫无疑问,这定是江湖盛传的四大名剑之首龙泉剑。   他看着云儿不说话,他当时还在奇怪,云儿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充其量是个逃跑的丫头罢了,为何如此紧锣密鼓地追捕她?不消说,自然是因为她偷了人家的龙泉剑。   云儿豪气地挥手说:“怎么样,我厉害吧?”东方弃看着她无语,半晌说:“你可知自己闯下了弥天大祸?”她把头一仰,“怕什么,区区几个官府的爪牙,我才不放在眼里呢。龙泉剑是天下至宝,自然是能者得之啦。”   东方弃耐着性子说:“你抱着这种想法,其他人自然也抱着同样的想法。若是江湖中人知道龙泉剑在你我手上,你觉得会怎样?”只怕到时会引起一场腥风血雨,两人自此永无宁日。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十三章 完璧归赵(4) 云儿仔细一想,确实有道理,既然是武林第一宝剑,谁不想得到啊,什么卑鄙下流的手段都使得出来,两人加起来只有两双手、四只眼睛,根本就防不胜防。她歪着头说:“那我们不说出去不就行啦,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这么办!”东方弃摇头叹气说:“我们不说出去,那丢了宝剑的人呢,岂会就此善罢甘休?”   云儿只顾着偷剑,从没有想过偷剑以后的事,望着他不知所措,“那你说怎么办啊?”东方弃长长叹了口气,“唯今之计,只有赶紧将此剑给人家送回去,方可免此后患。”亡羊补牢,犹未晚也。   云儿大叫着跳起来,“什么?送回去?”她费尽心机好不容易偷到手的龙泉剑,剑柄还没握热呢,就这么给送回去?一把将剑抢在手里,“不行,我绝不答应!”一脸坚决。   东方弃便问:“你要龙泉剑干吗?”以她三脚猫的功夫,用龙泉剑来斩瓜切菜玩儿吗?她瞪大双眼说:“你不是一直对它很好奇,想看看它吗?”就为了这个?他哭笑不得地说:“我很感谢你的好意,现在看到了,那可以送回去了吗?”云儿挑眉说:“据为己有岂不是更好?”   东方弃叹道:“只怕是不等你据为己有,已招来杀身之祸。”云儿露出鄙夷的神情,“东方,你怎么这么胆小?”他接道:“匹夫之勇,不值得提倡。这剑,无论如何得送回去。”   云儿很不高兴,死都不肯答应。东方弃便说:“反正你拿着它又没用,还整日躲躲藏藏,唯恐别人谋害自己,多不划算。”她便说:“你的剑法不是很高明吗?有了龙泉剑,岂不是如虎添翼?”东方弃挑眉道:“剑法最高明的境界是有剑如无剑,飞花摘叶皆可为剑。”   她不屑地说:“天花乱坠,说得好像真的似的,那你还花八两银子去吴铁匠那里打那么一把破剑,结果被人一剑就斩断了!”东方弃十分尴尬,“这两件事不可混为一谈。”她转过头去,哼道:“我只知道龙泉剑还未出鞘,就将你那把破东方剑砍了个七零八落。”他无奈道:“好吧,我承认那把剑不好,那现在可以将龙泉剑送回落花别院了吗?”   云儿见他打定主意要还回去,知道挽回不来,自己再心疼也没办法,便说:“还回去也行,不过你答应我立即送走采荷。”她知道东方弃的性子,平时随随便便,事事由着她胡闹,但一旦他决定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东方弃轻轻打了她一下,避重就轻道:“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哪来这么多精力去管别人的事。赶紧将这烫手山芋给扔了,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云儿闷闷不乐地跟着他来到落花别院后门,东方弃指着旁边一棵百年老槐树说:“你躲上面,我还了剑马上就回来。”她没好气地说:“你以为人家会感激你吗?府里早就布下天罗地网啦,别到时候进得去出不来。”东方弃便说:“这个,我想还不至于。”他对自己逃跑的功夫很有信心。   云儿喊住欲走的他,“不行,我吃了多少苦头才偷来的剑,这么随随便便就还回去,太不甘心了,至少要留下一点纪念品。”说着解下剑上的佩饰九华玉,塞进兜里说:“这个就给我了。”燕公子不是说这玉佩独一无二天下无双嘛,她拿去当了换银子总行吧。哎,十座城池就这么没了,想起来就郁闷。   东方弃翻了翻白眼,赶紧走了,再不走,说不定她转个头就反悔了。他因为在落花别院待过一段时间,熟门熟路从侧门摸了进去。来到府中的主院飞云阁外,只见院中灯火通明,照得地下每个角落纤尘毕现,更不用说藏人了,简直是痴心妄想。一溜过去,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守卫森严,连虫子都飞不进去。每个人全身戒备,目光如炬,显然都是个中好手。燕公子自从昨夜遭云儿暗算后,守卫明显加强。   东方弃早有准备,将顺手抓来的麻雀放出去。那麻雀双翅受制,动弹不得,突然获得自由,扑腾扑腾一头冲了过去,立即引起守门侍卫的注意,全都转过头来看这边。说时迟,那时快,他趁着这个空当,哧的一声从后面的树叶间穿了过去,像是一团黑色的影子,无声无息。他如法炮制,顺利躲过了里面四处巡逻的守卫,一溜烟跑进屋里。环顾四周,偌大的厅堂,寂然无声,一个人都没有。他轻轻将龙泉剑放在当中的桌子上,正要往回撤的时候,突然听到很奇怪的咕咕声,抬头一看,只见旁边红色的雕花圆柱上挂了一只鹦鹉笼,灰色的鹦鹉正瞪大眼睛看着他。   他吓了一跳,将食指放在唇上,轻轻“嘘”了一声,祈求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只鹦鹉却完全不肯合作,胡乱扇动翅膀,呱呱呱叫起来:“有人,有人!”东方弃气得横它一眼,作势要宰了它。听见里面传来衣衫摩擦的声音,知道被人发现了,转了个身,拔腿就跑。   他还没来得及跑出门外,一阵掌风从后袭至,直中心窝。他没办法,唯有硬着头皮回击。他为了尽快离开,没有从旁跃开,而是硬碰硬接了对方全力出击的这一掌,然后借力使力,顺势飘了出去。落地时,人已在数丈开外,踉跄了一下,快速运气压*内翻涌的气血。   燕公子正在后面的暖阁里运功打坐,听见前厅有异动,立即抢了出来,打出的一掌有开山裂石之势,挟起的风声呼啸刺耳。他满心以为对方不得不有所回避,然后便可趁对方身形未稳之时,一举擒杀。哪知道东方弃的反应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只见对方身形一顿,迅速转身,迎击的一掌气象沉稳,有如滔滔洪水奔腾而下。他大骇,为了缓解对方的掌风,不得不往后退去,砰的一声撞在桌子上,这才止住去势。体内登时如翻江倒海一般,真气在四肢里乱窜,久久不能平息。   忽然听见重物落地的声音,燕公子回头一看,失而复得的龙泉剑静静躺在青石铺成的地板上。他脸上露出吃惊的神色,转头看向远处全身漆黑蒙着脸面的东方弃,冷声问:“你是谁?”    第十四章 请君入瓮(1) 东方弃听着不断朝这边涌过来的阵阵脚步声,心下大急,忙说:“宝剑完璧归赵,还请燕公子不计前嫌,手下留情,不要赶尽杀绝才是。”他这席话是为自己同时也是为云儿求情。   燕公子还未说话,魏司空听到这边传来打斗的声音,随后赶了过来,远远听见了这番话,惊道:“东方弃,是你!”两人虽然只在鸿雁来宾匆匆打了个照面,他却听出了他的声音。待看见燕公子手中的龙泉剑,前后一想,顿时明白过来,忙问:“云儿呢?”   东方弃暗暗苦笑,情势越来越严峻,自己再不走,恐怕就得束手就擒啦。一边运气调息,一边说:“云儿调皮,跟燕公子开个玩笑而已,一时不知轻重,失了分寸。现在她知道错了,特意将功补过,原物奉还,还请燕公子大人大量,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燕公子淡淡“哦”了一声,懒洋洋地说:“她既然知道错了,为什么不亲自上门负荆请罪?你又是她什么人,竟代她完璧归赵?”东方弃听他这话,似乎是恼羞成怒、不肯甘休的意思,叹了口气,口里喝道:“暗器!”说着手一扬,撒出一大把粉末状的东西。   燕公子和魏司空以为是什么毒粉、*之类的物事,心下大惊,连忙后退。东方弃便趁着两人后退,而众多侍卫尚未赶来的空隙,扬手一抛,一根若有似无的银色丝线缠上飞云阁墙角处的那棵梧桐树。他借助绳索之力,凌空飞起数百步远,如长了一对翅膀,眨眼间已在飞云阁外。不等侍卫放箭,凌空踏步,几个起落,纵身跳跃间出了落花别院。众人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在黑暗最深处,追之不及。   待两人明白他撒出的不过是普通的香粉时,东方弃早已走远,空气中只留下一阵浓郁粗俗的香气,甚为刺鼻。魏司空见了东方弃这等出神入化的身法,骇然而惊,半晌下了一句评语,“此子身形步法,有如鬼魅。”   燕公子眸中射出寒意,“当我落花别院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东方弃,你也太目中无人了,完全不将我放在眼里。”话未说完,皱紧眉头,按住胸口,踉跄了一下,几乎站立不住。   魏司空见状,忙问:“公子,你受伤了?”燕公子运气压下喉咙口涌上来的血腥气,挥手道:“没事,不要紧。这个东方弃,不容小觑,派人好生注意他。”脸色阴沉地看着手中的龙泉剑,久久没有说话。   魏司空觉得奇怪,不管怎样,剑都还回来了,他怎么一副更加生气的样子?便说:“公子,还回来的龙泉剑有什么问题吗?”见他不答,不由得凑上去仔细瞧了瞧,张大嘴巴,“公子,剑上的九华玉呢?”会做这种小家子气事情的人,除了云儿没有别人,想必公子也已经想到了,故此大为不悦。   燕公子对这时才赶来的侍卫冷冷说:“传令下去,停止对云儿等人的缉捕,暗中密切注意青楼、赌馆、当铺这些地方,若有九华玉的消息,立即来报。”甩袖回房去了。依他对云儿的了解,她十有*会将九华玉当了换银子使。这个贪财刁滑、欺软怕硬的市井之徒,强权之下,不甘不愿还了龙泉剑,死性不改,居然将九华玉拿走了。哼,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躲得过初一,还有十五呢,大家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冯陈、褚卫和蒋沈、韩杨等人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惶恐不已,面面相觑,转而问:“魏公子,我家公子怎么了?”魏司空说:“你照他的话去做便是。”叹了口气。他的东西向来不容别人染指,何况是丢了九华玉这样对他来说特别重要的物事,不高兴在所难免。心想这个云儿,胆大包天,同时又极其识相,一见风声不对,立即将龙泉剑还回来,当机立断的本事,十个人不及她一个,可谓极其难得。他哪知道这是东方弃的意思。 第十四章 请君入瓮(2) 云儿远远听见院中的喧哗声,只见各处灯火突然亮了起来,照得整个落花别院犹如白昼一般,忙从树上站起来,只见模模糊糊一片人影,伴随喊叫声到处奔走,心想莫非东方弃被人发现了?于是从树上跃了下来,正抚着额头想办法时,东方弃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拉着她就跑,“快逃,快逃,此地不宜久留。”   两人在夜色的掩护下,躲到城外一处丛林密布的大石下才停下来。云儿听出他气息不稳,盯着他仔细瞧,说:“你脸色怎么这么白,受伤了吗?”刚才里面一片混乱,双方大概是动手了。   他就地坐下来,点头道:“嗯,被一只该死的扁毛畜生发现行踪,和燕公子打了一架。”云儿忙问要不要紧,他摇头说:“还好,没伤到要害,只是真气有些受损罢了。那个燕公子看似个不学无术的公子哥儿,没想到武功这么厉害,怪不得他敢腰悬龙泉剑,招摇过市呢。”言下之意,也只有像他那样的人才配得起龙泉剑。   云儿哼道:“恃强凌弱罢了。”东方弃调息了一会儿,站起来说:“天快亮了,我们赶紧回去吧。”云儿摇头说:“我不回去。”她见了那个采荷就生气,东方弃又不肯赶她走,她还回去做什么,没的自找气受,短命十年。   东方弃无奈地看着她,没好气地说:“那你想去哪儿?别忘了官府到处在追捕你呢。”云儿说:“剑已经还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要头一颗,要命一条。”说着便往前走,东方弃不得不跟在她身后。   云儿回头对他做了个鬼脸,说:“我把钱袋落在赛华佗家里了,现在身无分文,我要先取回来再说。”有了钱,一切好商量。   一路上云儿随手折了些新嫩的柳条,强迫东方弃拿着,自己边走边编,不一会儿,一个小巧精致的篮子便出来了。东方弃问她编这个做什么,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理直气壮地答:“玩儿啊!”又采了些野花放篮子里,一路蹦蹦跳跳地唱着:“莺莺燕燕春春,花花柳柳真真,事事风风韵韵,娇娇嫩嫩,停停当当人人。”   东方弃笑道:“你倒挺开心啊,万一被抓怎么办?”她摇头晃脑地说:“今朝有酒今朝乐,明日忧来明日愁。”有东方弃在,她才不怕呢,自然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两人来到城门外时,挨个盘查的官兵已经撤去,城墙上张贴的通缉告示画像等也都撕了下来,昨日那般森严警戒的缉捕仿佛跟做了个梦似的,风过无痕。   云儿“咦”了一声,刚才她还在想怎么混进城呢,没想到此刻早已是天下太平,“咦,他动作快得很啊。”东方弃心里却在想,这个燕公子做事雷厉风行,果断狠辣,倒是个厉害人物。   两人穿街过巷,来到赛华佗住的院子前,躲在一棵古槐树上,确定暗中盯梢的人已经离开,这才大摇大摆推门进去。多日没有人住,庭前杂草丛生,屋里也到处是灰尘。云儿踢了踢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桌椅家具,不悦道:“抓人也就罢了,怎么能这样呢,又不是强盗,打家劫舍。”东方弃看着满地狼藉空无一物的房间,感叹道:“有时候官兵比强盗更厉害。”   云儿垮着脸说:“你看看这里,断井颓垣,空空如洗,连值点钱的铜鼎香炉都拿走了。”更不用说她落下来的银子了。她犹不死心,跑到里间,掀开被子,手往枕头底下一摸,果然没了。 第十四章 请君入瓮(3) 两人怏怏地出来,她可怜兮兮地说:“东方,我饿了,你身上有钱没有?”东方弃想了想,说有,从口袋里摸出四文钱。他的钱向来不是买酒便是还了酒账,身无长物,一贫如洗。她看着他,差点一头栽在地上。   街头有卖早点的小贩,嘴里大声吆喝:“新鲜出炉、热气腾腾、又香又软的包子馒头喽!”两人用仅余的四文钱买了两个馒头一个包子。云儿咬了一口,突然觉得没有以前那么好吃了,皱眉说:“老板,你包子里面放了什么,怎么又干又硬?”老板气愤地说:“我这包子祖传三代,远近闻名,出了名的好吃,你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东方弃道了歉,忙拉她走了。云儿叹道:“果然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想必她这些天待在落花别院,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绫罗绸缎养着,美味珍馐供着,嘴巴也跟着挑剔起来。   路过一家绸缎铺,她见外面挂着的布料上面绣满了一人来高的凤尾草图案,姹紫嫣红,颜色十分鲜艳,忍不住上前摸了摸。店主见了,冷冷说:“走走走,这是你能摸的东西吗?摸脏了卖了你都赔不起。”   云儿怒了,指着他鼻子刚要发作,东方弃赶紧息事宁人,“人家说的也是大实话,咱们确实买不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怒道:“狗眼看人低,我今天偏要买下来。”抬头见对面一家店面招牌上写着“宝瑞通当铺”几个大字,金光闪闪,手在腰间摸了摸,昂首挺胸就走了进去。   她将手里的九华玉往柜台上一扔,仰着头说:“我要当这个。”当铺的伙计是个识货的,只瞧了一眼,脸色一惊,忙说:“您请坐,我这就去请掌柜的出来。”   东方弃拉她过来,小声说:“云儿,这东西不是咱们的,把玩两天,还是还回去比较妥当。”她没好气地说:“怕什么,一块破玉而已,咱们不是没钱吗,正好救急。你怎么变得这么婆婆妈妈,啰里啰唆了!”他叹了口气,“不是我怕事,只是惹不起的还是避着点比较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谁愿意自找麻烦呢。”可是云儿不听,他也没有办法。   掌柜的过了大半天才出来,五十来岁年纪,留着长须,身材矮胖,走路却很利落。他手里捏着玉,不断抬眼瞧她,好一会儿才问:“姑娘,这玉可是你的?”云儿不耐烦地说:“是是是,当然是我的。你当不当?不当我去别家,这么多废话。”他忙赔笑说:“当当当,上门的顾客岂有拒之门外的道理。姑娘你稍等,我这就进去给你办当票等手续,到时候你签字画押就行了。”又让伙计好茶好点心伺候着,不得怠慢。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掌柜的还没出来,她皱眉问身边的伙计:“怎么这么久?你们不会拿了我的玉不给钱吧?”伙计忙说:“怎么会呢?我们宝瑞通是全临安城最大的当铺,向来童叟无欺,信誉卓著,不会因为您的一块玉坏了百年老店的声誉的。也许是掌柜的碰到急事了,我进去给你瞧瞧。”   又过了一盏茶的工夫,这回连传话的伙计也跟着不见踪影。她不耐烦地站起来,拍桌子吼:“人呢,人呢?不当就把玉还给我,不声不响是什么意思?”东方弃觉得情形不大对劲,不由得蹙了蹙眉头。   掌柜的连忙跑出来,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说:“您要的一千两银子数目有些大,一时凑不齐,赶着让人去城东的钱庄取银子,这才让二位久等了,敬请原谅。”云儿“哦”了一声,“原来如此。”她将碎银和整张银票贴身藏好,摸着怀里沉甸甸的银子,顿时大乐,双手抱拳笑嘻嘻地说:“掌柜的,祝你生意兴隆,日进斗金,大大的发财。” 第十四章 请君入瓮(4) 她兴冲冲跑到斜对面的绸缎铺,扔下一锭银子,颐指气使地说:“那匹锦缎,我全要了!”老板见她去而复返,吃了一惊,忙打躬作揖赔礼道歉,连声说好,亲自招待。云儿由他跟在身后,一副爱理不理的神情,指着里面柜台卷起来的布料说:“那个,那个,还有那个,都拿下来给我瞧瞧。”几个伙计吃力地将整匹包好的布料一一抬到她面前,一时间屋子里都是嘭嘭嘭展开布料的声音,乱成一团。   云儿将那些布匹全部摊开,各色面料铺得到处都是,有的垂到地上扫灰,她装作看不见,故意折腾那老板,口里说:“这匹布颜色真难看,灰不拉叽的。”老板忙说:“这是做素衣用的,自然素净。”她听了回头笑着说:“东方,不如我们买了送那个牛鼻子清虚老道如何?老气横秋,倚老卖老,那就给他做一件道袍,祝他早日飞升,得道成仙,哈哈。”整个一副暴发户的嘴脸。   东方弃苦笑不答,无聊地坐在一边喝茶。手中的雨前龙井还没冷,听得周围动静不对劲,猛地站起来,眸中精光一闪,走到云儿身边低声说:“情况不妙,快走。”   云儿心下一凛,忙问怎么了。东方弃眼睛看着门口的方向,缓缓说:“看来我们是被包围了。”动作如此迅速,四面八方都是杀气,布置如此周密,显然非泛泛之辈。她吓了一跳,急道:“这么快?那怎么办?”东方弃双眉微微拢了一拢,当机立断,“从后门走。”   两人急匆匆穿过后堂。东方弃抬眼观察四周的情况,全神戒备,随时准备动手。云儿探头往外一看,原来是条狭长的暗巷,两面墙壁耸立,高达数十尺,中间小道只有一尺来宽,像极一座天然的囚笼。云儿做了个手势表示没人,蹑手蹑脚溜出来。东方弃拉着她往东面疾走,只要出了这条暗巷,一切就好办了。眼看出口在前,只需三五步便可溜之大吉,恰在这个时候,对面横空出现一人,腰悬龙泉剑,手执湘妃扇,迎风而立,气定神闲,眸中尽是志在必得的笑意。   东方弃见了,心中暗暗叫苦,这叫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云儿见到他跟老鼠见到猫似的,有点畏首畏尾,定下神来,涎着脸笑着说:“哎呀,原来是燕公子啊,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巧得很,巧得很。”她故作亲热状。   燕公子眉一挑,收起扇子在手心轻轻拍了一下,漫不经心地说:“不巧,我专程在这儿等你呢。”云儿心下一惊,看对方这副胜券在握的模样,自己恐怕是插翅难飞了,忙赔笑说:“不敢,不敢,云儿何德何能,怎敢劳燕公子大驾,呵呵。”她做贼心虚,话都说不下去。   “哦,是吗?云儿,你的本事可大着呢,飞天遁地,无所不能,没想到我竟看走了眼,低估了你。这位东方少侠,也是真人不露相啊,一掌排山倒海,失敬得很啊。在下仰慕得紧,不如一起到府上喝杯粗茶,切磋一番如何?”话刚说完,前后两端以及墙头,站满了手持弩箭的青衣侍卫,目露凶光,严阵以待,为首的正是冯陈、褚卫和蒋沈、韩杨这四人。   东方弃抬头看了一圈,审时度势,皱了皱眉,悄悄地往墙根处移了移,没有说话。云儿脸上倏地变了色,看着他那张过分俊美的脸,露出厌恶的神色,索性把心一横,转过脸冷声道:“我不去。”燕公子眸色沉了沉,阴鸷地说:“这恐怕就由不得你了。”他视线转向东方弃,“东方少侠,你说呢?” 第十四章 请君入瓮(5) 东方弃慢悠悠开口:“燕公子的盛情美意在下心领了,云儿既然不愿意去,那我们还是改日再登门造访好了。”燕公子心头一股无名火气腾腾腾往上蹿,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他就不客气了,他以扇击掌阴森森地说:“好,好,好,好得很!”说着右手重重往空中一斩,顿时漫天箭雨从各个方向兜头兜脑朝东方弃的方向射下来,位置刁钻无比,躲无可躲,防不胜防,却都不约而同避开了云儿。对于云儿,燕公子的意思是,不活蹦乱跳捉住好好折磨一番,难消心头之气,东方弃则被视为心头大患,格杀勿论。   东方弃催动体内的真气,刹那间如一个陀螺快速旋转起来,箭头方近身便被澎湃的真气激歪,劲道全消,无力地落在地上。他不退反进,欺身朝燕公子方向打出一掌,有龙腾虎啸、风云变色之势,又是硬碰硬、毫不取巧的一招,大有同归于尽的架势。   燕公子若是侧身让开,便可避开这一掌,但是东方弃和云儿就可以突破固若金汤的重围,趁机逃走。他冷哼一声,定住身形,真气在体内快速凝聚,然后缓缓推出双掌。噼里啪啦真气碰撞的声音一直不停止,甚至在半空中闪出无数细微的火花。两人拳来掌往,真气瞬间逆转,各退数步。   云儿被空中激荡的真气带得东倒西歪,难受之极。众人见交战的二人身影交错,靠得极近,唯恐伤了燕公子,谁都不敢胡乱放箭。   东方弃想速战速决,于是故技重演,口里喝道:“暗器!”又是一把不知名的药粉。正所谓兵不厌诈,虚者实之,实者虚之,虚虚实实,让对方摸不清到底是真是假。燕公子上过一次当,却不敢掉以轻心,管它是不是暗器,忙运功闭气,身形不由得顿了顿。   电光石火间,东方弃觑准时机倒退着飞了出去,跳出包围圈,同时手一扬,一根软带像长了手脚似的,自动缠上云儿腰间。他右手运力一提,左手伸进怀里扔出一粒烟雾弹,混淆视听。一时间烟雾缭绕,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两人借着这个机会,快速冲出暗巷,纵身一跃,双双落进湖面,借水遁走,避开了紧随其后的漫天箭雨。   燕公子看着水波犹在激荡的湖面,气得脸色铁青。暗器、烟雾弹这些东西,被视为武林中的旁门左道,都是一些下三滥的手段,为多数江湖人所不齿。他没想到凭东方弃这样的身手,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使用,而且打不过便逃,溜得比谁都快,也不怕人耻笑,实在不是正人君子所为。哼,怪不得身负绝世武功,至今默默无名,只能混迹于市井走卒之间!   冯陈领着宝瑞通当铺的掌柜以及绸缎铺的老板来见他,他接过九华玉,仔细抚摸一番,确定没有损伤之后,重又系在龙泉剑上,冷哼一声,说:“仔细盘问,一丝都不许遗漏。”按捺下怒火,拂袖走开。   东方弃和云儿再一次在他眼皮底下开溜,无异于硬生生给了他一巴掌,让他颜面扫地,威信尽失,他无论如何也不肯罢手!   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第十五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1) 临安城内的这条九曲河是活水,之所以叫九曲河,自然是因为河面九曲十八弯的缘故。此河直通城外,平常人家多在岸边浣衣洗菜,儿童多在河边游戏玩耍。东方弃和云儿从九曲河的下游钻出来,攀在岸边岩石上大口大口吸气。云儿唇色发紫,哆嗦着来回搓着手臂,又不时将双手放在嘴边哈着气。她湿透的衣衫紧紧贴在肌肤上,乌黑的长发散了下来,像一帘瀑布,淅淅沥沥一直滴着水。东方弃忙拉她上来,手抵在她的后心,将剩余的真气缓缓渡到她体内。   云儿察觉到输入自己体内的真气不如往日充沛,回头看时,这才发觉他脸色苍白,唇角溢出丝丝鲜血。她大吃一惊,知道他刚才和燕公子动手时受了伤,忙说:“我不要紧,不是寒气发作,只是天凉了,有点冷而已,生堆火把衣服烤干就没事了。”东方弃这才住手,就地坐下,运气调息一回,睁开眼说:“不要紧,真气耗损过多,调养些时候就没事了。”其实事实远没有如此轻松,当时石破天惊的一掌,换来的是两败俱伤。两人拾了些干柴,架成一个空心三角形,底下用树叶做引子,用火折子点着后,围在一处烤火。   东方弃见云儿低头解衣带,吓了一跳,“你做什么?”云儿回答:“把外面的衣服脱下来烤啊。”他忙摇头,“不行,不行,会有人看见的。”云儿哼道:“我都不怕,你怕什么!”这荒郊野外的,乱石成堆,杂草丛生,别说人,连只动物都没有,不然还可以猎来饱餐一顿。   他坚决摇头,“不行。”云儿觉得好笑,抬杠道:“我就要脱。”外套而已,再说又没有外人。他见她当真将罩衫褪下肩头,连忙转过头去,口里不忘教训说:“云儿,这不合礼教。”云儿笑出声来,“你什么时候做过符合礼教的事了?”她还不都是跟他学的。   东方弃一时无语,见她完全不理睬,皱紧眉头,提高声音说:“不能脱,听到没有?”   云儿不耐烦道:“我又没做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就是衣服湿了,觉得冷,想烤干罢了,你今天怎么跟道学先生似的,陈词滥调一套一套的。”东方弃露出苦笑,知道说也无用,只得无奈地说:“好好好,随你怎么样,我替你把关放哨总行了吧。我只不过想提醒你,你再这样假小子似的野下去,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云儿双眉一横,怒道:“我为什么要嫁?你不是答应过我会永远照顾我吗?难道现在又想赶我走了?哦,我明白了,一定是为了采荷,对不对?哼,想得倒美,你说过的话就不能不算数!”   东方弃这会儿头都大了,举起双手投降,“好好好,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都是我的错。”看这刁蛮泼辣的样子,反正她是铁定没人敢要的了,除了自己。哎,多一句不如少一句,随她去吧。他干脆躲在一棵大树背后乘凉,眯着眼睛假寐。   一提到采荷,云儿心里的气又来了,冲东方弃的方向大声说:“那个采荷就会一哭二闹三上吊!行,算我怕了她,她不走是吧,我们走!”她就不信她还真能跟他们跟一辈子。东方弃一听她这声气儿不对劲,忙问:“去哪儿?”她气哼哼地说:“哪儿都行,只要不待在临安就成。再说了,天下这么大,我好多地方都没到过呢,出去闯荡闯荡也不错嘛。”   他听了一时无语,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你还是老老实实待在这儿,临安气候温暖潮湿,于你的身体有益。再说此地又热闹又繁华,你不是很喜欢吗?上次赛华佗还说,他找到一味不惧严寒的药物,只怕可以治疗你体内的寒气。”书本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十五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2) 云儿知道他是为了她好,大手一挥,“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管那么多做什么,重要的是自由自在、高兴快活就好。我在临安闯了不少的祸,现在收拾不了,只好鞋底抹油,一走了之啦。我想去其他地方看看,我长到这么大,连京城都没到过呢。也许到过,不过不记得了,自然不算。”   东方弃听她这么一说,眸光有些黯然,心中忽地一痛,当下便说:“那好,我们回道观收拾收拾就走,如何?”云儿高兴地跳起来,“真的?那我们去哪儿?”东方弃笑着说:“你不是要闯荡江湖吗,自然是走到哪儿算哪儿。”她兴奋地掰着手指盘算,“啊,我不要骑马,累死了,我要坐马车,我还要带许多好吃的糕点上路,还有还有,我要买一把剑!”   东方弃没好气道:“就你那三脚猫的武功,小心一剑伤到自己。”她哼道:“行走江湖的人怎么能没有剑啊?仗剑天涯,快意恩仇,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多么潇洒惬意!”说着上上下下看了他一眼。东方弃那把剑虽说破了点,却费了好大一番力气买的,没想到一折就断。他很有些尴尬地说:“剑在心中,有剑和无剑都是一样的。”她嗤笑一声,“那你还花八两银子去打一把破铜烂铁!”他苦笑道:“哎,我说你能不能不要再揪着这个事不放?你不嫌聒噪我都听烦了。”   两人一路吵吵闹闹来到城外道观门口,一只乌鸦停在观外的一丛竹子上,黑色的眼睛到处张望,听见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一惊,扇着翅膀扑棱扑棱飞走了。云儿一屁股在石头上坐下,擦着汗说:“累死我了,你去叫门,我再也走不动了。”东方弃喃喃自语:“怎么这么静?”一点儿声音都没有,感觉太奇怪了。   云儿便说:“这里本来就死气沉沉的,有什么好奇怪的,整日清心净欲,一点意思都没有。你不叫门,我可要大声喊了,开门,开门!”话还没有说完,突然听见观内无数走动的脚步声,咚咚咚整齐划一地往外跑,给人杀气腾腾的感觉。   东方弃眸光一凛,这真是自投罗网,抚着额头无奈地说:“不要叫了,我们这次恐怕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尾音还在空中回旋激荡,大门吱呀一声从里打开,涌出大批腰悬利器,身穿盔甲的玄衣侍卫,一个个手执弩箭,面无表情对准二人。燕公子负手施施然走出来,唇角溢出一丝冷笑,哼,这回看你们怎么逃。他身后捆着赛华佗采荷以及清虚道长等人。   云儿一见这场面,小脸顿时煞白,这真是才出虎穴,又进狼窝。她挨近东方弃,小声说:“不如我们逃吧,这些笨蛋追不上我们的。”他摇头,眼睛看着前方,“那赛华佗、采荷和清虚道长这些人怎么办?”她把脸一撇,“管他呢,反正迟早是要死的,早一点晚一点有什么分别。”她心想,这些人是死是活,关她什么事。东方弃叹了口气,“这样不好,我们借人家的地方藏身,至少不能连累人家。”   他走近两步,拱手说:“燕公子,近日多有得罪,实在情非得已,还请见谅。不知你想怎样?”燕公子深深看了他一眼,“这些人胆大包天,竟敢包庇朝廷钦犯,罪不可赦,自然是统统打进大牢,依律严惩。”东方弃暗暗叹了口气,缓缓说:“燕公子,我知道你身份尊贵,不是普通人,但是既然是江湖中的事,我们还是依照江湖规矩来办好了,你看如何?”燕公子挑了挑眉,颇感兴趣地问:“你这话什么意思?”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本网 第十五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3) 东方弃上前站定,拱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整个人气势蓦地一变,渊停岳峙,仿佛再强的狂风暴雨也不能将其摧毁。他下了极大的决心,无论如何,就算拼得一死,也要保住这一干人的性命。可是他刚才受了伤,心脉受损严重,此刻又是强敌如林的局面,情况实在很不乐观。   燕公子嗤笑一声,“你赢了又如何?我赢了又如何?”饶是如此不利的情况下,东方弃依然镇定自若,似乎浑然不觉处境之危险,微微一笑说:“我赢了,自然是放了我们;你赢了,我便任你处置。”   燕公子上前一步,缓缓摇头,“不好不好,这岂不是太不公平?我赢了,全部打入大牢;你赢了,我便让你走。”东方弃皱眉看着他,太霸道了,这人摆明是不肯放人,便说:“燕公子,我们之间的事,跟其他人无关。”   燕公子冷哼一声,“谁跟你是我们?谁跟你依江湖规矩来办事?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一介草莽匹夫而已。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些人……”他的眼睛在赛华佗、采荷和清虚道长等人身上一一溜过,最后落在云儿身上,眼神一冷,“一个都逃不掉。”随即喝道:“来啊,将此人拿下。”他自恃身份,自然不屑与东方弃动手。   冯陈、褚卫和蒋沈、韩杨等人有秩序地分散开来,手执长剑,牢牢守住四个方位,将东方弃围在中间,如凶猛的狮豹,张开血盆大口,一动不动盯着他。东方弃身形微微晃了晃,往后移了一寸,脚踏奇步,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搓掌成刀,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仔细听着周遭的动静。   云儿一见情况不对,这分明闹成了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局面,半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对方人多势众,占尽便宜。她顾不得害怕,连忙跳出来,握紧双拳气愤地说:“燕公子,你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们到底犯了什么法,违了什么规,伤天了还是害理了,杀人了还是放火了?凭什么抓我们?”   燕公子见到她就来气,前不久在云泉遭受的屈辱在脑海一晃而过,平日里的冷静理智镇定一下子土崩瓦解,怒道:“你还敢问,你还敢问?真是活得不耐烦了!”恨不得亲手掐死她,一雪前耻。   云儿见他那凶狠样儿,连忙往后躲,嚷嚷:“好吧,好吧,是我不对,不该偷你的龙泉剑玩儿,但是我不是马上就还回去了吗?圣人都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一个大男人,跟我一弱女子计较什么?”又转头看着众人,“冯陈、褚卫、蒋沈、韩杨诸位大哥,你们说是不是?”   四人不约而同对看一眼,又侧头瞧了瞧气得不轻的主子,脸上露出古怪神情,哪敢答话,肃杀紧张的气氛顿时松弛下来。   云儿远远地作了个揖,低声下气地说:“云儿知道错了,你就看在烤鱼和叫花鸡的份儿上,放过我们好不好?”她可怜兮兮地望着燕公子。众人听不明白,燕公子却是又好气又好笑,这只猴子都成精了,打蛇随棍上,竟然跟他求起情来了,荒谬之极。他冷笑一声,“哦,听你这么说,难不成是我冤枉了你?”随手解下剑上的九华玉,拿在手中说:“偷盗者,重者罪可至死,你知道这块玉价值多少?”   云儿暗骂一声,玉不都在你手里了嘛,还这样一副气势汹汹兴师问罪的样子,真是小气。她涎着脸笑着说:“那咱们私了,私了,还不成吗?”从怀里将当来的银票、碎银全都掏了出来,“这些钱全还你好了。”一副忍痛割爱、可怜兮兮的样子,不要说心,连肉都跟着痛了,可是小命要紧,只得宽慰自己,金银财宝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第十五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4) 人群里有人扑哧一声笑了,她抬眼望去,见到隐藏在侍卫堆里的魏司空,忙跳起来,拼命招手说:“魏司空,魏司空,你快救救我,迟了我小命就玩完了。”燕公子见众人脸上或多或少隐着一丝笑意,十分不满,重重“哼”了一声,“天底下有这么便宜的事吗?”   魏司空扮成侍卫,本是想混在人群里出其不意擒拿东方弃的,既然身份败露,也就没必要再装下去。他分开人群走出来,笑着说:“云儿,要不你跪下来磕头求一求公子,兴许公子心里一高兴,便饶了你。”他早看出公子不是成心要云儿的小命,不然岂能等到今天?   云儿歪着头想了半天,犹疑地问:“当真?”魏司空耸了耸肩,“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她长长叹了口气,看了眼负手站立一旁的东方弃,又看了看远处被绑着的赛华佗等人,双膝一软跪了下来,喊了声:“公子!云儿给你赔不是了。”看起来有气无力的样子,如霜打的茄子一般。   燕公子不为所动,冷着一张脸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九华玉是我花了两千两银子从宝瑞通当铺赎回来的,抵掉你还的一千两,你还欠我一千两……”双眉一挑,像是猎手看着不断挣扎的猎物一般,将她戏耍玩弄于股掌之间。   云儿不知他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好心,双手高举过头顶,忙说:“我还,我还,我一定还。”心想:哼,就凭你那张牙舞爪、横行霸道的小样儿,拿回九华玉还需要赎金吗?一千两白花花的银子啊,叫她怎么还,她现在连一文钱都拿不出来——大不了劫富济贫,占山为王去。   燕公子眼睛盯着她,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淡淡说:“剩下的一千两银子,就用你的工钱来抵。”云儿一时没明白过来,瞪大眼望着他。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云儿非常郁闷地签了一张卖身契。上面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因为欠银一千两,自愿入府为婢,直至债务还清为止,又特意注明,每月工钱为二钱银子。云儿为眼前形势所迫,不得不画押。之后,仰天长啸一声,“那我岂不是一辈子也还不清?”   燕公子吹了吹手中未干的墨迹,看着苦着一张脸闷闷不乐的云儿,心情登时大好,说:“既然此事和其他人无关,都放了吧。”立即有人给赛华佗等人松绑,冯陈、褚卫、蒋沈、韩杨也随之退了下去。   东方弃眼看着云儿以身还债,只能干瞪眼,什么都做不了。九华玉这事,归根结底,本来就是云儿错得多一点,更何况对方如狼似虎,摆出立即就要动手的姿态,严逼重威之下,哪敢轻举妄动。他便说:“燕公子,这事都是我的错,不该一时贪财,将九华玉据为己有。不如我给你看看门打打杂什么的,代替云儿还债如何?”   燕公子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冷声说:“东方弃,你好大的胆子,夜闯落花别院,横冲直撞,目中无人,以为我会放过你吗?就算死罪可免,活罪亦难逃。你是乖乖跟我回去呢,还是要我一把火将这间破道观烧得一干二净?”恶魔般俊美的脸上,写满了浓重的威胁。   东方弃露出苦笑,伸出双手,无奈地说:“走吧。”敌强我弱,只得任人处置。冯陈拿出绳索,客气地说:“得罪了!”就要动手。云儿愤愤不平,跳起来指着燕公子怒气冲冲地说:“你欺人太甚,东方他犯了什么罪,你为什么要跟他过不去?你害了我还不够吗,现在还要折磨他,呜呜……”想起自己以后要当一辈子的奴婢,任人叱喝打骂,没有半点人身自由,顿时想死的心都有了。 第十五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5) 魏司空见燕公子脸色不好,眸中射出怒火,忙拉住云儿说:“别说了,你老实点,想火上浇油是不是?”又转头对冯陈说:“不用绑了。东方少侠一言九鼎,说跟我们走便会跟我们走的。”   燕公子横眉怒目瞪了云儿一眼,当着众人的面懒得与她计较,没的失了身份,翻身上马,拂袖离去。一行人秩序井然、浩浩荡荡下山来。东方弃虽没有被五花大绑,却被点了穴道、封住血脉,犹如废人一般,不能动弹。他颈上戴了个庞大的木枷,披头散发困在囚车里,一路摇摇晃晃随车前进。   云儿跟在旁边,擦了擦脸上绵密的细汗,苦着脸气喘吁吁地说:“东方,我也想被抓,我不要当人家的奴婢。”这样她就不用这么辛苦地赶路了,还可以优哉游哉地坐在车上看风景——囚车也是车啊。她因为徒步跟在囚车后面一路小跑,都快累爬下了。   身后走过一个脸上带疤的侍卫队长,重重推了她一把,恶狠狠地说:“快点,再敢磨蹭,小心老子一刀砍了你。”说着还亮了亮腰间的长刀,凶神恶煞的样子。云儿毫无防备,一个重心不稳,砰的一声撞在囚车上,内脏都快撞出来了,痛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她咬牙切齿地看着那个侍卫,恨不得一口吃了他。可是形势比人强,她也只得打落牙齿和血吞……   东方弃趁人不注意,偷偷伸出手按在她腰间,一股温和舒适的热力缓缓流进她的四肢百骸,疼痛顿时消失。云儿瞪大眼睛看他,刚要惊呼,忙又捂住嘴巴,原来他一点事儿都没有,穴道早就解开了,害她见他被冯陈押上车时,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她暗暗做了个鬼脸,露出会心的笑意。   魏司空拍马上来,冷冷问那侍卫:“发生什么事了?”那侍卫忙行了个礼,答:“报告魏公子,这女人磨磨蹭蹭,故意延误行程。”魏司空深深看了他一眼,“赵一平,云儿虽然害得你连日来不好过,不过,你自己心里最好有个数。她现在是公子的人,是生是死,自然是由公子说了算,她再怎么样,似乎也轮不到你来管,是不是?”   赵一平一惊,脸色变得煞白,竟然就这样在路旁跪下来,连连叩头说:“魏公子,属下知罪了!”满脸惊慌之色。魏司空挥手,“好了,你去吧,注意保护公子安全。”说着越过他,跳下马来,看着云儿关心地问:“云儿,你没事吧?”   云儿眸中犹含着一把泪,没好气地说:“你撞上去试试看有没有事。”他微微笑了,“好了,好了,你跟我共骑一匹马怎么样?”云儿眼睛一亮,“真的?”随即又摇头,“不好,男女授受不亲,你不在意我还要脸呢。你若诚心诚意要帮我,不如将马让给我骑。”   魏司空当即笑骂:“得寸进尺!”见她累得直不起腰,满脸疲倦,还是将缰绳交到她手里,挑眉说:“好,帮人帮到底,这马就给你骑了!”云儿大乐,甜甜地说:“哎呀,魏大哥,你真是好人。”魏司空笑道:“就冲你这声魏大哥,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吃苦受累啊。”   云儿连声谢过,欢天喜地地爬上马背。魏司空转头说:“东方少侠,真是得罪了。”东方弃笑了笑,“少侠不敢当,叫我东方弃便是。”魏司空看了他一眼,淡淡说:“岂敢岂敢,叫你一声少侠只怕低估了你呢。”说完便走开了。   燕公子回头见云儿趾高气扬地坐在魏司空的马上东张西望,脸色一沉,心中大为不悦,等着吧,回头再来治你!他紧了紧手中的缰绳,挺直腰脊,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第十六章 怎舍她叠被铺床(1) 一行人回到落花别院,东方弃马上被关入地下一间密不透风的石室。那石室四面墙壁用坚硬的花岗岩砌成,固若金汤,只在北面墙上留了一个巴掌大的圆洞透气。一根根铁柱做成的门有小儿手臂粗,在昏暗的灯光下发出森冷幽寂的青光,令人不寒而栗。东方弃手脚被精钢打造的铁链锁得结结实实,移动间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时时提醒他身陷囹圄。犯人要想从这里逃出去,简直是痴人说梦。他抬头环顾四周,之后摸了摸破席下面垫的稻草,自我嘲讽地说:“还真是照顾有加啊。”他轻声叹了口气。   石室潮湿阴冷,闲杂人等不得进入,因而里面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太静了,静到自己的呼吸声清晰可见,翻个身的声音都能被无限放大。他做了个无奈的手势,盘膝坐下,眼睛盯着某处角落,思绪却全然不在这里:燕公子用尽手段抓他却不杀他,只是囚禁,总有原因吧?他挑了挑眉,算了,既来之则安之,闭目运功疗伤。   晚上有青衣侍卫来送饭,看起来约莫十七八岁,甚是年轻,眉眼间尚有一股活泼的朝气。东方弃一边谢着接过饭盒一边打听,“这位小兄弟,问你一件事,白天跟燕公子回府的那个云姑娘,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被关起来?”那个侍卫看了他一眼,哼道:“不知道。你还有心思管别人的死活啊,想想你自己吧。”他自己都大祸临头了,还担心别人,真是多管闲事。   东方弃微微一笑不说话,低头吃饭,既然没有坏的消息,应该没出什么事。   就在东方弃担心云儿安危时,她正沮丧地跪在地上,手上端了盆热水,手臂伸直,高举过头顶,低眉顺眼地伺候新的主子洗漱。实在端不动了,云儿悄悄抬眼见他坐在桌前慢条斯理地翻书,没有一点要动的迹象,心里大骂,她一动不动跪了半个时辰,这会儿手都酸得没知觉了,他却连句话都没有,到底要她跪到什么时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无聊的男人,天雷为什么不劈下来!她真想把手里的脸盆倒扣在他头上——可惜只能在心里想想而已。事实是,她为了颈上的这颗脑袋瓜子着想,必须任劳任怨伺候新的主子,直至他高兴为止。   燕公子侧眼见她端着脸盆身子摇摇颤颤,想怒又不敢怒,龇牙咧嘴,极力压抑怒气的样子,心情忽然就变好了,大有大仇得报、扬眉吐气之感,比起获得稀世之宝更为得意。他走过去沾了沾水,拿起毛巾擦干手,装作不经意地顺势一带,装洗脸水的铜盆哐当一声砸在地上,金属摩擦地砖发出刺耳的声音。   满盆已变凉的洗脸水顿时全都浇在了云儿身上,她前胸下裳全湿透了,惊得她如弹簧一般跳起来,“啊”的一声大叫,在屋里转着圈拼命抖衣服。淅淅沥沥的水滴如水蛇一般沿着她的身体不断往下游走,又冰又凉,黏腻腻的,感觉十分难受。她抬眼瞪向前方那个可恶的始作俑者,见他双手抱胸站在一边看热闹,满脸的幸灾乐祸,气得牙痒痒,气血霎时冲到头顶,冲过去用力推了他一把,龇牙咧嘴恨声说:“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纵然燕公子暗下有所提防,可是云儿整个人气势汹汹撞过来,呼呼地挟起一股风声,力道太大,完全超出他的意料。他一时没站稳,急退数步,刹不住步子,咚的一下撞在木桌上,又重又狠,正好硌着骨头。一时间急痛攻心,他紧紧捂住后腰,疼得差点缓不过气来,唇色一下子就白了,面色紧接着发青。 第十六章 怎舍她叠被铺床(2) 云儿见了,一开始还拍手叫好,骂道:“活该!”后来见他居然连站都站不稳,身子骨一点一点滑下来,软如柳絮,最后蹲在地上,头埋在胸前,一声不响,久久没有起身,如垂死之人,半点动静都没有。她吓了一跳,不会好巧不巧撞到死穴吧?凡是练武之人,都有一处不为人知的穴道,极其脆弱,如果不小心受了重力,轻则残废,重则丧命,所以才称之为死穴。死穴的位置,因为是练武之人的致命破绽,极其隐秘,一般来说,除了自己,其他人不可能知道。   云儿有点胆怯了,虽然她常常恨他入骨,可是从来都没想过要他死啊,万一他就这么一命呜呼,自己岂不成杀人凶手了,那还不得一命赔一命,太不划算了!她一步一个脚印磨磨蹭蹭走过去,脸上露出迟疑的神情,心里又惊又怕,表面上却粗声粗气问:“喂,你怎么了?装什么死啊?”见他反常地没有恶言相向,更是吓了一跳,心一急,伸手拍他的脸,“喂喂喂,你没事吧?你可别死啊……”   燕公子之所以如此,一开始是因为疼痛直不起腰来,后来不知为何牵动了下午所受的内伤,体内真气突然逆转,五脏六腑如万箭钻心,生生将他凌迟般,一时间痛如刀绞,气若游丝,哪还说得出话来。他伏在地上,痛得死去活来,瞳孔圆睁,里面血丝渐生,由淡转浓,仿佛嗜血的野兽一般,骇人之极,大有走火入魔的趋势。此刻不要说武功高手,便是寻常练武之人,轻轻松松一剑便可将他杀了。   云儿吓坏了,使劲摇他,“喂喂喂,你是不是要疯了,快点醒来……我可什么都没做,你死了千万别来找我算账……”她终究年轻胆小,见他滚在地上缩成一团,手脚痉挛,牙齿咯咯作响,像是羊癫疯发作一样,脸都吓绿了。右手胡乱在怀里摸索,掏出一个一寸见方、镂刻精致的木盒来,也不管什么药丸,统统往他嘴里塞,口里慌乱道:“你做了鬼,念在我给你吃药的份儿上,好心放过我吧,顶多明年清明节的时候,我给你多多地烧一些纸钱就是了……”她一心以为是自己害死了他,着实吓坏了。   燕公子所习武功路数,进步神速,威力无穷,但是极其霸道,一般人很难驾驭,稍有不慎,极容易被其反噬,五脏六腑受损不说,还有可能走火入魔。他因为昨夜已经受了不轻的内伤,加上今日同东方弃殊死搏斗,更是雪上加霜,经脉俱损,被云儿这么一推,撞在穴位上,触动内伤,因而体内真气胡跳乱窜,狂暴无序,一时控制不住,反受其害,差点瘫痪。幸好云儿给他服的什么养生丸、益气丹虽是滋补之药,但也有治疗内伤的功效,四处乱窜的真气稍稍得到压制,他神志便跟着清醒过来,一鼓作气将伤势压了下来。   这些都是电光石火间的事情。他缓过劲来,听见云儿坐在地上低着头满口胡言乱语,说什么清明节送饭烧纸钱,好不容易缓过来的脸色又青了,忍不住喝道:“你再敢咒我死,我现在就让你去见阎王!”   云儿忙抬头,见他突然间活了过来,吓得捂住唇,差点以为诈尸了。她左手还搭在他脖子上,触感温热温热的,烛火下又有淡淡的黑影,才知道不是鬼,连忙跳起来,指着他鼻尖大声叫道:“啊,你没死啊?”   燕公子狠狠瞪了她一眼,“你再敢说一个死字,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祭日!”云儿见他又恢复嚣张跋扈蛮不讲理的样子,才确定他是真的没死,回瞪过去,不屑地“哼”了一声。她虽不敢再说话,肚里却在腹诽,怎么就没死呢,如今这世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老天真不长眼,害她空欢喜一场。其实刚才她非但没有欢喜,反倒担心死了,依他素日恩将仇报的性子,生怕他做鬼也不让自己好过,那岂不是更恐怖?书本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十六章 怎舍她叠被铺床(3) 燕公子身子一歪,在椅子上坐下来,不耐烦道:“傻站那儿干吗?过来!”见她站在那儿磨磨蹭蹭,左顾右盼,双手捏着衣角搓去搓去,一点移动的迹象都没有,有点怒了,“到底谁是主子?你胆子越来越大了啊,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云儿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老远就站住,如避猛虎蛇蝎一般,“干什么?”口气冲得很。他一听很不高兴,待要发作,想到她刚才不管怎么样,真心诚意也好,误打误撞也罢,都算是救了自己,口气便软下来,“我后背疼得很,估计是肿了,你过来给我瞧瞧。”   云儿想到是自己失手下的杰作,自然不敢吱声,趁他不注意,偷偷做了个鬼脸,用唇语无声地骂:“去死吧。”她走到跟前,挑眉说:“我又不是大夫,让我瞧有什么用。”燕公子投了个威胁的眼神过来,云儿立刻噤声。他伸出手搭在云儿肩上,“扶我上床躺着。”整个人压过来,大部分重量都压在她肩上。   云儿不满道:“你不会自己走吗?”又没残废,短短几步路而已,至于这样吗?长得宛如神仙中人,飘然欲仙似的,身子怎么这么沉啊,吃什么长大的,又不是猪!他如果知道云儿心里骂他,估计会气得一刀割了她的舌头。   云儿还是第一次进到他的卧房,只见当中一张乌木金漆大床,足有一丈宽,四根金色镂花床柱,映着烛火,满室生光,晶莹璀璨,令人眼睛都睁不开;天青色的帘帐一直垂到地上,看着薄如蝉翼,实则细密厚实,严严地遮住了里面的东西;旁边是一架玻璃屏风,厚达数寸,剔透玲珑,像是一面镜子,那是海外传过来的物事,十分稀罕;檀木大桌上摆着一些小巧精致的珍器古玩,无一不是罕见之物,单是金兽状的香炉,已是价值不菲,何况里面燃的还是有价无市、千金难买的龙涎香;墙壁上挂了些字画,大多是名人手迹。   云儿细细瞧去,其中竟然有传说中早已遗失的阎立本的《步辇图》,纸张呈暗黄色,落款处满是各式各样的图章,目不暇接;另外还有颜鲁公的真迹,大开大合,端庄雄伟,看得她恨不得卷幅私逃。更为突兀的是,床的斜对面挂了幅山川地形图,连绵起伏的群山,波涛汹涌的江海,甚为逼真,可惜她一点都不感兴趣。她暗叹,这儿就是做皇帝老儿的寝宫只怕也差不多了,真是荒淫奢侈,暴殄天物。   燕公子见她伸长脖子东张西望,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敲了下她的头,有点不悦道:“看什么看?还不快把帘子挂起来。”云儿“哎哟”一声,揉了揉前额,怏怏地取下挂帘子的金钩,拿过虎形玉枕,展开云绸锦被,顿时满室异香,令人骨软筋酥,十分好闻。她暗骂:一个大男人,熏什么香,阴阳怪气。   燕公子面朝下、背向上躺下,双手双脚大喇喇摊开,松开腰间的锦带,扔在地上,“你看看背后是不是有淤血。”用的是命令的语气,因为头埋在软被中的关系,声音听起来有些含糊。云儿一迭声嚷道:“你好好躺着,我,我……我去替你叫大夫。”说着起身就要走。好歹她是黄花大闺女好不好,怎么能随便看一个陌生男人的身体?以前那都是逼不得已啊……云儿刚转身,还没迈步呢,就感觉脖子一凉,待发觉是龙泉剑压在自己颈侧时,立刻僵成一块石头,她浑身寒毛倒竖,连呼吸都不敢重了,转动眼珠,颤巍巍地说:“公子……您重伤在身,手可要拿稳了……我,我,我,不不不,奴婢这就给您瞧,这就给您上药,奴婢死心塌地伺候您一辈子,您让去东我……我绝对不敢往西……”硬着脖子如僵尸一般一点一点转过身来,大气都不敢出一口。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第十六章 怎舍她叠被铺床(4) 燕公子心中好气又好笑,这个贪生怕死、欺软怕硬的小滑头,见风使舵、两面三刀的本事无人能及。他面无表情地说:“你脖子上的这颗脑袋可要坐稳了,再有下次,休怪我剑下无情,哼!”抽剑回鞘,重又趴下。   云儿敢怒不敢言,盯着他后背,恨不得一剑戳出个血窟窿。愤愤地想,反正他喜欢的是男人,就当是长得过分漂亮的女人好了。她粗鲁地扯下他的上衣,一直褪到腰间,只见他的后腰处青中泛紫,蹭破了皮,肿了一大块,衬着雪白如缎的凝脂肌肤,十分明显。燕公子线条优美的脊背覆在刺绣精致的锦被上,看起来勇猛不足,柔美有余。他趴在那儿一动不动,俊美乖巧仿如邻家美少年,令人很难想象他手握龙泉剑,满身煞气,杀人不眨眼,化身为地狱恶魔的样子。   云儿伸手轻轻压了压伤处,问:“疼不疼?”他不屑地轻笑出声,回头看了她一眼,“你还是第一个问我这个问题的人——你当我是三岁小孩还怕疼吗?”云儿撇嘴道:“怎么是第一个?我不信。难道你小时候摔倒了,你父母也不问吗?”他缓缓摇头,“记得有一次我不小心绊倒了,头磕在石头上,那时候我只有五六岁,血流了一手,不等我哭,底下伺候的奶娘、丫鬟、侍卫黑压压跪了一地,大家面如死灰、诚惶诚恐向我叩头请罪。”   她愣住了,问:“那你父母呢,不问你疼不疼吗?”他自嘲地笑了笑,神情显得十分寂寥,“我父母知道后,将所有跟在我身边的人重打四十大板,近身伺候的四个丫鬟全部处死。”云儿骇得合不拢嘴,睁大双眸,攥紧双拳骂道:“太过分了,不就是磕破头,流了几滴血吗?又没有死人,为什么动不动就杀人?”   他重重“哼”了一声,“你三番两次冒犯我,连龙泉剑都敢偷,就算长了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现在知道怕了吧?”云儿瞪着他,手在他伤处用力捏了一把。他“啊”的一声大叫,摸着后腰坐起来,吹胡子瞪眼睛地吼:“干什么,不想活了?别以为我真舍不得杀你!反了这都!”云儿眼睛看着屋顶,睁着无辜的大眼睛说:“没干什么啊,伤口肿了,得揉一揉才能活血化淤啊。你这么大惊小怪做什么,我若想要你的命,早下毒手了,还用等到今天?”   燕公子心想,说得也是,她若心存不轨,偷剑那晚自己早就没命了。他忍下这口气,龇牙咧嘴地说:“你下手不会轻点?要在平时,你早被拉出去乱棍打死了!”云儿“哼”了一声,不屑地说:“怪不得爹不疼妈不爱的,就你这凶残样儿,是人都得躲着走。”燕公子立刻怒了,冷笑着说:“看来你是成心找打!”一拳就轰了过去。   云儿武功不咋地,反应却很快,一见不对,抱头滚在床上,鞋子也没脱,一溜烟躲到床的最里边。她见他怒不可遏,大动肝火,连忙举手说:“开玩笑,开玩笑,我不也是爹不疼妈不爱的,流落江湖,无依无靠嘛,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她干笑了一下,讪讪说:“你说这下手不重的话,怎么化得开淤血呢,是不是?”   燕公子生*洁,见她穿着鞋子就这么跳上自己的床,脸色变得极其难看,怒吼:“你给我下来!”胳膊一伸拽住她,一把把她甩在地上,哪有半点怜香惜玉之心。同时气急败坏地站起来,指着她鼻尖说:“全部换了!”   云儿没反应过来,愣愣地问:“什么全部换了?”燕公子将床上的被衾、绣枕、软垫统统扔下来,嫌恶地说:“还不快换新的!”云儿暗骂他多事,身子一歪,倒在地上可怜兮兮地说:“怎么换?我不会……”   燕公子气得瞪大眼睛看她,见她一脸不知所措的样子,深深吸了口气,按捺住火气,指着房间后面的檀木橱柜说:“里面有新的。”见她没有动,“啧”了声,不耐烦地说:“嘿,傻了你,还不快去拿。”说完作势就要踹她。云儿只得爬起来,磨磨蹭蹭抱了一套被衾回来,堆在床头,发了半天呆,回头看了他一眼,懦懦说:“我不会铺床。”   燕公子一时无语,冷着脸逼近她,一步一步,落地有声,如踩在人的心窝上。云儿赶紧撒腿跳开,说:“我不会……是真的,但是我,我……我可以找会的啊。你等着啊,我这就给你叫人去。”一阵风冲了出去,刚巧在外面的过道上碰见一个美婢,手里提着一篮子不知道什么花,清香沁人心脾,一串串攒在一起,红灿灿的开得甚是热闹。她忙拉住人家,笑脸相迎,“姐姐好,你这是要上哪儿?”   那美婢面容姣好,身姿纤细如弱柳扶风,眸光一闪,上下打量云儿,见她面生得紧,笑着说:“妹妹在哪儿伺候?这么晚了,有什么事?”云儿料想哪有不会铺床的丫鬟啊,自己是被逼的,当然不算,就是会,也不能这么没骨气给仇人铺床叠被啊,笑着说:“姐姐快来,你家公子大发雷霆,说床没铺好呢。”她挽着人家的胳膊就往里拽,边走边问:“姐姐叫什么名字?”   “我叫失失。”   云儿侧过头看她,“施施?好名字!”   她摇头笑着说:“不是西施的施,是失落的失。”   云儿挑眉“哦”了一声,凑过去小声说:“你家公子脾气不好,待会儿进去后小心点儿。”失失奇道:“为什么是我家公子,难道不是你我二人的公子吗?”她不屑道:“哼,想得倒美,我才不是他的粗使丫鬟呢,任打任骂——好了,闲话少说,我们先进去吧。”冯陈守在外面横剑拦住云儿和失失的去路,皱眉看着两人不说话。云儿指了指里面,说:“好啊,你去给你们家主子叠被铺床,端茶倒水,我还巴不得呢。”   好狗不挡道,主子奴才一个样儿,真是讨人厌。   自从她上次偷剑跑了,又经东方弃大闹别院之后,这里便三步一哨,五步一岗,守得比铜墙铁壁还严,别说人,连只苍蝇也飞不进来。   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第十七章 看似风平浪静(1) 里面传来燕公子的声音,“冯陈,让她进来。”听起来他甚为不快。云儿对冯陈吐了吐舌头,大摇大摆推门进去,拍手说:“好啦,铺床的人我给你找来了,我能不能回去睡觉了?”他横了她一眼,阴沉沉地说:“你给我老老实实在这儿站着,哪都别想去。”转头打量跪在地上手上还挎着花篮的失失,“你是谁?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失失低着头回答:“奴婢叫失失,进府有段时间了,一向不在公子跟前伺候,所以公子不认得。”他微微点头,“说话挺清楚的,你起来吧,收拾好你就下去。”他手里捏着一枚黑色棋子,自顾自坐在那儿下棋。   失失将腕间的花篮挂在窗边,就着盆里的水洗了手,擦干后放在小巧精致的香炉上熏了熏香,展开绛紫色的软被,往空中这么轻轻一扬,一条宽大的锦被铺得四平八稳,无一丝褶皱。云儿抢上前要帮忙,她嘘了声,推开她小声说:“公子爱干净,被褥这些东西,不让人乱碰的。”自己走到对面,将边角处抹平。云儿讪讪地退下来,嘿嘿笑着说:“你铺床的动作真好看。”她低声笑,“这算什么,你在公子身边伺候,怎么连这么简单的事都不会?”云儿努了努嘴,挑眉不说话。   失失手放在腰侧,行了个礼,柔声道:“公子,床铺好了。”燕公子眼睛盯着棋盘,头也不抬,没任何表示。她等了会儿不见动静,对云儿使了个眼色,轻轻带上门走了。云儿两只眼睛溜来转去,见他一心只顾着下棋,浑然忘我的样子,心想自己还是不要站在这儿碍眼比较好。她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学螃蟹的样儿横着身子往门口蹑手蹑脚移去。将指尖悄无声息地搭在门扉上,像干了什么坏事似的口舌有些干燥,心跳得很快,眼看下一秒她就要脱离苦海,身后却传来极其温柔的一声,“你去哪儿?”   燕公子背对着她,眼睛仍然盯着棋盘,右手缓缓落下一子。云儿干笑数声,“呵呵,呵呵,没去哪儿,你总不能连茅房也不让我上吧?”   “屏风后面有夜壶,我允许你用。”燕公子不紧不慢地说道。   云儿耷拉着脑袋走过去,这哪是夜壶啊!亮澄澄的金漆珐琅陶瓷,底部擦得比镜子还亮,居然还有香味。对着这么一个混世魔王,随时有生命危险,哪还尿得出来,她硬着头皮说:“我突然又不想上了。”   燕公子站起来,面无表情地说:“既然如此……”张开手臂,示意她更衣。云儿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只得悻悻站到他跟前,毫不客气地掰开他的金丝缠边玉腰带,一把扯下深蓝色外衫,动作一点都不轻柔。脱就脱,又不是没看过!   第十七章 看似风平浪静      燕公子实在忍受不了云儿笨拙的动作,解个腰带费半天的劲儿,差点没把他勒死,真怀疑自己到底是跟她过不去呢,还是故意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不耐烦地推开云儿,自己踢了靴子后上床歇着。今天实在是累了,筋骨酸疼不说,又受了不轻的内伤,浑身有如针扎蚁咬般,十分难受。   云儿手足无措地站在屋子中间,他就这么睡了?那她呢,怎么办?一句话不说,就这么撂下她,又不让她走,这也太没良心了吧?喃喃咒骂一声,她从矮榻上搬来他刚才扔在地上嫌脏的被衾软垫,就这么铺在云母大理石地面上,躺上去试了试,又柔又暖,整个人像陷在云堆里。云儿大喇喇翻了个身,美滋滋地想:这样也很舒服嘛。白天又是逃跑又是落水又是被抓的,魂都快吓没了,这会儿总算消停了。云儿长长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睛很快睡熟了。 第十七章 看似风平浪静(2) 一夜无梦,醒来时天色晶亮,橘红色的阳光照在窗棂上,像是镀上了一层绯红的云霞。云儿揉着眼睛坐起来,伸了个懒腰。   “昨晚睡得可好?”   听到有人问,她张口就答:“很好。”待发现问的人是命中煞星,背对着她不知道坐在桌前写什么时,她便不理睬了,将被子枕头胡乱一卷,随手塞在墙角旮旯里。   初秋明亮温和的阳光照在这个俊美无双、脸色略带苍白的年轻男子身上,再华美的词章或者再绝妙的丹青也难以描绘,可惜说出的话却大煞风景,比他腰上的龙泉剑还锋利几分,“哼,你跟猪说不定是本家。”云儿气得跳脚,一大早的,就拐弯抹角骂她是猪,欺人太甚,她吼道:“你才是猪八戒!”   云儿见他手一扬,眼前一晃,还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只觉脸上一痛,似被暗器偷袭,强劲的真气逼得她差点站立不住。她踉跄了下,用手挡住脸,有些惊疑不定,低头一看,原来是他写字用的毛笔。待发现手上一片漆黑,她突然反应过来,冲到铜镜前一看,满脸都是溅到的墨汁,顿时气得差点晕倒在地,真是晦气。   燕公子转过身,见她素净的小脸此刻花得像只黑猫,唇角不由得逸出一丝笑意。云儿两只圆圆的大眼睛怒火中烧,黑亮的瞳孔里面清晰地倒映着他的身影,小小的、安静的、陌生的,完全不像他自己。   他看得有些愣住了,瞬间回过神来,轻笑出声,弯腰拾起毛笔,放在她左手心,“洗干净啊。”又将一张药方放在她右手心,“快去抓药。”声音虽然轻柔,却不容拒绝,带着与生俱来的威严和气势。看着她嘟嘟囔囔不情不愿离去的背影,他不由得陷入沉思,明知她诡计多端、狡猾奸诈,为什么还是这样毫不怀疑,甚至任由她酣睡在自己的卧榻之侧?为什么屡次遭她戏弄,每每气得想要杀她,却总是会手下留情?为什么不能忍受她的逃跑,马不停蹄、兴师动众也要把她抓回来?   因为她有杀他的机会却没有杀他,是这样吗?这世上想要他命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她是一个例外,因此分外宽容——他如此解释自己的反常。   云儿费了好大的劲才将脸上的墨汁洗干净,脸都揉红了,差点揉破了皮,心里越发认定他不但是喜欢男人的变态,还是一个不可理喻的疯子。她将药方扔给冯陈,转身就走,凭什么她一大早起来不但要忍受变态的暗器袭击,还得去跑腿抓药?她才不承认自己是他的使唤丫头呢。   冯陈不悦道:“你这人怎么这样?一句话不说……”他挥动手里的素笺,“这是什么意思?”云儿没好气地说:“不认识字吗,当然是药方啊。”他伤得大概不轻,不然不会需要开方抓药。冯陈看清楚上面的字迹,脸色变了变,问:“给谁服的?”云儿耸肩道:“大概是他自己吧。”冯陈急道:“我立刻去抓药,你在这里等我回来。”没想到公子受了这么重的内伤,他交代完匆匆走了。   云儿冲他背影做鬼脸,鬼才在这里等你回来呢,她寻了个安静的地方睡觉去了。好梦正做到一半,被人摇醒,睁眼一看,见是失失,奇道:“你怎么在这里?”失失抿嘴笑着说:“外面冯统领找你都快找疯了,你倒自在,躲在这里安安稳稳地睡觉。”云儿拍了拍额头,“他找我有什么事?”失失摇头表示不知,“你自己去问他啊。”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十七章 看似风平浪静(3) 云儿爬起来,拿掉身上沾上的草屑,伸了伸懒腰,推开杂物间的门出来。走廊另一端的冯陈老远就看见她,递给她一包药,说:“快去煎药。”并在她耳边仔细叮嘱:“你可要仔细了,一定要亲手煎,中间不能有一点差错,煎药的时候千万别走开。”她没好气地说:“你既然这么不放心,干什么不自己去煎?不怕我再一次下泻药吗?”   冯陈有点生气了,喝道:“让你去你就去,恁多废话,聒噪些什么!”既然公子这般相信她,自有他的道理。冯陈的话像是凭空响了一声惊雷,吼得她吓了一跳。她瑟缩了下,难得柔顺地说:“好好好,我去,我去还不成吗!那么大声做什么,我耳朵又没聋。”她掏着还在嗡嗡作响的耳朵,一路往药房煎药去了。   失失跟在她后头,好奇地问:“谁病了?”云儿一边埋头找合适的药罐,一边说:“还不是你家那个主子喽。”失失歪着头说:“没听说公子病了啊。”云儿耸肩,“鬼知道,也许是补药,你知道他是男人……”她挤眉弄眼,故意让别人往不好的方面想。失失凑过去看了看,又闭眼闻了闻,摇头道:“这不是补药。”   云儿有些诧异,问:“你怎么知道?”她当然知道不是补药,刚才不过是开玩笑,拿那个燕公子开涮罢了。失失指着一味药说:“这是白附子,治疗内伤用的。”她半信半疑,“是吗?”原来落花别院里连一个丫鬟都这么厉害,真是让她惭愧。   “你到底会不会煎药?”失失见她忙活半天也没将火生起来,不由得皱眉。云儿蹲在地上使劲扇扇子,满脸是烟灰污渍,想起冯陈叮嘱的话,应该是怕出什么意外吧,点头说:“当然会啊。”失失露出怀疑的表情,“是吗?你这样……什么时候能把药煎好?”云儿苦笑,“不知道,直到煎好为止。”   失失自告奋勇地说:“不如我替你煎吧,连我这个站在旁边看的人都比你累。”   “不用了!”冯陈拿着一个铜制的药罐进来,那药罐手柄处镂刻精细,新得能照出人影来。他转头看了失失一眼,“你出去吧。”失失看了眼冯陈,又看了眼蹲在地上的云儿,低头答了声“是”,带上门走了。   云儿仰头说:“既然你来了,那我走了。”她一股脑儿推给他,为了煎这药,累得她出了一身的汗。冯陈叫住她,正色道:“这药要煎好,得好几个时辰呢。你看着,别让人进来,也别到处乱走。”又说:“用这个药罐,别用这里的。”   云儿心下一凛,问:“发生什么事了吗?”在自己的府邸,是不是有点小心过头了?冯陈顿了顿,才说:“没有,不过小心些总是好的。”又叮嘱了她几句,匆匆忙忙去了,显然是有要事待办。云儿双手抱胸,头搁在膝上守在炉子前,看着火红的炭火溅出火星子,小小的空间里顿时开出一朵绚丽的花来,她的思绪有些茫然。   自己不是很讨厌燕公子的吗,为什么此刻却心甘情愿给他煎药呢?那个混世魔王,对自己不是打便是骂,动不动就威胁虐待,好几次差点让她连小命都玩完了。可是自己为什么没有在药里添点油加点醋什么的,不让他死,至少也不让他好过嘛,这太不像自己的作风了。百思不得其解之时,突然拍手,是了,一定是她近朱者赤,受了东方弃的影响,不屑于做趁人之危、落井下石的小人。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第十七章 看似风平浪静(4) 想到东方弃,也不知道他此刻关在哪儿,过得怎么样。他那个人,天塌下来只当被子盖,应该不会唉声叹气、怨天尤人才对。   云儿煎好药后送进去,满满一大碗,又浓又稠,黑得看不见底,看得她直皱眉头。燕公子倒很合作,端起来一饮而尽,像是吃饭喝茶一般,眼睛都不眨一下。云儿见了很是佩服他,那个味道,她闻了都想吐,他居然面不改色、一滴不漏全喝光了。她试探性地问:“苦不苦?这里有甜点蜜饯,要不要吃点?”   燕公子听了她孩子气的话,不屑地“哼”了一声,不理她。云儿自顾自说:“我因为身体不好,经常吃药,可以说,凡是世上有的药,基本上都吃过了,生平最痛恨吃药了。我又怕苦,因此药丸外面呢,都包着一层薄薄的糖稀,若是药汁呢,就加甘草或是蜂蜜调味。”所以对于他刚才喝的那碗什么都没加的黑药,她深有体会,忍不住又问:“一点都不苦吗?”   燕公子淡淡说:“不知道,没什么感觉。”云儿哼道:“怎么会不知道呢,又不是傻子,连是甜是苦也尝不出来。”他今天心情似乎不错,“当你餐餐拿药当饭吃,那种苦便如影随形、深入骨髓,习惯成自然了。”云儿歪着头看他,“哦,那你什么时候拿药当饭吃啦?”“很小的时候。”他一语带过,不愿多谈。   云儿了然似的说:“原来你小时候身体不好。”这样说来他们倒是同病相怜。她心想:难道他因为小时候的阴影,所以现在性子才会这么乖戾诡谲吗?燕公子默然半晌,轻声说:“是啊,有段时间,我身体很不好,整日整日昏迷不醒,差点就死了。”云儿有点同情他,“是因为生病吗?”他没有说话,看着窗外的眼睛却一点一点冷下来,“你下去吧。”声音变得冷冰冰的,与刚才判若两人。   云儿暗骂他翻脸比翻书还快,以为她很想待在这儿相看两生厌吗?她正巴不得走呢。云儿一溜烟跑出来,站在走廊上,心想,一定要想办法去看看东方。燕公子不是武功高强吗,尚且受了这么重的内伤,东方一定也不好过。她拐弯抹角从魏司空那里打听到东方弃被关在别院地下的石室里,当即兴冲冲提了满篮子酒菜去找他,却被门口几个满脸横肉、如狼似虎的玄衣侍卫拦在外面。她转动黑白分明的眼睛,十分镇定地说:“我奉公子之命,特来送饭的。”   那领头侍卫看也不看她一眼,面无表情地说:“请出示腰牌。” 腰牌?什么腰牌?她心头一慌,手往腰间一摸,脸色一变,说:“哎哟喂,忘带了,这位大哥,你先让我进去,回头我再给你送来……”云儿见他脸色变得不好,手握在剑柄上,随时要拿下自己的样子,心叫不妙,忙逃开两步,口里说:“哎哎哎,别这样行不行?你先听我说完,真的是公子让我来的,不信你去问他啊……喂喂喂,你干什么,哎哟,君子动口不动手……”她不顾形象杀猪般叫起来,喘着粗气大声骂道:“你干什么,不要脸,只会欺负女人……”   那侍卫将云儿双手往身后一扭,阴沉沉道:“你再敢多说一个字……”他手中的剑压在云儿的脖子上,满脸杀气。云儿忙识相地说:“好好好,我走,我这就走……”那侍卫冷着脸放开了她。云儿揉着酸痛的手臂,一边走一边骂:“哼,恃强凌弱,死后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下手这么重,她胳膊都肿了。书本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十七章 看似风平浪静(5) 经过走廊的转角处,冷不防撞上一人。云儿心情恶劣,粗声粗气吼道:“怎么走路的,没长眼睛啊?”抬头见是魏司空,魏司空见她这般恶形恶状,知道是受了气,笑嘻嘻地说:“见到东方弃了吗?”她瞄了他一眼,不搭话,推开他自顾自往前走。魏司空跟在她身后,问她:“怎么了,哪里吃了炸药来?”她气冲冲说:“要你管!”突然转身,指着他鼻子道:“一丘之貉!”   魏司空便说:“你这话什么意思?一棒子打死一干人。”云儿道:“你很好吗?你不是扮成侍卫要抓我和东方吗?比冯陈、褚卫更可恶。”他道:“话不能这么说,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各为其主罢了。再说了,你和东方弃不是都活得好好的吗,吃穿不愁,有什么不好?”云儿怒了,讽刺道:“我被迫当了人家的丫鬟,东方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这也叫好?您还真是心地善良啊。”   魏司空笑着说:“我知道,你看东方弃不成,所以故意拿话来激我,要我帮你,对不对?实话跟你说,这事我真没办法。你若想见他,不如去求公子,直截了当,省得绕这么多的花花肠子。”   一语说中她的心思。云儿微微红了脸,跺脚说:“我不去。”她才不要去求那个变态呢。魏司空耸肩说:“好啊,不去就不去,又不关我的事。对了,你这是要去哪儿?”她闷闷地说:“我还能去哪儿,卖身契都签了。”魏司空听了大笑,“说得真是可怜。别再愁眉苦脸了,告诉你一个消息,公子是不会杀东方弃的,放心好了。”   “你怎么知道?哄我的吧?”云儿露出疑惑的表情。   魏司空笑,“你不是挺聪明的吗?自己去想啊。”东方弃这么一个出类拔萃的奇才,公子一向求贤若渴,怎么舍得说杀就杀呢。   云儿回到飞云阁时,燕公子站在窗前像是特意在等她,负手问:“你想见东方弃,是不是?”云儿侧眼看他,不知他问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迟疑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点头。他上下打量云儿,又问:“你们俩,孤男寡女、非亲非故的,你跟他到底什么关系?”云儿反驳说:“你怎么知道我们非亲非故?”他似乎有些吃惊,“哦”了一声,“那你跟他究竟有何亲,又有何故?”见她眼睛又在到处乱转,他沉下脸喝道:“你要是敢胡扯瞎说,鬼话连篇……”威胁的话没有说完,他目光炯炯看着她。   云儿忙说:“知道,知道,我还不想那么早死。嗯,怎么说呢,我们是结拜兄妹。”对,就这么说,回头跟东方对一下口供就行了。他挑了挑眉,不怎么相信地问:“是吗?”云儿点头如捣蒜,“是啊,是啊,我俩关系可不一般。我跟他同过生共过死,休戚与共,比亲兄妹还亲。”见他不置可否的表情,也不知有没有相信。   “哦?真是情深意重。既然如此,你应该很关心他才对,跟我来。”燕公子斜眼看她,语气略带讽刺。他领着云儿来到地牢门口,对刚才那个侍卫头领冷声说:“开门!”那人恭恭敬敬把门打开。   云儿随他一起进入阴暗潮湿的地牢。   书包 网 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第十八章 实则血雨惊风(1) 两人走过长长一段曲折幽深的石阶,越往下越阴冷。跳动的烛火照在青色的墙壁上,如坟墓前的鬼影一般,令人心胆一寒。空旷寂静的通道,只有两人走动的脚步声。咚咚咚、咚咚咚的声音幽远绵长,一下又一下,在逼仄的空间里来回激荡,分外清晰。角落里摆着各种各样的刑具,看得云儿惊出了一身冷汗,不敢乱说话。   身穿黑衣的侍卫行了礼,领着他们来到最里面一间囚室。云儿看见闭目坐在墙角的东方弃,忙冲上前,“东方,东方,你没事吧,还活着吧?”   东方弃关在这里,不见天日,也没人跟他说话,无聊得紧,唯有运功打发时间,睁开眼见到她,心中一喜,笑着说:“托福,还没死。你怎么来了?”他看见云儿身后站立的燕公子,还笑着打了声招呼。似乎此刻他不是关在地牢里,而是被人奉为座上宾。   燕公子微微一笑,拱手说:“东方少侠身处囹圄镇定自若,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这份胸襟气度,在下佩服得很。”转头喝道:“开锁。”黑衣侍卫赶紧将牢门的巨锁打开。他又说:“将东方少侠身上的铁链解开。”东方弃和云儿料不到他会这么做,颇为吃惊,转头看向他,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铁链解开,东方弃站起来活动了手脚。燕公子招手,示意他出来,唇角噙着笑说:“东方少侠,请!”东方弃矮身钻了出来,心里虽疑惑,面上仍不动声色,只笑着说:“燕公子乃是贵人,屈尊来到这里,不知有何见教?”云儿也觉得这事蹊跷得很,一直看着他们不说话。   燕公子挑眉一笑,解下腰上的龙泉剑递到他跟前,“士为知己用,宝剑赠英雄。”东方弃是聪明人,自然明白他什么意思,他想将自己收为己用。云儿惊呼出声,没想到东方这么值钱,竟然抵得过十座城池!   东方弃抱拳笑道:“燕公子太瞧得起在下了。天下第一名剑,除了无坚不摧之外,更重要的是代表着尊贵无双的身份和地位。东方弃一介山野草民,身份卑微,浪迹江湖多年,结交的多是三教九流的朋友,实在是配不上此剑。”   燕公子眼神一寒,却笑吟吟地说:“东方少侠太自谦了。就凭你刚才拒绝龙泉剑的这份气魄,足以当得起这把绝世名剑。”东方弃露出苦笑,“燕公子的盛情美意,在下唯有心领了。宝剑赠英雄,东方从不认为自己是一个英雄。”燕公子眸中涌出怒火,“生死大事,东方少侠可要考虑清楚了。云儿说,你跟她情同兄妹,不知是真是假?”   云儿听出他语气中的威胁,心中极为不快,重重哼道:“关我什么事?你们男人之间的那些钩心斗角的事,不要将我扯进去。拿女人当筹码,算什么英雄好汉?”燕公子沉下脸来,指着她鼻子说:“给我站一边去,再敢插嘴,小心我割了你舌头。”云儿不敢再多话,悻悻躲到角落里一边嗑瓜子去了。         第十八章 实则血雨惊风      东方弃挑了挑眉说:“燕公子,我知道你不会为难云儿的。”燕公子“哦”了一声,负手说:“何以见得?”东方弃说:“燕公子是个极其聪明的人,不会做这么愚蠢的事。”燕公子听了忽然笑出声来,“这我可不敢保证,你知道,有些事,往往出人意料——毕竟云儿的生死安危,都在东方少侠你手里捏着呢。”东方弃知道他虽不至于杀云儿,却怕他时不时来个“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那可就不好办了。沉吟半晌,说:“燕公子,你容我再考虑考虑。”只好先这么拖着了,到时候找个机会带上云儿,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第十八章 实则血雨惊风(2) 燕公子笑着说:“东方少侠不会是想使拖延之计吧?好,我给你三天的时间,希望到时候你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东方弃不等人催,自动走回牢房,自己将手脚上的铁链重新铐上。   燕公子站在铁门前,唇角一扬,露出一丝冷笑,淡淡说:“东方弃,你这个人和别人很不一样呢。你表现得越是特别,我越是不想放过你。”东方弃唯有苦笑,“在下能被公子看上,真是莫大的荣幸。”   燕公子离开前瞟了一眼云儿,“你还待在这儿干吗?也想尝一尝坐牢的滋味是不是?”云儿嗑得满地都是瓜子壳,急忙喝了一口水,涎着脸说:“公子,你不是想招安嘛,我留下来继续说服东方,怎么样?”她见他沉吟不语没反驳,再接再厉,“你想啊,我跟东方这么熟,他一定会听我的。”   燕公子漫不经心地问:“你打算怎么说服他?是不是想商量着怎么逃跑啊?”云儿吓得手一抖,瓜子撒了一地,谄媚地说:“呵呵,呵呵,怎么会呢,这里吃得好住得好,我怎么会想逃跑呢,嘿嘿,公子你开什么玩笑。”他哼道:“不会最好,小心我挑了你手筋脚筋,看你怎么逃。”   云儿心里咬牙切齿地将他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垂头丧气地跟在他身后一起离开,想到一事问:“公子,你不是想送龙泉剑给东方吗?上面的九华玉呢,为什么不一起给他?”他急刹住身形,狠狠瞪了她一眼。云儿瑟缩着说:“也许你将九华玉送他,说不定他便肯答应你呢。”   燕公子冷笑了一下,一掌毫不留情地拍在她后脑勺,“你到底想说什么?”云儿“哎哟”一声叫疼,离他离得远远的,撇着嘴委屈地说:“我有话跟东方说,就几句,说完就走……”她眨巴着眼,可怜兮兮地看着他。燕公子有些受不了她这样哀求的眼神,过了好一会儿说:“你劝他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们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云儿欢呼一声,在他身后打躬作揖说:“谢谢公子,谢谢公子。”她一溜烟跑了回去,然后攀住铁门,招手说:“东方,东方,你过来……”东方弃拖着铁链,叮叮当当地走近她,问:“咦,你怎么又回来了?”她不答,在他耳边低声说:“你能逃出去吗?”东方弃抬了抬手腕,铁链在昏黄的油灯下发出淡淡幽光,说:“你真以为我能飞天遁地,无所不能吗?”云儿跺脚说:“笨死了,刚才你应该先拿了龙泉剑再说。有了龙泉剑,无坚不摧,这些破铜烂铁还在话下吗?”   东方弃没好气地说:“我如果接受龙泉剑,还需要再回到这里吗?”束缚他的将是一座无形的牢笼,江湖中人最讲究诚信。云儿想了想,点头说:“是哦,那现在怎么办?你总不能一辈子关在这儿吧?”他笑了笑,“那就将牢底坐穿吧。”云儿有点火大,“你想一辈子关在这儿,我可不想一辈子待在这儿。”东方弃忙安抚她,“放心,很快就能出来。”   云儿奇道:“你怎么知道?”他笑着说:“不是三天后要给答复吗?要么大摇大摆走出去,要么走着进来横着出去。”她急道:“我说正经的,你能不能想个办法?”东方弃无奈地说:“我关在这儿,半点人身自由都没有,能想出什么办法?”他见她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忙说:“放心,放心,天无绝人之路,咱们见机行事便是,大不了答应他。”云儿重重点头,“嗯,就这么办,然后再想办法逃跑。反正逃跑起来,没人能追上你。”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十八章 实则血雨惊风(3) 东方弃叹了口气说:“我想这可不是什么赞美的话。”云儿笑着打了他一下,从怀里掏出几粒红色的丹药,压低声音说:“你伤得重不重?这是赛华佗给的啦,反正有病治病,没病强身,吃了再说。”一把塞给他,挥手道:“我要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东方弃目送她浅黄色的衣衫在转角处消失,将药丸藏在暗袋里,闭目运气。不一会儿,头顶有淡淡的烟雾渐渐升起,凝而不散,直冲屋顶。他的周身像笼上了一层光辉似的,热气徐徐蒸腾而出,青色长袍无风自动,一点一点胀大,待鼓成一个圆球,复又瘪了时,他侧过头,吐出一口乌黑的淤血。发青的印堂重又变得光洁白润,唇色也不像刚才那么苍白了。他对坐在远处看守他的黑衣侍卫笑着说:“兄弟,可否借碗酒喝?”心里暗自琢磨怎么逃出去。   云儿没精打采地吃了晚饭,想到晚上还要给燕公子守夜,心情更坏了。这里众多侍卫里三层外三层守得跟铁桶似的,干吗还要她睡在地上啊,无非就是为了折磨她。   下午的时候起风了,阴云密布,欲雨不雨,天气又闷又湿。天空中还有一大堆黑漆漆的乌云,密不透风,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到了晚上,更是伸手不见五指,灯光也显得有些惨淡。云儿沿着石子路走来,没瞧见脚下凸起的土块,差点跌了个底朝天。她揉着脚踝,骂骂咧咧地推开门,屋里没有人,也没点灯,黑得分不清东西南北。她摸索着找出火折子,晃了好几次才点亮油灯。就着火光,她才发现底座的油不够,所以才会一时没点着。   云儿提了灯出门,拉住守在门口的一个侍卫问:“油不够了,哪能上油?”他耸肩说:“笑话,你伺候公子日常起居,怎么反倒问起我这些事来了。”她皱眉说:“我不是新手吗,油盐酱醋还没摸清呢。”   两人站在院门口说话,失失手里擎着一盏梅花形小巧精致的美人灯刚好走来,老远听清楚了,便说:“这灯我刚上满油,云妹妹,你先拿去用吧。”云儿接在手里,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我就谢谢姐姐了。天黑路滑,你一个人怎么回去呢?”她笑着说:“不要紧,你手里的灯给我就行了。”   云儿将灯搁在桌上,盯着上面画的美人儿仔细瞧了两眼,“真漂亮,栩栩如生。”更难得的是这灯点着后一点油烟味儿都没有,反倒有一股子说不出来的清香。她胡乱铺了床,又舀了一大盆热水,自己先洗漱了。守了有一顿饭的工夫,见燕公子还没有回来就寝,也不管他,摊开铺盖卷儿,自顾自躺下睡了。   燕公子回来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情景:云儿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整个人缩成蚕蛹,枕头在东边,不知怎的,头却在西边——大概是梦中滚过来的,她自己却浑然不知,睡得甚是香甜。他皱了皱眉,喃喃低语:“这睡相……”连梦里也不老实,谁要是跟她睡一起,那还不是活受罪?他抬起脚尖踢了踢她,一点反应都没有,干脆一脚踹了过去,“你给我起来。”   云儿感到小腿一阵疼痛,翻身滚开,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掀开裤腿一看,青了一小块,她有些火大地看着他,不满地说:“你干什么啊?”燕公子“哼”了一声,说:“你这个丫鬟当得比我这个主子还舒服啊!我渴了,还不快起来倒茶。”主子没睡她居然敢先睡,看来得好好教教她怎么伺候人。云儿不得不爬起来,口里嘟嘟囔囔说:“大半夜的没事找什么碴啊,无不无聊。”她将茶碗掼在他跟前,打着哈欠想继续睡。 第十八章 实则血雨惊风(4) 他随手泼在地上,“换碗热的来。”云儿瞪大眼睛看他,本来睡觉睡到一半被人吵醒火气就不小,这下怒了,抢过空茶碗,执起刚才的茶壶重又倒了一碗,扔在他手里,冷声说:“只有冷的,喝不喝您随便。”他站起来,指着云儿不悦道:“你……”   云儿把头一仰,冷声说:“我怎么了?有本事你别喝啊。”他还能因为这个把她杀了不成?大半夜的不睡觉故意找碴是不是?   燕公子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似乎要发作,最后嫌恶地砸了茶碗,掀开被子上床睡了。云儿不明白他怎么就这么算了,伸出舌头朝他后背做了个鬼脸。才起来这么一会儿,就觉得冷了,灯也不熄,她搓着手臂一头钻进被子里。也许是刚才睡饱了,这会儿翻来覆去,一点困意都没有,听见外面的更声敲了三下,才知道时间已经这么晚了,都大半夜了,怪不得外面一点儿声响都没有呢。   她将手臂枕在头下,又翻了个身。燕公子睡觉一向警觉,听她老是动来动去,闹出这么大声响,哪还睡得着,压着满心火气不耐烦地说:“你要是再给我滚来滚去,干脆睡外边去。”云儿翻了个白眼,不答腔,却不敢再乱动了,万一真*了他,当真把自己扔外边去睡,她可就倒大霉了。   她睁着大眼睛到处乱瞄,对面正是窗口,挂着昨天失失忘了拿走的花篮。不知道里面盛的是什么花,白天没感觉,这会儿香得人简直睡不着,闻的时间越长,香味越是浓烈。桌上的美人灯越发明亮,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她想爬起来熄了,好不容易焐热了被子又不愿动。学猫喵喵叫了两声,见床上的人没反应,心想他大概是睡着了。管它呢,油尽灯自然会枯。   一阵胡思乱想,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迷迷糊糊、半梦半醒之间,眼前突然一暗,把她惊醒了。云儿睁开眼一看,原来是灯灭了,大概是被风吹的。歪着头想继续睡时,突然听到极其轻微的一声吱呀的声音,窗户一点一点被推开了。若不是此刻万籁无声,一根针落在地上都听得见,凭她的武功修为,这么细小的动静决对发现不了。   一开始她还以为是风,待听见脚尖落地的声音,才知道是有人潜了进来,吓得赶紧闭紧双眼,一动都不敢动。瞧来人的武功身手,迅若狸猫,落地无声,十个她也不是对手。她心想,大概是小偷吧,这屋里全是值钱的东西,就是招贼惦记也不足为奇,拿了赶紧走吧,别在这儿装神弄鬼吓人了。   哪知对方对墙上挂的那些价值连城的书画半点兴趣也无,暗中盯着睡在地上的云儿看了半晌,滑出袖里闪着蓝光的匕首,一刀就插了下去。云儿感觉到来人呼吸声越来越近,眼睛眯成一条缝,见寒光一闪,骇然失色,卷着被子就地一滚,口里大叫:“救命啊。”原来这人不为图财,竟是害命而来。   那人似乎十分诧异,压低声音说:“你没事?”云儿顾不得狼狈,连滚带爬跳起来,心里很奇怪,都闹出这么大动静了,床上那人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按理说,他早该一跃而起,和刺客刀来剑往,大战三百回合了。云儿顺势往榻上一扑,下死劲儿掐了燕公子一把,忽然感觉背后风声大作,吓得头一缩,不顾一切钻进被子里来。   对方因为云儿一点事都没有,惊疑不定,怕中埋伏,不敢靠太近,眼睛牢牢盯着云儿的一举一动。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十八章 实则血雨惊风(5) 燕公子遭云儿“毒手”后悠悠醒来,立即发觉屋里有刺客,怎奈他全身酥软,胸闷头晕,半口真气都提不上来,这会儿别说逃跑,连爬起来都有困难,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他急得满头大汗,这时云儿没命般滚了上来,他抬手,用尽全力扯了扯她的头发。   云儿眼泪哗哗往下掉,正想骂人,抬头看时,见他睁大眼睛看着自己,眸中满是惊慌愤怒,估计他是着了道儿。心下大急,来人心狠手辣,连自己这个不相干的丫鬟也要杀,看样子是要杀人灭口,怎么办怎么办,他坏事做尽,死有余辜,自己可是安分守己,一向行侠仗义,打抱不平。呜呜,她还不想这么早就死。   对方听见里面好一会儿没有动静,顾虑一点一点消退,如猛虎般扑过来,手起刀落,运力往被上一插,直没刀柄。燕公子闷叫一声,发出痛苦的呻吟声,大概是伤到了,却咬牙挺住,抱住云儿翻身往里滚去,在她耳边轻声道:“拔龙泉剑!”   云儿一开始骇得三魂丢了七魄,不住闪躲,待闻到空中传来淡淡的血腥味,知道再不反击难逃一死,对方可没打算放过她。手往他腰间一摸,噌的一声拔出龙泉剑,刹那间龙吟凤鸣,黑暗的半空突然闪过一道白光。她捏了个剑诀,旋身往对方肚脐下丹田处刺去,一下手便是杀招。   对方手无寸铁,更料不到她剑法精微如斯,措手不及之余,一时竟被她击退了。那刺客看着帐里滚作一团的两人,缓缓解开腰带,随势一抖,竟是一把薄如纸片、亮如白昼的软剑,随风摇摆,如分花拂柳,剑尖朝着云儿心窝的方向刺来。只听得空中嗡嗡作响的声音,剑身却如吞吐不定的蛇芯,手法十分刁钻古怪。   云儿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的剑招,只见剑尖不住晃动,形成一条白色的光带,使人不知对方到底要刺哪里。她仗着龙泉剑削铁如泥,无坚不摧,以剑对剑,手腕一抖,横剑砍了下去。哪知对方知道龙泉剑的锋利,早想出了一套应对之法,手随心动,手中的剑招式一变,如一条软带缠上了龙泉剑,一刚一柔交缠在一起,谁也奈何不了谁,那情形怪异之极。   云儿被对方强大的真气震得右臂酸麻,龙泉剑差点脱手。她双手握紧剑柄,借着下沉之势,抽剑回身,只听得一连串哧哧的声音,两剑摩擦,半空中击出细碎的火花,如黑夜里绚烂的焰火。云儿刚才一招真气耗损过大,嘴角渗出丝丝鲜血。她用手背随意抹去了,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前面,这才看清,对方个子娇小,身穿夜行衣,全身上下包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漆黑的瞳孔,闪着野兽般凶残的光芒。   对方劲气一变,软剑呈波浪状往云儿身上刺来。   云儿握剑的右手力气还没恢复,蹲在床上,靠龙泉剑的支撑才得以稳住身形,满头大汗,大口大口喘着气,眼看就要做对方的剑下亡魂。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有样学样,手握成拳,朝对方波涛汹涌的真气的中心一拳轰去。她的手臂代替了龙泉剑,对方的软剑像腰带一般缠在她手上,剑尖还没刺到她面门,已然软软地垂了下来。   对方显得十分吃惊,狠狠盯着她,冷哼,“没想到你原来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只可惜螳臂当车,不自量力!”又转头对不能动弹的燕公子冷笑着说:“太子殿下,一点一点目击自己死亡的全过程,滋味如何?”语气阴森森的,似乎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燕公子便是大周的当朝太子——燕苏。   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本网 第十九章 救人如救火(1) 云儿听见熟悉的声音,不由得惊呼出声,“失失,是你!”   失失盯着她寒声说:“你现在让开,我还能留你一个全尸。”云儿提剑爬起来,舔了舔嘴角溢出的血,不屑地说:“失失,你难道没听说过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穷寇莫追的道理吗?你应该说‘你现在让开,我还能留你一条狗命’,放人一条活路,或许我会听你的话也说不定呢。”   失失眸中寒光一闪,冷哼道:“死丫头,你是活得不耐烦了!”云儿撇了撇嘴角,学东方弃大叫:“暗器……”右手作势一扬,趁对方侧头避开、身形一顿之际,真正的暗器这才随后而至——是仅余的一枚烟雾弹。   砰的一声巨响,室内烟雾弥漫,呛得人眼泪鼻涕齐齐往下流,她趁乱跑到床头,扶起燕苏。燕苏受伤在先,又中了毒,加上腿上中了一刀,本来已经昏迷过去,这时被烟雾弹呛得悠悠醒转,在她耳旁悄声说:“南面墙上最里面有一个机关,床头角落里,手柄形——摸到没?”见她点头,将涌到喉咙的鲜血咽了下去,颤声说:“用力往下压,然后砸碎它。”   烟雾弹毕竟没有毒性,只争取到少许时间。失失闭气适应过来后,手中的软剑毫不留情地朝叠在一起的两人刺去,大有同归于尽的架势。   眼看剑尖一寸一寸逼近,就要穿体而入,只听得嚓嚓嚓机关启动的声音,整张床生生从中裂开。云儿一手抱紧燕苏,一手挥剑砸碎木质手柄,两人迅速往下沉去。电光石火间,双双跌了下来。   失失料不到此等变化,一时呆住了,眼睁睁看着两人逃走。瞬间室内已恢复原样,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耳内听到一阵急促的铃声,惊动了大批的侍卫。   云儿摔得头昏脑涨,五脏六腑差点移了位,好半天才缓过劲来。她抬头张望,黑漆漆一团,什么都看不见。从腰间摸出火折子点亮,才发觉这里是一间四四方方的地下石室,大约有数丈高,四面是坚硬的石壁,青石块铺地,里面什么都没有,倒不觉得气闷,应该装有通风的管道。   燕苏嘴唇发紫,印堂发黑,脸色十分难看,艰难地说:“不要担心,我们很安全。”云儿见他脸色青中带黑,眼神黯淡无光,气息奄奄的样子,有如垂死之人,吓坏了,“你怎么了?”低头看向他腿间尚未来得及拔出的匕首,上面沾满了黑色的血渍,知道匕首上淬了剧毒,忙掏出怀里自己服的药喂他吃下。这些药虽然不是什么解毒灵丹,吃了多多少少总会有点儿用的吧。   云儿想了半天没想到好办法,咬牙说:“这匕首一定要拔出来,你忍着点儿。”燕苏看着她点了点头。云儿点了他身上几处大穴,右手使力一抽,鲜血顿时溅得她满头满脸都是。她等燕苏腿上的黑血流得差不多了,赶紧将止血生肌的药粉倒上去,幸而伤口不深,血很快就止住了。   云儿擦了擦脸上的污血,头也不抬地说:“把你腰带解下来。”拔刀时燕苏疼得脸扭曲得变了形,却始终没有呼痛,气息奄奄地问她准备做什么,他哪还有力气解腰带。她哼道:“当然是包扎伤口啦,不用你的腰带,还想用我的腰带啊。”说话间云儿抽出他的白色刺绣锦缎腰带将伤口绑紧,拍了拍他肩膀说:“没想到你这个太子殿下还挺硬气的,痛就叫出来,这里就我一人,丢脸也不要紧,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十九章 救人如救火(2)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云儿隐隐约约也猜到他身份尊贵,不是寻常人,只道是哪个锦衣玉食的纨绔子弟,哪知道他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未来的皇帝,吃惊之外着实吓了她一跳。这些暂且不论,重要的是他们现在该怎么出去。   “喂,这里封得跟铜墙铁壁似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怎么出去?过个三五天,不等别人来杀我们,我们先就饿死了。”   第十九章 救人如救火      燕苏服了药,精神似乎好了点,喘气说:“我们现在在我卧房底下,往下压手柄是启动密室机关,砸碎手柄是触动报警系统,现在整个别院都处于高度警戒状态,任刺客有三头六臂,也休想溜得出去。这只是一个暂时藏身之所,放心,等一会儿,冯陈、褚卫他们自会救我们出去。”   云儿顿时放下心来,盯着他看了好半天,半信半疑地问:“你当真是太子?”他点头,一脸倨傲,“当然。你这次救了我,我定会重重赏你的。说,你想要什么?”云儿对他这种高高在上的态度很不满,露出不屑的表情。受了伤还这么嚣张,怪不得别人要杀他呢。她突然提起龙泉剑,压在他颈侧,恶声恶气地说:“我想要你的命。”见他一点都不害怕,加重手劲说:“哼,这可不是开玩笑,你以为我真不敢杀你?”   燕苏慢悠悠地说:“你若想杀我,还需要等到现在吗?我都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再说了,你杀我,有什么好处?不如救我,于你大为有益。”云儿悻悻地拿下龙泉剑,扔在他身上,“还你。”她只不过想吓吓他罢了。燕苏试着运气解毒,一口气还没提上来,人已软倒在地,无奈下唯有放弃,靠在墙角说:“你若喜欢,不必还我。”看在她救了自己一命的份儿上,这剑就送给她吧。   哪知云儿并不领情,“哼”了一声说:“我不要。”   燕苏有些意外,顿了顿才说:“你不要,那时候为什么又想方设法偷呢?”云儿支吾了一下,振振有词,“那是因为东方对龙泉剑很好奇,想看一看它长什么样子,所以我就借来玩一玩,后来不是又给你送回来了吗?我若想要,还需要等到现在吗?”他重重“哼”了声,好半晌才说:“你对他好得很嘛。”语气冷冷的。千方百计偷剑,就为了给东方弃看一眼?哼,自己是鬼迷心窍,才会想着把龙泉剑送给她。不知好歹的女人!   云儿点头说:“那当然了,因为我的命是他救的呀。”燕苏有些诧异,抬眼问:“他怎么救你的?”云儿没有多说,“就像我救你一样救的啊——可是你,哼,恩将仇报,对我不是威胁就是恐吓,早知道,我才不要救你呢。”燕苏听了她的抱怨,不由得笑了笑,“以后你若是乖乖地听我的话,我自然会对你好。”云儿不屑道:“我才不稀罕呢。”   说到这里,两人都顿住了,好一会儿没说话。周围十分安静,只听见燕苏粗重的呼吸声以及云儿吸气的声音。火折子用完熄灭了,黑暗里只能听着对方若有若无的呼吸,无助的彼此像是有了依靠。   燕苏闭目养神,突然问:“云儿,你的剑法是跟谁学的?”云儿蹲在地上,双手抱膝说:“不记得了。我的剑法差得很,胡乱比画的。”他摇头,“不,你的剑法相当精妙,挥剑时招招是对方破绽之处,只可惜你内力太差,跟剑法完全不能融合,空有剑招却使不出力,以至于发挥不出剑法该有的威力。”她怀疑地问:“是吗?当时情况危急,下意识就使了出来。招招是对方破绽之处,不至于吧?也许是碰巧呢。” 第十九章 救人如救火(3) 燕苏刚要发表议论,听到头顶传来沉闷的咔咔咔的声音,一丝光线漏了进来。冯陈的声音从上面传了下来,“公子,公子!”他虽然极力压抑,还是泄露了惊惶不安的情绪。云儿高兴地跳起来,明知他看不见,仍用力挥手道:“我们在下面,我们在下面。”冯陈大声问:“公子,您没事吧?”云儿代答:“他没事,还活着,你快点救我们出去。”   冯陈松了口气,手里拿了一盏灯缒着吊绳下来,见燕苏一动不动倒在地上,大惊失色,一掌抵在他后心,急道:“公子,公子,你怎么了?”燕苏悠悠睁开眼睛,“我没事。刺客呢,抓到没有?”气息虽弱,声音却很威严。冯陈点头,“抓到了,关在地牢里等公子发落呢。”他微微颔首,“好,走吧。”冯陈单膝跪在地上,低头说:“公子,得罪了。”背起他,手抓着绳索,同上面的人打了声招呼,飞身出了密室。   云儿没有人背,自己将绳子束在腰间,让人拉着爬了出来,全身上下沾满了泥土灰尘,脏兮兮的,狼狈不已。她站起来一看,满地狼藉,桌椅矮凳等物东倒西歪,花瓶瓷器摔得粉碎,雪白的墙上沾有一道道未干的鲜血,触目惊心。屋子里站满了手持刀剑的侍卫,里三层外三层将燕苏围在中间。   燕苏知道没事后安下心来,伤势发作,又昏了过去。魏司空运气在他体内转了一周天,摸清楚情况后,脸色越来越凝重,“公子心脉受损,被人下了迷香,又中了剧毒,情况恐怕不妙……”冯陈等人大惊,忙问:“怎样才能救公子?”魏司空沉吟道:“当务之急先要保住公子的性命,再想办法解毒。最好有一个内力深厚的武功高手为公子驱毒疗伤……”冯陈立马站出来,“魏公子,我来吧。”魏司空摇头说:“冯陈,你剑法不错,内功修为还是稍欠火候。这里武功最厉害的当属公子他自己,可惜……唉,我如果不是……也许可以试一试。”说着忍不住叹了口气。   云儿在一边听了,心念一动,插进来说:“我倒有个极合适的人选,他内力修为已达炉火纯青的地步,并且最擅长替人运功疗伤了。”东方弃几乎天天为她运功驱寒,能不擅长吗!魏司空问是谁,又说:“公子伤势严重,耽搁不得。万一那人远在千里之外,内力再好又有什么用?”云儿拍手说:“放心,他没在天涯海角,一呼即到。不过,要他来也容易,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众人抬头看着她不说话,不知她要趁机提什么苛刻的条件。云儿说:“我说的这个人呢,就是东方弃,天下间要找出比他内力还深厚的人,只怕寥寥无几。你只要答应放了我们,我保证他愿意替燕公子驱毒疗伤。再说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种积阴德的事儿,谁都愿意干,是吧?”救人的同时又自救,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   冯陈不敢擅自放人,转头看向魏司空,听他的示下。魏司空沉吟说:“东方弃武功确实厉害——我可以答应放他走,至于你,可就不敢保证了。”公子对她明显不一样,他可不敢擅作主张。说完以后他下令说:“救人如救火,事不宜迟,立即请东方少侠过来。”冯陈答应一声,站起来要走。魏司空想了想说:“还是我亲自去一趟吧,以示诚意。冯陈,你留下来照看公子。”   冯陈、褚卫等人将昏迷不醒的燕苏移到隔壁厢房,重新包扎伤口,又喂了些解毒灵丹,延缓毒气入侵。云儿看着乱成一团的众人,坐在那儿喝热茶吃点心,用食物安慰受惊的灵魂。昨晚真是死里逃生啊,吓得她出了一身的冷汗,现在还觉得后怕。书本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十九章 救人如救火(4) 惊险的一夜终于过去,东方的天空露出鱼肚白,窗前淡粉色蔷薇花瓣上滚动的露珠像是美人脸上的泪痣,妩媚多情。   魏司空领着衣衫凌乱、头发蓬松的东方弃进来,说:“东方少侠,我家公子命在旦夕,望你不计前嫌,施加援手,我们都会感激不尽。以后但有吩咐,魏司空纵然是上刀山下油锅,绝不敢皱一下眉头。”   东方弃露出为难的神色,“这……”冯陈见状,以为他不愿意,想到他是自己抓来的,扑通一声跪下,“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东方少侠,少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恳请少侠救一救我家公子,冯陈就是死,亦心甘情愿。”说着拔出腰间的剑,倒提剑柄,递了过去。   众人大吃一惊,皆呼不可。冯陈扬手制止了,仰头说:“冯陈身份低贱,死不足惜,但求东方少侠不计前嫌,出手救救我家公子。”说完重重磕了一个头。东方弃忙不迭扶他起来,“冯统领真是折杀在下了,快快请起。我并没有不救燕公子的意思,只是身上有些脏,等我洗洗手再为燕公子驱毒疗伤。”   立刻有人端了一盆水进来,东方弃洗了手和脸,坐在床前,给燕苏把了一会儿脉,又翻开他眼皮,仔细瞧了瞧,右手食指往他眉间穴一点,燕苏身体一动,但是仍没有醒过来。他双手如跳舞一般,从燕苏头顶百会穴起,路经太阳穴、人中穴、膻中穴、气海穴、肩井穴、太渊穴……最后至足底涌泉穴止,一路点下来。他不等喘过气来,复又由下而上,一路点上去。手如疾风,势如闪电,快得人看不清动作,只见无数手影重叠,眼前像是起了一阵雾,看得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魏司空越看越惊奇,忍不住低呼出声,“千佛手!” 难道这就是享有盛名、佛家密不外传的点穴*?他跟佛宗究竟有何渊源?   过了大约有一顿饭的工夫,东方弃住了手,双方平放在胸前,深深吸了一口气,抬头对魏司空说:“魏少侠……”魏司空忙说:“少侠不敢当,直接叫我司空便可。东方少侠有何吩咐?”东方弃擦着脸上的汗说:“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也请司空兄直呼在下东方弃便是。燕公子四肢无力,真气凝滞,全身发黑,血气不畅,应该不只是中了毒,似乎还被人下了一种极厉害的*,以至于内力涣散,武功尽失。”   魏司空忙问有什么办法没有,他摇头说:“这种*不同于寻常的三步倒、迷魂醉之类的*,药性奇怪得很,我以前从未见过,亦不知如何化解。不过,有个人也许有办法。”他招手叫来云儿,“你去请赛华佗来一趟,他是这方面的高手。”   云儿便说:“这些天来又是打又是杀的,赛华佗这会儿恐怕胆子都吓细了,临安这么大,我哪知道他躲到哪个旮旯里去了啊。”冯陈接口道:“云姑娘你放心,就算掘地三尺,我们也有办法把他找出来。”东方弃忙摆手笑道:“冯侍卫,用不着费这么大的工夫。凡是有草药的地方就有赛华佗。城外的道观他是待不下去了,早晚得回家去。”   云儿答应去请赛华佗,面对众人高声说:“大家都看到了啊,我若请来了赛华佗,也算大功一件,到时候你们可要放我走。”魏司空当做没听到,说:“冯陈、褚卫,你们几个陪云儿走一趟。见到赛华佗先生,切不可动粗,一定要客客气气的。”几人答应了,押着云儿自去请赛华佗。 第十九章 救人如救火(5) 这里东方弃扶燕苏坐下,说:“我现在要用内力将燕公子体内的毒素逼出来,不能分心,麻烦其他人先出去一下。”魏司空点头,说:“我明白,你放心,我就在门外守着,有什么事叫一声便是。”众人带上门就退了出去。   东方弃催动真气,左掌按在燕苏膻中穴上,右手手指点在他青中发黑的印堂间,两股真气沿着周身奇经八脉,一上一下游走。如此来回循环十二个小周天以后,他再加大内力,两股游动的真气刹那间如奔腾的巨浪在燕苏体内翻腾搅动,似乎要将他的经脉血管胀裂。燕苏面露痛苦之色,口中发出呻吟之声,伤口处的黑血一点一点逼了出来。东方弃见他体内的黑血流得差不多了,这才收回双手。   燕苏睁开眼睛,头一歪,哇的一声,嘴里吐出一口鲜血。外面的人听到动静,连忙冲进来。魏司空扶起他,喜道:“公子,你醒了?”东方弃真气损耗过大,浑身虚脱,歇了好半晌才缓过劲来,擦着汗爬下床,说:“这毒厉害得很,有如顽疾,甚难剔除。饶是我用尽全力,也只清除了大半部分。剩下的一小部分余毒,只要吃些解毒的丹药,好生将养,就可以了。”想了想又说,“这只是我的建议,等赛华佗来了,或许他有更好的办法。”   燕苏此刻脸色依然苍白,但是比起刚才少了一种吓人的暗黑色,明眼人都看得出他伤势明显有所好转。此刻他呼吸均匀绵长,双眸炯炯有神,只是全身依然虚弱无力,十指动弹不得。魏司空拿过枕头,扶他躺下,说:“公子,多亏东方少侠救了你。”他抬眼看了看东方弃,微微抬起上身,客气地说:“辛苦了。”   东方弃欠身回礼,“燕公子重伤未愈,还是尽量少说话、多休息的好。”燕苏依言躺下,过了会儿突然问:“东方弃,你为什么救我?”他自幼钩心斗角、尔虞我诈惯了,他抓了东方弃,东方弃竟然不计前嫌出手救他,他忍不住怀疑东方弃是不是别有用心。   东方弃明白他的意思,忙说:“燕公子,我之所以救你,其实是有事相求。希望你能看在我救你一命的份儿上,放我们走。”燕苏眉头一皱,重复道:“我们?”东方弃说:“以前我跟云儿多有得罪,希望燕公子大人有大量,放我跟云儿离开。”燕苏不悦道:“你这是挟恩威胁我吗?”东方弃忙说:“当然不是。在下不过一介草民,何德何能敢威胁公子?公子答应,是恩典;公子若不答应,我们也没办法。”   燕苏重伤未愈,心情不佳,淡淡说:“此事等我伤好以后再说。东方少侠的救命之恩,我是不会忘记的。”魏司空见他脸露疲倦之色,忙说:“公子,你安心养伤。云儿和冯陈他们请赛华佗去了,一定能将你身上的*解开的。”燕苏问:“何须请赛华佗,刺客身上难道没有解药吗?”   蒋沈、韩杨马上呈上来一个银盘,白布上面有一粒尾指指甲大小的红色药丸,发出淡淡的甜香味,颜色令人想到残阳如血,给人感觉很不舒服。魏司空皱了皱眉,说:“逍遥散?”逍遥散并非是什么灵丹妙药,而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毒药,见血封喉,中毒者七窍流血,三步必倒,通常死士刺客身上都会有这种东西。蒋沈、韩杨回道:“这是从刺客嘴里拿出来的。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燕苏冷笑道:“很好,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是谁派来的。带上来!”   蒋沈、韩杨答应一声,押着一夜间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失失进来,只见她面目狰狞,满身血污,手筋脚筋俱被挑去,身上的肌肤没一处是好的,披头散发,跟女鬼一般。   书本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二十章 欲留难走(1) 天色大亮,阳光从窗外照进,照在半人高的青花瓷瓶上,温暖明媚,地上落了一个拳头大小的光斑,细微的尘埃在透明光束里轻舞飞扬。这样宁静美妙的清晨,却是肃杀的、血腥的,压得人喘不过气来,遍体生寒。   燕苏拥被而坐,斜倚在床头,吹着手中的参茶,慢慢喝了一口,对倒在地上、匍匐在脚下的失失视若无睹。失失见他安然无恙,先是不相信,继而挣扎着爬起来,不顾一切往前扑去,厉声道:“我要杀了你!”她的整张脸扭曲得变了形,双目泛出血丝,看得人有些恐怖。不等她爬起来,站在一旁的侍卫一脚踩在她右肩胛上,咔嚓一下,是骨头碎裂的声音。她发出凄厉的惨叫,重重跌在地上,满头满脸都是血,几乎辨认不出原来的样子。以前那个娇俏可人的失失,一夜间判若两人,面目全非。   燕苏这才转头看她,眸光如万年不化的寒冰冻土,令人心胆俱裂,不敢与之对视。他将右手端着的瓷碗往地上一掷,恰好砸在失失额头上,滚热的参茶泼了个正着。她咬牙承受,不发一语,眸中露出轻蔑之色,甚是硬气。燕苏冷声道:“你敢刺杀本宫,想必是抱了必死之心。不过,你要知道,本宫有的是办法让一个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眼神转厉,喝道:“来人,挖了她眼珠喂狗。”   立即有人上来,硬生生将她一对眼珠挖了出来。饶是她心志硬如钢铁,丝毫不惧严刑拷打,也抵不过目不能视的恐惧,放声尖叫:“燕苏,我诅咒你将来众叛亲离,不得好死!”众人见她手足瘫软在地,双目空洞无物,两道血痕缓缓从脸上流下来,血肉模糊,其状之恐怖,犹如白日见鬼,骇人之极。   燕苏眸光一冷,面无表情道:“掌嘴!”侍卫一掌下去,失失满嘴是血,连牙齿一起打落。她被打得整个人滚在地上,吐了口嘴里的血水,转过脸来,恨声说:“有种你杀了我!”燕苏挑眉道:“想死?没那么容易!你知道什么是‘人彘’吗?就是把四肢剁掉,挖出眼睛,用滚热的铜汁灌入耳朵,用暗药灌进喉咙,割去舌头,就是不让人痛快地死,然后扔到马厩,供人观赏。”见她身子一抖,终是怕了,他放低声音说:“只要你说是谁派你来的,我便宽宏大量,赐你一死。不然,这里有的是比‘人彘’狠毒千倍万倍的酷刑,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失失放声尖笑,心里的凄苦、悲愤、怨恨一股脑儿奔腾而出,怒道:“谁派我来的?除了刻骨的仇恨,还会有谁!你还记得三年前在李大将军身边伺候的人吗?他叫阿威,是我唯一的哥哥。他为人敦厚老实,心地善良,从不跟人结怨,谁找他帮忙都是乐呵呵地答应。这样一个人,一不作奸,二不犯科,他有什么罪?只因为你跟李大将军不和,奈何不了李大将军,便给他安了个不忠不义欺君罔上的罪名,乱棍打死,割头示众。我领回他的无头尸首,对天发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可恨老天不长眼,以致今日功败垂成,死不瞑目,我就是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你!”她说到后来伏在地上悲恸不已。   燕苏听她这么一说,突然想起来了,当时父皇病重,他以太子的身份,奉命监国。李措功勋卓著,官拜大司马,加封定远侯,地位极尊,手握重兵,权倾朝野,门生故吏遍天下,一向目中无人,横行无忌。他一方面因为国库空虚,军饷耗资过巨,想要精兵简政,让常年镇守边关、年老体弱者解甲归田,另一方面借机削弱李措的势力。当时李措见到他,只行了个军礼,没有跪拜,他心下已然不悦,加上李措说话时罔顾尊卑,频频出言不敬,全然不把他这个太子放在眼里。他面上不动声色,心下恼怒不已,偏偏这时母后传旨,要他在长平宫设宴款待凯旋归来的李大将军。他忍气吞声接了旨,转头就把李措的近身侍卫杀了,提醒他到底谁才是主子。酒席间趁众人谈笑风生之时献上人头,文武百官莫不色变, 头一次领略到太子强硬狠辣的铁腕作风。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二十章 欲留难走(2) 没想到此事后患无穷,军部的人自然不服,齐声参奏太子赏罚不分,斩杀功臣,有失仁德。事情愈演愈烈,加上有人暗中推波助澜,连多年不理朝政、卧病在床的周明帝都听到风声,询问怎么回事。最后还是由王皇后出面,也就是太子的亲姨母,已故王皇后的亲妹妹,恩威并施,硬将此事压了下来。精兵简政一事,自然不了了之,太子代皇上巡守正在建造的河堤,离开京城暂避风头。   他听了失失一席话,默不作声,半晌挥手,“拉出去,赐死。”看着失失被人拉出去,叹了口气说:“寻块地,好生安葬了吧。”   云儿软磨硬泡带着赛华佗回到落花别院,正好见几个下人抬着失失的尸体出了院门,一床破席,白布蒙面,露出的肌肤僵硬如枯朽的木雕。她站在风口里,发了好一会儿呆,暗想,死对于失失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解脱。有时候想想,其实活着也没什么趣味,但是好死还是不如赖活着,自己已经死过一次,不想再死第二次了。   赛华佗见到燕苏,还有些战战兢兢,伸手把了脉,问了些话,又到他昨夜睡的卧房仔细查看一番,回来说:“燕公子中的虽是剧毒,幸而救治得当,性命已无大碍。这迷香嘛,虽然我没有见过,但是知道西域有一种极其独特的香花,碗口大,盛开时红如烟霞,像美丽女子的脸,名字就叫‘玉颜花’。公子房间窗口挂着的花篮里就夹了一朵玉颜花,它本身是没有毒的,但是如果和南海产的珍珠油混在一起,便能使人手足酸软,昏迷不醒,如果服用过量的话,甚至有可能丧命。公子所中的迷香,应该是由这两种物事提炼而来。”   燕苏听了便说:“既然先生知道来历,不知有何破解之法?”他一向主宰别人的生死荣辱,实在不能忍受自己虚软无力、任人宰割的情况。赛华佗心想,你抄了我家,一把火烧了我辛辛苦苦搜集的药材,追得我东躲西逃不得安生,还想要我救你?咳了声说:“反正是*,又不是毒药,将养个十天半个月,等药性过去,自然就好了。”   燕苏把脸一沉,“既然如此,先生便在府中住下,自有人伺候。等药性过去,恐怕先生也没必要留在这世上了。”赛华佗心下一惊,忙不迭说:“还有另一个办法。我听说玉颜花生性喜寒惧热,所以多长在雪山寒峰之巅、背光遮风之处,甚难采摘。公子不如用热水泡澡试试看。”   云儿听了手指着窗外说:“山上不是正好有温泉吗?”赛华佗说:“是吗?那更好了,温泉还有舒筋活血、温经散寒、治疗外伤的功效……”云儿接口道:“还可以美容养颜。”   燕苏看了她一眼,“那你去准备准备。”云儿不解,问:“我准备什么啊?”他哼道:“主子沐浴,你这个当丫鬟的难道不要跟在一边伺候?”云儿叫起来,“咱们今天可要说好了,谁是你丫鬟啊?我和东方救了你,当然,赛华佗也出力。大伙儿从此井水不犯河水,互不相欠,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一拍两散,分道扬镳。”燕苏看起来很不高兴,“谁说让你走了!”不等她回嘴,冷下脸来喝道:“还不快给我去找衣服!”   魏司空连忙打圆场,“云儿,公子伤还没好呢,你还气他,不看佛面看僧面,怎么说公子也是你的主子,快去打点。”说着推着她出门。云儿不满,可怜兮兮地说:“我也受了伤啊,你看你看……”说着捋起袖子,手臂上青了一大块,“我也需要休息,何况我还一大早不辞辛苦去找赛华佗呢。” 第二十章 欲留难走(3) 东方弃在一旁有点担心她体内的寒气,问有没有伤到其他地方,要不要紧。她忙说有啊有啊,扒开头发,露出后脑勺给他看,低着头说:“你看,肿了吧?疼死我了。”   燕苏见她跟东方弃当众亲昵,心头无名火起,怒道:“跟我一起上山!你再敢推三阻四,小心我……”想到她刚刚救了自己,威胁的话一时说不下去,卡在了喉咙里。云儿侧过脸去,没好气地说:“好啦好啦,我去还不行吗!温泉不是能活血化淤吗,我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正好也可以去泡一泡。”又拉着东方弃说:“东方,你也去,你坐了几天牢,身上又脏又臭。”说着还捏了下鼻子,表示受不了。东方弃笑而不答,让她别闹。燕苏脸色很不好看,冲她发火,“让你找的衣服呢,还在这儿磨蹭什么?”   她头一缩,只好悻悻走了。打开箱子随便拣了几件衣服,胡乱一卷,自己的东西倒是有一大包,葱绿上衣、红色下裳、黄色外衫,头油、脂粉、皂角、毛巾等物……乱七八糟一大堆。   冯陈、褚卫、蒋沈、韩杨抬来一张步辇,扶主子坐好,晃晃悠悠抬往山上去。后面跟着一脸不情不愿的云儿,难道自己真要沦落到伺候他沐浴更衣的地步,这人生也太凄惨了点吧?燕苏回头见她落下一大截,摇头晃脑,唉声叹气,一步挪不了三寸,瞪了她一眼,“还不快点?你想留在山上过夜,我倒可以成全你!”   云儿加快脚步跟了上来,心里说,那也比跟着你睡地上被人刺杀强啊。好不容易爬到山顶,累得她气喘吁吁,一屁股坐在石头上,再也不肯起来。山上云湿雾重,颇有几分凉意,近处的花草远处的树木像是笼上了一层轻纱,再加上温泉周边水汽氤氲,烟雾弥漫,隔得远了,只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   燕苏让冯陈他们在上山必经之路转角处守着,招手叫云儿:“让你跟来玩儿的吗?”他十指发软,怎么都解不开腰上繁复的衣结。云儿听出他声音颇不耐烦,只得走过去问做什么。燕苏张开双手,示意她更衣。云儿舔了舔唇角,一把将他推下温泉,挑眉道:“脱什么衣服,直接洗不就好了?”这就是她思考一路,想出的最干脆利落的办法。   燕苏扶着水中的大石,狼狈地站好,抹着脸上的水珠说:“你……”云儿凶巴巴地说:“你什么你,当真拿我当你的丫鬟呢?”趁早别做梦了!他整个身子浸在温泉里,只露出个头来,哼道:“你若是我的丫鬟,早死一百遍了。”无论她如何刁蛮、任性、粗野、无礼,是她舍命救了他,他无法不动容。   云儿仰头说:“知道就好,你什么时候把我的卖身契还给我?”见他闭着眼睛不说话,跺脚又问了一遍,道:“喂,你堂堂一个太子,可不能说话不算话。”他慢悠悠地说:“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云儿愣住了,这才想起来从头到尾似乎没有一个人明确答应过让她走。她脾气一下就上来了,不管不顾地说:“就凭我救了你,你必须得让我走。”   燕苏舒服地嘘了一口气,明显感到蒸发的力气重新流回体内,一边试着调气运息,一边懒洋洋地问:“你就这么想走?想去哪儿?天下这么大,除了人,哪儿不都是一样的?”云儿撇嘴道:“这个你就管不着了,我就是要走,我才不要一辈子当你的丫鬟,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书本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二十章 欲留难走(4) 他突然睁开眼睛,“好!你不愿当丫鬟便不当丫鬟。”云儿转头看着他的背影,疑惑地问:“你什么意思?”燕苏吐气说:“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过,你要留下来。”她叫起来,“为什么?”为什么就是不让她走?   他回首看她,眸光有些发热,“因为我从没有见过像你这样的女人。”因为她嚣张,因为她无畏,因为她不肯给他好脸色,因为她不顾一切救了他,因为她那些稀奇古怪的小聪明……和任何人都不同,所以他想要据为己有。   云儿完全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嘴里嚷嚷:“你现在不是见到了吗,有什么好稀奇的!求求你看在我拼了自个儿小命救你的份儿上,让我走吧,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敢惹你了,听到太子殿下您的大名便退避三舍,绕道而行。我天天吃斋念佛,三跪九拜祝殿下您福寿安康,长命百岁。”她心想这人怎么跟狗皮膏药似的,粘上了就拿不掉了。   她这样说,燕苏更不可能让她走,淡淡道:“我是千岁,将来荣登大宝便是万岁,自然是福寿安康,长命百岁。”云儿忙说:“好好好,那云儿祝殿下您仙福永享,寿与天齐,与日月同光,和天地同寿。那太子殿下这回能放云儿走了吗?”哼,活那么久,想成妖吗!燕苏隔着缥缈水汽重重烟雾看着她,“云儿,你应该知道我的脾气。”凡是他想要的东西,从来都不会得不到。   云儿差点崩溃,她只想离开这个鬼地方,有多远跑多远,潇洒自在地闯荡江湖去。自从她第一天到临安在鸿雁来宾酒楼碰到他这个天字第一号煞星以来,八辈子的霉都倒尽了,又杀又打,又追又跑,差点连小命都丢了,跟撞了鬼似的,一世英名毁了个干净彻底,叫她以后有何面目去见江湖上的同人?肯定是临安这个地方跟她八字不合,命中犯冲,才会流年不利,时运不济。她得赶紧换个地方,兴许就否极泰来了。   她把头一甩,拍手道:“话我可是说清楚了啊,以前就算我不对好了,可是这回救了你一命,总抵得过了吧?咱们就算两清了。大道朝天,各走一边。”说完提了提背上的包袱,转身就要走。   燕苏从水里慢慢爬起来,褪下湿衣服,不紧不慢地说:“冯陈、褚卫他们在下山的路上守着,没有我的命令,你以为你能走得了?还是你认为自己打得过他们四个?”云儿脚步一顿,只得又转回来,猛然见了他裸露的身体,放声尖叫:“啊……你干什么……”   燕苏嘴角滑过一丝笑意,故意逗她,“叫什么叫,你又不是没看过。”她结结巴巴地说:“我哪有看过,你不要血口喷人……”害她将来嫁不出去!他哼道:“偷剑那次,是谁把我衣服脱了个精光?”云儿瞠目结舌,饶是她舌灿莲花这回也答不上话来。完了,完了,害人终害己,她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燕苏换上衣服,悄无声息走近她,右手从后面轻轻勾住她的纤腰,在她耳旁吹气说:“既然敢做就要敢当。”云儿待察觉到耳后根痒痒的,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使劲儿掐他手臂,气急败坏道:“你这个*色鬼、无耻之徒,快放开我,快放开我。”他不但不放,反而更加放肆,唇凑近她颈侧,眼看就要亲了上去,突然皱眉说:“你身上有味道。”泥土灰尘混着血腥味,令他有些不能忍受。   燕苏吸了吸鼻子,放开了她,掀开宽袖一看,身上又添了一处淤伤。上次咬的牙印还在呢,就冲这个,他也不能放过她。看起来是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怎么凶悍起来比母老虎还厉害呢,看他将来怎么把她收拾得服服帖帖。   云儿手脚被制,全身被箍得紧紧的,眼看着他的头低下来,她的眼珠子直冒火,恨不得能烧死他,心脏也开始怦怦地跳,紧张得直咽口水,身子僵成了石块,连呼吸都忘了,更不用说破口大骂了。她牙齿紧紧咬着嘴唇,可以感觉到颈上肌肤麻麻痒痒的,带着温热的气息,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等他松开她,她心口蓦地一轻,就像吊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本该火冒三丈、怒不可遏的,不知为何,这时全身力气就像被抽走了似的。她故作镇定地说:“逗我玩儿很有意思是不是?”什么嘛,嫌她脏?他被人刺杀的样子才难看呢。   冯陈、褚卫、蒋沈、韩杨听到上面传来的尖叫声,立即赶了过来,见到的就是自家主子非礼良家少女的场面,面面相觑,不约而同选择当隐形人,鬼魅一般站在两人身后,不言不语。   云儿回头见到冯陈等人,俏脸轰的一下就红到耳后根,恼羞成怒,冲到燕苏跟前,握拳道:“早知道就让失失杀了你好了,省得为祸人间。”她用力捶了他一拳,心想昨晚真是瞎了眼才会冒死救他,自找罪受。她这一拳挟恨而至,力道颇大,燕苏重伤未愈,又没有躲避,遭此一击,连退了两步才止住去势,抚着胸口差点直不起身来。冯陈他们担心他的伤势,有点怒了,冲云儿发火,“放肆!殿下千金之体、万乘之尊,岂是你能打的?”   云儿瑟缩了一下,心想完了,随即侧过头去,一副要杀要剐随你们便的样子。倒是燕苏摆了摆手,说:“不要理会她。”女人嘛,都是这个德行,这时他一副宽大为怀,不跟她计较的样子。   云儿瞪了他一眼,干脆坐在一块大石上不理他。   “去哪儿啊?还不快跟我下山。”他带头往前走,见她赖在地上,一点要走的迹象都没有,不由得问道:“还不快走,磨蹭什么!”她翻过身去不理他,她为什么要走,她还没洗澡呢,再说,山上风景挺好的。等到见他手举了起来作势要打她,她吓得头赶紧往旁边一缩,支支吾吾地说:“我,我,我累了,走不动……”   燕苏见她确实有点精神不济的样子,说:“好了,你乖点,多听话,少乱来,我自然事事都依你。你若累了,坐我步辇一起下山吧。下不为例。”云儿本来想回嘴“谁要听你的话”的,听见有人抬,双眼一亮,乖乖爬到步辇上,靠着他坐好。步辇十分宽敞,两个人挨作一处,倒也不觉拥挤。云儿心里美滋滋地想,这可是太子级别的享受,八抬大轿都比不上。燕苏看着身边这个规规矩矩、一本正经坐着的云儿,挑了挑眉不说话。   两人刚下山来,魏司空就急匆匆迎上来,在燕苏耳边轻声说:“殿下,八百里加急文书。”他眸光一闪,沉声道:“呈上来。”   书包 网 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第二十一章 蝴蝶恋花恨(1) 早上还是朝霞满天,午后竟淅淅沥沥下起秋雨来,漫天银丝落在阶前一丈来高的芭蕉叶上,滴答滴答像是一首动听的乐曲。院子里数丛*沾了雨,越发显得鲜艳欲滴,楚楚动人。大家都说这场秋雨来得及时痛快,一扫昨夜血腥沉闷之气,连心情都被雨水冲得干净清爽起来。   云儿觉得有点凉,披了件天青色外衫,一手撑着碎花油纸伞,一手提着个食盒穿过青石板铺成的小径。她怕雨水溅到身上,走得很是小心,眼睛直直看着地上,一步一个脚印。见到一双黑色缎面长靴,她慢慢抬起头来,对面的人一袭对襟绣边斜领藏青色长衫,腰上简单系了条腰带,鼻直口方,额角宽广,眼角下有道一指来长银针般粗的疤痕,不但没有突兀狰狞之感,反而更添英气,手里擎着把雨伞,清澈的眼神此刻正笑意盈盈地看过来。   东方弃见她直勾勾盯着自己看,笑问:“难道你不认得我?”那种眼神,看得他毛骨悚然,全身起鸡皮疙瘩。云儿侧头又看了他半晌,说:“我今天才发现,原来你也是桃花眼。”他听得差点跌倒,叹气说:“你站在雨里发呆,原来一直在想这个?”   云儿将食盒递给他拿,歪着头喃喃自语:“好神奇的一件事啊,原来你是桃花眼。”她有种白白捡到银子的感觉,又惊又喜还有些不敢相信。东方弃便问:“就算我是桃花眼好了,这有什么可神奇的?”他不是很清楚自己到底是凤眼、圆眼还是桃花眼,也不怎么关心自己的长相。其实人往往看得见别人,却很难认得清自己。云儿抬头看他,歪着头说:“问题是,那个太子殿下也是桃花眼啊。”   东方弃愣了一下,挑眉问:“是吗?然后呢?”他倒没注意过燕苏是什么眼,只知道他长得极为俊美,气质邪魅,应该很受年轻女子的喜欢。云儿耸肩,“没有然后,就是你们都是桃花眼,鉴定完毕。”他没好气地说:“云儿,你很无聊,我也鉴定完毕。”两人看着对方的眼睛,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云儿有点烦恼地说:“他不肯把卖身契还我,怎么办?要不,我们再来一次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如何?”东方弃懒洋洋地说:“那我们干脆在这里住下得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们能逃到哪里去?再来一次,不过是旧事重演,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徒然连累他人,除非太子殿下肯放他们走。他又笑着说:“其实住这里挺不错的,不但衣食无忧,而且安全无虞,一般小毛贼不敢来。”他向来随遇而安,还有心情开玩笑。   “哼,一般的什么小偷小盗是不敢来,可是容易招杀手刺客啊!我宁愿丢些钱财,消灾解难,也不愿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被迫当人丫鬟很有面子吗,我还想着闯荡江湖,扬名立万呢。”她愤愤地说。   两人一路来到飞云阁门前,东方弃把食盒还给她,“你且放宽心住下来,别胡思乱想了,机会总是会有的,急也急不来。”似乎发生了什么事,府里的侍卫都在收拾行李,整装待发,燕苏既然是太子殿下,总不能一直待在临安。   第二十一章 蝴蝶恋花恨      云儿点了点头,收起伞放在门口,抖了抖身上的雨水进去了。她从食盒里端出一大碗加了药熬得浓稠稀烂的粳米粥,呈半透明淡绿色,闻起来香喷喷的,很是诱人,此外还有两碟子精致蔬菜,一碟子盐腌的莴笋。她对半躺在床上看书的燕苏说:“赛华佗说你受了伤,只能吃清淡的蔬菜清粥。”清淡都这么讲究,也太奢侈了吧?看得她都饿了。 第二十一章 蝴蝶恋花恨(2) 燕苏“嗯”了一声,放下手中的书,看她将粥盛在白色玉碗里,问:“你吃过饭了吗?”她低头说:“主子没吃,我这个当丫鬟的哪能先吃。”瓷勺碰在碗沿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以示心中不满。他微微一笑,喝了几口粥,见她干站在一边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说:“这么一大碗粥,我吃不了,你跟我一起吃,等会儿我有话问你。”她正想尝碗碟里切成一小截一小截的咸莴笋呢,是厨房特意为他做的,早就垂涎三尺了,忙说:“这可是你说的啊,到时候别又说我没规矩。”她一屁股坐下,生恐他反悔。   云儿一边吃一边想,他以前还想饿死自己呢,今天怎么这么善良体贴!难道是怕饭菜里下毒,要她来试毒吗?窗外还在下雨,雨珠溅在地上,噼里啪啦叫得欢。因为没有多余的饭碗,她便找来茶碗代替,用茶水淘了淘,夹了块莴笋,咬得嘎嘣嘎嘣脆响,清香盈腮,味道爽口,很适合下粥吃,她吃得十分带劲。   燕苏见她吃得恁般香甜,兴致勃勃地问:“好吃吗?”他自己倒是一点胃口都没有,有些食不下咽。她点头,“好吃啊,你吃过我们下人吃的饭没?难吃也就罢了,米饭里面居然还有石子,上次差点把我牙齿硌没了。”燕苏见她两腮塞得鼓鼓的,一边说话一边比画,眼睛睁得大大的,不由得失笑,说:“你的烤鱼、叫花鸡可比这些好吃多了。”她甚是得意,点头说:“那当然,那可是我的拿手绝活呢。”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往日的针锋相对、剑拔弩张全然不见。   云儿吃完收拾碗筷出去,回来时见燕苏手里拿着一把剑,他运气往前一刺,剑身如龙蛇般游走,左右摇摆,空中霎时劈开了一道波浪,剑气汹涌而至,连灯光都为之一黯。她凑过去多看了两眼,这不是失失用来刺杀他们的那把软剑吗?赞叹说:“这把剑跟水似的,连龙泉剑都奈何不了它。”   燕苏轻轻拭着剑尖,抬头看她,问:“你知道这把剑的来历吗?”不等她回答,又说:“你听……”他右手中指在剑尖上轻轻弹了一下,剑发出玉器相击的声音,其音清脆悦耳,如余音绕梁,久久不绝。他叹了一声,“这便是天下软剑之首,蝶恋剑。”云儿愣了下,吃惊不小,“蝶恋剑,四大名剑之一?”名扬江湖已久的四大名剑便是“龙泉纯钧,惊鸿蝶恋”。   燕苏点头,“这是一把至阴至柔之剑,相传为先秦女剑师费蜓所铸。她在得知心上人的噩耗后,泣不成声,肝肠寸断,以自身的血泪铸就此剑。剑成后引颈自刎,留下一缕香魂凝于剑身,此情此恨,绵绵无期,最终二人化身为蝶,绕剑翩跹起舞,恍若二人爱恋缠绵之景。”   云儿叹道:“原来这剑竟有这么一个凄美动人的爱情故事。”再仔细看时,剑身上果然有两只金色的蝴蝶,翩然欲飞,一上一下,像是四目相望的恋人,相互之间含情脉脉。她伸出手去摸,心猛然一跳,手心发烫,翩飞的蝴蝶似乎在她指尖缠绕,抬眼看他,喃喃说:“这把剑好生奇怪……”它竟像是活的,烧得她心都痛了。   燕苏站起来,将剑弯成半月形,然后又弹开,徐徐说:“此剑用极为罕见的白钢精炼而成,剑身细窄,阳光下视之如一道白练,耀眼逼人,屈伸如意,可弯可直,锋利无比,能作切玉雕玺之用。挥舞时劈风有声,音若冰瑟,动听之极。而且,你看……”说着示意,“可以当做腰带系在腰间,也可以卷成一团握在手心,是天下最好的刺杀工具。”他语声渐变,眸中闪出寒光,冷若冰霜,如一泓寒潭,深不见底,不带一丝温度。 第二十一章 蝴蝶恋花恨(3) 云儿见他跟变了一个人似的,身上静静发出一股煞气,不由得有些害怕,后退两步,懦懦道:“这剑再厉害,您不是没事吗,好像跟它有血海深仇似的……”虽说被人刺杀不是一件好事,可是有惊无险,刺客也死了,又得到了一把举世无双的名剑,按理说,应该高兴才是。再说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嘛。   燕苏抬头看她,突然一字一顿说:“这剑甚少在江湖上出现,可是我,并不是第一次见它。”云儿“咦”了一声,转头不解地看着他。他嫌恶地将蝶恋剑扔在地上,就好像它是一文不值的破铜烂铁,咬牙切齿道:“就是这把剑,害得我家破人亡。”眼神凛冽,声音里也带着刻骨的恨意。   云儿没有问为什么,弯腰拾起来,握在手里,顿时像是被雷击中一般,浑身血液跟着沸腾,她回首茫然说:“这剑,我也像是在哪儿见过一般。”又说:“你的龙泉剑,能借我用一用吗?”将蝶恋剑和龙泉剑并排放在桌上,灯下两柄名剑一阴一阳,一刚一柔,一厚一薄,一青一白,却是那么的和谐唯美,仿佛不再是剑,而是一对挚爱的情侣,历经千年万年的厮杀和鲜血,静静等待彼此。   燕苏松开领口,露出胸前的肌肤,明亮的灯火照耀下,冰肌玉骨间有一道细长的疤痕,从左胸一直延伸到下腹,虽然一点都不难看,但是仍可以想象受伤时的凶险。他徐徐吐出胸中的戾气,“看见了吗?这么薄的伤口,只有蝶恋剑能做到。没想到八年后,再次重逢。”   云儿呆住了,怔怔问:“当时发生什么事了?也是有人刺杀你吗?”   他不答,整了整衣服,缓缓说:“我一直忘不了这把剑刺进胸膛时的情景。”剑尖划破衣服,冰凉刺骨,一开始并没有感到疼痛,瞪大双眼不敢置信,然后血如泉涌,头晕目眩……每一个细微的感觉,每一个动作,一遍遍在脑海里回放,全部都记得。当年他只有十三岁,和现在完全不一样,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为背不出四书五经而烦恼,逼着侍卫偷偷教他练剑,还有母后,总是带着慈爱的笑容责备他不听话……   云儿怯怯地问:“那人是谁?”谁要杀他?   燕苏情绪波动很大,恨声道:“我忘了她长什么样子。”云儿说:“怎么会忘呢?”怎么会忘记刺杀自己的人的样子呢?这不是很奇怪吗?燕苏瞟了她一眼,阴沉沉地说:“也许太恨了,就会忘记吧。我忘了用剑刺进我胸膛的那个人长什么样子,无论怎么想,都想不起来。就像你不记得以前的事一样,我也只是忘了而已。”   云儿第一次见他如此悲愤,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原来他在不可一世、权势显赫的外衣下,竟有如此多不为人知的凄惨过往,想了半天说:“你不要难过了,现在不是都好了吗?这里有桂花云母糕,吃一片就好了。”   燕苏冷冷看了她一眼,她当他是三岁小孩哄呢。云儿有些讪讪地收回手。他没什么感情地说:“我一直在找这把剑,八年来从未放弃过。哪知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可是人呢?当年使这把剑的人呢?”他的眸中露出伤痛怨恨之色。早就练得意志如铁的他这么多年来首次情绪失控,昔日的伤痛在她面前袒露无遗,讳莫如深的往事却对她娓娓道来,连他也不明白自己今晚这是怎么了。他是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未来的一国之君,万民之主,怎么能对人这么地推心置腹,不加掩饰?怎么能有软弱、悲伤、痛苦这些负面的情绪?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本网 第二十一章 蝴蝶恋花恨(4) 云儿见他眸光黯淡,背影沉重,心中微微一痛,心想可恨之人亦有可怜之处,于是宽慰他说:“这么多年过去了,你都长大了,也许,也许刺杀你的那个人早就死了。”不然蝶恋剑为什么会落在失失手上?他摇头,“不,我知道,她没有死,一定还活着。”云儿不知他为什么这么肯定,迟疑许久,终于还是问了出来:“那时候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他仰头看向屋顶,许久没有回答,显然是不想说。   两人许久没说话,房内一片沉寂,烛火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原来是灯芯爆开了。她拿起剪刀,咔嚓一下将灯花剪去,室内顿时暗了一些。推开窗户往外一瞧,天色完全暗了下来,阶前的美人蕉化成一团黑影。只听见廊下滴答滴答的雨声,左一下右一下,像细细吟唱的箫声。她回头说:“雨小了,你若没什么事,我便回去睡觉了。”   “今天接到宫中送来的书信,父皇病危,我必须尽快赶回去。”他很突兀就开口了。   云儿不明白他为什么告诉她这些,回头问:“然后呢?”他看着她,淡淡说:“你和我一起回京,明天就动身。”这不是商量的口气,而是命令的语气。燕苏看着她左眼角蓝色的泪痣,望着她黑白分明清澈见底的双眸,不禁疑惑,明明以前没有见过她,为什么会有很久很久以前就认识的感觉呢,熟悉得像是一直跟在自己身边,朝夕相伴。   云儿吃惊过后,断然拒绝,“我不去。”燕苏冷下脸来,大为不悦,“这可由不得你做主。”云儿很不满,冲他吼道:“你说我是你的救命恩人,要好好对我,可是为什么总是威逼胁迫我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我为什么要跟你去京城?我一点都不想去。”这人太过霸道无理,完全无视他人意愿。   若在平时,龙泉剑早就架上她脖子,不由得她不点头答应,可是这次燕苏颇有耐心,问:“你为什么不想去?”称得上是好言好语,好声好气。云儿却一点都没有受宠若惊之感,反而跺脚道:“不想去就是不想去,难道还有什么为什么吗?”燕苏冷笑一声,“我知道了,是因为东方弃吗?”云儿心生警觉,盯着他问:“你什么意思?”东方刚刚冒着生命危险救了他,他不会是想恩将仇报吧?   燕苏不答,挥手道:“我明白了。你下去吧,好好想想,明天早上再来回话。”他自有办法让她乖乖跟着去。   云儿盯着他看了半晌,猜不出他葫芦里卖什么药,最后说:“我不想去京城,我听说再过几个月,十年一度的武林论剑就要召开了,我想去潮音坞碧玉湖闻人山庄看热闹。”武林论剑十年举办一次,目的是为了臧否天下剑手剑法之优劣长短,并通过比试的方式层层筛选,由众人公推出当代最出色的三名剑手。这是天下所有剑客扬名立万最有效的途径,十年练剑无人问,为的便是一举成名天下知。   百年前闻人客在武林论剑大会上脱颖而出,以一把纯钧剑傲视群雄,横扫天下,无人能敌,遂被江湖中人尊为“天下第一剑”,自此生平未逢能够匹敌的对手,地位数十年屹立不倒。后来他云游天下数年,来到潮音坞碧玉湖,见这里湖泊交织,群岛错综,山水明丽,人杰地灵,就地结庐而居,依山傍水创建了闻人山庄,流传至今,被大家尊称为“天下第一庄”,与龙侯史魏江湖四大家族并肩称雄。这次的武林论剑便选在闻人山庄举行。 第二十一章 蝴蝶恋花恨(5) 燕苏看了她一眼,“武林论剑要到明年才举行。”她耸肩道:“我早点去不行吗?顺道还可以去看看吴不通。”燕苏微微皱眉,提醒她说:“吴不通住在九华山。”两个地方隔了千儿八百里,一个在南一个在北,并不顺道。他想了想又说:“你若真想见他,回京的路上我们可以从九华山下绕过。”这才是顺道,他难得退让。   云儿索性不理他,反正是打死她也不跟他走,她见他将蝶恋剑就那么随随便便往地上一扔,有点心疼,他再怎么厌恶不喜,那也是四大名剑之一啊,多少人大打出手,争得头破血流抢都抢不到呢。她想到东方弃最喜喝酒论剑,便说:“这蝶恋剑能借我用一用吗?”见他目光阴沉地盯着自己,样子有些可怕,忙说:“你别误会,我不干什么杀人越货的勾当,把玩一两天就给你送回来,说话算话,你想,龙泉剑我不是也没要吗……”   燕苏越听脸色越差,额角青筋隐约可见。她忙跳开几步,离得远远的,双手握拳举过头顶说:“行行行,这话就当我没说过,我回去了。”一溜烟出了门,悻悻地骂:“真小气,自己把它跟一块破布似的扔在地上,弃如敝履,连借一两天都不肯,又不是不还了。”   燕苏听她脚步声渐渐远去,心头若有所失,发了好一会儿呆,这才叫来冯陈,吩咐道:“你去请东方弃过来一趟,就说有要事商量。”不到片刻,东方弃就推门进来,抖了抖身上的雨珠。他站起来相迎,行江湖之礼,拱手说:“东方少侠,请。”东方弃连声说不敢,“不知殿下深夜召见,有何见教?”他笑着说:“你我今晚以江湖中人相称,东方少侠不必客气。”   东方弃本不是拘礼的人,见他如此,也就坦然受之,安安稳稳坐下。燕苏先拿出淬过毒的匕首递给他看,说:“这毒名叫透骨寒,毒性极其厉害,中毒者透骨侵脑,癫狂而死。所幸是淬在匕首上,毒性减弱,又蒙少侠不计前嫌,出手相救,这才有惊无险,转危为安。但透骨寒是独门毒药,江湖上已经很难见到,只有夜卫里有。”   东方弃愣了下,重复道:“夜卫?”这是近十年来新崛起的一个很神秘的刺客组织,神龙见首不见尾,擅长潜踪匿迹之术,专门修习刺杀之法,但是不怎么为江湖中人所知。他之所以知道夜卫,还是因为孙一鸣之死。   燕苏又拿出蝶恋剑,这回东方弃一句话都没说,接在手里轻轻抚摸,只见其质轻如云,白似霜,脆如玉。他眼睛盯着剑身上的一对蝴蝶,惊呼道:“难不成这是蝶恋剑?”眸中露出惊讶、惊喜、惊奇之色,有些激动。   蝶恋,蝶恋,蝴蝶恋花,长恨无涯。蝶恋剑的传说是铸剑史上最可歌可泣、缠绵动人的爱情故事。   燕苏点头,“不错,这就是四大名剑之一的蝶恋剑,杀人不见血。逍遥散,透骨寒,蝶恋剑,均不是寻常之物。失失不过是一介卑微女奴,按理说身上不该有这些东西。”东方弃明白他的意思,由此看来,这次的刺杀不只是一场单纯的复仇,背后应该还有主谋之人。   燕苏站起来,负手说:“东方弃,客气话我就不说了。朝廷发生了一些事情,我必须尽快赶回去。可是我现在重伤未愈,难以自保,回去路上恐怕凶多吉少,我想请你护送我一路回京。你连龙泉剑都看不上眼,我也没有什么能赏赐的,唯有厚颜相求。但是我答应你,将来你若有求于我,只要我能做到,一定不会拒绝。”   东方弃听他说得如此客气,忙跟着站起,拱手答:“殿下客气了,赠剑之恩尚未报答,东方弃不是不识时务的人,一定尽心尽力护送太子殿下平安抵京。”未来一国之君都开口求他了,他怎能拒绝,又怎敢拒绝?   燕苏见他一口应承下来,心情转佳,将素日敌视之心淡忘了许多,知道他喜欢喝酒,朝门外喊道:“冯陈,拿酒来。”   绝顶女儿红,拆了封口,满室都是酒香,浓稠得跟蜂蜜一般,便是神仙都坐不稳。两人就着一大盘熟牛肉、一碟子花生米杯来盏往,喝到后来干脆弃杯不用,改用大碗。当夜喝了个尽兴,时过三更才各自踉踉跄跄回房休息。   书本网 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第二十二章 胡搅蛮缠(1) 次日一大早,天刚蒙蒙亮,东方弃便来找云儿,告诉她自己答应燕苏一路护送他回京一事。云儿一听气炸了,“他要杀你你知不知道,你还给他当保镖?以德报怨,哼,感人得很啊。”她语气中满是讽刺。他苦笑着说:“不答应行吗?人家是太子殿下,权势滔天,一言不合,要杀咱们易如反掌。俗话说,民不与官斗,不如答应他,就当是游山玩水好了,这事办完后咱们再光明正大地离开,以后也不用东躲西藏、连累其他人了,岂不是一举两得?”   云儿一想也是,东方若是不答应,凭燕苏睚眦必报的脾性,不知道又会生出多少事来,没完没了,他们还要不要活了。她闷闷地问:“你走了,那我怎么办?”他说:“我正要跟你说这个事。不如你跟赛华佗回去,留在临安,有他照顾你,我也放心。”首先,不用担心她体内的寒气,赛华佗自有办法医治;其次,越往北走天气越冷,于她的身体不利,还是留下来的好;还有一点,他怕路上有危险,到时候他顾不上她。   她皱眉道:“赛华佗那儿住了采荷,我与她势不两立,才不去呢。再说了,我不想一个人留在临安,你去哪儿我便去哪儿。”东方弃有些头疼,“你听我说,你当真以为我是去游山玩水呢,路途辛苦不说,万一出了什么事,你跟去只有碍手碍脚的份儿。你先在赛华佗那儿住着,等我从京城回来,再带你离开。喂喂喂,你去哪儿?”   他话还没说完,云儿一跺脚,转身走了。她来到飞云阁,不顾冯陈的阻拦,径自推开燕苏房门,“喂,你不是说要我跟你一块回京吗?我改变主意了,愿意去了。啊,你干什么……”房里空荡荡的,屏风后面传来哗哗的水声,热气缭绕,上面搭了几件衣服。燕苏正在沐浴,听见外面由远及近熟悉的脚步声,赶紧站起来穿衣服,露出*的上身。她吓了一跳,尖叫一声,忙用手背挡住眼睛,转身背对着他。   燕苏挑了挑眉说:“你来干什么?一大早就吵吵嚷嚷的。”这就是他为什么坚持要东方弃护送他的原因,当然东方弃身负绝顶武功,也是原因之一。他随便披了件衣服出来,头也不抬地说:“既然愿意,还傻站在那儿干吗?一个时辰后就要出发。”不知为何,他心情略有些不快,明明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可是为什么自己还是会介意呢?到底介意的是什么?这与他向来坚持的“只要结果不问过程”的一贯做法背道而驰。   这么快?她“哦”了一声,赶紧溜回去收拾东西。   东方弃知道后,事情早已定下来了。   云儿拉着他唧唧喳喳地说:“我要像以前一样女扮男装,又方便又好看。不过我没有男装,你的能借我穿一穿吗?”他没好气地说:“我的衣服你穿得了吗?府里赵总管有个儿子,身量跟你差不多高,你去问他要一套,别忘了给人家银子。”   她乐滋滋要了来,穿在身上一看,垮下脸来,“这不是看门的小厮穿的吗?”东方弃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笑道:“难不成你还想扮成公子哥儿?赵总管的儿子恰好派在后院看门呢,你穿起来比他俊俏多了。”云儿唉声叹气,没有别的办法,也只好先这样了。她对着镜子左照右照看了半天,看顺眼了,觉得扮成小厮似乎也不错呢。   两人简单收拾一番,挎着个包袱来到大门口集合,车马已经准备好了。冯陈牵过一匹浑身漆黑的高大骏马,说:“东方少侠,这是你的。”一看就知道是日行千里的良驹。云儿摸着它的脖子称羡不已,伸长脖子到处找,满脸期待地问:“我的呢?”冯陈没什么表情地说:“公子没有吩咐。”云儿见人人都有坐骑,威风凛凛,独她没有,十分不满,气冲冲地说:“难道你们想让我一路走到京城去吗?”差别待遇,这也太过分了! 第二十二章 胡搅蛮缠(2) 燕苏走出来,老远就听见她的话,哼道:“如果你愿意,我也没意见。”见她穿得不男不女,不伦不类,眉头一皱,嘲讽道:“就你这乞丐样儿,还想骑马?”抬脚上了路中间停着的一辆马车。她气得瞪眼看着他的背影做鬼脸,心想一个大男人,嘴巴怎么这么恶毒?好不容易忍下这口气,可怜兮兮地说:“公子,您就不能多备一匹马吗?反正府里有的是马……”她不想坐车,骑马多威风啊!燕苏回头看了她一眼,“那你就一路走到京城去吧。”她真啰唆,净给他找麻烦。她只有有求于他的时候,才会客客气气称呼他为公子,他心里有几分不高兴。   云儿见他脸色不大好,只得噤声,乖乖爬上马车,自动坐在车夫旁边,谁叫她是人家的小厮呢,要身份没身份,要地位没地位。燕苏也不管她,由得她坐外面吹西北风,盘膝坐下运功疗伤。   太阳刚刚升起,天气晴朗,风和日丽,万里无云,正是出行的好日子。大队人马离开落花别院,转上官道,只听得车轮碾地以及错落有致的马蹄声,周围连一声咳嗽都听不见,秩序井然,队伍严整。冯陈、褚卫、蒋沈、韩杨四人在前面开路,东方弃紧随其后,魏司空领着十八骑玄衣铁卫在后护航,一路上声势浩荡——这些铁卫都是以一当百的武功高手,背负弩箭,进可攻退可守。   一开始云儿还觉得很新鲜,这里看看,那里瞧瞧,兴致挺高的。不到一个时辰她就觉得没意思了,再美的风景看多了也会腻味,何况一路上不过是些寻常山水草木罢了,并无特别之处。她屁股挪来挪去,开始坐不住了,问车夫:“我们这到哪儿了?”那车夫大概三十几岁,头上戴着一顶羊皮毡帽,有些旧了,皮肤黝黑,腰间挂着一根长鞭,驾车技术娴熟,眼睛盯着前面的路,跟没听到她的话一般。   云儿见他不理,说:“你不觉得路上很无聊吗?我们说话解闷儿吧。”伸手推了推他,见他突然转头,目光凶狠地盯着自己,手里的鞭子扬了起来似乎要打她。云儿吓了一跳,赶紧松开手,结结巴巴地说:“你,你干什么?”她拍着胸口喘气,缩起腿往外边移去,坐得离他远远的。   燕苏听到动静,掀开帘子,手横在门框上,探出半个身子,挑眉说:“他是个聋子,听不见你说话,脾气又不好,惹了他,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到时候可别怪我事先没提醒你啊。”云儿有点怕了,问:“那我能进去坐吗?外面怪冷的……”不等他答应,她猫腰就从他腋下钻了进去,她可不想跟杀人狂待一块儿。燕苏没阻止,见她老鼠钻洞般猥琐狼狈的样子,笑了一笑,心情甚好。   马车里面甚是宽敞,下面铺了厚厚的羊毛地毯,靠里放着被衾、枕头等物;靠窗一张小茶几,放着杯盘、茶果、点心;旁边设了一个坐褥,门口有一个小巧精致的铜炉,正在熬药,嘟嘟嘟冒着泡。她往手心里哈了口气,“这里可真舒服。”   燕苏随后进来,靠着坐褥坐下。她也不客气,拿起糕点就吃,倒了杯热茶,喝了一小口,说:“这茶可真香,是雨前龙井吗?”他看了她一眼,说:“没想到你还会品茶。”她仰首说:“我懂得的东西多了去了。”他心里好笑,有心逗她,挑眉说:“是吗?那你说说你都懂些什么啊?”云儿不悦,转过头去不看他,说:“哼,门缝里瞧人,把人瞧扁了。你别看我一身市侩气,穿得又寒酸,书画琴棋诗酒花,当年件件都不差。”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二十二章 胡搅蛮缠(3) “咦,还挺押韵嘛,口气不小。”他取笑道,自然不信,摊开文房四宝,说,“既然你这么厉害,那写两个字来看看。”云儿被他一激,心里有气,当下挽起袖子,拿过笔说:“不信?那咱们就走着瞧。”她定要难他一难,想了会儿便落笔,须臾立成,扔给他,笑着说:“你猜猜这几个人都是谁,猜不出来可是要受罚的哦。”她摇头晃脑的,很是得意。   燕苏卷起书,不轻不重打了她一下,佯装生气说:“给你三分颜色,你就开起染坊来了,没大没小,等会儿再跟你算账。”先是看她的字,柔而不媚,骨骼清奇,点曳之间,飘逸出群,觉得有几分眼熟,便问:“这字颇有大家之风,你跟谁学的?”云儿大言不惭道:“当然是无师自通啦,你不知道本姑娘天纵奇才,无所不会吗?”她哪记得跟谁学的,她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   燕苏摇头失笑,不与她计较,接着往下看,原来是四句歪诗,写的是:强爷胜祖有施为,凿壁偷光夜读书。缝线路中常忆母,日出方向婴儿哭。   他沉吟半晌,说:“第一句是孙权,第二句是孔明,第三句是子思,至于第四句……实在是想不出来。”只好低头认输。她拍手大笑,“嘻嘻,不知道吧,当然是东方弃啦!哈哈,你输了,不许赖账。”日出方向可不是东方?婴儿哭指的是东方弃小时候被人遗弃一事。燕苏哪里知道这些事。   燕苏哭笑不得,哼道:“歪理邪说,一派胡言,当然不算。”他实在不喜她心心念念惦记着东方弃。云儿不依,口里嚷嚷:“不行不行,输了就是输了,哪有借口。堂堂太子殿下,居然说话不算话,传出去颜面何存!”说着伸手拉扯他,他往后躲,笑道:“你混赖,这也能作数?”   云儿揪住他衣领,气道:“明明是你答不上来,还说我混赖?输了就要受罚,天经地义,难不成你连这个都输不起?”燕苏用手推她,“做什么?拉拉扯扯成何体统,还不快回去坐好,小心我把你扔出去。”她偏不,欺身凑到他跟前,抓住他右手往后一扭,龇牙咧嘴地说:“认不认输?认不认输!”   他却笑了,并未反抗,斜眼看她,“好好好,我认输,这总行了吧。”云儿半信半疑地放开他,指着他鼻子说:“这可是你说的,别又不承认。”燕苏见她一本正经、郑重其事的样子,忍俊不禁,握住她指尖顺势往怀里一扯,含笑道:“我输了,你想怎样?”没见过输了还这么兴高采烈的人。   云儿顿时倒在他膝上,跌了个结结实实,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淡淡的药香以及衣服上沾上的龙涎香的味道,脸没来由一红,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双目怒睁,大声道:“姓燕的,你太过分了!我今天跟你,跟你……没完!”   燕苏一双眼弯成月牙,俊美得像是三月桃花,灼灼其华,并不介意云儿骂他“姓燕的”,看着她暴跳如雷的样子只觉得好笑,闲闲地说:“哦,你跟我共乘一辆马车,想怎么跟我没完啊?”   云儿一时愣住了,气得小脸憋得通红,一拳捶在桌子上,力道大了,疼得直吸气,“哎哟……好,鬼才和你坐一辆马车!”横爬过他,伸手就去掀帘子,听见他在后面笑,回头瞪他,过了会儿反应过来,靠着窗口坐好,拍手说:“凭什么我出去啊,你猜人名输了,还没受罚呢,想转移话题是不是?我才不上你的当呢!我就不走,你能拿我怎么样?”一副地痞无赖样儿。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第二十二章 胡搅蛮缠(4) 燕苏还在逗她,“你不是说跟我没完吗?现在冰释前嫌,和好如初了?”云儿横他一眼,嫌恶地说:“谁跟你好了?听着,愿赌服输,你既然输了,就要听我的,先把这茶喝了,就当是令酒。喝了令酒,便是让你上刀山下油锅,也不能推辞,这是江湖规矩。”   燕苏笑着拿过茶杯,仰脖喝了。她叫起来:“喂喂喂,那是我喝的茶……”燕苏却浑然不觉。云儿气哄哄只得作罢,咳了声说:“我罚你……”嗯,罚他什么好呢?她指着他正色道:“不准笑,严肃点。等我想想……”歪着头想了会儿,拍手说:“啊,有了!”   “你那匹宛天,能借我骑骑吗?”云儿期盼地看着他。   燕苏有一匹极通人性的宝马,取名宛天,日行千里,千金难得,实乃举世罕见的良驹。那马高大矫健,通体雪白,浑身上下没有一根杂毛,额间有一拇指大的黑色的圆斑,两只琥珀色的眼珠,闪闪发光,极其神俊。她刚才坐在外面见了,羡慕得心直痒痒。   燕苏不怎么在意地说:“你若骑得动它,你便去骑。”云儿兴奋地跳起来,掀开帘子往后看,半天又钻回来,问:“咦,你的马呢?”燕苏双唇撮成圆形,放声长啸,霎时声闻于天,响遏行云。只见前方一团白影冲过来,眨眼间已到跟前,它立起前蹄,仰天嘶叫了一声,像是回应燕苏的长啸一般。抖了抖身上的长毛,阳光下落了一地的琼枝玉屑,耀得人睁不开眼目。云儿大喜,蹲在车门口冲它挥手,“你好你好。”无比热情。可惜它看也不看她一眼,高傲得很,却侧过头去舔燕苏的手掌,十分亲热。   燕苏摸了摸它的头,眼中满是笑意。   热脸贴了冷屁股,云儿丝毫不以为意,双手抱拳,再接再厉,“久仰大名,如雷贯耳。你让我骑一骑好不好?”还笑眯眯地看着宛天。她觉得沟通得差不多了,飞身跳下车来,伸手便去牵缰绳。燕苏还来不及拦住她,她已经跳下了车。哪知道她手还没碰到绳子,宛天前蹄已经踢了过来,又快又狠,如雪山崩裂,琉璃坍塌,惊得她寒毛倒竖,就地往前一滚。人虽然躲开了,却撞到路旁的枯树桩,“哎哟、哎哟”连声叫疼,再也爬不起来。   燕苏忙打了个手势示意队伍停车,刚跳下车,一个人影从马上飞下来,拦在他前头扶起地上的云儿。   东方弃蹙了蹙眉,没好气地问:“有没有伤到哪里?”云儿搭着他的胳膊站起来,哀叫连连,“我屁股都摔成两瓣了!”他骂道:“活该,这马性子极烈,你也敢乱碰,找死啊?”她揉着屁股委屈地说:“我哪知道啊,我看它挺温顺的嘛,对人又亲又舔的。”东方弃哼道:“人家那是对主人,你算老几?别乱打主意。”   燕苏下车,大队人马随即停下来,全都往这边看。魏司空赶上来瞧了一眼,问她有没有伤到哪里,取笑道:“你看你,哪里跑来的卖炭的?给公子他牵马都嫌脏,还想骑马,难怪连宛天都嫌弃你!先把身上的泥土拍一拍再说,哪里像个姑娘家,跟个野小子似的。”说着递了条干净帕子给她。   燕苏刚才还在担心她,见她接过魏司空的手帕擦脸,脸色一沉,对她喝道:“上车!”转头看着东方弃和魏司空说:“还有你们,凑什么热闹!”他摔帘子走了进去。魏司空不明白他怒气从何而来,还以为是云儿又得罪了他,拉云儿到跟前,“看什么看,快上车,快上车,咱们还得赶路呢,别为你一个人耽搁大家的行程。”见她笨手笨脚好一会儿没爬上去,在后面推了一把,口里说:“你怎么这么重啊?像只小肥猪……”   云儿回头装模作样做了个鬼脸,说:“你才是猪!”又对马上的东方弃用力挥手,东方弃回头做了个手势,要她乖乖地别乱来。在前领路的冯陈见没什么事了,喝道:“起程!”大队人马才又动起来。   云儿钻进马车,将手帕搁在桌上,提起茶壶想倒茶喝。燕苏捏起手帕便往窗外扔去,“脏死了!”一脸嫌恶地看着她,又说:“不准喝茶,不准吃东西,不准出去,老老实实给我在车里待着。”云儿有些莫名其妙,哪儿都不能去,这跟坐牢有什么分别?她没好气地说:“干什么?我又不是你的犯人。”自顾自又倒了杯茶喝。   燕苏劈手去夺茶壶,云儿当然是不放,两人争来抢去,壶里的水泼出来,溅得身上到处都是,所幸茶水不怎么烫,倒不怎么要紧。云儿提了提身上的湿衣服,脸黑了一半,手一松,人跟着往旁边挪去,嘀咕说:“一个茶壶,你要给你好了!”没见过这么反复无常的人,一时好一时坏的,阴阳怪气。   燕苏将手上的茶壶重重往地上一掼,那茶壶也不知道什么材质做的,结实得紧,这么用力摔都没坏,反倒是里面的茶水淌了一车。云儿跳起来,“你干什么?”水全部朝她这个方向流过来了。她跳得太猛,一不注意,头砰的一下磕到车顶,又是一阵惨叫。   魏司空跟在车后,听见里面乒乒乓乓乱响,像是打起来了,忙隔着窗帘问:“公子,你没事吧?”燕苏心里正怒着呢,听见他的声音,火上浇油,喝了声:“滚!”魏司空不知道他是说自己还是说里面的云儿,挑了挑眉,决定事不关己还是高高挂起,拍马往前走去。   他自小屈服在太子殿下的淫威下,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现在可好,碰上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泼皮撒赖,一哭二闹三上吊,偏他又奈何不得,还真是大快人心呢。   云儿摸着头顶怒瞪他,知道打不过他,愤愤然往里爬去,在被衾、枕头上坐下。白色的枕巾上立马留下一团乌黑的泥渍。燕苏一向爱干净,死命扯着她的脚往外拉。云儿不耐烦地说:“你干什么,男女有别,你能不能放尊重点……”他脸色铁青说道:“你到底是不是女人?”这人比天底下最无赖的无赖还无赖,亏她还敢自夸书画琴棋诗酒花样样精!云儿气得磨牙说:“我是不是女人关你什么事!”   两人大眼瞪小眼,眼看又要吵起来,燕苏突然钻出马车,长啸一声,宛天如一团雪球滚过来。他翻身上马,快速往前驰去。他心想,怪不得子曾经曰过,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云儿不只是女子,还是小人,二者兼而有之。   云儿有些吃惊,他,他,他这是不战而退吗?奇哉怪也,自两人“不打不相识”以来,这还是他头一遭忍让她。    第二十三章 药粥和烤鱼(1) 一行人唯恐夜长梦多,快马加鞭,晓行夜宿,饥餐渴饮,晚上也不投店住宿,随便找处空旷之地或是临水背山的高地安营扎寨,日间只吃干粮清水果腹充饥。幸而是秋天,草长果红,兽肥鱼美,不愁粮草。   这一日行至黄山脚下,只见满山红绿相间,山顶云雾缭绕,煞是好看。正是黄昏时候,西天彩霞如缎,大雁排成斜斜一个“人”字结伴而行,呱呱呱从头顶飞过,远远地只剩下一群黑点。沿路有一条河,不宽不窄,河水也不甚湍急,水底石头上厚厚一层青苔,水草清晰可见,偶尔有几条鱼儿悠然自得游过。天边泛红的轻云混着青山绿树倒映在水里,当真是秋水共长天一色,美不胜收。   云儿从车门口探出头来,苦着一张脸说:“太阳都落山了,怎么还不休息啊?”连日来坐马车,又是马不停蹄地赶路,她骨头都快散架了,坐都坐不直。东方弃安抚她,“再等会儿,到前面那个山坡,应该就可以休息了。”她发牢骚,“闷死了,我不要坐车,我要骑马!”   东方弃笑着说:“骑久了你又要说屁股疼了。”前两天她贪玩骑了一整天的马,还拉着魏司空他们比赛,兴致勃勃要夺第一,结果第二天爬都爬不起来,在车里哼哼唧唧躺了好几天,众人耳根子倒是清净不少。她唉声叹气,“为什么要这么辛苦地赶路呢,就算晚一天到,也没有很大关系嘛!”东方弃说:“谁叫你硬要跟着来,现在知道路上辛苦了吧。”   云儿指着前面移动的一团雪影问:“你的奔宵跟宛天比,哪个更快?”东方弃看了眼坐在宛天背上的燕苏,侧面望去,恰似一座玉做的雕像,精致华贵,完美无缺。他压低声音说:“奔宵虽是良驹,但据我看来,应该还是宛天略胜一筹。”云儿撇嘴说:“没见过这么小气的人。”东方弃知道她是因为想骑宛天而不得,一直耿耿于怀,笑着说:“其实天下的马都是一样的,重要的是对自己的脾胃,宛天不适合你。不如,我把奔宵借你骑骑?”   云儿立即高兴起来,连声说:“好啊好啊。”双手伸向他。东方弃夹了夹马腹,和马车尽量保持平行,抓住她手腕,顺势一带,抱她在前面坐好,将缰绳交到她手里,说:“拿好了啊。”然后飞身跃在她刚才坐的位置上。抱人,换马,跳车,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流畅之极,如风吹落叶一般自然,引得旁边驾车的马老二看了他一眼。东方弃笑着拱手算是打过招呼。马老二照旧是千年不化的冰山脸,眼睛看着前面,拿鞭子的手还没动,车子已自动转弯。   燕苏回头恰好看见这一幕,故意落在后面,瞪着云儿,满脸嘲讽地说:“你还敢骑马?”云儿哼道:“要你管!”他不悦道:“给我回车上去,这马是你能骑的吗?”云儿转过头去不理他,提了提缰绳,一个人往前冲。燕苏任由她跑出去老远才下令说:“今晚就在这儿休息。”他率先下了马。   选的宿营的这块地方是处山坡,背靠山林,面临长河,中间是一处宽阔的平地,能进能退,易守难攻,更重要的是,难以偷袭,选址的时候可谓煞费苦心。由此也可看出,燕苏胸中其实大有丘壑,并非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冯陈、褚卫等人答应一声,挖灶升火做晚饭,自有人牵马儿去吃草,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   云儿没听见马蹄声跟上来,觉得奇怪,回头一看,大家或坐或站,聚在一处说笑呢。她吐了吐舌,掉转马头回来。东方弃摸着马头,话却是对她说的,“瞎跑什么呢你。”她嘿嘿干笑两声,“溜达去了。”拍着奔宵的背亲昵地说:“走,咱们去喝水。”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二十三章 药粥和烤鱼(2) 喂马吃过水和草后,大家围坐在火堆前,就着烧开的热水吃干粮。云儿看着手里跟石头一样硬的烧饼,闷闷不乐,才咬了一口,实在是吃不下,扔在了一边。魏司空见了便说:“多少吃一点,等到下一个市镇,就可以吃上热饭热菜了。”她叹气说:“像这样专拣荒山野岭走,哪会有下一个市镇!”东方弃盛了碗热水,把烧饼撕成片状扔在里面,递给她,“泡软了就可以吃了。”她摇头,“我真的不饿。”黏糊糊的,恶心死了。   燕苏和众人不一样,吃的是药罐熬的新鲜米粥,里面加了各种药材补品,专为他准备的。他在车窗口看见了这一幕,想了想,招手叫来冯陈,吩咐几句。   冯陈走过去说:“云姑娘,公子找你。”云儿扔下众人,爬上马车,还没说话,已闻到一股清甜的粥香。燕苏歪在坐褥上看书,旁边放着一碗动都没动过的人参红枣粥,头也不抬地说:“哦,你来了,把这粥拿去倒了吧。”云儿张大嘴巴说:“你不吃吗?”他“嗯”了一声,“我白天吃了些糕点,吃不下。”眼睛盯着书,从头到尾没看她一眼。   云儿又问了一遍,“你真的不吃?”他抬头冷冷看了她一眼,“叫你倒碗粥哪来这么多废话?”云儿暗暗吐舌,他果然是长于深宫,不知民间疾苦啊,抢着说:“你不吃那我吃了啊,省得倒了浪费,暴殄天物。”她眉开眼笑,三两口就把一碗粥喝光了,喝完后还舔了舔嘴唇,意犹未尽。   等她吃完出来散步时突然想到,车里哪还有糕点,从落花别院带出来的糕点早在数日前就吃完了,她隐隐觉得不对劲,他不会是故意不吃让给自己吃吧?刚想到这里她连忙否认了自己这个想法,不会,不会,他怎么会这么好心,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她踢着石头想了半天,对,他天天吃这些粥啊药啊什么的,也会吃腻嘛。虽下了这样的结论,可是良心始终有那么一点点不安,总觉得哪不对劲似的。   奔波了一天,众人以天为被、以地为席,围着火堆早早睡下,自有轮流守夜的人。云儿因为燕苏给的一碗粥,左思右想,翻来覆去,半点睡意也无。她招手叫来东方弃,拉到一边悄声说:“这里有河,咱们抓了鱼烤鱼吃吧。”反正也是睡不着,还可以顺带打牙祭。   两人趁着满天星光来到河边。云儿说:“这么暗,你能抓到鱼吗?”东方弃“嘘”了声,“你别说话我就能抓到。”他闭上眼睛,竖起耳朵聆听水中的声音,水里的一动一静迅速在心中扩大,潺潺流动的溪水,徐徐飘动的水草,洞里探出头来的龙虾,像是一幅画,在他脑海里呈现得一清二楚,纤毫毕现。他突然感觉到鱼儿摆动尾巴从身前经过,忙抽出一根银针扔下去,直垂水底,没激起一点儿水花。半晌,下游处浮上一条巴掌大的肥鱼,头上插着一根针,透脑而入。   云儿欢呼一声,跑进水里把鱼捞上来,“我们走远点,免得被大家知道,就不大好了。”两人清了内脏,躲进山坡后面的树林里,拾了些干柴生起火来。云儿拍着头说:“哎呀,没有盐,你轻功好,回去拿点儿过来。”等东方弃走了,她把湿了的衣服脱下来放在火上烤。刚才下去抓鱼,外面的裤子都弄湿了。   周围没人,云儿干脆打散头发,脱了鞋袜,露出一双纤纤细足,脚心朝着火堆,眯起眼睛烤火,露出满足的表情,感叹道:“啊,真舒服!”忽然听到身后传来极其轻微的一声响动,像是树枝挂破衣服的声音。她忙回头看,身后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她转过头来,过了一会儿,出其不意又回头看,恍惚看清对面有一双眼睛,隐藏在黑暗深处,因为火光的关系,反射出淡淡的红光。她悚然站起,迅速将衣服披上,光着脚跑近了几步,再看时,却什么都没有了,只有无边的黑以及寂静的夜,刚才发生的仿佛是一时产生的幻觉。 第二十三章 药粥和烤鱼(3) 东方弃赶来,见她神色惊慌,问发生什么事了。她摇头,缓缓说:“我刚才似乎看到人了。”又加了一句,“许是看错了,也有可能是狼的眼睛,山里野兽多。”东方弃脸色变得凝重,这么说,一直有人隐在暗处跟在他们后面,而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他不动声色,笑嘻嘻地说:“大概是松鼠、猴子什么的,也有可能是猫头鹰,它们喜欢在夜间活动。”云儿越想越觉得有可能,笑着说:“荒山野岭,三更半夜的,哪会有人,有鬼还差不多,一定是我看花了眼。”   东方弃将鱼拿下来,“好了,差不多熟了,涂上酱汁就可以吃了。”云儿拿过叉鱼的树枝,掰了条尾巴给他。东方弃问她怎么不吃,她笑着说留到明天吃啊。两人把火扑灭,收拾一番,用荷叶包好鱼一起出了树林。东方弃背靠着一棵大杨树运功打坐,云儿趁大家熟睡,悄悄爬上马车。   燕苏翻个身坐起来,“你哪儿去了?”她干笑道:“公子,这么晚了,你还没睡啊?”他冷笑道:“你还知道晚啊,刚才干什么勾当去了?”眼瞧着她和东方弃鬼鬼祟祟溜了出去,现在才回来,他睡得着才怪。云儿忙掏出怀里的烤鱼,递给他,笑嘻嘻地说:“喏,孝敬你的,我够意思吧。”   燕苏接在手里,打开荷叶,鱼还是热的,烫得心里跟着一暖。他愣了好一会儿,再说话时,声音自然而然柔和了许多,“大半夜的,你跟东方弃合伙烤鱼吃?”然后巴巴地给他带半条回来?半夜里被人这样惦记,对他来说,似乎还是生平头一遭。他心底暖暖的、软软的、柔柔的,感觉很好。   云儿点头,“对啊,我们以前经常这么干,还偷人家的鸡吃呢。”见他捧在手里不动,忙说:“你快吃啊,冷了有腥味儿,就不好吃了。”不管他是有心还是无心,她算是还了他的一粥之恩,有来有往,互不相欠了。   燕苏却说:“我这会儿不想吃。”将半条烤鱼仔仔细细地包得严严实实,放在桌上。吃了就没有了,他宁愿多看一会儿。云儿本来就是忍痛割爱,从嘴里省下来的,哪能让他这么糟蹋,咽了咽口水,极力劝说:“吃吧,吃吧,你如果不吃,留到明天就坏了。”他摇头,“还是放在那儿吧。这么晚了,睡觉吧,明天一大早还要赶路呢。”他把被子盖在她腿上,拍了拍她的肩膀,“累了一天,睡吧。”语气难得地温柔。   云儿却恼了,抓起荷叶包便往窗外扔去,赌气说:“不吃拉倒,我拿去喂狗!”好心当成驴肝肺!燕苏拽着她往里一扯,声色俱厉地说:“你干什么!”不顾她呼痛,连忙跳下车来,眼睛到处搜寻,见前方土坑里有一抹绿影,因为他包得紧,荷叶倒没有散开,只是沾满了泥土灰尘。他也不顾肮脏,捡起来一把抱在手里。   他这番动静,早惊动了众人,魏司空和冯陈等人都跑过来问出什么事了。他忙挥手,“没事,你们休息,我坐马车累了,下来随便走走。”他围着马车绕了一圈,等众人不注意了,这才掀帘子进来。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十分幼稚,不能以常理解释,心下有些烦躁。   云儿揉着发红的手腕,对他不理不睬。他咳了声,说:“刚才一时冲动,是我不对。”他极其不习惯说这种道歉的话,可是表面上硬是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云儿猛地抬头,他……这是在赔不是?她也很镇定地咳了声,说:“我很奇怪,如果你不吃,为什么又跑出去捡回来呢?”燕苏十分尴尬,居然红了脸,幸好车里灯光昏暗,看不甚清楚,他随即一本正经地说:“我觉得它好看,扔了挺可惜的。” 第二十三章 药粥和烤鱼(4) 云儿闻言张口结舌,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好,见他重新将荷叶包好的鱼放回桌上,端端正正摆好,心里感叹,果然不是一般人啊,连想法也跟一般人不一样!她摇头晃脑,嘀嘀咕咕睡下了。   第二天晨光熹微时分,众人又开始赶路。车马疾驰了好半天,才见一轮红日慢慢出了云霄,照得满地金光,沿路都是此起彼伏的莺啼燕叫声,唧唧喳喳的。云儿在动荡的车厢里醒来,揉着眼睛往外一看,叹道:“要是能安安稳稳睡上一觉,舒舒服服吃一顿香喷喷的饭菜,那该多好啊。”往日平常之极的事情,此刻却成了一种奢望。   她转头看着燕苏,虽说他贵为太子,安富尊荣,没想到还挺能吃苦耐劳的。同样辛苦地赶路,他和众人一样,没说过半句抱怨的话,连“累、无聊、辛苦”这样的话也从来没说过,只是眉眼间现出疲倦之色,也不知内伤好了没有。   燕苏眼睛看着手里的地形图,面无表情地说:“看够了吗?”她才惊觉自己盯着他的侧脸看了好半天,忙嬉皮笑脸说:“看够了,看够了,你长得跟我昨天烤的那条鱼一样好看。哦,对了,荷叶包的烤鱼呢,怎么不见了?”燕苏右手在桌子上重重一拍,怒瞪她说:“说话注意点!什么叫长得像烤鱼?”   云儿吓得肩头一缩,随即抿嘴一笑,仍不怕死地说:“烤鱼呢?你不是说它好看吗?”燕苏冷冷看了她一眼,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扔了!”他掀帘子出来,深深吸了一口气。什么乱七八糟的,昨晚根本就是一个荒诞的梦!   冯陈拍马过来,行过礼说:“公子,你看……”他抬头,朝霞满天,红得有些异常。俗谚云: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看来是要下雨。冯陈说:“恐怕正午时分会有一场大雨。”他点头:“嗯,到时候再找个避雨的地方好了。”   果不其然,还没到午时,狂风大作,天上乌云翻滚,吹得柳条树枝哗啦啦作响,满眼都是风沙尘土,吹得人眼睛都睁不开。不到半晌,豆大的急雨倾盆而下,漫天都是白色的水柱,溪流成河,混着黄沙泥土滔滔往地势低洼处流去。一行人淋成了落汤鸡,全身上下没一处是干的,却没有一个人抱怨。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道路泥泞,人困马乏,道路十分难走。   燕苏皱眉看着帘外的大雨,问:“到什么地方了?”冯陈抹着脸上的雨水答:“应该快到青阳了。”他想了想说:“先找个地方避一避雨。”东方弃在一旁接口道:“这是青阳和泾县的交界处,向来是两不管的地带。”他指着前方说:“沿着这条路往右拐,约莫十来里,有一间供旅客行人打尖住宿的客栈。再往前走,便是九华山了。”燕苏便说:“那我们就去吧。”   东方弃笑道:“方圆十里只有这家客栈,不过这家客栈的老板有点不地道。当年我路过这里的时候,差点吃了暗亏。”云儿听了探出头问:“难道是谋财害命的黑店?”他笑着说:“害命谈不上,谋财却是有一点。”冯陈哼道:“任凭他是谁,瞎了眼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我们不去找他的麻烦他就该求神拜佛烧高香了。”云儿吐舌,这些侍卫个个如狼似虎,杀人如麻,最擅长的就是黑吃黑,只怕比那个客栈老板更不地道。   一行人往前去,行了有小半个时辰,只见漫天烟雨中矗立着一座院子,门前一杆酒旗迎风招展。走近一看,掉了漆的横匾上写着“南来北往客栈”,院子里有一株数围的松树,蓊郁葱茏,颜色翠绿,长势甚旺。一个人迎出来,三四十岁年纪,身材魁梧,满脸胡腮,腰板硬朗,笑着往里让,口里问:“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宿?”冯陈使了个眼色,身后两名侍卫二话不说就来抓人。   那老板身手甚是灵活,疾步往后一退,怒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冯陈拍着手里的马鞭说:“没什么意思——上!”这些个侍卫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平时跟着燕苏横行霸道惯了的,一左一右包抄过来,动作干脆利落。那老板知道今天碰上煞星了,亮出一把三尺来长的尖刀,一路且战且退。   屋里的几个伙计听到动静纷纷抄了家伙赶出来。冯陈一声令下,数十个侍卫抢进来,叮叮当当刀剑相击,片刻间侍卫已将众人拿下,五花大绑捆了个结实。那老板瞪大一双眼睛,狰狞道:“你们想干什么?”东方弃走出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眯眯地说:“铁拐李,不干什么,借你的院子用一用罢了,怕你在饭菜茶水里动手脚,所以请你坐下来好好歇一歇。”   铁拐李听他喊出自己的名字本已惊讶不已,待抬头看时,觉得眼熟,脑际灵光一现,惨叫道:“东方弃,又是你!”东方弃笑道:“正是在下。数年不见,李老板生意还过得去吗?”这哪是差点吃了暗亏的人啊,明明是人家吃了他的暗亏,对他既怕且恨。铁拐李重重“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不理他。   燕苏进来看了一眼,挥手说:“派两个人看着,全部扔到柴房去。”他看了眼外面,大雨如注,跟下冰雹似的,说:“这雨估计一时半会儿停不了,连日来赶路大家都累了,就在这儿歇半天,明天再走吧。”众人听了,皆脸现喜色,忙着洗澡换衣、喂马做饭去了。客栈里自有现成饭菜,不知道有没有下药,众侍卫弃而不用,淘米择菜重新做了一大桌。   云儿闻见饭菜的香味,早就坐不住了,频频往厨房方向看去,不住咽口水,东方弃笑她前世是饿死鬼投胎,她哼道:“等会儿有本事你别吃,我就服你。”东方弃喝了口酒,笑而不答。她叫:“啊,你就不怕酒里有毒?”他笑,“便是穿肠毒药我也要喝。”云儿拣了个杯子递过去,嚷道:“那我也要喝。”示意他倒。不等东方弃说话,燕苏把脸一沉,喝道:“喝什么酒!再闹别吃了,跟铁拐李他们关一块去。”云儿敢怒不敢言,拿起筷子使劲敲桌子,敲一下暗骂他一句。   席间虽然发生了一点小小的不愉快,但是这顿饭云儿还是吃得畅快之极,觉得是从未吃过的人间美味。一阵风卷残云、碗筷相击之后,她吃饱了,还硬撑着喝了满满一大碗菜汤,摸着肚子叹道:“这真是叫吃了上顿没下顿,恨不得一气撑死算了,做个饱死鬼总比饿死鬼强啊。”说得可怜兮兮的。其他人虽没她这么恐怖,但也差不了多少,狼吞虎咽,米饭一桶一桶地送上来。   吃完饭忙碌过后,已是酉时。因为下雨,天老早就黑了,一行人收拾了下后院的客房,今晚便在这儿住下来。   书本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二十四章 杀人不留行(1) 舒舒服服洗了个澡后,云儿挽着半干的长发,靸着鞋子出来了,感觉浑身的骨头都轻了。雨渐渐小了,天黑沉沉的,空气又闷又湿,风吹得堂前的蜡烛一明一暗,摇曳不定。她喃喃说了一句话,走进来的东方弃没听清楚,笑问她叽里呱啦嘀咕些什么呢。她双手抱胸说:“你看,月黑风高夜,可不是杀人放火天吗?”东方弃笑着敲了下她的额头,“整天想什么呢你,还不快回房睡觉。”她问:“你呢?”他笑着说:“我出去走走。”   云儿便说:“外面乌漆墨黑的,还下着雨,你上哪儿走走去?”他推门说:“随便走走,你回去睡吧。”云儿也不管他,自顾自回房,却见燕苏坐在床上,胡乱翻着她的包袱。她跳起来,一把将包袱抢在怀里,生气地说:“你干什么!这是我的东西。”燕苏懒洋洋地说:“看一下又怎么了?不就几件破衣裳嘛,连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她气哄哄地说:“没有就没有,关你什么事!我们江湖儿女,才不要钱财首饰那些身外物呢。”   燕苏嗤笑,“大言不惭,你不爱财还跑去赌博?还出老千,弄得跟过街老鼠似的,人人喊打。”云儿瞪大眼睛,“你,你,你怎么知道?”说话的声音有几分底气不足。他挑眉,“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偷了我的九华玉,签了卖身契,以后就是我的人了,给我老实点。以后再到处勾三搭四,不知检点,看我怎么收拾你。”   云儿蹙眉看他,“你大半夜跑我房间发什么疯?出去,出去!”又拖又拽赶他出去,他岿然不动,哼道:“谁说这是你房间?晚上我就住这里了。”顺势抓住云儿,按在床上,“你才发疯呢,给我好好坐着。”云儿挣扎道:“我偏不!”鬼才和他坐一块儿!他加重手劲,“你再乱动,我不客气了!”语气明显不悦。云儿又踢又抓,口里骂道:“你有病,一天到晚欺负我……”   燕苏怒了,欺负她?那他就欺负给她看!他右手往上移固定住她脖子,上身往前倾,唇一点一点靠近……   云儿骇然失色,吓得不知该作何反应,闭紧眼睛往他身上拼命乱躲,野猪拱树一般往前拱,就是不肯抬头。燕苏将手插进她刚洗的头发里,往后拉,不悦道:“你干什么?”他的鼻尖闻到植物的清香以及年轻女孩子身上独有的馨香,干净的、甜蜜的、诱惑的。云儿头侧到一边,低得不能再低,犹带湿意的细软长发垂下来,遮住了半边脸,被困住的双手还在挣扎。她口里大骂:“燕苏,你这个疯子、流氓、变态……你放开我!”   燕苏将她的头发别到耳后,命令道:“抬起头来。”结果她不但不抬头,整个人都缩了起来。他没好气地说:“这可是你自找的啊。”以为这样他就奈何不了她了?他双唇俯下,含住她露在外面小巧细致的耳垂,来回舔吮。云儿感觉到耳垂处冰凉、柔软、濡湿的触感,像被什么击中一般,大声叫道:“啊,你这个变态!”使出吃奶的力气推他,踉踉跄跄,逃命般从他怀里逃了出来。   燕苏摸了摸颈上被云儿指甲抓出的指痕,像被虫子咬了一下似的,隐隐作疼,没好气地说:“你还真是泼辣。”他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想起自己以前养的那只叫雪儿的白猫来,也是这样泼辣可爱。   云儿一边警惕地看着他,一边使劲揉着耳垂,恨不得把耳朵揪下来洗。一想到刚才燕苏像毛毛虫一样的舌头在她耳朵上爬来爬去的那种感觉,湿湿软软、黏黏腻腻的,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浑身起鸡皮疙瘩,恶心死了,恶心死了!她抓起地上的凳子朝他扔去,恨声骂:“卑鄙,无耻,下流,龌龊,*色鬼……”抓到什么就扔什么,脸盆、茶壶、粉盒、铜镜……一时间房里砰砰砰吵翻了天。书本网 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第二十四章 杀人不留行(2) 燕苏轻而易举躲了过去,起身朝她走来。她如受惊兔子一般,戒备地盯着他,“你想干什么?”他一步一步逼近,沉下脸说:“你说我想干什么!”双眉紧蹙,脸色很是难看,伸手就去抓她。云儿“啊”的一声大叫,惊恐万分,一见不对,转身就逃,手刚握住门闩,却被燕苏强行拿开了。他双手一抱,将她箍得死死的,哼道:“你又想逃到哪里去?”清冷的声音就在她头顶响起,清晰地、冷冷地、不耐烦地、焦躁地,夹杂一丝丝的担忧以及无奈……全部近在咫尺,透过手臂的力量重重压在她心底。   云儿突然害怕了,再也无力挣扎,软下身子,只知道一个劲儿说:“你放开我,你放开我……”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反抗越来越弱,语气里满是恳求的意味,无助而恐慌,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她会觉得不一样了呢?她胡乱抬头,却从他如水的双眸中看到自己的影子,小小的缩成一朵米粒大小的花,莫名其妙就慌了,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外面适时传来东方弃的声音,“云儿,云儿,你怎么了?”他咚咚咚地敲门。燕苏心一紧,犹豫一会儿,最后还是放开了她,想跟她好好说几句话。云儿却趁他犹豫的空当没命般逃了出来,拉着东方弃撒腿就跑,唯恐避之不及。   湿润冰凉的寒风吹在身上,使人头脑为之一醒。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的晚上,夜的意味分外的浓烈。两人站在后院湿漉漉的空地上,云儿停下来大口大口喘气。旁边有一株很大的松树,盘根错节,几人合抱方围得过来,底下用石头围着,树上还残留着几片未掉的树叶,在风中孤零零摇曳着。   东方弃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问:“刚才发生什么事了,把你吓成这样?”她双手撑在腿上,半弯着腰说:“哎,提起就有气,不说了,不说了。”她坐在榕树下的石头上,低头看地下,眼神却不知飘向何处。东方弃问:“房里同你说话的是公子吗?他对你怎么了?还是又为难你了?”   云儿有一下没一下踢着脚下的石头,好一会儿才说:“东方,我觉得他怪怪的……”东方弃问:“怎么个怪法?”她想了想,说:“一言以蔽之,阴阳怪气!”东方弃理了理她有些乱了的鬓发,微微笑道:“云儿,我只希望你像现在这样一直这么高兴,以后再也不要伤心了。”她顿了顿,叹道:“可是东方,我最近越来越多梦到鲜血了。我总觉得我不是我,不是现在的我。过去的那个我像影子一样消失了,可是她会来找我的,总有一天,一定会的,躲都躲不过。”   东方弃暗暗叹气,抱她在怀里,摸着她的头发说:“何必想这么多,是不是?过去的就算了,该来的就来吧。冷不冷?你身上一点热气都没有,快回去睡觉吧,明天一大早还要赶路呢。”云儿仰头看他,“东方,有时候想想真是害怕,如果没有你,我该怎么办?”   东方弃手在她冰凉的脸侧滑过,笑着安慰她,“不要害怕,你难道不知道自己越来越漂亮了吗?”她扑哧一声笑出来,斜眼看他,说:“我漂亮吗,比采荷还漂亮?”他郑重点头,“当然,云儿是天底下最聪明漂亮的,任何人都比不上。”云儿嘟起嘴巴说:“你马屁拍得太过了。”东方弃抬眉一笑,说:“你怎么知道我说的不是真心话?”神情很是认真。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第二十四章 杀人不留行(3) 云儿凝视他,抚着额头说:“你这个样子,和那个姓燕的真的很像,不只是眼睛,还有眉毛,一样欠揍。”他耸肩一笑,不以为意,过了会儿说:“云儿,燕公子是太子殿下,行事果断,胸有大志,将来必定是一个有作为的君主,这是天下万民之福。你如果喜欢江湖中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日子,跟燕公子还是不要靠得太近比较好。”   云儿有点吃惊地看着他,手足无措地否认说:“东方,我,我,我没有……”他淡淡说:“我没其他的意思,只是防患于未然罢了。”云儿拍着他的肩说:“放心,他以前老想杀我,现在又动不动找我碴,刚才还欺负我,我恨不得离他远远的,一巴掌打肿他那张小白脸。哼,他真是太可恶了。”   东方弃笑了一下,只说夜深了,要送她回去休息。她摇头,“我才不回去呢。”想到刚才那幕就有气。他便说:“你看大家都睡了,你再不睡,明天又起不来,耽搁了大家赶路。”她仰脖道:“耽搁了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才不管呢。”甩手便往前走。东方弃跟在她身后,问她去哪儿。   两人来到柴房附近,她想起来,说:“我们瞧瞧铁拐李去,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打家劫舍,坑蒙拐骗。”走到门口,“咦”了声,“守门的侍卫呢,睡觉去了?”刚要推门,东方弃觉得不对劲,一手扯住她,喝道:“别动!”里面连一点呼吸声都听不到,这也太蹊跷了。他将云儿护在身后,一脚踹开木门,砰的一声,木门撞到墙上又反弹回来,带起一阵冷风和簌簌落下的灰尘,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十来具尸体,包括身穿玄衣守门的两个侍卫,全都是一击毙命,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   云儿大吃一惊,奔上前去查看,只见众人脸上神情安详,身上也不见刀伤剑痕,更不见血迹,也没有中毒的迹象。东方弃蹲下身,在其中一人身上摸了摸,又扒开衣服,只见他的胸前一道乌青的掌印,赫然在目。云儿骇道:“一掌就断气了?”东方弃缓缓点头,又扒开另一个侍卫的上衣,只见掌印在后背,深陷骨血之内,显然是从身后袭击,也是一招毙命。   东方弃面色凝重地说:“能神不知鬼不觉偷袭十八玄衣铁卫,并且一掌得手,看来今晚来的是高手中的高手。”他站起来,“云儿,你今晚就待在这里,哪都不要去。”他的眼睛看着暗处,眸光闪烁不定,心里在想事,东方弃是越遇事越冷静的那种人。   云儿抖了抖肩说:“待在这里也不是不行,只是坐在一群死人堆里,恐怕不吉利,我,我不如跟着你。”东方弃拍了拍她,“不要怕,死人堆里才安全呢,今晚刺客最不可能再来的地方就是这里了。你待在这里别动,我去看看,只怕公子那里情况不妙。”她知道自己武功不好,跟去只有碍手碍脚的份儿,点头说:“嗯,那你要快点回来。”   东方弃如一道黑影一样迅速离开,走到廊下,却见房门大开,灯火通明,里面空无一人。潮湿的泥地上只有几点淡淡的脚印,一直通到外面,他随之追了出去。   燕苏眼看着云儿跟东方弃跑了,想喊终于还是打住了,坐在灯下发了一回愣。这是怎么了,自己越来越不像自己了,不过是一个古灵精怪的野丫头罢了。想到她拉着东方弃十指相扣的画面,他的喉咙里像鲠着一根刺,怎么拔都拔不去。他站在门口抬头望天,漆黑的夜像一块黑布,阴沉沉的,又厚又重,压得人心口微微发疼,心底似有一把火温吞吞烧着,任凭狂风暴雨,怎么都浇不灭。书本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二十四章 杀人不留行(4) 前方传来轻巧的脚步声,看见他,停在浓重的阴影里,不肯过来。亮处看暗处,分外模糊,他依稀见到一抹熟悉的白色,便问:“云儿,是你吗?”来人不回答,转头就跑。他怒了,“见到我就跑,我就这么可怕?一气之下跟了上去。那人见他追来,跑得更快了,一溜烟出了院子。他心里奇怪,在后面喊:“喂,三更半夜,荒山野岭的,你去哪儿,小心鬼抓了你去!”因为担心她的安危,他还是追了上去。心里哼道,武功不咋地,逃跑用的轻功倒是长进不少啊。   他随着那人跟进附近的一处竹林,环顾四周,风声萧萧,雨滴点点,静悄悄没有半点声音,竹林茂密得不透一丝亮光,感觉阴森森的。他突地刹住身形停下脚步,这人不是云儿,云儿今天戴的耳环是一对小铃铛,风一吹就响。他负手而立,眸中闪过两道精光,寒声道:“你扮成云儿引本宫来这里,到底想干什么?”   那人掀了白色披风扔在地上,腰背一挺,身子陡然长高数寸,露出一身夜行衣来,手足纤长,整个人如一头猎豹,全身的力道蓄势待发。他转过身来,一对眼睛包在黑色的头罩里,目光灼灼,讽刺道:“素闻太子殿下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没想到竟是个多情种子,甘为一个女人只身犯险。”   燕苏手握在龙泉剑上,冷声问:“你是谁?谁派你来的?”他不答,却说:“你很小心,一路上防范严密,滴水不漏,从不曾单独行动过。连日来我都没找到机会下手,没想到今晚破绽百出的一招,你半点戒心都没有就追了出来,正所谓关心则乱。虽然这种行为我很赞赏,但是你的命今天我要定了!”他最后一个字还含在嘴里,一团金色的剑影就铺天盖地席卷而至,如一道最明亮的光穿云破雾而来,霎时间竹林里风声大作,枝动叶摇,稀里哗啦乱响,竟是不肯停歇。   燕苏拔出龙泉剑,剑尖微微晃动,不待金光逼近,后发先至,双手握剑飞身而起,横剑一格,只听见金属相击清脆的声音,夜空闪过一道灿烂的火光,落在地上,入泥不见。对方剑势太过霸道,内力浑厚似高山深海,像铁锤重重敲在他心口,锥心刺骨的疼。他重伤未愈,一口气转不过来,血气翻涌,体内真气逆转,连忙倒退数步,稳住身形。   那人眸中露出讶色,道:“你武功很不错,可惜临战经验不足,欠了些火候,死了怪可惜的。不过,世上的人对我来说,是死是活一点意义都没有。”话说完,剑势一变,像一片风中的落叶,轻飘飘抓不住方向,无声无息朝他心窝刺来,狠、快、准,不留一丝余地。   燕苏使出一招“分花拂柳”,龙泉剑化去他当胸一刺,不退反进,势如疾风朝他肩窝刺去,同样狠辣无情。那人不慌不忙,不等剑势变老,手腕一转,在空中虚晃一招,由上而下,直朝他膻中穴刺来。两人以快打快,瞬间已交手数招。   燕苏没想到他变招如此迅速,剑术精妙如斯,龙泉剑来不及往回撤,只好横地里往边上一移,飞身斜退。他乘胜追击,凌空而起,右指挟起一股劲气点在龙泉剑尖。燕苏感到一股龙卷风式的真气打着旋迎面罩来,运起全力抵抗,因为不同于直来直往的真气流,仍有大部分侵体而入,他手臂一麻,顿失知觉,龙泉剑差点脱手。幸而他反应奇快,立即剑换左手,劈开一式“落英缤纷”,漫天剑雨挡住那人凌厉凶狠的攻势。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二十四章 杀人不留行(5) 那人“哼”了一声,已不耐烦,剑随人走,在空中划过一道闪电,一脚踢在燕苏小腿下三寸处,右手的剑如一道金光,闪无可闪避无可避直直透腹而入。燕苏为了避开他开山裂石的一踢,全副精神都集中在他脚上,当金剑以无与伦比的劲道刺过来时,他已经来不及闪躲。眼看就要血溅当场,他身子略微侧移,金剑堪堪击在他腰上,却再也进不去半分。   那人十分诧异,立即收剑后退,燕苏本已是重伤在身,强弩之末,此刻再也支撑不住,疾退数十步,重重摔在地上,唇角溢出大量鲜血。金丝镶边的腰带破损,露出里面白色的剑光,在黑沉沉的夜里分外抢眼。若不是缠在腰上的这把蝶恋剑,只怕这会儿他已经没命了。   那人见他受了重伤,奄奄一息,束手待毙,再无顾忌,气运剑上,提剑便要刺来。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此时一件不明物事突然破空而来,如疾风骤雨般呼呼作响,声势惊人,他若不避开,只怕要贯胸而入,血溅当场。无奈下唯有旋身侧移,暂避风头,那人金剑一挑,横空一剑劈开,再看时却是东方弃随手拔下的一根束发的木簪,用在他手里却犹如利剑,锐不可当。   木簪落地,他人才赶到,衣衫因为疾奔略显不整,长发散开,迎风飘舞,比平时多了几分洒脱不羁的味道。他快速扶起地上的燕苏,右手抵在他后心,一边渡气给他一边盯着前方的人,看到他手里泛着金光的长剑,脸色微微一变,昂然迎视道:“金翎剑楚惜风?”   楚惜风眸光一寒,阴森森地说:“阁下不但武功好,眼睛也很厉害嘛。”他的金翎剑在空中划过一道光影,喝道:“我楚惜风从不杀无名之辈,你报上名来。”金翎剑剑身如雁翎,后端较粗,前端较细,剑身中央镶有一玄铁翎,隐生寒光。剑身由黄金和其他金属合铸而成,极为沉重,剑气凛冽,可令星光黯淡,日月失色,吹发即断,削铁如泥,一剑抵万金,可求不可得。   东方弃放开缓过一口气来的燕苏,扶他在地上坐好,拱手行礼道:“一向听江湖中人说,杀人不留行,千里楚惜风,纵情任性,狂放不羁。今日有缘得识金翎剑,三生有幸。在下东方弃,失敬了。”   楚惜风盯着他,面露疑惑之色,“东方弃?”他纵横江湖多年,从未听过这个名字。他大笑数声,“好,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数百年。你能逼得我楚惜风回剑自救,亦足以名扬武林,笑傲江湖了。”   东方弃听了他这么狂妄的一番话也不生气,微微笑道:“东方弃不才,听说金翎剑楚惜风一向孤标傲世,不把天下人放在眼里,不知今日怎肯听人摆布,干起了杀手刺客的勾当?”楚惜风冷冷笑了,“你激我也没用,我楚惜风要杀的人,要他三更死,谁人躲得过四更!”东方弃挑眉一笑,“没想到金翎剑也有言不由衷的时候。在下和这位燕公子虽不是什么生死之交,不过曾经答应他一路护他周全,受人之托,定要忠人之事。楚大侠若是不肯罢手,在下也只有得罪了。”   楚惜风拍手笑道:“你这个人痛快,我喜欢,那咱们就只好手底下见真章。”剑尖遥遥指着东方弃,做了个手势,“请!”声如洪钟,一剑快如闪电劈空而来。    第二十五章 千里楚惜风(1) 燕苏见东方弃手无寸铁,大为吃亏,捞起地上的龙泉剑朝他扔去,口里喊道:“接着。”东方弃一个利落的悬空翻,堪堪避过楚惜风刺来的金翎剑,脚尖一踢,半空中朝他飞来的龙泉剑转了个方向,剑尖朝楚惜风腋下露出的空门刺去。楚惜风骇然惊道:“御剑术?”不敢接其锋芒,横剑避开,神情立时变得凝重。   相传御剑术是达摩祖师所创,御空飞行,上天入地,威力无穷,可惜只是江湖中人津津乐道的一个传说而已,数百年来早已失传。也难怪楚惜风这样的人,乍见之下也不敢硬接,改攻为守,退避三舍。   龙泉剑在空中转了一圈,如长了一对翅膀,重又回到东方弃手里。他见楚惜风惊疑不定地看着自己,便说:“哪来什么御剑术,不过是在下自创的一套剑法,以气御剑,收放自如而已。”   楚惜风眸光一凛,叹道:“东方兄弟光明磊落,心胸坦荡,在下佩服得很。若在平时,不妨喝上一两杯,攀个交情。可惜你我各为其主,兵戎相见,不如大杀三百回合,打个痛快!”他聚起平生之功力,挥出一剑,刹那间犹如孔雀开屏,洒出万点金光,把漆黑的夜空都照亮了。   东方弃凝神屏气,不顾自身安危,不但不避,反而迎头痛击,后发先至,龙泉剑朝他眼珠刺去。楚惜风如果不回剑自救,就算得手,右眼肯定也要废了。他只不过奉命杀人,还不想同归于尽,只好收回已刺到东方弃肋下的一剑,快速往后一跃。两人面对面提剑而立,周身无风自动,堪堪打了个平手。   就在二人打得不亦乐乎、难解难分时,靠在竹子下运功调息的燕苏点燃了随身携带的信号弹。红色的焰火冲天而起,啾的一声,然后爆炸开来,落下伞形的星火,随风散开,数里外清晰可见。魏司空、冯陈、褚卫和玄衣铁卫等人见到红光,自会火速赶过来,就算刺客有三头六臂,也逃不开众人的围攻。   楚惜风听到风中传来大批人马的脚步声,知道不好,对着东方弃回剑虚晃一招,想尽快离开。燕苏看穿他的意图,解下腰上的蝶恋剑,挡住他去路,哼道:“想走?没那么容易!”他眼中露出轻蔑的神色,嘲讽地说:“就凭你半死不活的样儿,站都站不稳,还想拦我?”燕苏冷笑,“那你就试试!”他无视重伤在身,强压下万蚁噬心的疼痛,竭尽全力使出一剑,缠绵柔软的蝶恋剑顿时如一条银色长蛇,蜿蜒起伏,吐着蛇芯一步一步逼近。   楚惜风没想到他一个金尊玉贵的太子殿下,性子这样决绝,宁死不屈,竟拼起命来。因为蝶恋剑太过阴柔,寒气森森,不惧金翎剑的锋利,反而顺势缠了上来,他只得退了回去。前面是燕苏,后面是持剑而立的东方弃,再加上不断逼近的众多的侍卫,腹背受敌,想走恐怕真不是那么容易。   东方弃劝说:“楚兄,眼下情况对你十分不利。咱们不如化干戈为玉帛,放下手中的剑,痛痛快快喝酒去,岂不美哉!”燕苏也说:“只要你肯为我所用,今晚刺杀一事,本宫一概不予追究。”接二连三的行刺,令他意识到平静冰山下潜藏的暗流,波涛汹涌,一触即发,于是急着招揽人才。   楚惜风仰天大笑,“我楚惜风纵横天下十数年,何曾听令于谁!你今晚若有本事拦得下我,尽管来吧!”话未完,人随风起,反手一剑朝逼近的东方弃刺来。东方弃看似毫无知觉,身子直往金翎剑扑去。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第二十五章 千里楚惜风(2) 云儿跟着魏司空、冯陈、褚卫一行人也来了,远远地见了,大惊失色,率先冲了过去,放声大叫:“东方,小心!”眼瞅着他衣服都挨到剑尖了,哪知他身形突地一变,硬生生横移开来,脚下毫不留情朝楚惜风心窝踢去。   楚惜风本应该往后避开才是,他咬牙拼着硬挨东方弃这一脚,身体往旁边一滚,越过东方弃的防守,转了个弯直往云儿的方向滚来。东方弃见了,大叫不好,急道:“云儿,快跑!”   云儿看见一道脚影朝自己踢来,连忙翻身避开。哪知道楚惜风真正的撒手锏却是随后刺来的金翎剑,趁她往旁边跃开的空当,一剑架在她脖子上,只要再动半分,剑刃便可割断喉咙。她吓得僵在原地,瞪着眼珠子,连呼吸都忘了。   楚惜风将她双手反剪,随手点了她的穴道,对着众人笑道:“太子殿下,东方兄弟,在下不才,要先行一步了,烦请这位云儿姑娘送一送。”燕苏和东方弃急刹住身影,看着面露痛苦之色的云儿,又看了看他,均没有说话。   随后赶来的冯陈二话不说,做了个手势,众多玄衣铁卫立即取下背上的弩箭,迅速围成半月形,箭头全冲着楚惜风,只待燕苏一声令下,箭如雨下,将他一举擒杀。这样近距离的弩箭,力道奇大,饶你武功再高,避得开一两支,躲不开无数支,除非周身筑起一道铜墙铁壁,刀枪不入。   东方弃见他们想不顾云儿安危,合力击杀楚惜风,大急,垂首求道:“殿下,云儿虽然身份低贱,命不足惜,可是,念在她曾不顾安危救过您的份儿上,请殿下三思。”转过头来对楚惜风说:“想当年,金翎剑楚惜风何等的英雄,仗剑行天下,纵横江湖间,从未听说过有欺凌弱小之举,今日为何挟持一名手无寸铁的弱质女流?”   楚惜风微微笑道:“性命攸关,哪管得了那么多。再说了,这位云儿姑娘,可不是什么弱质女流,比鼎鼎有名天下无双的龙泉剑和蝶恋剑加起来还管用呢。”燕苏勃然色变,喝道:“楚惜风,你太狂妄了!”他生平最讨厌被人威胁。   冯陈见主子半晌没动静,急了,“公子,抓住刺客找出背后主谋要紧。”站在旁边的魏司空连忙捅了他一下,示意他别乱说话。云儿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燕苏,疼得满眼是泪,发不出声音,以唇形不断喊:“不要,不要……”她连连摇头,心想完了完了,这个人向来狠辣无情,只怕自己再怎么求他都没用了。   燕苏见云儿楚楚可怜地看着他,手脚都在哆嗦,又惊又怕、惴惴不安的样子,在他面前从未有过的柔弱无助,心中忽然一软,挥手说:“让开!”手持弩箭的众人立即让出一条道来。他眼睛盯紧楚惜风,一字一句地说:“飞鸟择良木而栖,识时务者为俊杰,楚先生是聪明人,应当明白怎么做,楚先生这就请便,什么时候想通了,在下倒履相迎。”   楚惜风拍手笑道:“果然是情深意重,感人肺腑啊。好得很!”他收起金翎剑,押着云儿一步一步往竹林深处退去。东方弃排开众人走上前,拱手说:“楚兄,在下有一事相求。”楚惜风对他印象颇好,停下脚步,唯恐节外生枝,手中的金翎剑依然抵在云儿颈上,漫不经心道:“你说。”   东方弃从怀里掏出一瓶药扔了过去,说:“云儿身体羸弱,需要每日服药才能保住性命,尤其经不得寒气,还望楚兄多加照顾。”楚惜风抓住随手往怀里一搁,挑眉说:“只要大家相安无事,一切都好说。”挟起云儿,点了她的睡穴,似一抹轻烟在众人眼皮底下离开。 第二十五章 千里楚惜风(3) 燕苏硬生生忍了这口恶气,怒道:“好一个金翎剑楚惜风!”他日若不将他凌迟处死,难雪今日之耻!他怒气之下带动内伤,脚下不稳身形微微晃了一下。魏司空眼尖,忙问:“公子,你受伤了?”听他气息短促,又看他面色惨白,应该伤得不轻。燕苏挥手,“没事,一点小伤而已。”东方弃知道他不欲人知受伤一事,不着痕迹地扶了他一把,纯阳内力透过两人的指尖源源不断送进他体内,轻声说:“公子,夜深了,先回去休息吧。”   燕苏叹了口气,皱眉道:“云儿她……”欲语还休。东方弃便说:“楚惜风也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行事虽然荒诞乖僻了点,但是一诺千金,应该不会难为云儿的。”燕苏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楚惜风消失的方向,方转过身来面对众人,冷声喝道:“回去。”   回到客栈,众人经过这么一闹,都没有睡意,默默打点行装,准备上路。燕苏一个人坐在院外的松树下,手里把玩着蝶恋剑。众人不敢去打扰他,冯陈远远站住了,皱眉说:“公子今天行事大为反常,本来只要一声令下,刺客即可手到擒来,再顺藤摸瓜找出幕后真凶,可是却因为云姑娘……”魏司空拍了拍他肩膀,说:“公子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楚惜风是何等人物,抓不如放,放长线钓大鱼,日后自有用处。再说云儿在他手里……好了好了,这是公子他自己的事,他自有分寸,你就不要多管闲事了。”两人走开。   东方弃迎了上去,行过礼后说:“公子,伤势可要紧?”燕苏不答,眼睛看着远处,问:“东方弃,听云儿说你救了她,怎么救的?”东方弃愣了下,随口说:“无意中救的。”不欲多说。燕苏也并不想知道其中具体情形,只说:“那么她不记得以前的事了,是吗?”东方弃点头,“是的,醒来后就这样了,不过并不妨碍她现在快快乐乐地活着。”   燕苏微微颔首,发了一会儿呆,半晌问:“你找我有什么事?”他拱手答:“云儿在楚惜风手里,我总要想办法救她出来,明天恐怕不能随公子回京,特来向公子辞行。”燕苏深深看了他一眼,淡淡说:“我并不急着回京,你没必要走。”招手叫来冯陈,“你吩咐下去,就说我身体不适,先不走了,在这儿休养两天,等情况好转,再做决定。”   冯陈愣了下,抬头说:“可是公子,皇上他……”燕苏摆手阻止他说下去,“父皇好得很,这招调虎离山之计虽不高明,却很管用。”谁要杀他,他心里有数,一动不如一静。冯陈随即明白过来,垂头不语。   燕苏侧过头来看着东方弃,倨傲地说:“楚惜风再厉害,也抵不过我的千军万马。”又对冯陈说:“你拿我的虎符火速前往宣城调五千精兵过来。”冯陈领命去了。燕苏站起来,目视前方,手握在剑柄上,眸光凛冽,寒声说:“哼,楚惜风欺人太甚!我就是掘地三尺,上天入地,也要把人给找出来!”   楚惜风挟着云儿一路疾奔,腾云驾雾般穿过茂密的丛林,跨过水流湍急的河流,行了大约有数十里,来到一处山脚下,方解开云儿的穴道,放她下来。他迎着初升的朝阳长啸了一声,不一会儿,一匹金黄色骏马欢快地跑了过来,高大威猛,浑身鬈毛,看起来就像是一身都洒满了阳光,神俊非常。   云儿摔在地上,脚踝磕到石头上,疼得小脸皱成一团,见了这马,惊呼:“这不是狮子骢吗!”忙不迭爬起来,“哎呀,这马简直比狮子还神气,威风凛凛。”心中暗暗比较,狮子骢和宛天,不知哪个跑得更快?她伸手想摸,楚惜风一掌横劈过来,吓得她赶紧收回了手,懦懦说:“我,我没想干什么。” 第二十五章 千里楚惜风(4) 楚惜风哼道:“狮子骢性子暴烈,野性难驯,你要是活得不耐烦了,不妨动一动它。”云儿堆起一张笑脸,连忙摆手,“我正青春年少,貌美如花,还想多活几年,呵呵。”楚惜风不理她,走到溪边,捧起一掌清泉,随便洗了把脸,将脚下沾上的黄泥擦去。   云儿漱了口,抬头向远处望去,群山巍峨,草木葱茏,山顶云遮雾掩,一轮圆盘大的太阳从山的缝隙里徐徐升了起来,橘红色的光芒照得万物欣欣向荣,生机勃勃。云山雾霭间,有一只白色的大鸟扇着翅膀呱的一声从太阳底下飞过,白色的羽毛镀上一层金光,像是丹青国手笔下的一幅绝世名画。晨风拂过,头顶云雾飘飘然散开,化成各种形状,胜似仙境。她垂头想了下,决定问个明白,“这是哪里?你抓我做什么?”   楚惜风不答,翻身上马。云儿往后退了一步,小心翼翼地说:“既然你已经逃了出来,不如放我走……”他居高临下看着她,神情似笑非笑,双手抱胸,“你觉得呢?”云儿察觉他全身每个毛孔静静发出一股杀气,打了个寒噤,耷拉着脑袋说:“我,我,我当然是……跟你走。”楚惜风夹了下马腹,瞬间来到她面前,手往下一探,轻而易举提起她,大喇喇往马上一扔,扬了下缰绳,狮子骢如一道金光射了出去。   云儿脸朝下横趴在马背上,手足悬空吊在半空中,靠不住实物的恐慌令她乱抓乱踢,拼命大叫。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刮得她脸颊生疼,胸口也压得喘不过气来,肋骨几乎要断了,全身的知觉一点一点麻木。就在她几乎昏厥过去的时候,楚惜风一手拉她坐起来,冷哼道:“坐好了!”说完紧了紧手中的缰绳,狮子骢跑得更快了,成片的山石树林呼啦啦往后退去,只看见一团模糊的淡影。   也不知跑了多久,地势越来越狭窄。群山蜿蜒起伏,一眼望不到边,两岸绝壁耸立,怪石嶙峋,刀劈斧砍一般,笔直冲向青天。当中一条羊肠小径,仅可通人,下面是深不见底的悬崖,云雾在脚底盘旋,山风呜呜呜从身旁吹过,鬼哭狼嚎,甚是可怖。   云儿闭上眼睛不敢往下看,紧紧抱住狮子骢的脖子,胆战心惊地问:“你要带我去哪里?”身子瑟瑟抖个不停,生怕他一个不高兴,顺手把自己扔下去,那可真是不堪设想。楚惜风一开始还以为她是怕,后来察觉到不对劲,摸了摸她指尖,冰凉侵骨,半点热气都没有,这才想起东方弃说她身体羸弱,尤惧寒气。想她一个女子,武功低微,自然受不住山上的湿气,于是脱下外衣,往她头上一扔。云儿双手乱扯,露出头来,裹了个严严实实,呵了口白气说:“谢谢。”   楚惜风扔了瓶药给她,她拿在手里研究半天,没有吃。他哼道:“放心,不是毒药。我若要杀你,还用得着下毒?”她说:“知道,这是东方给你的,等熬不住了再吃。”这药是赛华佗特意为她配的,寒气发作时,可以暂时压制。东方弃说是药三分毒,治标不治本,除非不得已,平时不让她吃,一直由他收着。   越往前山势越险峻,几乎无路可走,狮子骢都没办法通过。抬头往上看,两边的悬崖峭壁像并拢的两只手,合成一线天,光线从缝隙泄露进来,照得下面更显幽深狭长,静如鬼魅。这里当真是人迹罕至、飞鸟不到的地方。两人下马,楚惜风任由狮子骢掉头离开,一手抱着云儿,一手攀着岩石上密布横生的藤萝,噌噌噌往上爬去,如猿猴一般,身手灵活之极。   云儿紧紧拽着他的衣袖,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往脑子里冲,胸口闷闷地疼,不由得大口大口喘气。越往上寒气越重,更不好受。楚惜风爬到一处石壁间停了下来,运了口气脚一蹬,抱着云儿从一株松树的枝丫间滚了进去。原来这里是个山洞,洞口正好长着一株一人高的松树,形成天然的一道屏障,若不仔细察看,外人绝难发觉。洞里又湿又冷,野草丛生,青苔遍布,黑黝黝的看不见底。云儿跺脚取暖,手缩在袖里,紧了紧衣服,唇色有些发青。   楚惜风晃亮火折子,领着她一同往里走。山路崎岖曲折,绕来绕去,滑溜溜的,甚是难行。凭感觉,似乎是从上往下走,而且到处是尖石,站都站不稳,时不时有虫蛇等动物从脚下爬过。还有无数的蝙蝠飞蛾,昏暗的角落里绿色的眼睛闪着寂寂的幽光,十分骇人,见了灯火,扇着翅膀到处乱飞,唧唧嘶叫,难听之极。这是一个黑暗、不见天日的世界,连阳光都照不进来,与世隔绝。   云儿踩到一团软趴趴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心里发毛,吓得放声大叫,往前纵身一跳,从后面紧紧抱着楚惜风的腰叫道:“啊!你到底想带我去哪里?我,我,我死都不要去……”她感觉脚踝一紧,又痒又疼,绝望地说:“啊,我被蛇咬了!”脸都吓白了,差点要哭了,心想这里的蛇一定奇毒无比,三步必死。   楚惜风举着火把往下一照,面无表情地问:“哪来的蛇?”她低头一看,原来脚上缠了一截枯藤,虚惊一场。云儿大大喘了口气,胡乱扯开,揉着眼睛说:“这路不是通往阴曹地府的吧?”楚惜风狠狠瞪了她一眼,推开爬藤般缠上来的她,嫌弃地说:“快走!”   渐渐前方有了一点微光,再往前走,光线越来越强,看来是走到头了。云儿不由得欢呼,双手合十,“总算逃出了鬼门关。”只见眼前一块巨石拦住去路,像是一面山崖峭壁,非人力所能推开。云儿运劲试了试,如蚍蜉撼树,螳臂当车,大石纹丝不动,她不由得回头,有点愕然地望着楚惜风。    第二十六章 别有天地非人间(1) 这块巨石横达数丈,一直挨到洞顶,堪比一堵青灰色的高墙,接口缝隙处射进来几缕条形的阳光,从阴暗的山洞里望去,显得分外明亮,比金子都耀眼。巨石上面爬满了手臂粗的长藤,从后面一直绕到前面,错综凌乱,大石上满是手掌大森森细细深绿色藤叶的影子,密密麻麻,像是无数只手。云儿微微蹙眉,回头说:“现在怎么办?你能推开吗?”她怀疑地看着他。   楚惜风冷冷看她一眼,轻哼一声,脚尖在石上一点,借着这股力飞身而起,手在洞顶凸起的一块石头上轻轻一按。不一会儿,就听嘎吱嘎吱沉重的声响在山洞间回荡,震得人心跳加速。整个洞口微微晃动,头顶簌簌落下些许沙石,云儿赶紧往边上躲去,缩成一团,心里还在想可别是地震了。却见巨石一点一点往外倾斜,顶上露出的缝隙越来越大,洞里忽地亮堂起来,落了一地明媚的阳光。洞口的缝隙大到有二尺来宽时,震动不似先前那么厉害,头顶的沙石也不落了,只发出沉闷的咯咯声。   楚惜风见状,抓起她肩膀,横着身体小心翼翼地从洞口钻了出去。刚钻出去,倾倒的巨石颤颤巍巍又立起来,很快恢复原状,砰的一声,地动山摇,大石挡在洞口,像是一扇紧闭的大门,岿然不动。   云儿抚着胸口叹道:“好险!”要是差那么一点半点,岂不夹在洞口和巨石间压成肉饼了!她惊魂初定,这才有心思四处张望。自己站在绝壁的凹洞口,脚下是一个深达数十丈的深渊,黑黝黝的,触目惊心,踢了块石头下去,久久没听见回响。眼前有一条铺着木板的浮桥,大约有一尺来宽,一个人勉强能过,两旁拴着铁链,直通到对面。对面云湿雾重,白蒙蒙的一团看不甚清楚,依稀可见成群的高山峭壁,影影绰绰。这木板桥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通往银河的另一端。   楚惜风率先往前去,宽袍大袖,脚不沾地,像在平地上行走一般。云儿紧紧拽住右边手腕粗的铁链,一步一步往前挪,时不时停下来喘两口气,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一个重心不稳,整条浮桥在高空来回摇晃,如随风舞动的黑褐色的衣带,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她人往前一倒,站不住脚,死命扯住铁链,吓得放声尖叫。楚惜风回头一看,有些不耐烦,脚下使了个“千斤坠”,浮桥顿时稳住了,既不摇也不晃了。   第二十六章 别有天地非人间      云儿这才爬起来,手脚都软了,头晕眼花,擦着满头大汗问:“这桥结不结实,不会走到一半刚好从中间断开吧?”他没好气地说:“如果你继续晃的话,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年久失修,铁链不是那么结实了。”她“啊”了一声,苦恼地说:“其实,我觉得还是爬比较保险……”楚惜风摇头叹了口气,抓起她的衣领,往自己肩上一扛,脚尖点着木板,衣裳下摆微动,悠悠然飘了过去。   云儿感觉到脚踩在厚实的地面上,这才睁开眼睛。四面都是悬崖绝壁,脚下是厚重的云雾,因为背光的缘故,格外冰凉潮湿,空气中几乎滴得下水来。顶上是一处四方形的平台,左手崖下有一棵倒挂的松树,斜斜地立在风口里,枝叶往一边倒,像是热情好客的主人伸出欢迎的手。山顶风势强劲,吹得针形的树叶哗哗哗乱响,她不得不拉住楚惜风,才能稳住身形。 第二十六章 别有天地非人间(2) 楚惜风背起她,之后解开长长的腰带,将两人绑了个结实,又将岩石底下数十斤重的绳子拿出来,在松树的枝干上打了个结,试了试,喝道:“抓牢了!”便沿着陡峭的山壁一路攀了下去。他手抓长绳,时快时慢,遇到岩石突出的地方就停一停,歇口气,然后一气往下滑去,如张开翅膀疾冲而下的一只大鸟。不知道过了多久,云儿只觉得自己耳朵都冻僵了,摸起来硬硬的跟冰块似的。   绳子用完了,楚惜风也不着急,提了口气顺势往下跳去,原来这重重烟雾看似深不见底的悬崖峭壁,其实只有一丈来高。很快两人的脚踩在地面上,周围杂草丛生,低矮的灌木,柔软的青草,一片翠绿,偶尔还有一两朵不知名的白花红花点缀其间,甚是好看。野兔、野鸡等动物来回奔跑,见了他们也不害怕,自顾自跳得欢,大喇喇从他们身边走过去。云儿动了动僵硬的手脚,又揉了揉冻僵的耳朵,感觉到这里空气温暖干燥,舒适宜人,和山崖上面气候截然不同。她长长吁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像是死里逃生,重又活了过来。   楚惜风领着她沿着一条青草铺地的小径往下走,地势越来越平坦,浓重的云雾渐渐散去,云儿越走越热,索性脱了楚惜风的外衣,挽在手臂里。路旁花草树木也多了起来,只见一株半丈高的桃树,满树都是核桃大小粉红色的花朵,开得如火如荼,云蒸霞蔚。她愣了下,这才想起现在是初冬时分,桃花是不应该盛开的。过了会儿又见一株梨树,雪白的花瓣随风纷纷摇落,像是满月时洒下的一地的月色。越往前走越是惊奇,到处都是盛开的牡丹、芍药、杏花……万紫千红,热闹非凡,宛如上林苑百花齐放,美景无边。看得她感叹不已,没想到人间还有这种地方,仿佛到了宇宙的另一边。   楚惜风说:“这里是‘天外天’,四面都是高耸的峭壁,与世隔绝,人迹难至。而且这里阳光充足,气候温暖,吸收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所以四季如春,花开不败,乃得天独厚的一个峡谷。”云儿站在一处山坡上,放眼望去,眼前一片汪洋似的花海,随风波涛般起伏翻滚,无边无际。她精神为之一振,大声说:“楚惜风,只怕皇帝老儿的御花园也比不上这里。”他微微一笑,说:“皇帝老儿的御花园算什么,统共那么一丁点大的地方,养着些病恹恹的奇珍异兽,小气得紧。”   云儿笑出声来,拍手说:“这个地方好极,当真是天地之间一片净土,令人尘俗尽消,烦忧立去。”心想:便是死在这里,也不是一件太难过的事情。楚惜风听了甚是得意,两人穿过漫山遍野、五颜六色的花海,远远地看见一片浩瀚的大湖,潋滟的阳光下碧绿如翡翠,波光粼粼,湖中倒映着蓝天白云,一时间分不清到底是天上还是人间。空中偶尔有几只大雁掠过,投下一泓轻快的俏影。头顶白云悠悠,像是一只洁白的鸟的翅膀。   楚惜风指给她看,说:“这湖叫‘新月湖’,从高处看,像是镶嵌在半空中的一弯新月,眉目如画,因此得名。每天太阳升起时分,水汽氤氲,湖面上蒙着一层淡淡的轻烟,烟波浩渺,晨光朦胧,一眼望不到边,常常令人忘记身在何处。”云儿欣羡不已,两人沿着新月湖走了大约半个来时辰,前面出现了三间“品”字式的木屋,木屋周围种了一圈垂柳,皆有十围之粗,一树有千万枝之多,狭长的细叶青翠欲滴,漏下炽热的阳光,随风摇摆,轻盈袅娜,当真是风姿翩翩,秀色可人。 第二十六章 别有天地非人间(3) 云儿跑到跟前,随手摘下一片叶子,放在嘴里呜呜地吹着,声音清亮短促,借着和风在水面远远荡漾开去,使人心情舒畅。   楚惜风推开前面一间木屋,屋里桌椅床榻一应俱全,皆是木制的,就连矮几上放的茶壶茶杯也是木制的,形状小巧古朴,简朴而不失风雅。大概许久没人住了,蒙上薄薄一层灰尘。他没甚表情地说:“这几天你就住这里,其他地方不要乱闯。”说完就走了,留云儿一个人在这里。   云儿受了一夜的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这会儿身心好不容易放松下来,浑身骨头跟散了架似的,脚重得也抬不起来。她摸了摸床上的被子,青灰色的,十分旧了,但是阳光正好透过窗子照在上面,暖洋洋、软融融的,有一种怀念的、熟悉的安全感。她脱了鞋子,一头钻进被子里,陷入黑甜的梦乡中,做了一个明亮的美梦。一觉醒来,全然不记得梦中的事,但是身心愉悦,只觉手脚轻若羽翼,精神充足。夕阳斜斜地挂在西天,如同绯红色的一盒胭脂涂在脸上——天空可不是一张洁白无瑕的脸!   云儿有瞬间失忆的感觉,脑袋一片空白,发了好一会儿呆,这才想起自己在一个叫天外天的峡谷,这里就好像红尘中的一处仙境一样。她推门出来,感到晚风微微有些凉意,可是她意外地并不觉得冷。太阳这时还未完全隐去,东边已经升起一轮圆月,在群山间怯怯地露出头来,淡淡的、乳白色的,像一个睡眼惺忪的孩子,还未完全醒来。肚子却开始咕咕叫起来,将近一天一夜粒米未进,一旦察觉饿了,真是难以忍受。   她来到后面的木屋,想找找有什么可以吃的。推门一看,十分诧异,摇床、襁褓、拨浪鼓、小小的纱帐,桌子上堆了许多木刻的玩具,小人儿、面具、小车、小马等等,床上有几件绫罗制的婴孩的衣帽鞋袜,针脚绵密,做工精致,看得出做的人非常的用心,全新的似乎都没穿过,只是年岁日久,颜色褪得很厉害。屋里空荡荡的,并没有小孩,角落里有一面菱花铜镜,镜面上积了厚厚一层灰,看来也并没有人住。   她站了站,推开右边的另一扇门。里面陈设精致多了,窗明几净,空气清新。当中一张红木大床,白色的帷帐层层叠叠垂下来;前面是一张暗红色的大木桌,铜色的圆形雕花木凳,桌子上面放了梳妆盒、铜镜、钗环、头油等女子物事;后面放着一架屏风,上面绣了大红的鸳鸯戏水的图样,墙角有一对铜制的大烛台,上面插着半截未燃尽的红蜡烛。她想,这分明是一对年轻夫妇的新房,只是不知女主人做什么去了。   她正要出去,风吹起白色纱帐,床上似乎有人正在睡觉。她想,如果是女主人,应该跟她打声招呼才是。她蹑手蹑脚走过去,站在帘外轻声说:“喂,你好,我是云儿。”半天没见里面有动静,她轻轻掀起纱帐,只见一个年轻女子仰面躺着,双手交叠放在腹上,双眼紧闭,垂下的睫毛又浓又密,如燕尾蝶的翅膀,似乎随时会张开。她眉眼甚是秀气,光洁的额头,弯弯的柳叶眉,小巧秀挺的鼻子,嘴巴小而丰润,颇具诱惑。云儿还是头一次见这么美的人,一时间看呆了,不知这人是谁,比天香院的头牌采荷还要多几分空灵之质、秀美之姿,只是脸色略显苍白,似乎气血不足。   她有些慌乱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打扰你的……”慌忙放下纱帐。过了好一会儿,依旧没听见半点声响,她心中奇怪,偷偷掀起一角,见那个女人还是如刚才那般躺着,一点没变过。云儿犹豫着伸出右手食指放在她鼻尖探了探,吓了一跳,立马缩回来,几乎没一点气息!她捂住唇,忍住尖叫的冲动,手指搭在她脉搏上,半天才察觉到那么一两下微弱的跳动。她抖着手往外跑,这,这,这不是一个活死人吗,简直比鬼怪还恐怖! 第二十六章 别有天地非人间(4) 惊慌失措的云儿撞进一个人的怀里。楚惜风提着一只山鸡进来,看见云儿,勃然大怒,大手攫住她的肩膀,厉声喝道:“你干什么?”云儿抬起头来,见是他,莫名松了口气,从他怀里挣扎出来,懦懦说:“我,我没干什么……”见他似乎很生气,一边说一边往后退去。楚惜风一手掐住她脖子,恶狠狠地说:“不是让你别乱闯吗?”云儿双手掰着他的手指,吐着舌头拼命吸气,翻着眼睛断断续续说:“我,我,我没有……乱闯,我,咳咳咳,我只是饿了……”   楚惜风手越缩越紧,冷眼瞧着她挣扎的动作越来越微弱,眸中阴狠的光芒一闪而过,就在云儿差点气绝而亡时,蓦地松了手,将她往地上一扔,大吼:“出去!”云儿双手摸着喉咙,半天才缓过劲来,撑着桌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哑着声音说:“对不起,我,我,我……”“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然来。她想走,回头见他呆呆站在那里,整个人三魂就好像去了七魄,木木的,肩膀垂下来,背影说不出的萧索孤寂、落寞悲伤。她心里很同情,轻轻走近他,试探性地碰了碰他的胳膊,低声说:“楚惜风,你怎么了?”   见他没反应,她搬了个凳子过来,怯怯说:“你坐……”见他这个样子,她怪害怕的,还不如用手掐着她的脖子来得正常呢。楚惜风怔了良久才回过神来,看见她有些奇怪,冷声问:“你怎么在这里?”随即想起来,拍着自己脑袋“哦”了一声,淡淡说:“你走吧,别再来这里。不然,哼,我‘杀人不留行,千里楚惜风’的名号可不是吹牛吹出来的。”他靠在窗台边坐下,手搭在窗棂上,眼睛望着外面的夜空,不再说话,也不再看云儿一眼。   云儿见他如此,只得出来,走时顺手带走了地上的山鸡。她在湖边挖了个洞,清了内脏,洗干净后,裹上和好的黄泥,生了一堆火。屋前有几株柳树,枝干上长了些云堆似的灰褐色的新鲜蘑菇,她知道能吃,便采下来,涂上油,撒上盐和胡椒粉,放在火上翻烤。不一会儿焦香飘出来,馋得她口水流了一地,顾不得烫,张口就吃,十分带劲。等到蘑菇吃完了,山鸡也熟了,她熄了火,扒出来,找来盛茶的托盘,放在上面,撕下一只腿,刚吃了一口,想起楚惜风,心里堵得厉害。她来到后面的木屋,也不进去,站在窗外招手,一本正经地说:“喂,你出来,我有很重要的事跟你说。”   楚惜风本想不理她,见她神情严肃、一脸郑重的样子,唯恐真有什么事,带上门出来,冷冷问:“什么事?”她不答,偏了偏头说:“走,我们去那边说。”带头往远处走去,在湖边一块大石上坐下来。楚惜风负手站着,颇不耐烦,皱眉问:“你到底有什么事?你的回答最好让我满意,不然金翎剑恐怕就要饱饮鲜血了。”凶神恶煞地看着她,他此刻心情非常不好,正想杀人泄愤。   云儿递出怀里藏的半只鸡,仰头微笑着说:“民以食为天,吃饭总是大事吧?”楚惜风愣了好半天,最后默默接在手里,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手臂一甩,半只鸡哗的一声落进湖中心,激起一圈水花,荡起一圈涟漪,随即平静下来。他在草地上坐下来,好半天没说话,微风吹过,突然抬头说:“你看,月亮出来了……”顿了顿,喃喃念了一句:“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本网 第二十六章 别有天地非人间(5) 云儿心想:他到底在问谁,明月、清风、大地,还是他自己?   这时月亮已经升得有半天高了,幽深的碧空如水洗过一般,十月在望,一轮圆月似白色的太阳落在树杈上,像鸟儿在梦里筑起的一个巢,安稳的、甜蜜的,风雨不侵。她沉吟半天,终于问了出来:“屋里睡着了的那个姐姐,是你什么人?”小心翼翼,唯恐触怒了他。   也许受了月亮的蛊惑,也许是夜色让人的意志变弱,他没有暴跳如雷,听着微凉的夜风在身旁吹过,叹了口气说:“阿怜是我的妻子,她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云儿点头,确实是一个难得的美人,世所罕见,她轻声问:“发生了什么事?”见他许久不说话,为了使气氛活泼一点,她调侃地说:“阿怜?你叫楚惜风,难不成你妻子叫秦怜月?”不知为何,脑中秦怜月这个名字脱口而出。   没想到他竟点头说:“没错,原来你知道。”云儿连忙摆手,“我瞎说的,完全是瞎说的。”误打误撞都能猜中,这也太巧了,她不去替人算命真是浪费人才。过了会儿,云儿察言观色,见他没什么大的动静,舔了舔唇角,委婉地问:“你妻子是生病了吗?”什么生病,恐怕是永远醒不过来了,瞧她那样子,出气多入气少,跟木头人没两样,奇怪的是竟然没有完全断气。   楚惜风点头,没什么表情地说:“嗯,她一时睡过去了,只要找到合适的药,一定能将她救醒的。”眸光坚决,对此深信不疑。   云儿想问他妻子为什么会得这种怪病,还想问他隔壁婴儿的用品又是怎么一回事,想问他天外天是怎么发现的,想问他以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很多很多问题,最后还是没敢问出来。可是楚惜风心底压了太多的往事,一日复一日,一年又一年,一个人独自舔吮,太寂寞了,在这样一个月白风清的晚上,有人能说一说话,也是好的。   “阿怜不懂武功,可是她非常聪明,才气逼人,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少时便在兄弟姊妹间鹤立鸡群。她的弟弟文采冠天下,荣登殿试第一名,却当众称自己不及姐姐。她虽然才华过人,美貌无双,却并不高傲,待人亲切有礼,喜与众人高谈阔论,气质卓尔不群。有一次进山拜佛,遇到盗贼,众人惊得纷纷躲避,哭天抢地,不住求饶,只有她傲然站在跪了一地的人群中间,拔出纯粹是装饰用的长剑,声称自己是朝廷的人,周围早已布下天罗地网,特意扮成这样,为的就是引山贼上钩。众人听了,心中一宽,有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便爬起来,与盗贼开始对峙。她从怀里掏出信号弹,也不知从哪里来的,黄色的烟火砰的一声炸开来,也把那些山贼炸破了胆,扔下众人,灰头土脸地跑了。”   云儿心想,听他这么说,秦怜月是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大小姐了,弟弟既然是状元之才,家世想必显赫非常,定是名门望族。可惜她不清楚朝廷中事,回去倒可以打听一下秦怜月到底是哪家的奇女子。一个闺阁弱质女流,却有这等胸襟、气度、智慧、决断,确实难能可贵。    第二十七章 人生自是有情痴(1) 此时月色如洗,波平似镜。楚惜风看着远方,夜色墨一样又浓又黑,天地混沌在一处,时间仿佛停止了。他还记得初见阿怜时的*,娓娓道来:“那时我也在人群中,亲眼目睹她临危不惧,智退盗贼,心中好生敬佩。后来打听到,她便是名满京城的秦家大小姐,素来被人称赞清心玉质,有林下风气,美貌倒还在其次。我故意趁她父兄不在家时投帖拜访,对守门的人说是她亲戚。她不顾男女大防的礼法,穿着一身精致帅气的骑装亲自迎客,见了我露出诧异的神色,随即笑问我跟秦家是何亲戚。我便说秦楚自古交好,在下姓楚,自然和府上是远亲。她很高兴地笑起来,并请我喝茶。我问她是否要去骑马,她点头说要去郊外,我便牵来狮子骢给她看,她非常喜欢,啧啧称叹,那天我陪着她到郊外赛了一回马,兴尽而归。后来又发生了许多许多的事情,她家里不许她跟我来往。”   云儿听得十分感兴趣,见他停住不说,忍不住问:“后来呢,后来你们怎么了?”她急着想听下文。楚惜风脸上露出温柔的神色,整个人沉浸在回忆里,“那时候我专门杀人,只要你出得起钱,什么人都杀。”月色下云儿这才发觉他长得异常英俊,五官就如雕刻一般嵌在他一张脸上,眉眼间带着一股煞气,美得邪乎,就是这样亦正亦邪的神情更加蛊惑人心。如今面上虽然已有沧桑之色,可是丝毫不减他男性的魅力,一抬眼一挑眉成熟*的男子气息扑面而来,可以想见当年秦怜月见到他时是如何的心动。   楚惜风叹了口气,继续往下说:“哎,要是知道会遇上阿怜,我以前就不杀那么多人了。她家里不同意我们在一起,也是为了她着想。她弟弟秦枫文采不俗,武功竟也不弱,曾经上阵杀敌、守卫边关,之后被封为安西将军,因为怨恨我勾引他姐姐,亲自带着数千精兵围歼我。当时情况凶险极了,我逃了三天三夜,最后还是被秦枫追上了,身中数箭,受了很重的伤,差点就要死了。那时候金翎剑上的鲜血干了又添上新的,连狮子骢都快支撑不住了。就在秦枫弯弓搭箭对准我胸口的时候,阿怜单人单骑、披头散发赶来,双手伸开挡在我前面,神情冷峻,对她弟弟说如果要杀我就先杀她。”   云儿紧张地握紧双拳,“啊”的一声喊出来,连声问:“后来呢,后来你们都没事吧?”他转过头去看着湖面,幽幽说道:“当时秦枫说,阿姐,如果你要跟这个人走,以后和秦家不再有任何关系。阿怜许久没说话,转过头来看着浑身是血的我,眸光中满是疼惜爱怜。秦枫见她这样,取下弓上的箭,啪的一声折成两段,掷在地上,说了句‘阿姐你保重’,便领着大队人马走了。   “就这样,我们在一起了。大隐隐于市,我们在热闹的市井间找了栋房子,过着简单平凡但是很快乐的日子,但是这期间并不太平,谢如绯找上我,要我去杀当时的御史大夫云平。我不去,她就要杀阿怜,我不让,于是我们两个就闹翻了。”   云儿愣了下,问:“云平,谢如绯?”她的心头涌起一股难言的熟悉感,可是脑中的思索很快被楚惜风的话打断了,他简单解释道:“谢如绯便是江湖人口中的‘千面女郎’,使一把青蛇剑,擅长易容之术,精于用毒。”他对于两人间其他的事,一字不提。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二十七章 人生自是有情痴(2) 凭着女人敏锐的直觉,云儿暗暗猜想这个谢如绯和楚惜风关系一定大不寻常,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流水不但无情,而且另有所爱。听起来这个谢如绯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岂肯甘休?将来只怕是后患无穷。   但是楚惜风的注意力并不在谢如绯身上,他继续说:“后来我和阿怜换了一个地方住。就在我们俩打算隐居的时候,却听到秦家遇难的消息。秦枫领军出战,兵败被杀;秦府因为牵扯上皇宫内部斗争,合家大小被打入天牢。阿怜很着急,那时候她已经怀孕了,她听到父亲即将问斩的消息,哭得很伤心。我疏通关系,带她去天牢看她父亲,为了让她不那么难过,于是去劫狱。那天晚上,我费了很大的力气将她父亲从守卫森严的大理寺救了出来。她父亲依旧对我不理不睬,见了女儿最后一面,叮嘱她好好活下去,说自己戴罪之身,愧对秦氏列祖列宗,有何面目苟活于世,当场横剑自刎。她亲手将父亲葬了,又到弟弟坟前祭拜,始终没掉一滴眼泪。我很担心她,带着她离开京城,来到这里。阿怜她说自己家破人亡,这里是另外一片新的天地,于是取名‘天外天’。”   云儿问:“那你们的孩子呢?”他露出惨痛的神色,“生下来便死了,阿怜从那以后再也没有醒来过。”他说到这里心如刀绞,肝肠寸断。以前发生的事全部在眼前涌现,一幕比一幕清晰,一幕比一幕残忍。   谢如绯是夜卫的人,楚惜风故意接近她,偷走了本属于夜卫首领的狮子骢。她为此断了一只左手,脸上刺字,被逐出了夜卫,但是她不但不恨楚惜风,反而死心塌地爱上了他。楚惜风对她相当冷淡,不理不睬,而谢如绯并不以为意,想方设法、费尽心思只为了见他一面。但是楚惜风爱上了秦家的大小姐,并且有了孩子,这叫她无法忍受。她眼瞧着他为了那个女人做尽所有蠢事,不惜毁了自己的名声和地位。他为了摆脱过去杀手的身份,金盆洗手那天,屈辱地接受了众人提出的胯下之辱。她简直要疯了,“杀人不留行,千里楚惜风”是何等的自负骄傲,怎么能蒙上这样的羞辱!但是他为了那个女人,硬是留下了令众人唾弃耻笑的话柄。   谢如绯于是下决心要杀了那个女人,但是楚惜风将她保护得滴水不漏,根本不让她见那个女人,她无从下手。之后谢如绯趁楚惜风不注意的时候在他喝的茶里下*,他满头大汗咬牙苦忍,依旧不肯答应和她欢好,只是拔出金翎剑,在自己腿上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说两人以前的恩怨从此一笔勾销。后来谢如绯再对秦怜月不利时,楚惜风无情地废了她一身武功,甚至要杀她,是秦怜月阻止了他。   如果当时楚惜风杀了谢如绯,便没有后来这许多事。一个嫉妒得发了狂的女人,是不惜玉石俱焚的。   有一次楚惜风下山去买女子、婴儿用品时,被谢如绯发现行踪,一路追踪到天外天的入口处。她将楚惜风藏身之处透露给他的仇人,仇家凶神恶煞地寻上门来时,秦怜月大腹便便即将临盆,天外天新月湖边立时掀起一场腥风血雨。秦怜月受了惊,腹痛早产,孩子虽然生了下来,可是先天不足,还未满月就早夭了。而那时她为了保护怀里的孩子,挨了仇家一掌,当时人都已经死过去了,是楚惜风耗尽心血日夜用真气护住她的心脉,遍访天下名医,才得以延下一口气。只是后来她再也没有醒来过,虽然还活着,却跟死了没什么分别。书本网 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第二十七章 人生自是有情痴(3) 再后来楚惜风四处寻访灵丹妙药,无论用什么方法,偷抢拐骗也好,不惜一切代价要将妻子救醒。   云儿听了这个荡气回肠、缠绵哀伤的爱情故事,良久无语,不知说什么话安慰他才好。月亮升到中天,夜色深了,水光潋滟新月湖,万顷波涛水晶宫,真像是梦里的琉璃世界,只怕一伸出手就戳破了。坐的石上有了潮意,寒气侵透肌肤,她站起来,看着远方水天一线处,默然许久,最后打了个哈欠,故意以轻松的口吻说:“楚大哥,有志者事竟成,苦心人天不负,秦姐姐一定会醒过来的。”她心想就算是不醒过来,有人一片痴心这样对她,便是死也瞑目了。   她回去睡觉时,楚惜风依然站在湖边,临水而立,夜风吹起他的衣衫,微微飘荡开来。他的背影孤独而萧索,却透露着一股一往无前的倔犟和奋不顾身的坚持。因为白天累了,身体很疲乏,她很快睡熟了。梦里响起了笛子的声音,乘着风散开来,时断时续,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于耳,久久在心底萦绕。她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做梦还是在现实里,呻吟着翻了个身,一觉睡到大天亮。   第二天一大早爬起来,云儿就去看楚惜风。到处没找到人,她轻轻推开了木门,秦怜月依然熟睡着,床头放了一大捧红色的鲜花,用长颈仕女瓶装着,发出幽幽的清香,花瓣上还坠着晶莹的露珠,显然刚摘下不久。她凑过去闻了闻,深深吸了口气,香气沁人心脾,使人心情变得愉快。她看着秦怜月恬静的睡颜,叹道:“楚大哥一定是爱杀了你。”   出来时看见楚惜风手里抱了一堆长藤、木板等物远远走来,云儿便问他做什么。他走到一棵柳树下,抬头看了看高度,说:“我想搭一个秋千,阿怜会喜欢的。”说着从屋里拿出工具,梆梆梆敲打起来,又将长藤搓成绳,挂在横伸出的枝干上,一架三尺来长一尺来宽的秋千便做好了。云儿一开始愣住了,还以为他傻了,接着十分感动,帮他折了许多新鲜的柳条,编成一个小巧精致的花篮,又采了满满一篮子鲜花,挂在秋千旁边,微笑着说:“这样子秦姐姐会更喜欢的。”   楚惜风从屋里抱了妻子出来,坐在秋千上,轻声说:“阿怜,太阳出来了,你感觉到了吗?”过了会儿又说:“今天的花好不好看?我趁太阳还没升起,从新月湖的另一端特意采回来的。那里的花儿开得特别的好,有一株碧桃,满树云霞,远看跟着了火一样。”不紧不慢、絮絮叨叨地说着生活中的一些琐事,似乎怀里的妻子随时会睁开眼睛望着他微笑。两人面对着新月湖,清亮柔和的阳光照在身上,宛如一对璧人。   云儿远远避了开去,躲在一块大石背后见了他们的背影,眼角泛红,鼻子发酸。她相信,如果秦怜月一直不醒,他会永远守候下去,每天抱着她看日出,看晚霞,说悄悄话,搜罗她喜欢的东西,乐此不疲。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到下午的时候,阳光斜斜照进屋里,宁静温暖,楚惜风正在熬药。云儿蹲在一边看着,半晌问:“楚大哥,你为什么要杀燕苏?”他漫不经心地答:“自然是因为有人要我杀他。”她想燕苏是太子,有人要杀他也不奇怪,说:“我奇怪的是,你为什么答应那个人去杀燕苏。”金翎剑可不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平凡无奇的一把剑。楚惜风看了她一眼,沉声说:“因为那个人手上有回魂草。”他如实告诉她,完全没有隐瞒的必要。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本网 第二十七章 人生自是有情痴(4) 饶是云儿也听过回魂草的大名。据说此草吸收天地之灵气、万物之精华,以雨露霜雪为食,长在不见天日的山涧深处,数百年开一次花,极其难得。又说回魂草周围长年累月有一条赤练蛇在旁守护,以防鸟兽虫鱼的践踏。此蛇力大无穷,剧毒无比,许多人葬身蛇腹,尸骨无存。有人说趁着花开时采摘下来,有起死回生的功效,若是平常练武之人吃了,顷刻间内力大增,武功突飞猛进。这样罕见的东西,只能说可遇而不可求,她听了只觉得玄乎,也不知是真是假。   云儿默然,然后问:“你现在想怎么办?”她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楚惜风停下手中扇风的扇子,“哼”了一声,说:“他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我楚惜风要杀的人,还从来没有漏网之鱼。”云儿急了,知道他说得出就做得到,忙说:“哎呀,世上哪有回魂草,一定是假的。楚大哥,你别被人骗了!”楚惜风说:“只要有一线希望,我都不会放弃。真的最好,万一是假的,他应该知道欺骗我楚惜风的下场,别怪我到时候大开杀戒。”只不过杀一个人而已,管他是谁,对楚惜风来说,根本不算一回事。   云儿愣愣看着他,这才是真正的楚惜风,俊朗深情的另一面,杀人不留行,行事狠辣无情,她涩涩说:“你为什么不杀了我?”楚惜风看了她一眼,不杀她自然是另有目的,他淡淡说:“你很聪明,我喜欢跟聪明的人说话。那个太子殿下是你的情郎吗?他对你可是好得很啊。可惜啊……”终究是一对苦命鸳鸯,这句话他始终没有说出口。   云儿大惊,明白过来他的意思,矢口否认,“不是,我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我只不过是他身边一个小小的婢女,你拿我是威胁不了他的。”她忐忑不安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有何打算。   楚惜风也不跟她争辩,只淡淡说:“哦,是吗?那咱们到时候走着瞧。”端起药要走。云儿脑袋急速运转,一把扯住他的袖子,急道:“楚大哥,其实你大可不必杀他。你想啊,他是当今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要什么东西没有?天下的奇珍药材只要你想要,他便可以给你搜罗来,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不如化敌为友跟他合作如何?只要大家齐心协力,一定能将秦姐姐救醒的。”   楚惜风冷哼,“阿怜是我的妻子,救她是我一个人的事,要你们齐心协力做什么!还有,他这个太子殿下当得窝囊透了,臣强主弱,内忧外患,徒有虚名。再说了,凡是天下有的灵丹妙药、珍贵药材,我哪一样没有?除了回魂草,我楚惜风全不放在眼里!最后,我既然答应了别人,就一定要做到。金翎剑楚惜风一向一言九鼎,从不曾失信于人。”他眼睛盯着袖子上的那只纤纤玉手,神情越来越冷,眸中蕴藏杀机。   云儿慢慢松开手,退后两步,抬起头直视他,轻声问:“你非杀他不可?”楚惜风不答,想起忘了拿汤匙又折回去,冷冷说:“看在你叫我一声楚大哥的份儿上,我就不为难你了。”他虽然没有回答,却等于是回答了,其意不言而喻,燕苏他是杀定了。云儿肩膀垂下来,无力地靠在门柱上,揉了揉太阳穴,赌气似的说:“你要杀就杀吧,是生是死全看他的造化,跟我是一点关系都没有。”楚惜风要杀人,她有什么办法?她不认为自己是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佛法无边,有阻止一切的力量。她只不过是一名武功低微的弱质女流,连自己的命也保不住,唯有任人宰割的份儿。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本网 第二十七章 人生自是有情痴(5) 楚惜风转头深深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说:“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云儿察觉到他话里另有深意,问:“你想怎么做?”燕苏身边守卫森严,不是想杀就能杀的,不然楚惜风一路跟踪,也不用等到现在才动手,何况还有一个东方弃,更是难上加难。楚惜风走近她,斜着眼睛微微一笑,手指在她唇上轻轻一抹,充满*。云儿从未被人这样明目张胆地调戏过,霎时满脸通红,倒退数步,碍于他的淫威,又不敢拿他怎样,只好斜着眼睛瞪他,又羞又怒又慌张又委屈,呆呆地说不出一句话。   楚惜风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若无其事地伸出手指,右手食指指腹上沾有一片米粒大小黑色的炭灰,挑眉道:“你脸脏了,快去洗洗吧。”云儿看着他修长的身影在门外消失,恨声骂:“无赖!”心里感叹,怪不得有女人为了他连命都不要,整个一得了道的男狐狸精,专门生来祸害天下的女子的。   燕苏只不过美得宛如天人,而楚惜风已经得道成魔,两人各有千秋。迎着新月湖吹过来的清风,云儿不禁打了个寒噤。天外天可以算是楚惜风的老巢,自然是越少的人知道越好,为什么他会带自己来?还有楚惜风对秦怜月如此深情,世间其他的女人根本入不了他的眼,刚才那样的举动,分明是故意的,只是他本意恐怕与轻薄无关,而是戏谑成分居多。像楚惜风这类人,言行举止如此反常,一定另有所谋,而且志在必得。也许从他带自己来天外天的那刻起,就没打算过让自己活着离开。   云儿想到此惊骇不已,转身便跑,冲到秦怜月房间一看,楚惜风不在,喂完药的空碗放在桌上,一向挂在窗前的金翎剑也不见了。她回过神来,对,她不能再留在这儿坐以待毙,趁他不在,她要逃。云儿提起脚,往来时的路疾奔。她站在漫山遍野、一望无际的花海里,左顾右盼,辨不清方向。她明明顺着太阳的方向走的啊,可是无论怎么走,总是绕不出这片花海。她不再觉得这些盛放的鲜花姹紫嫣红,美丽无边,只觉得自己像是闯入了无垠的沙漠,绝望而无助。   天色渐渐暗了,橙红色的太阳在山头一点一点隐去,四周寂然无声,她颓然倒在地上,馥郁的花香令她头昏脑涨。这才明白,原来这片一眼望不到边的花海不只是点缀,是天外天的门户,还是一种极厉害的奇门八卦阵,不知道阵法的人,任凭你怎么走都走不出去。怪不得楚惜风这么放心地把她留在这里,也不怕她逃。她顺手摘下一朵茶花,通体洁白,碗口般大,一层花瓣压着一层,品种罕见,极其难得,冷笑着说:“要知道看花容易栽花难,这么多的花儿,费了不少心血吧,要是一把火烧了呢?”真以为能把她困在这里出不去?也太小看她了。   就在云儿寻思怎么将这片花海付之一炬的时候,楚惜风款款来到她跟前,皱了皱眉说:“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她躺在地上,闭着眼睛说:“你不觉得这里漂亮吗?”他看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说:“既然你这么喜欢它们,葬身于花海应该是一个不错的死法。”   楚惜风不等云儿反应过来,金翎剑剑尖已经指在她胸前。   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二十八章 殊死搏斗(1) 云儿看着他寒冷如冰的双眼,缓缓说:“你如果要杀我,不必等到现在。”楚惜风微微笑了,点头,“我有没有说过你很聪明?不过,我以前不杀你,不代表现在不杀你。”云儿叹气,“你一直在等最佳的时机。”现在,终于来了吗?   楚惜风剑尖一挑,从她脸庞擦过,割断几丝垂下来的长发,手指往她胸前疾点。云儿来不及后退,眼前一黑,昏死过去。他一手抱起云儿,快速来到山崖入口处,飞身抓住长绳,哧溜哧溜往山顶攀去。   刚才他找燕苏去了,现在只等他上钩。黑压压的兵马将一间小小的客栈围得水泄不通,步步为营,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根本不能近身。他隐在暗处,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可乘之机,后来见魏司空牵着马出来,似乎有什么要紧事赶着去办。他横剑拦在魏司空必经之路上,像猎豹等着猎物一般,胜券在握。   魏司空见是他,勒住缰绳,双手抱胸,慢吞吞地说:“原来是前天晚上挟持弱质女流、落荒而逃的金翎剑楚惜风啊,司空久仰大名,真是如雷贯耳啊!”楚惜风懒洋洋地说:“魏世子客气了。”魏司空怒道:“青天白日的你也敢出来,我刚才还以为见鬼了呢。”语气充满讽刺。楚惜风也不生气,招呼也不打一声就动起了手。也没见他怎么移动,金翎剑瞬间已至魏司空的面门。魏司空一惊,人迅速往后一仰,身子离开马背,跟着往后飘去,右手按在青锋剑上,拔剑出鞘。冷冷一道青光划破长空,青锋剑和楚惜风的金翎剑交缠在一起,两剑发出哧哧哧的撞击摩擦的声音。   楚惜风不屑地哼了声,一剑格开,趁魏司空还未变招之际,弃剑不用,双脚如旋转的陀螺般落在魏司空的身上。魏司空万万没料到他竟然打起近身肉搏战来,一时没防备,左支右绌,又翻又滚,挡得颇为吃力,一不小心吃了他一脚,如遭重锤般顿时站立不住,捂住胸口连退数步才稳住身形,体内真气乱窜,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楚惜风原不是要他的命,只不过想教训他刚才出言不逊而已,在他出剑反击之前抽了个空隙往后撤去。他傲然立在风中,负手说:“魏司空,就凭你还嫩了点!就是你家魏老头子来,我楚惜风也不怕!”从怀里扔出一张对折的素笺,轻蔑地说:“接着!若不是要借你送信,就凭你的本事能从我的剑下活着离开吗?”那张薄薄的纸片迎着风轻飘飘落在魏司空手里。   楚惜风虽然不把天下人放在眼里,一向我行我素,杀人如麻,但是还不至于冒着得罪武林四大家族之一魏家的危险,平白无故去杀魏家的世子,引起武林公愤,踢了魏司空一脚也就算了,见好就收。   魏司空低头一看,信封上写着“燕苏启”几个字。打开来,见上面龙飞凤舞写着几个大字:“今晚子时,芙蓉山顶,单刀赴会”,一撇一捺,气势嚣张,字如其人。不等他抬头,楚惜风如一阵风走远,声音远远传过来,“你听好了,若还想要那个丫头的命,只能是他一个人来。”魏司空看着手里的信笺,沉思半天,最后还是拍马回去,将信交到燕苏手里,让他自己做决定。   燕苏看完后,将信撕得粉碎,冷哼,“好狂妄的口气!楚惜风,别以为我怕了你!”转头问:“芙蓉山是什么地方?”东方弃便说:“九华山群山之一便是芙蓉山,素来有‘天河挂绿水,秀出九芙蓉’之说,景色秀丽多姿,山势巍峨险峻,下临深渊,三面绝壁,离这里大约有百里路程。”他点头道:“备马。” 第二十八章 殊死搏斗(2)   第二十八章 殊死搏斗      冯陈连忙阻止,急道:“公子,你不能去!”燕苏冷声说:“谁说我不能去,带上一千精兵,别说区区一个芙蓉山,就是九华山群山也要将它夷为平地。我看他楚惜风能骄横到几时!”魏司空听了便说:“听楚惜风的意思,是要公子一个人去赴约。若是大队人马都去,只怕他不肯来。”   东方弃叹气,“芙蓉山壁立千仞,根本无路可走,不是人人都上得去,恐怕带了再多的人马也没用。”楚惜风还真是会拣地方。   众人面面相觑,冯陈站出来说:“公子,属下认为您完全没必要去。楚惜风名声再响,也不过是一介江湖草莽罢了,怎可跟您相提并论?我们还是连夜出发,尽快回京吧。”意思是说,云儿只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没必要因为她亲身犯险。连东方弃也不明白楚惜风为什么会下这样一封战书,因为对方完全可以不予理会。   燕苏眼睛看着窗外,过了许久,徐徐说:“我少年时便听说过楚惜风这个名字,他曾经大闹天牢,连杀一百一十一人,大理寺的石阶殷红一片,血流成河,数年后还带着血腥气。据说他杀起人来心狠手辣,眼睛都不眨一下。”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这样的人,说到做到,如果他不去,云儿必死无疑吧?想到这里,声音不由得一顿,“一直以来,我都很想会会他。我燕苏自小习武,日夜不辍,当年幽州一战时,死于我剑下的亡魂成千上万,未必不是他的对手。区区一个楚惜风,何足惧哉!今天他就是不来下战书,他日我也要找上门去!”   冯陈还要劝阻,他大手一挥,说:“不要再说了。我今天如果不去,以后就算听到楚惜风这个名字,气势上都要矮上三分。”   东方弃心里却在想,他又不是江湖中人,守不守江湖规矩有什么要紧,传出去也没人会笑他。他之所以坚持要去,可是因为云儿?东方弃不敢这样想,但是却忍不住这样猜疑,以他尊贵的身份地位,只是单纯地想会一会楚惜风吗?东方弃想了想说:“公子,你伤势还未痊愈,不如由我代你去吧。你一个人去,确实太危险了。云儿她不会有事的。”众人点头附和,都以为这是极好的办法。   燕苏转过头来看他,缓缓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燕苏岂是贪生怕死的人!楚惜风胆敢行刺本宫,我定要他付出惨痛代价。不用多说了,哼,谁跟他单打独斗?我可不是武林中人。大伙准备准备,出发吧。”   燕苏领头往芙蓉山去,后面跟着东方弃、魏司空、冯陈、褚卫、蒋沈、韩杨以及一千精锐骑兵,旗幡飘扬,声势浩荡,扬起的灰尘遮天蔽日,却是人马无声,训练有素。众人来到芙蓉山山脚下,只见一座笔直的山峰平地而起,直插云霄,像是刀斧硬生生劈出来的,山势之险峻,触目惊心。此时夜幕降临,月明星稀,乌鹊南飞,芙蓉山半明半暗,若隐若现,更显诡异。燕苏坐在马上下令,“前锋营一百精兵随我上山,其他人将这里围起来。蒋沈、韩杨,你们留下来好好守着,一个人都不许放过。楚惜风若是下山,立斩无赦。”   众人在蒋沈、韩杨指挥下迅速散开,手持弩箭,埋伏在山下必经之路,形成合围之势。燕苏带着另外一百精兵沿着狭窄的山路往上走。山路艰险,众人走走停停,行不到一里,只见大石挡路,荆棘遍地,杂草丛生,前面已经无路可通,大家只有下马步行。燕苏仰头看了看山势,就像是直接从天上垂下来一般,倒挂在空中,陡峭非常,武功低微的人,恐怕连站都站不稳。马儿已经上不去了,他下马,看着众人说:“剩下的一百精兵就埋伏在这里,冯陈、褚卫,这些人由你们带领,不得有误。”二人领命,指挥众人先将马匹藏起来。 第二十八章 殊死搏斗(3) 燕苏、东方弃、魏司空三人攀着巨大的岩石一路往山顶行去,如履平地。到了上面,寒气逼人,山风怒号,云遮雾绕,眼前一片模糊,目不能视物。东方弃指着前面沉声说:“绝壁上面就是芙蓉山顶了。”这道绝壁高达数十丈,一直没入云雾的最深处,看不见顶,像倒立的一面镜子,连个搭手的地方都没有。底下是一道幽森森的峡谷,只听得风鸣谷应声呜呜呜在耳旁回响,当真是猿猱欲度愁攀援,使人见此凋朱颜。   魏司空苦笑,“怪不得楚惜风这么张狂,无惧千军万马,原来是有备无患。”此处凭险而立,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光滑如镜,恐怕连鸟儿都飞不过去,他心里寻思该怎么上去。   东方弃说:“这种地方,就算是楚惜风,若不借助工具,只怕也上不去。”他解开背上的包袱,从里面拿出一截长绳,一端缠在指尖,另一端捆了把明晃晃的匕首,抬头看着峭壁,说:“公子,我先上去了。”燕苏瞧了瞧他身上的绳子,说:“看来你早有准备。”他微微笑了一下,说:“我不是第一次来九华山。”   燕苏不语,退后两步抬头仰望,突然拔出腰间的龙泉剑,哼道:“楚惜风要见的是我,你去有什么用?”龙泉剑在峭壁上一点,借着这股力拔地而起,一口气还未用尽,体内又生新力,龙泉剑再插进岩石里,脚尖点在山壁上,像拄着根拐杖在平地滑行,重复数次,很快到达峰顶。   东方弃眼看着他上去了,算了算距离,深吸一口气,迎着风一跃而起,高达数丈,人已在半空中。他找准位置,手中的绳子连着匕首猛地插进岩缝里。他右脚踩在匕首上,借此换气,然后连翻数个跟斗,瞬间人已在山上。魏司空自认没有他的本事,这么高的绝壁中途换一次气便能上去,青锋剑也比不得龙泉剑无坚不摧,他仰头大声喊:“我在下面等着,你们自己小心。”   山顶狂风呼啸,怪石嶙峋,地上寸草不生,十分荒凉。燕苏手中提着剑,沿着坎坷不平的石子路往前走,转过一块横立的大石,风势立马小了许多,眼前是一处平地,大约有半个房间那么大,空荡荡的,三面都是悬崖,右手崖边有一株长歪了的松树,整棵树往崖外的方向倾斜,枝干只有手臂粗,被风吹得摇摇晃晃,随时有折断的危险。这样一棵树下,吊着奄奄一息、唇色发紫的云儿,她整个人荡在半空中,随风摇摆,身下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   燕苏见了,大惊失色,冲上前便喊:“云儿!”楚惜风从另一边岩石的阴影里转出来,笑道:“不出我所料,你果然来了。没想到太子殿下如此情深意重,竟然肯大驾光临,在下诚惶诚恐,真是不胜荣幸啊!”他唇角满是讥讽之意,看燕苏的目光志在必得。燕苏怒道:“楚惜风,放了她!你不就是想要我的命吗,有本事就自己来拿!”心中着急,一剑刺了过去,想救云儿下来。   楚惜风闪身躲开了,站到崖边,拦住他的去路,解开系在一块长石上的绳子,拿在手里晃着,笑嘻嘻地说:“殿下可要小心了,您多走一步,您的心上人可就要多受一份罪了。哎呀,实在是对不住得很啊,你看……”他手一松,手里的绳子立马往下掉。   云儿蓦地由高空往下坠去,立马从昏死里惊醒了过来,吓得放声尖叫,以为自己就要这么无止境地掉下去了。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第二十八章 殊死搏斗(4) 楚惜风出手勒住绳子,缠了个圈,挑眉看着燕苏笑,就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云儿吊在悬崖下边,整个人虚飘飘无依无靠,似一片即将凋零的落叶,随时有掉下去的可能。柔弱的树枝因为她的体重被迫弯成弓形,吱呀呀地响,不知哪里咔嚓一声断了,云儿骇得花容失色,再也不敢乱动。   燕苏右脚往前踏出一步,随即又缩了回来,忍着气道:“楚惜风,你大费周章约我来这里,不会就是为了让我看你玩小把戏吧?”楚惜风不答话,将绳子系了回去,再站起来时,整个人的气势为之一变,待到拔出金翎剑的刹那,周身一丈以内皆是无形的杀气,“我给你一个公平决斗的机会,今天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燕苏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半晌点头,“好!”横剑摆开阵势。   云儿惊魂未定,看见燕苏,先是吃了一惊,这会儿见他们竟要决一死战,恨声道:“楚惜风,你这个疯子、变态、恶魔……你想死就直接去死好了,纵身往下跳,一了百了……秦姐姐黄泉路上还有个做伴的。你,你……为什么硬要拉我们垫背?你,你,你这个……”峡口风声太大,她一口气堵在喉咙里骂不出来,捂着胸口不断咳嗽。   楚惜风听了她的话,阴鸷着一双眼,恶狠狠地说:“谁说怜儿会死?只要我杀了你们,就可以救活她!”他手中的金翎剑横空劈出一道闪电,使出十二分功力,手上真气顿时波涛滚滚而来,大有开山裂石之势,如决堤的黄河,一泻千里,让人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燕苏料不到他一下手就是以命搏命的杀招,真材实料,毫无花巧,唯有硬着头皮迎上去。他双手握剑,龙泉剑往中间奋力一劈,两剑相击,真气激荡,刹那间两人换了个位置。招式虽然化解了,可是强劲霸道的真气却激得重伤未愈的他连退数十步,脚踩在悬崖边上,腰身一晃,差点掉下去。   楚惜风迅速调理体内紊乱的真气,不由得收起小觑之心,哼道:“能在我这招‘风云变色’之下活下来的人为数不多,你算是一个,堪当我楚惜风的对手。今天这一架打得痛快,不愧是我要杀的人。”气运剑上,金翎剑发出清脆的鸣叫声,声音越来越尖锐,剑身微微颤抖,接着金光大盛,以剑柄为中心,慢慢形成一个偌大的光圈,杀气亦随之大盛。   燕苏捂着胸口,脸色凝重,龙泉剑护在身前,且战且退,自己也往一边移去。楚惜风哪能放过他,连变数招,刚才的光圈束成一道狭长的剑气,不断逼近,硬是要将他逼回悬崖边。燕苏失手在先,连连失利,回头一看,身后不到一尺便是悬崖。他挽了个剑花站定了,眸中凶光一闪,恶狠狠地说:“楚惜风,你当真以为你自己天下无敌吗?”他拼着丹田受损,带伤催动真气,只见一团青溶溶的剑影带着阴寒之气如龙卷风般扫了过来,满地飞沙走石,星月无光,天空为之一黯。   楚惜风脸露诧异,提剑挡了一下,知道无法化解,也不敢硬挡,身子随即如陀螺般避了开来,一直飞到另一边。尽管他避得快,站定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踉跄了一下,口中溢出鲜血,目光闪烁不定,忍不住问:“这是什么武功?”如此霸道诡异,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任你怎么挣扎都逃不出去。   燕苏立在山顶风势最强处,颤颤巍巍,五脏六腑钻心的疼,连忙用剑撑住身子,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哼道:“天下的武功你都能知道吗?”楚惜风见他脸色瞬间苍白,气息微弱,显然使出这招时,受了极重的内伤,他慢慢地说:“同归于尽,与敌偕亡,决绝至此,莫非是江湖上久已失传的‘玄冰一式’吗?”燕苏不答,只“哼”了一声。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二十八章 殊死搏斗(5) “玄冰一式”只有一招,之所以名震江湖,固然是因为其威力无穷,无人能破,同时因为此招使出的同时伤人之前先伤己,用的是同归于尽、与敌偕亡的法子。曾经有人学会了这招,却没有这个胆量使出来。燕苏性子决绝骄傲,宁折不弯,倒是很符合“玄冰一式”的内涵主旨。   楚惜风冷哼道:“‘玄冰一式’固然厉害,可惜你尚未学到家,加之你受伤在先,使出这招来,画虎不成反类犬,我怕你作甚?”话虽如此,心中却十分恼怒,金翎剑改挑为刺,往燕苏右眼刺去,又快又狠,辣手无情。燕苏重伤在身,一口气还没缓过来,如何能抵挡楚惜风这全力一击?   东方弃躲在大石后面见了,知道再不出手,恐怕燕苏就要瞎了。他落后两步,听见二人要单打独斗,不好出面,只好藏在一块大石后面,准备见机行事。此刻救人要紧,他也顾不得什么江湖规矩了,全身的真气凝在手上,一掌往楚惜风背后拍去,如长虹贯日,有气吞山河之势,似乎连山顶的风声都止住了。   后发先至、围魏救赵一向是东方弃的拿手好戏,楚惜风哪料得到背后有人,全无防备,空门大开,闻得风声,知道不妙,立即回剑自救。两人硬碰硬对了一掌。他因为刚才受伤在先,挨了东方弃这一掌,往后退了一大步。东方弃为了卸去加在身上的真气,也跟着往旁边移了一步,避开了正面而来的一掌。表面看起来两人不相上下,平分秋色,其实东方弃已然占了先机。   楚惜风冷冷道:“东方弃,又是你!”此人连续两次破坏他的好事,他心里的愤怒可想而知,因此他二话不说,提起金翎剑便杀了过来。东方弃手中虽然没有剑,可是自有抵御之法,见招拆招,腾挪闪跃,身手灵活之极。只看见一团快速移动的影子,每当金翎剑堪堪要刺中他要害时,他便从怀里摸出一粒指甲大小的石子,挟着真气射在剑身上,力道精准,剑尖往往擦着他衣衫荡了开去,分毫不差。接二连三如此,楚惜风被他弄得十分气闷,嘲讽地说:“一味左闪右避,畏畏缩缩,算什么英雄好汉?你若当真厉害,杀了我楚惜风那才叫本事!”   东方弃说:“我杀你有什么用?再说我也不一定能杀得了你,有没有本事我自己清楚,我只不过想救云儿罢了。”楚惜风因为受尽情之苦楚,妻子虽然还活着,却跟生离死别没两样,越发见不得别人卿卿我我,在他面前情意绵长,不由得魔性大发,“又是一个痴情种!想救人?还得看我愿不愿意!”   他金翎剑往空中一挥,斩断系在石上的长绳。云儿惊恐地喊着:“东方!”整个人急速往下坠落。燕苏受伤跌倒在悬崖边上,见此变故,来不及思量人已经纵身扑在树上,单手抓住绳子。因为坠落的速度太快,手心顿时勒出了一道血痕。云儿吊在空中,低头看了眼下面,阴风凄凄犹如十八层地狱,立即闭上眼睛。接着压下心中的恐惧,仰起头说:“燕苏,谢谢你。”她第一次直呼他的名讳。   燕苏本来就受了重伤,半边身子吊在树上,一手拉着云儿十分吃力,却忍着真气逆转的痛苦,安慰她,“不要怕,我这就救你上来。”他凭着坚强的意志,咬牙承受下来,一寸一寸将绳索往上收,双手擦破了皮,收上来的绳子都是红色的,满是血腥味。松树枝干太细了,一下子挂了两个人的重量,顿时支撑不住,咔嚓一下,横出来的主干突然断了。   两人同时往下掉。云儿吓得尖叫,一颗心放下来又提了上去,生死悬于一线。燕苏眼明手快,伸出右手,抓住另一侧的树枝,左手紧紧拽住挂着云儿的长绳,怕抓不牢滑下去,转动手腕,将绳子牢牢缠在臂上。两人就这样吊在悬崖下面,又惊又险,随时会掉下去。   云儿见他满手是血,一张俊脸为了救她扭曲得变了形,额上青筋绽出,不忍再看,偏过头去,哑着声音重复,“燕苏,谢谢你。你能来救我,我真是很感激。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放手吧。”死就死吧,反正是迟早的事,他再不放手,只怕两个人都要死。   燕苏听了火冒三丈,半空中迎着寒风大声嘶吼:“发什么疯,想死等我救你上来以后再说,还不快抓牢了!你再胡言乱语,我就让你这么不死不活吊着,风干了下酒喝。”云儿苦笑,生死关头,他爱威胁人的性子还是没变。   书本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二十九章 死里逃生(1) 东方弃见到那边的情况,心中大急,又惊又怕,恨不得立刻冲上去将他们救上来。下手跟着狠起来,不复一开始的闪避忍让,搓掌成刀,往楚惜风肩上砍去,急于摆脱他的纠缠。楚惜风怎肯让他如愿,不但不闪,反而倒握剑柄,拼着挨他一掌,往他手上用力刺去。东方弃可以清楚地听到自己指骨断裂的声音,他忍着痛,飞起一脚,往楚惜风心窝踢去,下手不留余地。楚惜风若还想要活命,只能给他乖乖让开。他冲到悬崖边上,将手伸给燕苏,大喊:“拉着!”见他够不着,忙解下自己的腰带,扔了过去,口里大叫:“快,接着!”   燕苏放开右手的树枝,身子往前一探扯住腰带。三人均松了口气。东方弃脚下使了招“千斤坠”稳住身形,双手扯紧腰带,一寸一寸往上提。这时,楚惜风从后面靠近,没有任何预兆,长剑一挑,只听轻微的哧的一声,系住两人的腰带就这样从中断裂。云儿和燕苏迅速往下坠去,跌进深不见底的云雾深处。一阵凛冽的风声过后,周围一切重归于平静。   东方弃眼睁睁看着二人如断线的风筝,直直往悬崖下面飘去,无论自己再怎么心惊、心寒、心痛,却什么都无法做,无力回天的挫败感从脚底一直蔓延到头顶。云儿惊恐、惊惧、惊慌的喊叫声仍在风中回荡,而人早已不见踪影,黑漆漆的峡谷,什么都看不见。他伸出去的手,久久不能缩回。风从指缝穿过,冰凉颤抖,似在呜咽。   东方弃的脸瞬间惨白。过了好一会儿,他将剩下的半截腰带往腰间一绑,捋起袖口,又紧了紧衣衫下摆,纵身往前一跃……楚惜风及时拉住了他,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说:“你疯了?要干什么?”东方弃回头看他,不紧不慢地说:“当然是下去救人。”他的神情十分坚决,显示他并非一时冲动,而是神志清醒下做的决定。楚惜风低头望了望崖下,嗤笑着说:“救人?你以为他们从这么高的悬崖掉下去,还有活命的机会?”   东方弃冷冷问:“你到过悬崖下面?”他愣了一下,摇头。东方弃一脸平静地说:“既然没有,你怎么知道他们没有活命的机会?”楚惜风冷哼一声,“难道你认为他们会是例外,现在跳下去就能把他们捞上来?”东方弃不理他,捡起地上的一截断绳,试了试绳子能承受的重力,将它绑在腰间,举步走到崖边。风从脸上吹过,云雾在脚底翻腾。   楚惜风呆看他半晌,突然提剑往他背心刺来,口里哼道:“你想死,我成全你。”东方弃身后像长了眼睛一般,身体往前倒去,脚尖点在岩石上,一半身子悬空,金翎剑刚好从他后脑勺擦过。风吹起几缕头发,扫到剑刃,纷纷飘落。东方弃不等他变招,整个人像一支后退的劲箭,双脚朝楚惜风胸口踢去,出其不意,又重又狠,完全是置人于死地的杀招。他跟人动手,一般都是得饶人处且饶人,点到即止,赢尚且不喜,更别说杀人了,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逞凶斗狠、争强好胜的人,可是此刻面对楚惜风,内心已动了杀机。   楚惜风挨了他狠狠一脚,倒退数十步,捂着左胸喷出一口鲜血,站直身子,擦去嘴角的血渍,眯着眼睛慢慢地说:“我很多年没受过伤了,好,好得很!我确实不如你,自古英雄出少年。不过你想杀我,只怕没这么容易。”他提着剑挺直脊背,剑尖遥遥锁住东方弃全身要害。 第二十九章 死里逃生(2) 东方弃看了他一眼,冷冷转过头去,火大地说:“我要下去救人,不想杀人。你给我走开……”手握成拳,语气很差。救人要紧,他不想跟楚惜风再做无谓的纠缠。楚惜风看着竭尽全力维持镇定的他,大声提醒说:“也许此刻他们已经粉身碎骨了。”东方弃眼睛望着前面,淡淡说:“九华山群山下面到处是暗流急湍,他们尚有一线生机也说不定呢。”不知是什么力量使得他如此的肯定。   楚惜风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哼道:“既然你如此坚持,我也无话可说。好,如果他们当真能死里逃生,刺杀一事,就这么算了。”这等于说,他以后再也不会找他们麻烦。   东方弃微微瞟了他一眼,冷笑着说:“你想就这么算了?恐怕没那么容易!”楚惜风负手站在崖边,昂然说:“我楚惜风仇家遍天下,不在乎多一个。你若想报仇,随时欢迎。”他还做了个请的动作。东方弃回头,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凝神提气,然后跃下了悬崖。   急速降落中,他手中的绳子缠上了悬崖边突出来的部分,身子顿时一缓。正喘气的工夫,头顶风声响起。楚惜风跟了下来,远远停住了,一手攀着岩壁,一手伸进怀里,扔下一个瓷瓶,口里喊:“下面多的是毒烟瘴气,要想活命,接着。”不等说完,几个起跃,人已经飞了上去,离开了芙蓉山顶。   东方弃手一抓,抬头,望着离开的他一句话都没说,再运气往下一跃,眼睛四处寻找,绳子绕在裂缝里长出的一株树上,稍作停歇,等体内一口真气缓过来。如此停停跃跃,很快就消失在云烟雾霭的深处。   云儿和燕苏毫无预警,一前一后坠下深崖,风在耳旁呼啸,如冰刀刮面,刺骨非常;全身血液往头上冲,心脏疼得难以承受;耳朵里面嗡嗡嗡像灌了水银,似乎下一刻就要贯穿耳膜。尖叫过后,求生的本能迫使云儿睁开眼睛,手脚在空中胡乱挥舞,希望能抓到什么。可是降落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等不及她抓牢,人已经滑了下去,手中唯剩有几片残破的树叶。   一阵头晕目眩,燕苏看着快速在眼前移动的景物,当机立断拔出腰间的龙泉剑,往空中一劈。长在岩石缝里半人高的野生灌木被他拦腰砍断,两人坠落的速度依然不减。他觑准空隙,龙泉剑往壁缝里一插,岩石和宝剑由上至下摩擦出一条淡金色的火龙。可是因为他受了伤,内力严重受损,加上一根绳子承受两个人的重量,龙泉剑并没有插入岩石里面。两人身形稍微一顿,再度往下坠去。如果放开手中的绳子,龙泉剑也许支撑得住,可是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这种可能。   云儿忽然嘶哑着喉咙喊:“树!”燕苏立即明白过来,右下方那棵松树是两人唯一的希望,云儿拼尽全力想要抓住,双手擦破了,沾得满头满脸都是鲜血,身体依然从枝叶间穿了过去,直往下降。燕苏双手握剑,往岩石间捅去,只觉虎口一麻,龙泉剑脱手,心口刺痛,鲜血瞬时喷了出来。生死之间,也顾不得许多,借着这股停顿之力,身体从松树间横穿过去,手臂上的绳子缠在枝丫间,两人登时一左一右吊在松树上,止住去势。刚松了口气,哪知因为下坠的力度太大,松树负荷不了两人的重量,连根折断。   连惊呼的力气都没有,云儿绝望地想,看来今天是要死在这里了。哪知燕苏收紧手中的绳索,大喊:“小心!”身体快速往下坠落,赶在云儿落水之前,一把抱住她,两人双双落进水里。 第二十九章 死里逃生(3) 云儿困在燕苏怀里,落水的刹那,血液倒流,全身骨骼咯咯作响,像是硬生生缩短一寸,痛不可当。她沉入水底之后,除了暂时不能呼吸,倒没有什么别的意外,手脚活动自如。而燕苏挡住大部分的力道,脸如白纸,面无人色,出气多入气少,早就昏迷不醒。云儿拖着他吃力地浮出水面,拍着他的脸惊慌地喊:“燕苏,燕苏!”耳朵里面仍然嗡嗡嗡的,除了水流的声音,什么都听不见。   她睁大眼环顾四周,前后是两堵高耸的悬崖,浓重的云雾里一眼望不到顶,下面是一条不甚宽阔的河流,地势狭窄的缘故,水流很急,深不见底。山峰倒映在青幽幽的水里,带着一股阴森森的味道。云儿将绳子绑在燕苏腰间,以防两人被冲散了。双手撑在燕苏腋下,露出头来,四处张望寻找上岸的机会,可是两边皆是悬崖峭壁,加之黑暗中难以辨物,唯有顺着水流一直朝下游漂去。   河水冰凉侵骨,冷得让人瑟瑟作抖。云儿双唇发黑,脸色发青,手指发白,连忙从怀里掏出药瓶,一气吞下好几粒,但仍止不住体内的寒冷,唯有咬牙硬撑。也不知漂了多久,天色渐亮,稀稀疏疏的星光黯淡下去,云间透出一丝灰白,模模糊糊的远山近水也渐渐清晰。她探了探燕苏的鼻息,松了口气,总算还没死。可是他气息微弱,双目紧闭,印堂发黑,只怕离死也不远了。   云儿不由得皱眉,要赶紧想个办法才行。漂了这么大半天,也不知到了什么地方。两岸渐渐开阔,地势越来越平坦,黑灰色的地平线隐约可见。她精神一振,换了个姿势拖着燕苏,上半身早麻了,脚下机械地踩着水往岸边游去。看着离岸边很近,等她筋疲力尽倒在岸边时,太阳已经从山头升起来了。她累得连呼吸都想干脆省掉,来不及将下半身从水里拖上来,就这样靠着同样半身浸在水里的燕苏沉沉昏睡过去。   等到寒冷将她唤醒,太阳早已不见了踪影,云层低低地压在河面上,乌云翻滚,风声大作,雨水打在脸上,硬邦邦的像石块一样。河水大涨,他们的身体都浸在水里,只露出一个头来,若是再过一时半刻她还不醒,只怕两人就要活活淹死了。她又拉又拽,好不容易将燕苏拖上岸来,累得一屁股坐在泥泞的地上,过了半天才缓过一点劲来,可是整个人昏昏沉沉,头像铅块一样沉重。身体早已冷得没有感觉,摸了摸额头,竟然有些烫手,看来自己是生病了。   两人湿透了,全身上下没一处是干的,看来要先找个躲雨的地方。但这急流冷水之滨,荒山野岭之郊,哪有地方避雨!她自己半死不活的,更不用说背燕苏走了。她使劲摇了摇他,“燕苏,燕苏!”他嘴唇紧闭,半点反应都没有。云儿仰天长叹,漫天的雨点纷纷落在她脸上。看在他不顾危险、跳崖救她的份儿上,她不能就这样把他扔在这里,任他自生自灭,她一定要救醒他。   淋了大半个时辰的雨,她抬起头,抹了抹脸上的雨水,看天气这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呢,难道就这样一直淋下去?不行,不能再坐着等死了,要想办法离开。她拖着燕苏躺在半人高的草堆里,拨了些半枯黄的柴草堆在他身上,想了想,又褪下自己的外衫盖在他脸上,这才起身往山涧深处走去。   尖石遍地,荆棘丛生,因为下雨,山路又湿又滑,十分难行。她跌倒好几次,弄得全身都是泥水,手掌、膝盖都擦破了皮,她嘴里咕咕哝哝地骂:“屋漏偏逢连夜雨,真是祸不单行。”她心里只希望雨赶紧停,别再下了,再这样下下去,只怕两个人跳崖没有死成,反倒被雨淋死了,岂不冤枉!书本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二十九章 死里逃生(4) 越往前山路越难走,她站在一块大石上举目眺望,四周都是巍峨的群山,一重连着一重,环环绕绕,竟是没有出路。云儿泄气地靠在石上喘息,心想:要不做个木筏,沿着河流一直往下漂?有水源的地方总会有人家的,但一想到砍树,立刻否决了这个想法。再怎么不愿意,也只得再往前走,总不能不明不白死在这儿。   果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刚转过一个弯,左前方赫然有一个山洞,旁边有一株大树挡着,洞口周围长满了杂草,位置甚是隐蔽。她大喜,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扒开凌乱的野草一头钻了进去。里面十分宽敞,甚是干净,蜘蛛啊蝙蝠啊蛇啊虫子啊什么的一概没有,角落里还铺了一堆干草,胡乱摊在地上。她左看右看,十分满意,拍手道:“就是这里了。”   在干草堆里坐了下,拍拍屁股站起来,说:“挺舒服的嘛。”这才钻出洞来,不看不要紧,一看差点没把胆吓破了。一只吊睛白额大虫嘴里叼着一只已经被咬死的梅花鹿,虎视眈眈看着她。她吓得“妈啊”一声叫出来,跌坐在洞口,天啊,敢情她一头闯入了老虎窝,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尽量摆出人畜无害的笑容,打躬作揖,抖着右手打招呼,“嗨,虎兄,你好,我是云儿。”还想再说些什么,无奈脑中一片空白,喉咙紧得发不出声。那老虎也奇怪,见她“鸠占鹊巢”,都欺负到地头上了,也不发怒,扔下嘴里的死鹿,慢悠悠踱了过来。   云儿吓得脚都软了,连滚带爬往后躲,举起双手外带双脚做投降状,磕磕绊绊地说:“虎兄,虎兄,咱们有话好商量……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不过想躲躲雨……您老人家让我走,我这就走,现在,马上,立刻……”右手不由自主摸上自己的喉咙,瞄了眼洞外的死鹿,战战兢兢地说:“您老既然吃饱了要睡觉,就不用再拿我当点心了吧,呜呜呜……”她吓得快要哭了,心想她今天到底走了什么运,死里还没逃生,又一头钻入了虎穴!   那只老虎抖了抖身上的雨水,磨了磨爪子上的黄泥,这才扒开杂草钻进洞来。一身黑毛,油光滑亮,全身上下没有一根杂毛,两只琥珀似的蓝眼珠,炯炯有神,甚是威武神气。云儿见到它忍不住就想尖叫,又怕触怒了它,连忙捂住嘴唇,缩在最里面,瞪着它大气都不敢出一口。那只老虎伸出爪子碰了碰干草堆,屁股对着云儿大摇大摆躺下来。   云儿等了许久不见有动静,心慢慢宽了,手脚并用爬到洞口,跟四脚动物差不多。回头看了一眼,那只老虎前爪搭在脸上,打了个滚,呼噜呼噜睡得正香呢,根本不拿她当一回事嘛。她重重喘了口气,奇哉怪也,从没见过这么温顺的老虎,不吃人只睡觉,难道是吃饱了,嫌她的肉酸不好吃?再低头瞧了瞧浑身是泥的自己,估计也不怎么可口。呸呸呸,自己满脑子胡思乱想些什么啊,逃命要紧。   云儿仓皇地跌出洞外,顿觉寒冷侵骨的雨水也没那么可厌了。她提起脚就要跑,脚下绊到缺了一只腿的梅花鹿,踉跄了一下。她虽然饿了,可还不敢在老虎嘴里抢口粮,搬起死鹿扔进洞里,谄媚地说:“虎兄,就当是谢你口下留情啊。”哪知道她这番动作惊醒了沉睡中的老虎,她吓了一跳,连忙摆手,“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我,我走了……”吓得背上的冷汗黏腻腻的,飞一般往山下跑去。 第二十九章 死里逃生(5) 跑了不知有多远,她拍着胸口说:“幸好有惊无险,小命还在……”回头一看,差点一头撞在石头上。那只老虎不声不响、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她哭丧着脸,小心翼翼地说:“虎兄,您就饶了我吧,下辈子换我做虎你做人,行不行?”那只老虎见她停下不走,站在原地摇尾巴,一副很无聊的样子。云儿见它似乎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清了清嗓子,缩头缩尾地说:“咱们可得先说好了,你跟着我可以,但是不能从后面偷袭。要不,你走前面?”   等了半天不见它有动作,云儿暗骂自己犯傻,老虎再威风,还不是畜生,哪听得懂人话。一只老虎大摇大摆跟在自己身后,这是多么诡异恐怖的一件事情。她一想到燕苏还躺在河边昏迷不醒呢,也不知还有没有气,把牙一咬,强行运起轻功,也顾不得心口的悸动,脚不沾地,噔噔噔往下飞去。还时不时回头张望,没见到那道黑影,云儿长长舒了口气,总算摆脱了,阿弥陀佛!回去一定要多烧几炷高香。   云儿拨开芦苇枯草,扯下自己的衣服重新穿上,扶起燕苏,只觉他浑身僵硬,冷得跟冰块似的,几乎察觉不到心脏的跳动。她急了,“啊”的一声大叫,怎么办,怎么办,刚才还好好的,现在见他整张脸都转黑了,气息也越来越弱,随时会断气。瞧他这样,不光是受伤,似乎还中了毒。她伏在他耳边低语,“燕苏,燕苏,你醒醒,醒醒……”燕苏眉头微微抬了一下,仍然没有醒来。   她站起来,不知如何是好,看着山上的方向用力握拳,管它是龙潭还是虎穴,这下是不闯也得闯了!她拾起地上的绳子往腰间一绑,打算舍命背他上去。可是燕苏身材高大,虽说偏瘦,依然不是她所能承受的重量,再加上他半点意识都无,摆弄了半天她才将他背起来,但没走两步,她已经快累趴下了。   突然云儿感觉有异,抬头看时,那只黑虎吊靴鬼似的又跟了来。云儿见它莫名其妙跟着自己,又不像是要吃人,头都大了——管它呢,它爱跟谁就跟谁。她半背半拖着燕苏又走了几步,实在是走不动了,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快压扁了。此刻她有伤在身,体弱气虚,更何况还饿得前胸贴后背,哪背得动人高马大的燕苏啊。   云儿蹙眉想了半天的办法,最后放开燕苏,勾了勾手指,小心翼翼靠近黑虎,心想一有不对,立即逃跑。她尝试着伸手摸了摸它身上的毛,见它眯着眼十分享受的样子,顺势多摸了两下,确定它没有危险性,吐出一口气说:“嘿嘿,虎兄,劳烦你了。”也不知它为什么跟自己这么亲近,赶都赶不走。云儿扶起燕苏让他趴到老虎背上,那只老虎抖着脑袋嘶吼了两声,虽然不情愿,在她的威胁下,只有不紧不慢驮着半死不活的燕苏回到虎窝。   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三十章 患难见真情(1) 两人一身泥泞躲进山洞里,云儿扶着燕苏在干草堆里躺下。那只黑虎扒了扒爪子,呜呜呜地叫以示抗议,见她不理,只好委屈地缩在角落里。她见石头后面散落了一些干柴,赶紧掏出火折子,生了一堆火。灼热的火气源源不断冲到脸上,冻僵的身体才稍微暖和起来。她脱下湿透的外衣架在火边烤,回头看着昏死过去的燕苏,皱紧了眉头。火光照在他身上,只见他发髻凌乱,衣服半干,脸色却越来越黑,大概是毒气攻心了吧?   云儿胡乱抓了抓额前的头发,十分烦躁,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盯着火光发了一会儿呆,犹豫不决,最后还是站起来,恨恨踢了燕苏一脚,有点不情不愿地说:“不知道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你!”她拔出靴筒里的匕首,放在火上烤了烤,往左手手腕割去,鲜血一下就流了出来。云儿将手腕凑近他嘴边,见他毫无反应,掰开他的嘴,将血送进他嘴里,叹了口气说:“我生平最怕痛了,你要是敢浪费的话,一刀杀了你!”   过了一会儿,云儿手腕肿了起来,燕苏却还是没见起色。她喃喃自语:“难道没用?”这岂不是白费力气了?东方弃曾经说过她大概是因为吃多了奇花异草的缘故,体内的血液有解毒的功用,一般的毒药伤不了她。她心想大概是少了吧,一边埋怨着一边捋起袖口,看了看沾血的匕首,又看了看细嫩的手臂,皮肤下的青筋隐约可见,她咬紧牙闭着眼睛又划了一刀,鲜血顺着手臂汩汩流了出来。   云儿连忙撬开燕苏的嘴巴,将血挤到他嘴里,疼得龇牙咧嘴,连声吸气,流着眼泪骂:“看我以后怎么跟你算这笔账!”眼看快止不住血了,这才手忙脚乱地往伤口上撒了点药粉,胡乱包扎一番。她受伤在先,经过一晚上的折腾,又惊又怕,早就累垮了,全凭一股意志坚持,此刻又失了大量鲜血,哪还支撑得住,头一歪,靠着火堆昏死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被人摇醒,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燕苏已经醒来,脸上的黑气退了许多,摇着她的头喊:“云儿,云儿!”她翻了个身滚开,抚着太阳穴没好气地说:“别摇了,别摇了,我累得很。”这么有力气,大概是没事了。   燕苏挣扎着坐起来,抬头打量四周,敛起眉峰问:“这是哪里?我们怎么会在这里?”她翻了个白眼,喘着气说:“当然是我救你来的。”难道他还以为有天神相助吗!燕苏一眼看见她手臂上早已干涸的血渍,摸了摸唇角,手上大片褐色的血迹,又尝到嘴里的血腥味,明白过来,脸色大变,撑起上身坐直,看着她的眼睛,许久才说出一句话:“你,你这是干什么?”   云儿恹恹说:“干什么?还不是为了救你,你以为我愿意自残啊。”随即扔下一句,“你中毒了。”他借着残余的火焰直勾勾看着她,似乎觉得难以置信,一直没说话。云儿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吸了吸气说:“没什么,一点血而已,我身上的血多得很,你不用太感激的。”谁叫他救了她呢,她总得报答啊。   燕苏转过头去看着石壁,好半天才吐出一句:“谢谢。”说完突然捂住胸口,整个人弯了下去,哆嗦着身体,仿佛疼得难以忍受。云儿忙问他怎么了,燕苏摆手说没事,云儿一边扶住他,一边到处乱看,突然跳起来,“哎呀,老虎呢?”那只黑虎怎么不见了?燕苏不明所以,问:“老虎?什么老虎?”云儿急得看了他一眼,“哎呀,你不知道。”转念一想,走了更好,省得提心吊胆、战战兢兢的。虽说那只黑虎看起来跟人挺亲近的,但终究是老虎,发起威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吃人呢。书本网 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第三十章 患难见真情(2) 她想了想说:“没事,你伤得重不重,要不要紧?”最重要的是能不能走,总不能一直待在这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燕苏若是当着其他人的面,当然是硬撑着说没事,可是云儿用自己的血救了他一命,他早拿她当自己人看了,老老实实答:“挨了楚惜风一掌,伤得很重,还有……”看了眼自己,皱紧眉头,“右腿断了。”   云儿跳起来,“什么?你腿断了?”他捋起裤腿,腿肚子大片淤青,肿了有二指来高。云儿不由得佩服起他来,断了腿还能跟没事人一样,到底不是一般人啊。她对他说:“现在怎么办?我这儿有药粉。”燕苏伸手碰了碰青肿的地方,疼得两道眉毛纠结在一处,咬着牙硬是没出声。摸清楚情况后,吐了口气说:“没事,断了胫骨,接上就行了。”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   云儿凑上前,问:“怎么接?”她蹙紧双眉,有些紧张。燕苏抬头冲她一笑,“没事,又不是头一回。你先找两块木板帮我固定断了的骨头,不然以后要是长歪了,那可就成瘸子了。”云儿横了他一眼,“你还挺乐观的嘛。”想起刚才自己踢了他一脚,不知道有没有踢到伤处,心虚不已,连忙说:“你好好休息,我这就去找木板。”   她从里面提了一截一寸来长大腿粗细的木头出来,说:“没找到现成的木板,现削两块好了。看我的,保管好用。”掏出匕首,突然想起来,问:“你的龙泉剑呢?借用一下。”有龙泉剑在这里,哪还用得着不称手的匕首啊。他没什么表情地说:“你想用龙泉剑劈柴?”云儿早料到他会这么说,马上接口,“这不是一般的劈柴,这是为了做两块固定你断骨的木板,如果木板削得不好,你的骨头就会长歪,你的骨头长歪,就会变成瘸子……”   燕苏打断她,“行了行了,不是我不愿意,可是龙泉剑丢了。”那语气就像说“丢了一锭银子”那样满不在乎。云儿确定他不是开玩笑,懊恼地说:“怎么丢的?你怎么这么不小心?”龙泉剑啊,那可是十座城池,说丢了就丢了……他不搭腔,也不说当时为了止住二人坠落的速度龙泉剑插进岩石缝里结果被震脱了手,大概是从悬崖上掉下来的时候,落进水里了,现在就是想找也没法找回来。他低头解下腰带,说:“没有龙泉剑,给你蝶恋剑总可以吧。”云儿摇头,“不行,不行,蝶恋剑太软了,劈不了木头呢。”她掏出匕首,对着手里的木头比画了两下,沉吟说:“我以前没干过这种事,也不知道能不能干好。”   燕苏说:“不要紧,随便削两块木板就是了,不用太好。对了,这蝶恋剑给你吧,我用着不合适。”   云儿一愣,“当真?”她垂涎蝶恋剑很久了,很喜欢剑尖缠在指尖的感觉,柔软冰凉,带着一股寒气,有种亲切熟悉的感觉。她笑嘻嘻地说:“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燕苏没好气地说:“本宫送出去的东西,从没有要回来的道理。”云儿挑了挑眉说:“那就好,那这把剑就是我的啦。”她摸着剑上的蝴蝶,爱不释手。一想到蝶恋剑从此属于她,既不是偷来的也不是抢来的,而是光明正大得来的,不由得心花怒放,笑得合不拢嘴。   燕苏见她高兴得跟个孩子似的,眼角露出笑意,俊脸一板,故意恶声恶气地说:“那我的木板呢?”她连忙说:“我削,我削,我这就削。”单手握紧匕首,使出吃奶的力气,木头从中一分为二。左手手臂虽然不方便,但在燕苏的帮助下还是削出了两块大小相等的薄板,举到他跟前,云儿问:“这样行吗?”他摇头,“削平整点,不然会刮破伤口的。”说完他靠着石头躺下,舔了舔开裂的嘴唇,胸口一阵一阵地痛。 第三十章 患难见真情(3) 云儿见他双手紧紧拽着地上的干草,双眼紧闭,抖着唇不肯出声,额上汗如雨下,不由得说:“疼就叫出来啊,就当我听不见好了。”她将木板夹在他腿上,快速打了个结。燕苏重重吸了口气,不由自主仰起头,咬着牙说:“没事……”她暗暗吐舌,这人死要面子,个性够倔的啊。加重手劲再打了个结,固定好木板,拍手说:“好了。你没事吧……”   “啊!”燕苏挺直身体大叫,下唇咬出了血。她忙说:“别动,别动,小心腿。”他擦了擦脸上的冷汗,哑着声音说:“有没有水,我渴了。”一副有气无力、奄奄一息的样子。云儿有点内疚,刚才力气太大了,肯定把他弄疼了,吐舌说:“水倒是有,外面正下雨呢,就是没有盛水的东西,你又不能走……”见他目不转睛盯着自己,忙说:“好好好,我用手接总行了吧。”她跑到洞口小心翼翼接了一捧水回来,半跪在地上,嘴里嚷嚷:“小心喝啦,别洒出来……”   燕苏没好气地说:“你手抬这么高,我怎么喝!”她只好折着手腕悬空在他胸上方,割伤的手臂疼得厉害,“都漏了,你快张嘴,快点,张大点。”她生怕水滴了出来,十根手指并得紧紧的,一动不敢动。眼瞅着燕苏喝完了,她肌肉一松,整个人倒在他胸前,湿漉漉的两只手,一只无力地搭在他脸侧,另一只撑在他喉结上。她“哎呀”一声惊呼,手忙脚乱要爬起来……   燕苏手按在她背上,阻止了她。她惊愕地抬头,想问他干什么趁乱动手动脚。哪知道燕苏撑着另一只手刚要坐起来,好巧不巧,云儿的鼻子正好撞到他下巴,疼得两人同时吸了口冷气。云儿捂着鼻子,眼泪汪汪地骂:“干什么?没长眼睛啊!”他摸着下巴哭笑不得,悻悻说:“这位姑娘,本宫也是受害人好不好,麻烦你下次动作轻点。”   云儿撑着他胸膛爬起来,瞪大眼睛威胁说:“再有下次,我一掌拍死你。”燕苏闷笑,一手勾住她脖子,拉她重新躺在自己身上,侧着脸挑衅地看着她,他发现自己其实蛮喜欢看她生气的样子。云儿涨红了脸,气得直骂,“你,你,你这个卑鄙小人,无耻之徒……”她使劲推他。   燕苏突然抬头,一边在她耳边吹气,一边用严肃的口吻说:“云儿,这是你第二次救我了。”他有些享受软玉温香抱满怀的滋味。   云儿见两人姿势虽然暧昧,但是听他的话,却是一本正经。她摸了摸麻麻痒痒的左耳,不好发火,拉开他的手坐起来,背对着他,顿了顿说:“不用谢我。若不是因为你不顾自身安危跳下来救我,我也不会救你,咱俩互不相欠,算是扯平了。”燕苏听了她的话后神情有点不悦,挑了挑眉,想说什么,但是最终没说出来。   两人一时没说话。云儿走到洞口,抬头看外面,天空灰沉沉的,豆大的雨点溅在石头上,滴滴答答响,没有要停的迹象。她伸出手,冰凉的雨点打在手心,麻麻凉凉的,风吹在身上,顿觉一股寒意。她缩了下肩膀,转回来说:“你饿不饿?这里有鹿肉,我们烤了吃吧。”燕苏体内真气乱窜,伤势严重,云儿身上寒气上涌,疲累交加,两人都没什么胃口,但是为了保存体力,勉强都吃了点。   云儿叹气,“这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这个鬼地方,一个人影都没有。”燕苏便说:“管它呢。过来,先睡会儿再说。”他拍了拍旁边的干草堆,云儿摇头,靠近火堆抱膝坐下。他取笑说:“你怕什么,我还能把你吃了?”她回头瞪了他一眼,哼道:“就你这样,缺胳膊断腿的,我能怕你?我是嫌挤好不好!我睡觉有点,嗯,怎么说呢,活泼?万一踢到你伤口,可别怪我没提前说啊。”她一屁股在草堆上坐下。 第三十章 患难见真情(4) 燕苏将草铺开,“你靠火躺着,喏,接着……”他脱下自己的外衫扔给她。云儿斜着眼看他,“做什么?当心你自己吧,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我不要!”她一把抓起衣服就要扔回去。燕苏冷下脸来,不悦说:“本宫的东西,你敢不要?”他的眼睛里射出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云儿吓了一跳,做什么,说变脸就变脸,不就一件破衣裳嘛!她嘴里嘟嘟囔囔小声嘀咕:“有被子盖,为什么不要?我才不担心你呢!”说完扯过他的衣服盖住头脸,背对着他躺下。   过了会儿听到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你身上的寒气,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老不见好?是先天的还是后天的?”云儿睁开眼,见他的脸就在眼前,连忙往边上滚去,生气地说:“干什么?”他竟然靠这么近。他没什么表情地说:“手伸过来。”见云儿一脸鄙夷、不理不睬的样子,他加重语气重复说:“手伸过来!”   云儿见他不像开玩笑,也不知他想干什么,想了想,还是不情不愿地把手递到他跟前。他两指搭在她脉搏上,时间越久,他的眉头就皱得越紧,探完这只手的脉搏又换那只手,最后一句话都没说。云儿见他这样,嗤笑着说:“你又不是大夫,知道什么?”他淡淡说:“你体内的寒气已经伤及心脉,怎么会弄得这么糟糕?”云儿默然半晌,甩头说:“我知道,反正我也没想过多福多寿、长命百岁,活一日是一日吧。”反正她的命也是偷来的,算是占了便宜了。   燕苏沉下脸,“你这话,我不喜欢听。”云儿哼了声,转过头去干脆不理他,这人怎么这么霸道,连别人说话也要迎合他的胃口。燕苏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半天,最后说:“放心,你体内的寒气我会想办法治好的。你就是想死还得问我同不同意。”他不再说话,闭上眼睛疗伤。   从没有见过这么霸道蛮横又自以为是的人,她是死是活要他管啊?云儿暗暗腹诽,吃了两粒药丸后,昏沉沉睡了。   傍晚时分,雨总算停了,天色大亮,西天露出一条带状的晚霞,像是一条飘逸的彩带,缠在群山的腰间。空气清新湿润,虫鸣鸟唱,林间顿时热闹了起来。燕苏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推了推沉睡中的云儿,“有人!”云儿一骨碌爬起来,抽出腰间的蝶恋剑。听见一个温和的男声说:“大猫,你跑来找我也没用,小师妹的气还没消呢,只好委屈你啦。”随后又听见嗷嗷两声嘶吼。云儿一惊,这不是那只黑虎吗,敢情真是人养的,所以性子才这么温顺。   那人搂着黑虎的脖子甚是亲密,钻进洞来,见到他们吃了一惊,“啊,你们是?”云儿见他身量颀长,腰上佩了一把青剑,一张国字脸,浓眉大眼的,倒不失英俊,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长衫,看起来甚是和善,不像是坏人,便说:“我们是来避雨的。”他笑起来,“哦,不过这不是普通的山洞,是大猫的虎窝呢。”说着拍了拍黑虎的头。云儿挑眉说:“原来这只老虎是你的。”怪不得不吃人呢。   他摇头,“不是我的,是我小师妹的。大猫惹恼了她,她一气之下,就把大猫赶出来了。可怜的大猫,都瘦成这样了。”他语气里又是感叹又是心疼。一个女孩子养一只老虎当宠物,云儿一听就来劲了,于是问:“你小师妹是谁?”他张口想说,又不知道该怎么描述,挠了挠后脑勺,一脸憨厚地说:“小师妹就是小师妹啊,大猫小时候伤了腿,是小师妹抱回去养的。”   云儿点头表示知道了,又问:“那你和你小师妹是什么人?住得离这里远不远?”那人抱拳客客气气行了个礼,说:“在下郝少南,九华门的弟子。敢问姑娘尊姓大名?”这些都是江湖上惯常用的问讯寒暄。云儿听了眼睛一亮,不由得上下打量他,拖长声音怪腔怪调地说:“哦,原来是九华门啊,真是失敬失敬。我呢,叫云儿,也不怕你笑话,无门无派,更无一技之长……”她脸上神情甚是高兴。   燕苏在一边冷眼见他们两人聊得很是投机的样子,重重“哼”了一声,拽着云儿的手往后拖,“你给我过来,我在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吗?你给我老老实实待后边去。”又抬头说:“你叫郝少南是吧,九华门的人?”看他的眸光冷冷的,不怎么友善。郝少南这才注意到他,见到他腿上的木板、绑带以及身上的血迹,惊呼:“哎呀,你受伤了!”   云儿挣开燕苏的手跳出来,一脸兴奋地说:“你是九华门的人啊,太好了,阿弥陀佛,今天总算碰到救星了!吴不通那老头还好吧?他的《江湖纪事》写完了吗?有没有打听到什么最新的江湖八卦啊?”全然没注意到身后黑着一张脸的燕苏。   郝少南有些尴尬地说:“原来姑娘认识师父。”云儿嘿嘿笑起来,拍着他的肩膀说:“好说好说,你快让吴不通那老家伙找人把我俩抬回去,我快要死了!”她知道有了救兵后,压力顿减,从昨夜苦苦强撑到现在的脑中的那根弦啪的一下断了,眼前一黑,一头栽进了郝少南怀里。郝少南手忙脚乱地扶住她,连声问:“姑娘,姑娘,你怎么了?”   燕苏顾不得右腿断了,跳起来一把推开郝少南,怒斥,“你把她怎么了?”夺过昏迷过去的云儿抱在自己怀里。   郝少南看着他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我……我不知道……”他连连后退,知道情形不对,忙说:“你腿受伤了,快坐下,我立即去通知师父。”燕苏挥开他扶过来的手,却因动作过大扯到伤口,一屁股跌到地上,疼得满身都是冷汗,怒吼:“滚!”   郝少南见他凶神恶煞的样子,不敢惹他,“我走了,你们,你们别乱走,我马上就回来。”说完急匆匆去了。    第三十一章 昏迷不醒(1) 云儿醒来时躺在床上,天色已经黑了,只见青色的帐幔,半新不旧的被褥,桌上点着一盏油灯,昏黄的光照出朦胧的影,缥缥缈缈,瞬间有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她挣扎着坐起来,头上的湿毛巾掉在床上,头昏脑涨得厉害,喉咙又干又痒,难受得紧。她探出手去拿桌上的茶杯,哪知浑身酸软,指尖无力,茶杯砰的一声砸在青石板铺成的地上,摔了个粉碎。她按住胸口,剧烈咳嗽起来,身体里的寒意渐渐上来,手足发冷,嘴唇愈加苍白。   屋外的人听见声响,连忙进来,露出笑容,“啊,云姑娘,你醒了!”她连忙倒了杯热茶喂云儿喝下。云儿喝完茶才有工夫打量她,十七八岁年纪,身段修长窈窕,肌肤雪白细腻,鹅蛋脸,刘海有点长,稍稍遮住了一双清水似的眼睛,笑的时候露出一口细碎的贝齿,温柔可亲,江南典型的小家碧玉长相。云儿疑惑地看着她,“这位姐姐是……”   她忙自我介绍,“我姓吴,叫吴语。”见云儿嘴角逸出一丝笑意,又急急忙忙地解释:“不是不说话的那个无语,是姓吴的那个吴。”显然她对自己的名字不甚满意。云儿咳了声,拉长声调打招呼,“哦,无语……姐姐,我叫云儿。”无语?这名字取得还真是有意思,跟“吴不通”一样的有意思。   吴语有点懊恼地说:“你若不嫌弃,就叫我吴姐姐好了。”她懊恼的对象不是云儿,而是给她取这么一个奇怪名字的人。姓吴本来就不怎么好听,取什么名字都有点贬义,更不用说叫吴语了,简直就是让人彻底“无语”嘛。   云儿抿嘴一笑,问:“这里是九华山吗?你和吴不通是……”她忙说:“他是我爹爹。”云儿长长“哦”了一声,看着她挑眉不语。没想到吴不通那个糟老头,竟然有一个这么标致的闺女,真不知道他哪辈子修来的福气。吴语扶她躺下,说:“你病了好久啦,快好好休息,我去叫我爹爹来。”云儿愣了下,看了看自己,问:“我病了多久?”   吴语叹气,“有大半个月了,一会儿发冷,一会儿发热,就是不肯醒来,人都病糊涂了,喂的药全吐了出来,一点用都没有,身体都脱水了,嘴唇又干又裂。东方大哥急坏了,没日没夜替你运功疗伤,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云儿一听急了,说:“东方来了?他在哪里?”掀开被子就要起来,哪知她躺了大半个月,骨软筋酥,全身上下半点力气也没有,不等坐起来,眼前一花,重又一头倒了下去。吴语忙扶住她,说:“东方大哥见你迟迟不醒,心焦得很,一直用真气护着你的心脉,大家好不容易劝他回去休息了。他要是知道你醒了,一定很高兴。” 她对云儿安抚性地笑了笑,又说:“阿弥陀佛,醒了就好。你躺着别动,我去给你拿药过来。”带上门就出去了。   云儿想到有东方弃在这儿,心里不由得一宽,轻轻吐了一口气。又想到燕苏,不知他有没有事,祸害遗千年,他应该是死不了吧?静静躺了半晌后,她发觉自己额头滚烫,鼻息粗重,连呼出的气都是热的,脚下却冷得跟冰块似的,半点知觉都无,这一冷一热,像在打架,当真跟处在水深火热中一般。她难过得呻吟出声,双手抱住自己,身子蜷缩成一团,来不及叫人,体内一股凛冽的寒气涌了上来,又昏了过去。   刚刚睡下的东方弃听她醒了,来不及梳洗,胡乱套了件外衣就冲出来,路上正好碰到吴不通,两人便一起过来。吴不通中等身材,五十来岁模样,鬓发有些发白,穿一件青不青灰不灰半新不旧的长袍,袍子有些脏了,皱成菜叶一般,整个人给人没什么精神的感觉。若是没有一把神气的长胡子,看起来跟乡下私塾里潦倒落魄的穷酸秀才简直一个样。别人多半选玉佩、翡翠等贵重物品作身上的饰物,他倒好,腰带上挂了一长一短两根笔,走起路来发出叮叮当当的碰撞声。书本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三十一章 昏迷不醒(2) 吴不通见了东方弃,上下打量,笑道:“东方老弟,这么急做什么?胡子拉碴的,连袜子也不穿,又不是大姑娘赶着上花轿。” 两人年纪相差甚多,交情却相当深厚。东方弃低头,这才发觉不妥,自己的腰带松了开来,光脚穿着鞋子,唯有尴尬笑了两声混过去。吴不通知道他心念云儿,这些日子表面上看似镇定自若,心里不知道怎么煎熬呢,不再笑话他,说:“云儿这小丫头病得倒也奇怪,又不像是受了内伤,竟然一睡睡了这么多天,滴水不进,连呼吸也缓了下来,瞧着竟像是假死的状态。各种法子都用过了,怎么都醒不过来,若不是你内力深厚,日日用真气吊着,只怕她这一觉还不知道要睡到什么时候呢。”   东方弃微微叹了口气,“我真怕她这一昏迷就再也醒不过来,那可就愧对云溪子他老人家的重托了。”吴不通停步看着他,顿了顿方说:“云溪子他老人家我一向仰慕得紧,数十年前曾有幸见过他老人家一面,一身武功当真是炉火纯青,出神入化,他要是称第二,只怕天底下没人敢称第一,堪比当年号称‘天下第一剑’的闻人客。只可惜两人没有生在同一个时代,若是狠狠打上一架,定能惊天地、泣鬼神,永载江湖史册,倒也是一桩千古美谈,可惜,可惜啊。只是云儿和云溪子他老人家到底什么关系?”   云溪子此人,从小就是个武痴,练起武来数十年如一日,加之天分又高,一身的武艺,高到骇人听闻的地步,寻常人等实在难以望其项背。只是他不慕名利,对江湖中的事也不怎么关心,从来不去参加什么“武林论剑”之类的比赛,一旦和人动手,手下又甚难留有活口,无人四处宣扬,因此不似闻人客那般广为人知。加之他性格诡谲乖张,行事亦正亦邪,虽说不上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但是亦不是什么正直良善之辈,一言不合,便要取人性命,因此有人甚至将他划为邪道中人。   东方弃便说:“以前发生的事就不要再提了。云儿是云溪子他老人家临终前交到我手里的,我就是拼了性命,也要护她周全。”吴不通忙说:“我不是打听八卦的意思,你也知道,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嘛。说来还是大半年前的事了,我在天山遇到你的时候,这丫头躺在冰窟里,昏迷不醒,一开始还以为是具尸体呢,跟现在的情形很有几分相像。难不成她是云溪子他老人家的关门弟子?那你们岂不是师兄妹了吗?”越想越有这个可能,照云溪子孤僻离群的脾气,若不是极其亲近之人,怎么会天山托孤呢?只可惜东方弃口风甚紧,什么都不肯说,不然他的《江湖纪事》可要大大写上一笔。   吴不通平生之宏愿便是要写一部赫赫有名的《江湖纪事》,为古往今来轰动一时的江湖剑客立传,说要“究天人之际,通江湖之变,成吴家之言”。他自号“妙笔生花”吴不通,只是名号不甚响亮就是了。   东方弃忙说:“吴不通,这话你可别乱说,更别乱写。云溪子他老人家虽然传过我武功心法,不过他从来不承认我是他的弟子,当年更坦言‘我云溪子从不收徒,你不必磕头了,更不可对外宣称你是我的传人。我只不过见你可怜,传你一套内功心法强身健体罢了。’”   东方弃甫一出生便被人抛弃于京郊的野树林里,刚巧被一穷酸秀才捡到,一大一小无处可去,遂栖身在城外的同安寺。刚捡来时,婴儿体弱,加之受风寒所侵,气若游丝,奄奄一息,众僧人都说养不活。那时正好有一个寄居在同安寺的游客,体形高大,眼若铜铃,鼻直唇方,相貌不凡,只是面容有风霜憔悴之色。他腰配古剑,不与人随便亲近,似是江湖中人。他见了东方弃,直叹可怜,凭着精纯深厚的内力将其救活。因为刚出生的婴儿经脉脆弱,骨骼尚未成形,如琉璃般易碎,稍有不慎,就要一命呜呼。他只能一点一滴输送内力,小心翼翼,不敢多一分,也不敢少一分,如此数日,东方弃这才捡回了一条小命。书本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三十一章 昏迷不醒(3) 这人便是云溪子。三年后他去京城云府办事,路经同安寺,也是两人有缘,又见到了三年前救的那个男孩,因为婴儿时期留下的后遗症,体弱身怯,气血不足,常常生病。云溪子见他身子骨如此不济,心想当初不该一时心血来潮救他,免得以后长大了任人欺侮。可是已经救了,便没有撒手不管的道理,于是传了他一套独门的呼吸吐纳之法,扔给他一本武功秘籍,前半部分是修习内功的图画,或坐或卧,倒是一目了然,后半部分却是自己练武时的笔记和心得,杂乱无章,写得十分潦草。他又示范了几个打坐的姿势,教东方弃背了几句入门的心法口诀,也不管一个三岁的孩童懂不懂,第二天就走了。他本意并不是为了教东方弃武功,只不过让他随便学几招强身健体罢了。   哪知道无心插柳柳成荫,东方弃天资聪颖,心性沉稳,最是适合修习内功心法。小孩子心静无尘,没事便对着秘籍上的图画练功运气,加上他身处佛门净地,一举一动深受佛法的熏陶,进步更为神速,为以后步入一流的武术境界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八岁那年秀才因病去世,他无处安身,于是便跟了从天竺来同安寺讲经说法的弘一大师云游天下。再次见到曾经那位无名有实的师父时,是在洛阳,当年的婴孩已经长成了一个半大不小的少年,那年他十三岁。   吴不通听了他的话,哪肯死心,犹自胡乱猜测道:“这云丫头和云溪子总有点什么关系吧?两人名字中都有一个云字,莫非是父女?”东方弃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吴不通,叫我说你什么好呢,你也想一想,凭云溪子他老人家的年纪,像是云儿的父亲吗?何况云儿的父亲是……”他说到这里立刻停住不说了。吴不通悄悄咳了一声,说:“年纪是大了点,不过也不是完全不可能——你说云儿的父亲是谁?”   东方弃苦笑,“吴不通,算我求你,你别再问了,你对云溪子就这么感兴趣?我保证云儿跟云溪子他老人家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他老人家人都走了,你就别再穷追不舍啦。”吴不通为了他的“剑客传记”,不放过任何一个打探的机会,有时候难免会使出一些不入流的招数,嬉皮笑脸,死缠烂打,简直让人难以招架。这也是许多江湖人士对他不屑一顾的原因之一,还赠了他一个外号叫做“鬼话连篇”吴不通。   吴不通振振有词,“就是因为他老人家不在了,所以才来问你这个半吊子徒弟啊,你明知我要为云溪子他立传还不说,既然如此,反正那丫头已经醒了,我问她便是。”东方弃忙拉住他,正色道:“你别去问云儿。云儿她失忆了,自从在天山醒来后,以前的事情一点都不记得。你如果还念着我们俩之间的交情,就别跟她提起云溪子他老人家的事情。云儿以前发生了许多的事情,现在好不容易忘记了,何必再让她想起伤心呢!云溪子他老人家和我,都希望云儿有一个新的开始。”   吴不通从未见过他这样疾言厉色的样子,愣了好半天,才说:“云丫头她以前……”东方弃打断他,“过去的事……算了,不要问她以前的事就好。我们进去瞧瞧她吧,我真担心她一觉醒来又什么都不记得了。”吴不通低头沉吟不语,跟在他身后。   两人转上后院的走廊,吴语迎面走来,焦急地说:“爹,东方大哥,云姑娘刚醒来又昏了过去。”东方弃心叫不好,大步抢了进去。只见房门大开,门口站着冯陈、褚卫两人,右腿绑着带子、坐在竹椅上的燕苏正在大发雷霆,指着抖成一团的赛华佗骂:“哼,你再救不醒她,脖子上的脑袋不要也罢,干脆拿去喂狗!”淫威之下,赛华佗被压得抬不起头来,缩着肩站在一边,甚是可怜,犹在分辩说:“我只不过是一个大夫,有伤治伤,有病治病,没伤没病我治什么!我哪里知道她为什么不肯醒过来……” 第三十一章 昏迷不醒(4) 燕苏气得抓起桌上的药碗便向他砸去,动作又快又狠。赛华佗武功低微,哪里躲得过,等他反应过来,挟着劲风的药碗已经到脑门前了。眼看就要砸个正着,横地里伸出一只手将碗接了过去。   东方弃扔下手中的碗,说:“燕公子,云儿这病,不是别人能治得了的,还要看她自己。赛华佗医术再厉害,到底不是神仙。”示意燕苏让一让,他坐到床前,抓起云儿的手腕听了一会儿脉象,又扶她坐起来,真气通过右掌源源不断送进她体内。大概有一顿饭的工夫,眼瞧着她苍白的脸上有了些血色,身体暖和了,这才停手。东方弃替她把被子盖得严严实实,喝了口茶,对屋里的众人说:“不要紧,她应该是累了,睡一觉就好了。既然醒了一次,那就没事了。”   燕苏看着他皱眉,“东方弃,云儿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一睡就不醒呢?”这不是要吓死他吗!东方弃看了他一眼,抬头说:“夜深了,大家都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照看就行。燕公子,我们出去说吧,别扰了云儿睡觉。”冯陈、褚卫搬来一把藤椅,要抬燕苏出去,他挥手阻止了,拄了根拐杖跟在东方弃身后出来。   当时燕苏受了极重的内伤,加上右腿又断了,雪上加霜,只怕不死也要残废。魏司空飞鸽传书,硬是将赛华佗从临安八百里加急送来九华山,这才救了他一命。右腿因为固定及时,总算没有报废,只不过行动十分不便。经过半个来月的休养,他的脸色依然有些苍白,刚才出手不如平时利落,也是因为重伤未愈的缘故。   两人来到院子里,冯陈、褚卫远远地跟在后面。自从燕苏坠下山崖后,他们再也不敢离开他半步。山上的夜晚更加萧瑟寒冷,呼出的气立刻变成一团白雾。院子中央有一棵大树,也不知是什么树,叶子都掉光了,余下灰黑色的光秃秃的枝干,刺向幽深辽远的夜空。大树旁边堆了几块大石,东方弃走过去用袖子拂干净,说:“燕公子,你腿还没好,将就着坐吧。”燕苏犹豫了一下,见石头甚是干净,才坐下来。   东方弃说:“你等一下。”回了一趟对面自己的屋子,笑着说:“这些日子忙着给云儿疗伤,差点忘了给你。”将手中的龙泉剑递给他。燕苏露出惊讶的表情,抚着剑身问:“怎么在你这里?”当时坠崖的速度太快,龙泉剑震脱了手,没想到在他手里。东方弃淡淡说:“那晚我下去找你们,见岩石缝里插着龙泉剑,便取了下来。”   当时东方弃不顾楚惜风的阻拦,硬是跳下了悬崖。他有备而来,拉着绳索一丈一丈往下跃,加上他轻功绝顶,虽然磕磕绊绊撞伤了几处,倒是一路有惊无险寻了下来。在临近江面十余丈的上方,看到龙泉剑静静插在岩石缝里。他一见龙泉剑,先前的惊慌绝望一扫而空,知道他们凭借龙泉剑缓住去势再落入水里,至少有一半生还的希望,不由得精神大振。沿着水流一路找了过去,同时通知守在山下的冯陈、褚卫等人,让大家一块找。抱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念头,众人不眠不休找了一天两夜,魏司空甚至动用兵力将九华山下游一带封锁了。直到吴不通派门下弟子通知他们两人安然无恙的消息,他才觉得自己像是重新活了过来。   燕苏握紧剑柄,眼中射出寒光,恨声说:“楚惜风,楚惜风,这笔账我们以后再算!”东方弃本来打算云儿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他定要找楚惜风报仇雪恨,可是现下云儿既然没事,他找楚惜风复仇的心便淡了许多。至于燕苏要找楚惜风的麻烦,他自然也不去阻止,只是提醒说:“楚惜风来无影,去无踪,轻功尤佳,伤他已不容易,要杀他更是难上加难。”只要他存心不露面,你便是掘地三尺,只怕连他的衣角都摸不到。燕苏“哼”了一声,“我自然有办法逼他现身。”   东方弃转头看了他一眼,不愿在这个话题上纠缠,说:“云儿那里我得过去看看,先走了。”走了几步,又回头说:“燕公子,您不顾自身安危,从芙蓉山顶跳下来救了云儿一命,我……感激得很……”一时说不下去,顿了顿,又说:“总之大恩不言谢。以后公子有什么吩咐,东方弃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燕苏迎头看了他一眼,满脸不耐烦地说:“我救云儿,是我跟她之间的事。你算老几,替她来谢我?东方弃,你以为你是谁?”东方弃愣住了,随即转身走了。燕苏等他走远,提起龙泉剑,朝身旁的大树奋力刺去,剑尖穿树而过,直通到对面,卡在树干里。他重重喘了一口气,喝道:“回屋!”冯陈、褚卫忙把竹椅抬了过来。他连龙泉剑也不取出来,掉头就走。冯陈忙示意身后的一个侍卫将剑拿回来。   东方弃推门进来,吴语换了灯正要出去,喊了他一声,“东方大哥。”他点头,轻声问:“云儿醒来的时候,说了什么没有?”她想了想摇头,“没说什么,听到你来了,很高兴。”见他看着地上某一处不说话,轻声说:“东方大哥,云姑娘她不会有事的,你,你一定要保重自己……”东方弃回过身来,“我知道。夜深了,你回去休息吧,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她摇头,“东方大哥才辛苦……”见他双眼凹陷,脸颊瘦削,清减了许多,不由得眼眶一红,声音有些哽咽。   东方弃全然没有察觉出她的异样,催着她去睡觉。看她提着灯出去,将门缓缓合上,这才转过身来。云儿的脸融合在暗红色的烛光下,是那么的宁静秀美。无声的夜里,静得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夜似乎长得没有边际,又浓又黑,将人笼罩在虚空里,现实跟着隐去。他的记忆穿过时光隧道,在跳动的火焰中想起了年少时候的事情。   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第三十二章 烟花三月(番外)(1) 周明帝建武十三年。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这个时分的洛阳花团锦簇,几乎家家户户门前都种有牡丹,空气中浮动着一股馥郁的花香。刚刚下了一场春雨,草木青翠欲滴,城外的道路有些湿润,远远走来一老一少两人。老人是个和尚,衣衫十分旧了,脚下穿一双草鞋,慈眉善目,须发皆白,手里拿着一根沉木拐杖。少年甚是年轻,大约十三四岁,穿一身灰色的旧衣,上衣有些短,露出一截手腕,右脸从眼角到脸侧有条细长的疤痕,不过并不可怖,反而难掩他一身的斯文和气。   那少年见道路尽头挑出一张幡子,上面写着大大的一个“茶”字,便说:“师父,前面有个茶庄。”那和尚点头,“那我们去讨杯茶水喝。”两人走进茶庄,老和尚合十打了个问讯。店主是个信菩萨的人,一见来了一个相貌不凡的高僧,连忙泡了壶茶请二人坐下,又上了一碟子素馒头。   那少年一连吃了好几个大馒头,显然是饿得狠了,见天色有些晚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便问:“师父,晚上我们在哪过夜?”这些天两人一路行来,遇到有人家的地方,便去借宿,若是没有,也只好露宿荒郊野外。那和尚转过头问店主:“店家,这附近可有寺庙?”那店主道:“十里外有座龙门山,山上有个庙,这庙叫香山寺,香火十分鼎盛,远近闻名。”那少年笑着说:“师父,那咱们晚上便去这香山寺过一夜。”那老和尚点头。   说话间,茶庄又来了两人。一个是年约五十的老者,腰上配了一把剑,看人的时候面无表情,也不说话,径自找了个位置坐下。那少年注意到他腰上的剑古朴厚重,甚是珍贵,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却迎来他凌厉的一瞥,饶是那少年自小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心下也不由得一颤,忙转开了视线。另一个却是一位少女,年纪虽小,可是明眸皓齿,容颜秀丽,左眼眼角处有一粒蓝色的泪痣,甚是引人注目。她穿一件淡绿色的长衫,足蹬白色的鹿皮长靴,走起路来环佩叮当,进门就嚷嚷:“有什么好吃的?统统拿出来!”她将手中的玉剑一放,从随身携带的香囊里掏出一粒金豆子扔在桌上。   众人见她如此气派,都忍不住回头看她。她也不管,自顾自在老者身旁坐下,又问:“有没有酒?要最好的女儿红。”店主小心翼翼地答:“这位姑娘,我们是茶庄,没有女儿红,不过,自家酿的米酒倒是有……”她歪头想了想,说:“盛一壶出来尝尝。”店主将一盘熟牛肉、一碟子花生米、一碟子干果以及一壶米酒端出来,又问她要不要茶。她看了眼那老者,点头说:“要二道的雨前龙井。”店主擦了把汗,躬身说:“姑娘,我们是小茶庄,没有雨前龙井,只有当地产的‘竹叶茶’。”她微微皱眉,有点不悦地说:“龙井都没有,怎么开的茶庄?算了,算了,随便沏一壶上来便是。”   她倒了杯米酒递给那老者,说:“叔公,你尝尝。”自己也倒了一杯,吐舌说:“不像酒,倒是有一股子甜味。”又吃了几块干果,不甚合意,便不吃了。听得后面一桌的人说:“晚上董大人在香山寺做法事,听说要连做七天七夜,油缸这么大,蜡烛这么粗,除了念经超度外,和尚们还会撒铜钱、放焰口,热闹得很,你去不去瞧?”那人说:“是吗?那可要去看看。” 第三十二章 烟花三月(番外)(2) 那老者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喝完茶就走,牵了马出来,见她还坐在那儿,眸光朝里那么随意一扫,坐在门口的少年便觉得半空中像是闪过一道雷电。那少女却一点感觉都没有,拍了拍手上的残渣,笑嘻嘻地说:“走啦,不用找钱了。”刚才人还在屋里,眨眼间已经跃上门外一匹火红色的骏马,动作轻盈利落,像树上飘落的一朵花,也不见她如何动作,连人带马,淡绿色的身影夹着一团红光迅速在眼前消失。   众人都发出赞叹的声音。那少年心想:这女孩子年纪不过十三四岁,轻功恁地好。那老和尚说:“东方,我们该走了。”两人一起出来,往龙门山香山寺的方向走去。那少年好奇地问:“师父,你瞧刚才那两人是什么人?”那老和尚合掌说:“阿弥陀佛,东方,出家人四大皆空,不过是些尘俗中人罢了。”那少年便不再问了。   两人来至香山寺,天色已经黑了。寺庙住持慧能待知道那老和尚便是天竺来的高僧弘一大师后,亲自迎接,十分礼让,为两人安排了一间上等禅房,并邀请弘一大师主持晚上的法事。弘一大师欣然应允。当慧能把目光转向东方弃时,弘一大师介绍他是自己的俗家弟子,算不得是佛门中人,法事就不必参与了,慧能也就不勉强了。   晚上在庙前的广场上做法事,规模甚大,数百个和尚又唱又跳,香烟缭绕,方圆十里的人都赶来瞧热闹。东方弃吃过斋饭后换了一身小沙弥穿的黄布衣衫,时间还早,也挤在人堆里看大和尚放焰口。熙熙攘攘中,但见一袭淡绿色的身影在眼前一晃而过,他怔了怔,想起是白天在茶庄遇见的那位少女,踯躅了一下,随后跟了上去。那身影专门拣暗处走,躲躲闪闪,似乎在跟踪某人,一径往庙里香客住的地方去了。他隐在院中的一棵大树上,见她躲在一块大石后面,也不知想干什么,心中有些好笑,想:这倒有些像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过了好一会儿,只见远处来了一人,身材高大瘦削,动作甚是迅捷,落地无声,轻若狸猫,从头到脚包裹在夜行衣里,只露出两只阴冷的大眼睛,探头往其中一间厢房看了一眼,随即掏出一管长长的竹筒,将轻烟吹了进去。东方弃见他在女眷房里下*,只怕要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暂且按兵不动。   那人用匕首挑开门闩,又将门从里锁好,奔到床边,连人带被往肩上一扛,从窗口跃了出去。躲在大石后的少女立即追了上去,翻腾挪跃,或避或隐,姿势十分好看,她的身法显然比那“*贼”略胜一筹。因为下过雨,天上既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伸手不见五指,正是月黑风高夜。东方弃凭借深厚的内力,暗中视物犹如白昼,见二人一前一后出了香山寺,直奔后山,远远跟在后面。   那*贼扛着人奔下山来,来到山下的龙门镇,穿街过巷,最后在一座小院子前停下,抬头四处张望,见无人才推开门进去,甚是机警。那少女小心翼翼地靠近屋子,伏在墙角下偷听。东方弃见她时不时掩唇偷笑,不像是要救人的样子,心中奇怪,不由得上前,想知道屋里的人都说些什么。   他从树上飘落,穿的衣服本就有些大,不防树枝勾到后背上的衣服,轻微的一声响,那少女立即回头,眨眼间飘了过来,冷冷道:“你是谁?”上上下下打量他,扑哧一声笑出来,“原来是个小和尚。你怎么不是光头?”两人年岁相仿,但是女孩子发育稍微要早些,站在一起,身量差不多高。那少女已有些像大人模样,而东方弃看起来却还是一个青涩稚嫩的少年。 第三十二章 烟花三月(番外)(3) 东方弃有些尴尬,说:“我不是和尚。”她不等笑完,随即沉下一张脸,问:“你为什么跟着我?”东方弃定了定神,不答反问:“你不去救人吗?”她围着东方弃转了一圈,看得他浑身不自在,才拍手道:“哦,原来你是来救人的。”随即坏坏地一笑,“小和尚喜欢上人家姑娘了,对不对?”东方弃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好在夜里看不清楚,深吸一口气,说:“我见那人鬼鬼祟祟,不怀好意,于是跟了过来。”言语温和,甚是镇定。   她因为取笑不成,暗暗嘀咕了一声“无聊”,眼睛一转,招手说:“你过来。”东方弃见她似笑非笑的表情,明知不会是好事,还是跟着她轻手轻脚来到窗下。她将食指放在唇上,轻轻“嘘”了一声,示意他听。   只听得里面一个年轻女子说:“你……你……你别过来……”听声音甚是惊慌。一个浑厚的男音低声说:“董小姐,你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自从上次在香山寺的牡丹丛边见到小姐以来,小生顿时惊为天人,日思夜想,辗转难眠,整个人瘦了一大圈。”随即又吟哦:“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长叹数声。里面一时没有声音,那少女伏在东方弃耳旁悄悄地说:“这人手段高明,你瞧着吧。”东方弃只觉呼吸的热气吹在耳畔,麻麻痒痒,加上她吐气如兰,鼻尖闻到有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更加不自在。   好半天才听到那董小姐轻声问:“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抓我来这里?”想是放心不少。那人道:“小生姓萧,小姐不妨叫我萧郎……”说完轻笑出声。那董小姐有些惊慌,“你干什么……”那姓萧的笑着说:“自然是请小姐喝酒。来来来,如此良辰美景,岂可虚度?”只听得几声咳嗽,想是那董小姐被他硬灌了几杯。那董小姐又说:“你……你干什么解我衣服……”声音甚是娇弱,大概是不胜酒力。那姓萧的笑道:“小姐害什么羞,待过了今晚,我保管小姐乐不思蜀。”那董小姐还是不肯,只是推拒。只听哧啦一声,是衣衫破裂的声音。   再不出手,只怕生米要煮成熟饭了。东方弃要站起来,那少女按住他肩头,瞪了他一眼,不悦道:“你干什么?”东方弃伸手指了指里面。她压低声音说:“人家两相情愿,你干吗狗拿耗子?”东方弃睁大眼睛,这明显是强迫,怎么能叫两相情愿?她拉着他蹲下,小声说:“正听得有趣呢,你要是敢破坏,哼哼……”手里的一把玉剑架上他脖子,他唯有继续听下去。   那姓萧的说:“小生仰慕小姐多时,恳请小姐成全。”那董小姐不说话。那姓萧的又说:“小姐只当可怜可怜小生。古诗有云,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男欢女爱,乃是天经地义的事。”东方弃心想那董小姐是一个深闺少女,哪是姓萧的这情场老手的对手?那姓萧的又说:“事毕后,小生必定送小姐回去,不教任何人发觉。”然后是窸窸窣窣*服的声音。   东方弃听得里面娇软的一声“萧郎……”,脸上一热,连忙走开,事已至此,要管也管不了了。那绿衫少女却拉住了他手腕,不让他走,探出头往里瞧了一瞧,掩着嘴笑,低声说:“小和尚,你不看可不要后悔。”东方弃一招小擒拿手挣开她的钳制,低着头往回走。她一惊,“你这个小和尚身手挺厉害啊,你这招是什么功夫?”见他不理,心中有气,挑眉一笑,“哎哟,小和尚动春心了。”其实她年纪尚小,对男女之事亦不过似懂非懂,随口胡说,只觉得好玩罢了。 第三十二章 烟花三月(番外)(4) 东方弃有些生气,强调说:“我不是和尚!”她跟在后面,“你不是和尚,为什么穿和尚的衣服?”他解释:“我衣服破了,借人家的衣服穿一穿。”她轻轻一笑,“你这个人挺有意思。喂,你叫什么名字?”东方弃不答,却问:“你怎么知道那姓萧的要干什么?”她笑,“我在人群里见那姓萧的对那董小姐不怀好意,故意买通她的丫头,就知道有事。”东方弃说:“你应该早些阻止。”也不至于弄至现在这步田地,那董小姐这一世的清名只怕是毁了。她甩头说:“我为什么要阻止?你瞧,多有趣!”   两人一路回到香山寺,人群都散了,一轮淡淡的明月从厚厚的云层里探出脸来,夜色愈加清明。寺门已经关了,两人从墙头跃下。那少女“哎呀”一声叫出来,“裙子划破了”,甚是懊恼。抬脚将地上一大片开得正盛的牡丹踩了个稀烂,口里愤愤说:“最讨厌洛阳了,到处都是牡丹。”拔出玉剑,要来个斩草除根。东方弃吓了一跳,按住她的手,“你做什么?”她“哼”一声说:“洛阳家家户户都种牡丹,我瞧得腻了。”   东方弃这半夜相处下来,知道她行事极为任性,我行我素,强行阻拦恐怕没什么用,于是说:“你知道为什么独独洛阳的牡丹冠绝天下?”给她讲了一个小故事。   “传说一代女皇武则天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饮酒作诗,她乘酒兴醉笔写下诏书:‘明朝游上苑,火急报春知,花须连夜发,莫待晓风吹。’百花慑于此命,寒冬腊月,一夜之间百花齐放,唯有牡丹抗旨不遵。武则天勃然大怒,遂将牡丹贬至洛阳。性子倔犟的牡丹一到洛阳就昂首怒放,这更激怒了武皇,便又下令火烧牡丹。枝干虽被烧焦了,但到第二年春天,牡丹反而开得更加繁盛,所以洛阳的人都爱在自家门前栽种牡丹,为的是牡丹的这种刚强的心性。”   那少女听了,歪着头看他,突然一笑,“没想到象征荣华富贵的牡丹竟有这般傲骨,我还以为洛阳的人都想升官发财才种牡丹呢。算了,看在你讲了一个这么有意思的故事的份儿上,我就饶了这些烈火中残留下来的牡丹。”说完往后院女眷房里去,从窗口跃进其中的一间房,东方弃记得那是董小姐的房间。   他忙钻进去,“喂,你做什么,这是别人的房间。”她伸了个懒腰,“我累了,想睡觉。”在董小姐的箱笼里翻翻捡捡,最后找了一套上好绸缎制的月白色的外衫,比画了一下,咕哝道:“有点长了,将就一下吧。”见他还在屋里,没好气地说:“你还不走?难道想学那姓萧的偷看我换衣服?”见他一愣,脸上随即红了,急急忙忙穿窗而去,不由得拊掌大笑。   她换了衣服,随手翻弄那董小姐的妆奁首饰,都是些金银打造的钗环配饰,又有一串明珠,皆是拇指大小,虽然精致贵重,看在她眼里也不过尔尔,遂扔在一边。见屋里没什么新奇的玩意儿,于是打开房门,大喇喇走出来。   刚走过长廊,只见头顶一个黑影一晃而过,原来是那姓萧的送那董小姐回来了,言而有信,倒是个小人中的君子。她躲在暗处,瞧见那姓萧的将那董小姐放在床上,然后出了房间,她尾随上去。   那姓萧的左转右拐,专门拣偏僻的地方走,来到一片树林里,突然停下脚步,背对着她说:“道上哪位朋友,为什么鬼鬼祟祟跟着在下?”她知道自己行踪泄露,于是大大方方横剑站出来。那姓萧的回头,她这才瞧清他浓眉大眼,鹰鼻薄唇,面容虽有些瘦削,倒不失英俊,难怪那董小姐最后半推半就依了他。 第三十二章 烟花三月(番外)(5) 他回首见是一个妙龄少女,容颜清丽如晨曦中绽放的白牡丹,先自笑了,*道:“你跟着我,莫不是喜欢上了我?”她面上笑嘻嘻的,轻声道:“你觉得呢?”不等话完,手中的玉剑已经刺了出去。那姓萧的一时失了防备,右手手臂让她刺了一剑,鲜血立时流了出来。他神色一凛,知道碰上了个难缠的,双眸阴鸷地看着她,“阁下哪位,在下与你有何冤仇?”   她冷哼道:“没怨没仇就不能杀你吗?”手中的剑挑起一团剑影,朝他要害刺去。她年纪虽轻,一手剑法却使得相当好,点刺劈砍甚是沉稳,看得出学的是上乘功夫,加上身法轻盈,饶是那姓萧的是个老江湖,在她手下亦有些狼狈。他有些恼怒地说:“今日若是输给了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传出去以后也不用在江湖上混了。”右手探进怀里,抓出一把香粉,迎头罩脸撒了过去。那香粉随风飘散,弄得空中到处都是,她反应迅速,明白对方使诈,立即闭气,饶是这样,多多少少吸了一两口,脑袋立马发昏。   那姓萧的见她摇摇晃晃,嘿嘿笑道:“小姑娘,你想杀我,还嫩了点,不如做了我的小情人吧。你长得这么漂亮,我定会好好疼你。”她心下虽恼,面上却不动声色,以剑支地,慵懒地说:“无可无不可。”那姓萧的被她这话挑起兴趣,笑问:“这话怎么说?什么叫无可无不可?”她把头一甩,“你想知道?我偏不说。”那姓萧的色令智昏,竟然走了过来,搂着她的腰说:“你中了我的迷香,走不了十步,别再硬撑了,跟着我难道不好?我保管你欲仙欲死。”说着就要去亲她。   她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用尽全力提起玉剑往自己腿上一划,疼痛使得迷香的药力减退几分,然后快速从怀里掏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狠命往对方身上插去。那姓萧的察觉到风声,身体往边上一移,匕首错过心脏,落在了肩头。他捂住伤口,将她一把推在地上,恨恨盯着她,低头看见她腿上汩汩流出的鲜血,将半边身子都染红了,道:“你这女人,心肠倒硬,竟舍得对自己下手。养一只母老虎在身边,那可是得不偿失。”说着一掌往她心口劈来。   正在此时,东方弃从后赶来,双脚横空往他胸口踢去,看似瘦小无奇的一个少年,内劲却相当雄厚,风声呼呼,这一踢直有开碑裂石之势。那姓萧的挨了一匕首,已受了伤,这下如何是东方弃的对手?飞了出去撞在树干上,吐出一大口鲜血,早已爬不起来。   东方弃忙将地上的少女扶起来,问:“你有没有事?”见她除了使不出力气外,其他都还好,便说:“你流了许多的血,要先包扎一下。”从身上撕了块布下来。她靠树坐着,奄奄一息,却推开了他,“不要,脏死了。”从怀里扯出一块雪白的绢帕扔给他。东方弃接在手里,见帕子右下角用丝线绣了一个小小的“云”字,撕成两截,替她扎紧腿上的伤口,扶她起来,说:“我们走吧。”   她却不走,眼睛看着昏倒在树下满身是血的男子,眸光一冷,提起玉剑往他心口一刺,地上的人随即毙命。她犹不解恨,又掏出匕首在他脸上划了数刀,那姓萧的顿时面目全非,惨不忍睹。她直到力气用尽,软倒在地上,这才住手。东方弃觉得她未免太过,人都死了,何必如此,再说一切都是她自己惹的祸,实在怨不得别人。见她行动不便,说:“天亮了,我背你下山如何?”她摇头,“你走吧,不用管我。”东方弃拉她起来,“这里人烟稀少,虎狼成群,还是离开的好。”她突然发怒道:“让你走你就走,多管闲事做什么?”少女的脾气阴阳怪气,一时好一时坏的。东方弃本来要走,终究放心不下,于是陪她坐着。她看了他一眼,“你不走是吧?到时候可别后悔,别怪我没提醒你。” 第三十二章 烟花三月(番外)(6) 两人一时没说话。她抬头看了看天色,又转头看他,冷冷说:“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怀疑他别有用心。东方弃说:“你伤得这么重,这里又这么危险……”她冷笑道:“你以为我这么容易死吗?等会儿就有人来找我,你还不快走?”东方弃怕她再赶人,只好说:“我喜欢待在这里,这里又不是你的。”她见他不走,心下想,这个人傻头傻脑,一身自以为是的正气, 却不迂腐,倒也不讨人厌,于是说:“喂,你叫什么名字?”东方弃心里有气,没有理她。   她等了半天不见回答,又说:“你不告诉我,我很稀罕吗?算了,我才不跟一个小孩子计较呢。喂,我叫阿罗,没有你,那个姓萧的也杀不了我。不过今天的事还是要谢谢你。只是我身上没带谢礼,下回见了你再补给你好了。”   两人说话间,听见身后轰轰轰的马蹄声涌了过来,地动山摇。她站起来说:“找我的人来了,你走吧。”只见白天见的那个长者独自一人负手走了过来,见到阿罗身上的血迹,又见到一旁的东方弃,二话不说,伸手便抓了过来。东方弃刚才还见他在百米之外,瞬间大手已经卡在自己喉咙上方,断了所有退路。他骇然失色,幸好反应灵敏,头一低,从他手下滚了开去。那人“咦”了一声,甚是惊异,手掌一翻,一股强大的劲风罩了下来,压得地上的东方弃动弹不得,唯有死命运气抵抗,他生平从未遇到武功如此之高的人。   可是对方却显得比他更加吃惊,察觉他的内功和自己是一路时,一手提他起来,阴沉沉地问:“小子,你叫什么名字?”东方弃气息阻塞,脸上几乎涨出血来,拼命咳嗽。自己在这人手下居然走不过半招,惊骇之余,知道命在旦夕,哑着喉咙答:“晚辈东方弃。”他喃喃自语:“东方弃?”像是想起什么事,放开他一手扔在地上,皱眉道:“你叫东方弃?京城外有个同安寺,你可知道?”东方弃答:“知道,我自小在那里长大。”仔细盯着他的眉眼,觉得有些面善,隐隐约约想起一些事来,惊呼:“啊,前辈……”说着就要磕头。   那老者显然也想起来了,不耐烦道:“我又没死,你磕什么头!”转头说:“阿罗,你父亲派人来接你,让你快点赶回去。你自己跟他们回去吧,我走了。”阿罗忙说:“叔公,你去哪里?”他淡淡说:“你回去吧,到时候我去你家接你。”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走远了,山间只留下一阵空荡的回音。   他人走了,众多劲装侍卫才赶来,单膝跪在地上,对那少女行礼道:“小姐。”她淡淡应了一声,在侍卫的帮助下上马,俯视东方弃,问:“你怎么认识我叔公?”东方弃说:“云前辈对在下有救命之恩,这番恩情,在下没齿难忘。”阿罗笑道:“算了吧,我叔公可不要人谢他。他最恨别人对他三跪九叩了,说那是对死人才行的大礼。”又从怀里掏出一个香囊扔给他,“这一袋金豆子就当是我谢谢你了,你留着玩儿吧,我可要走了。”   东方弃看着一行人在鱼肚白的天边消失,直至不见,这才摇了摇手里的香囊,叮当作响,宛如那个叫阿罗的少女清脆的声音,唇角露出一丝笑意,塞在衣袋里,举步往香山寺的方向走去。    第三十三章 软玉温香抱满怀(1) 太阳从云层深处钻了出来,半遮半掩挂在山头,天色初明。几只小鸟在院中飞来飞去,唧唧喳喳乱叫,其中一只扑棱棱落在窗前,慵懒地伸了伸腿,红色的小嘴理了理光滑的羽毛,用翅膀顶开未关严实的窗户,一头钻了进来。   屋子里的人睫毛颤了颤,睁开眼睛,见一只鸟儿落在被子上,一声不响盯着它看了好半天。那鸟儿也不怕人,扇了扇翅膀,从这头飞到那头,悠然自得,唧唧唧叫得甚欢,惊醒了旁边趴在桌上沉睡的人。东方弃揉了揉脖子,转头一看,见云儿呆呆望着他,脸上不由得露出惊喜之色,“云儿,你醒了!”走过来摸了摸她额头,松了口气,“总算不烫了,还觉得冷吗?”摸了摸她的手,脉象平和,笑着说:“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云儿一句话不说,睁着一双大眼看他。东方弃渐渐察觉到不对劲,轻声说:“云儿,你怎么了?”云儿抽回手,整个人裹进被子里。他有些慌了,生怕她一觉醒来又失了记忆,试探性地说:“云儿,我是东方,你还记得吗?”云儿睁大眼睛看他,看得他心里直打鼓,却见她翻了翻白眼,没好气地说:“我当然知道你是东方。屋里有些冷,你去把窗户关好。”他心下一宽,咧嘴笑了一下,走过去关拢窗户。   云儿见他因为趴着睡,脸上压出来了两道红色的印痕,问:“你怎么睡在这里?”东方弃说:“本来想随便打个盹,哪知道睡着了。”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云儿见他脸容消瘦,神情颇为疲倦,心想他为了自己的伤,一定寝食难安,累得狠了,才会一觉睡了过去。心下感动,握了他的手说:“东方……”心中有满腔的话,却一句都说不出来。   东方弃露出欣慰的笑容,伸了个懒腰说:“你醒了就好。饿不饿,想吃什么?”看了眼外面,心想这么早,厨子都还没起来呢。“你大病初愈,得吃些清淡的,我去熬点粥。”云儿却拉住了他,摇头说:“我不饿。睡得多了,骨头都软了,你扶我起来。”东方弃拿了枕头靠在她背后,将被子拉上来盖住她肩头。她打量了一下房间,问:“这是九华山?吴不通呢?是他告诉你我在这里的吗?还有……嗯……燕苏呢,他……死了没?”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喉咙有些干涩。   他一一回答:“这是吴不通的老巢,九华门在江湖上名气虽然不怎么样,门下弟子倒有不少。你且宽心,在这里养好伤再说。燕公子他伤得虽重,幸好无性命之忧,这次多亏了他救你。”想起燕苏他不领自己的情,对自己颇多成见,又说:“你要好好谢谢他才是。”   云儿将嘴一撇,“谢他做什么,我也救过他,算是扯平了。说起来,若不是因为他,我也不会被楚惜风抓了去当人质。”东方弃心里一紧,很是心疼,顿了顿才问:“楚惜风他有没有难为你?”云儿摇头,“他除了把我吊在悬崖边的树上,害我吓得半死外,其他的都还好。”东方弃估摸着她心里定然恨死了楚惜风,为了让她解气,便笑着说:“要不等你伤好了,我们去寻他晦气如何?”他不是寻衅生事之人,但是也绝不能容忍别人欺负到他头上。云儿却想到楚惜风对秦怜月的一往情深,叹了口气说:“算了,我瞧他是天底下最可怜的人。”   两人随口说着闲话。云儿动了动手脚,说:“屋里有些气闷,我想去外面走走。”东方弃紧了紧眉头,“你病了这么多天,身体弱得很,还是坐着省些力气,再说外面十分寒冷,你恐怕吃不消。”云儿拉着他的袖子撒娇说:“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也是好的,我都快病糊涂了。”东方弃见她一张小脸瘦得只有巴掌大,脸色苍白,半点血色都无,整个人无精打采的样子,心下十分怜惜,不愿拂了她的意,只好说:“院子里风大,你坐在门口看太阳升起来,好不好?”搬了张椅子放在走廊上,连人带被抱她出来。 第三十三章 软玉温香抱满怀(2) 却听得一个声音在身后冷冷说:“你干什么?”原来是燕苏,瞪着二人远远走来,一瘸一拐的,腿伤还未完全好,脸色十分之差。他身上随便披了件衣服,没系腰带,就这么敞着,露出里面白色的衬衣和一大截裸露的脖颈,靸着鞋子,头发也没束,任它垂在腰际,随风飘舞。他一向注重外表礼仪,在众人面前这般闲散随意的样子却是绝无仅有。原来昨夜他回去后,一直没睡好,听到外面的鸡叫声,翻来覆去半晌,心想不如去瞧瞧云儿,也不知她醒了没。一旦对自己妥协,再也等不及,避开众人偷偷溜了出来,原本打算看她一眼再溜回去,哪知道却见到东方弃抱着她的画面,自然是火冒三丈。   云儿见了他,拍手唱道:“头不梳,脸不洗,像个花面鬼。”掩嘴笑着说:“哎呀,你什么时候这么不修边幅啦?”燕苏却像没听到似的,看着她又惊又喜,道:“云儿,你醒了?”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你总算醒了!”这次却是一声长长的感叹,眉眼间的忧愁,全都消散开来,觉得生平从未这么开心过,眼里露出一丝真心的笑意。随即又沉下脸,目光在她和东方弃之间游走,冷声说:“你们这是干什么?”   东方弃这才放她在椅子上坐好,打了个招呼,“公子早。”云儿没好气地说:“我们怎么样,关你什么事!”这也不过是一句平常之极的气话,却不料燕苏眸光瞬间冷下来,紧紧盯着她,一字一句地问:“你说什么?”神情阴鸷。云儿见他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心里不由得有些害怕,往东方弃这边缩了缩。燕苏待要发火,东方弃忙说:“公子,云儿病刚好,你吓着她了。”云儿见有他撑腰,心里一宽,哼道:“我只不过跟你开个玩笑罢了,你这么凶做什么?”   燕苏重重“哼”了一声,瞪了她一眼,随即说:“既然病才好,在外面吹什么风!东方弃,她年纪小不懂事,你也由着她胡闹?”立即把矛头指向东方弃。东方弃充耳不闻,权当没听见,没有反驳。云儿看不下去,有些不高兴地说:“你干吗骂东方,是我自己要出来的,这也不许吗?”燕苏眉头一皱,霸道地说:“你别忘了,你这条命是我救的,从此就是我的了!你再敢顶嘴,看我怎么收拾你!”   东方弃忙说:“殿下,外面风大,还是进来说话。”已经改口称呼他殿下了,亲疏立现。他心想云儿体弱怯寒,确实吹不得风,待要抱她起来,燕苏却一手推开了他,动作非常蛮横,“一大早的,你不叫人端热水来洗脸刷牙,杵在这里做什么?”声音很严厉,因为动作过大,扯动腿伤,趔趄了一下。东方弃看了眼他的右腿,还打着绑带,体谅他是病人,也没生气,转头对云儿微微一笑,“差点忘了,我去瞧瞧吴姑娘起来了没,让她来帮你。”云儿点头,“嗯,你快点回来。”   燕苏看着东方弃走远了,见她还坐在风口里,完全没有起来的意思。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纡尊降贵抱她。他长到这么大,还没正儿八经抱过人——尤其是女人,很有点手足无措,双手不知道放哪里才好。哪知对方却不领情,一把甩开他的手,“你干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你可得放规矩点。”他怒了,“你还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呢!”刚才怎么和东方弃卿卿我我的啊?也不管她拳打脚踢的抗议,一把扛起她,双手撑过头顶,作势要扔出去,威胁说:“你再乱动试试。”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本网 第三十三章 软玉温香抱满怀(3) 云儿生怕他当真将自己扔出去,吓得不敢乱动。他哼了声,踹门进来,看似生气,放她下来的时候,动作却十分轻柔,又替她掖紧被角,说:“不要乱动,小心风灌进来。”又把门带拢。他见桌上有茶,想让她喝了暖暖身子,摸了摸却是冷的,皱眉说:“怎么伺候人的,茶都是冷的!”九华山比不得他的东宫,一大早的哪里找热茶热汤去。他见云儿侧头不理他,为了讨她的欢心,笑着说:“我给你瞧一样好玩的物事。”   云儿本来背对着他,一听见有好玩的物事,忙转过身来。只见他双手握住茶壶,凝神聚气,不一会儿,壶盖上飘起一团团白色的热气,咝咝作响。他竟然用内力去烧茶,吃饱了撑得没事干是不是!云儿呆呆望着他,不知道是骂他无聊好呢还是骂他愚蠢更为恰当。燕苏以为她喜欢看,一心讨好她,挑眉说:“很好玩是不是?”很有些自鸣得意。   云儿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哼”了一声道:“挺好玩的!”燕苏看似老成稳重,其实颇有几分小孩心性,听见云儿说好玩,更加来劲了,加大内劲,热气顶得壶盖跳了起来。他连声说:“哎呀,快看,快看,壶盖它跳起来了!”他生平何曾见过烧茶煮饭这些事情,这会儿像是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一样,一个人玩得不亦乐乎。   云儿翻了翻白眼,本想骂他几句,却见他这会儿和颜悦色的,一脸孩子气,不禁好气又好笑,心中不由得软了些,嚷嚷:“你这茶还让不让人喝啊?再烧就烧干了。”燕苏这才想起烧茶的目的,忙倒了出来,递给她说:“这可是本宫亲手烧的茶,好不好喝?”很是期待地看着她。云儿抿了一小口,冷着脸说:“你觉得呢?”将手里的茶统统泼了出去,半点面子都不给。   燕苏气得脸色一变,跳起来说:“你干什么?”云儿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说:“你不妨自己尝尝。”燕苏喝了一口,又酸又涩,难以下咽,立即吐了出来,怒道:“这什么茶!”云儿斜眼看他,没什么表情地说:“这茶大概是几天前的,可惜你这番工夫白费了……”很是幸灾乐祸。燕苏狠狠摔了茶壶,颇有种俏媚眼做给瞎子看的感觉,懊恼地坐下,好半晌方问:“你的伤……好了吗?”   云儿道:“我没受伤,只不过大大地病了一场。”脑海中突然晃过芙蓉山顶他满手是血拽住绳索的场景,心中一热,顿了顿说:“嗯……对了,你的伤呢……好了吗?”一句话说得结结巴巴,眼睛看着燕苏的右腿,心想已经能走了,应该没什么大碍了吧。他却不答,一把扯过她左手,捋起她袖子,手腕上有一道长长的细疤,是那日在山洞喂血救他时留下的。他手指轻轻抚过那道伤疤,眸光变得幽深,过了许久说:“云儿,我永远会记得的。”   云儿忙说:“不用,不用,我救你并不是因为心肠多么的好,是因为你救我在先,咱们一报还一报,分毫不差,互不相欠。你呢,可别永远记得,忘了最好。”说着要扯回自己的手,燕苏却不放,眼睛直勾勾看着她,神情慢慢变得不悦,阴沉沉地说:“我说永远会记得就永远会记得,你最好给我永远记得!”云儿甩开他,揉着抓疼的手腕道:“说什么绕口令呢,你快放开我!”燕苏一手掐在她喉咙上,恶狠狠地问:“记得了吗?”云儿心下一凛,忙说:“记得了,记得了!”点头如捣蒜,暗暗翻了翻白眼。这家伙动不动就使用暴力威胁自己,亏她刚才还担心他的伤势,简直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多管闲事。 第三十三章 软玉温香抱满怀(4) 燕苏瞪了她一眼,“你心里一定在骂我对不对?你若是肯乖乖听我的话,我也不会动不动就发脾气。”心中想的却是,这个小鬼头刁滑得很,若不给她吃些苦头,对自己的话一定是左耳进右耳出。手上的劲道放松了些,生怕压疼了她。云儿暗想他倒像自己肚里的蛔虫,口里却说:“您是太子殿下,就是借我天大的胆子也不敢骂您啊,这不是自寻死路吗……”眼睛看着他依然顶在自己下巴上的五指,说:“你想干什么……”   燕苏冷哼道:“不见得吧?”明知她言不由衷,还是放开了她,指尖在她脖子上滑过,又细又腻,冰冰凉凉的,触电般连忙缩了回来。心中跟着一热,咽了咽口水,强压下那股悸动,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既然知道错了,我且放过你。以后离东方弃那小子远点,听到了吗?”说完一脸凝重地看着她。   云儿本想大声反对,无奈刚刚受了惊吓,魂还没收回来呢,哪有力气跟他打对台,只好先敷衍他,“知道了。”他甚是满意,摸着她的头发说:“这才好。你是我的人,自然要听我的话。”云儿咕哝:“谁是你的人?”他笑道:“你卖身契都签了,怎么不是我的人?”云儿想到此事就郁闷,拍开他的手,“不要摸。”愤愤然躺下,将被子拉过头顶。   燕苏也不生气,凑上前笑眯眯地说:“怎么了?”转念一想,又说:“这里冷得很,条件又差,等你病一好我们就走,好不好?”见她不答,自顾自说:“天气越发冷了,只怕要下雪。我有一件白狐裘,是用九尾狐腋下的白毛制的,天下只此一件,连父皇都没有,能遮风挡雨,水火不惧,十分暖和,我拿来给你好不好?”那是他的心爱之物,却想也不想便给了她。云儿躲在被里闷闷地说:“我才不要它。”他仿佛没听见似的,把她从被子里扯出来,眼睛在她身上来回扫了一圈,说:“到时候只怕要叫裁缝来改一改。你这么瘦,要吃胖点才好……”坐在她身边,啰里啰唆说了许多话。云儿由着他自言自语,捂着脸不答理他。   这时吴语捧了脸盆毛巾进来,见了燕苏,忙行礼道:“燕公子。”燕苏是太子一事,极其隐秘,九华门等人都不知道,只当他和魏司空一样,乃高门大族世家子弟。他这会儿心情正好,毫无瑕疵、宛若雕塑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说:“有劳了。”语气很客气,举手投足尊贵得体。这么多天来,吴语还是第一次见他笑,脸上不由得微微一红,“不必客气。”转过头去,轻声喊:“云儿姑娘,你可醒了?”   云儿忙坐起来,冲她笑着说:“早醒了。”对着燕苏沉下脸来,粗声粗气地说:“我要洗漱换衣服,你站这里做什么?”燕苏见她坐起时,衣领撑开,微微露出一截锁骨,忙侧过头去,“我走了,回头再来看你。”带上门,逃不及似的去了。   吴语看着他走远的背影,叹道:“燕公子对你可真好。”云儿愣住了,“什么?他对我好?你哪只眼睛看到他对我好了?”他刚才还用手掐住她咽喉来着!吴语低下了头,“上次我见他因为魏公子说了一句玩笑话,就大发雷霆,吓得底下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可是你这样跟他说话,他也不生气。”云儿不屑地说:“这样就叫对我好了?他把我按在凳子上毒打四十大板的时候你还没见过呢!”吴语支支吾吾地说:“兴许,兴许你是误会了,他对你这么好……” 第三十三章 软玉温香抱满怀(5) 云儿不耐烦地说:“误会什么,屁股现在还青着呢。我才不会因为他一点小恩小惠就忘记以前的深仇大恨!”说着怀疑地看着她,“吴姐姐,他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你这样帮他说话?”吴语飞红了脸,忙道:“瞎说什么,他哪有什么好处给我啊。赶快洗脸,等会儿水凉了。对了,你穿我的衣服可好?我们俩身量差不多,我新制了一套冬衣,正好可以给你穿。”云儿搂住她的胳膊,笑着说:“谢谢姐姐。”想起一事,说:“有一只黑色的大老虎,你知道吗?”   吴语笑着说:“哦,你说大猫啊,是我养的。前些时候它淘气,咬死了院子里的一条狗,我一时生气,把它赶了出去。原是想它长到这么大,也该回山里跟同伴在一起啦,哪知道三番两次赶它,最后还是回来了。”云儿笑道:“一定是它舍不得你。说起来,大猫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呢。等什么时候有空了,你带我去看它好不好?”吴语笑着答应了。   吴语回去给云儿找衣服时,路上碰到燕苏。他负手立在风中,穿一件月白色绸衣,也不怕冷,系一条织金腰带,头上戴着束冠,上面嵌了一粒圆润硕大的明珠,越发显得丰神俊朗,面如冠玉,和刚才衣衫不整的样子判若两人,拦住她问:“云儿精神还好吗?有没有喊冷?早上吃了多少饭……”问得甚是详细。   吴语一一回答:“精神还好,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只是气血不足,脸色有些苍白。早上吃了一碗枸杞红枣粥,喝了半盏参茶。我这会儿正要拿厚一点的衣服给她呢。”他微微点头,随即又蹙眉道:“怎么吃得这么少?”吴语便说:“大病初愈的人,吃多了也不好。”他沉吟不语,示意跟在身后的冯陈拿一袋银子给她,淡淡说:“赏你的。”抬脚就要离开。   吴语看着他的侧影,嘴唇微抿,没有接。冯陈硬是将银子往她手里一塞,“拿着啊,发什么愣。”心想九华门的人穷得很,连顿像样的饭菜都买不起,还是他吩咐手下从附近的村镇买了些新鲜的野味蔬菜送上山来,一个小姑娘,突然得了这么多银子,一时半会儿吓着了也是有的。哪知她突然对着燕苏的背影说:“公子,我不要银子。”声音虽然轻轻柔柔的,但是脸上神情却很坚决。   燕苏转过身来,冷冷问:“你什么意思?”看她的目光甚是不悦。吴语被他看得心里发毛,结结巴巴地说:“我……我照顾云儿……云儿姑娘……不是……不是为了……银子……”短短一句话,说得七零八乱。燕苏想到魏司空曾说过,江湖中人最讲义气,大概觉得自己侮辱了她,便说:“你且拿着,云儿的吃穿用度,都要银子。”他自然看出了九华门经济不甚宽裕,不再理她,径直往前走。   吴语小跑追了上去,喊道:“公子,你和云儿,还有东方大哥都是九华门的朋友,来九华门做客,要是还收朋友的银子的话,那也太不够意思了!”说着将钱袋还给他。燕苏站定了看她,没有说话。冯陈知道主子被拒心中定然不快,忙说:“九华门热情好客,公子自然感激得很,不过这些银子只当是给九华门的兄弟们买酒喝。”吴语笑着说:“那也太多了,没有这样的道理。”   燕苏十分不耐烦,“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哪来这么多的废话。”吴语见他生气,怔怔看着他,微微一笑说:“公子若是觉得心里过意不去,定要有所表示,那随便给点什么就好,只要不是银子便成。”燕苏懒得跟她多说,随手从怀里掏了件物事扔给她,掉头去了。   吴语拿在手里细细观赏,原来是核桃大小的一块石头,颜色翠绿,中间镂空雕了一只黄鹂,嘴里还衔着一枝花,栩栩如生,技艺精湛。心下大喜,忙收在怀里。燕苏一向喜欢收集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这样的小玩意儿不知道有多少,顺手便给了她,省得她再唧唧喳喳,聒噪得紧。吴语却当做是无价之宝,回屋找了根红色的丝线穿起来,挂在脖子上。   书本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三十四章 又起风波(1) 云儿养伤期间,众人都来看她,陪她说话解闷儿。魏司空知道她是个坐不住的主儿,何况一天到晚躺在床上,闷也要闷死了,就送了她一套皮影解闷,各式各样的人物都有。她喜滋滋拿在手里,起先和吴语扮小姐丫鬟的戏码,后来觉得不过瘾,把东方弃、魏司空等人也拖了过来玩。一伙人待在荒无人烟的山上,也没什么事,陪着她瞎闹。这天吃过晚饭,众人聚在一处扮《崔莺莺待月西厢记》:吴语是红娘,云儿是相国小姐崔莺莺,东方弃是张生,魏司空自然是张生的八拜之交杜将军,又有其他人凑趣扮老夫人或是老和尚的,一时间房里好不热闹,笑声不断。   燕苏老远就听到笑声,问冯陈:“这么晚了,怎么这么吵?”冯陈笑道:“大家陪云姑娘玩皮影戏呢。”他想了想,“看看去。”走近了正好听到东方弃的声音,“小生姓张,字君瑞,洛西人也,年方二十三岁,正月十七日子时建生,并不曾娶妻……”就知道是《西厢记》,后又听得云儿喊“红娘”,两人扮一对情侣,脸色登时一变,一脚踹开房门。众人正扮得高兴,灯火下见他黑着一张脸站在门口,不言不语,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什么事,面面相觑,渐渐住了声。   魏司空从小跟在他身边,一眼就瞧出他心情恶劣,忙说:“今天先到这里,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睡觉了,明儿再继续,明儿再继续啊。”一溜烟先走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远离战场再说,他可不想充当炮灰。众人忙有样学样,一个个都溜了。东方弃叮嘱云儿好好休息,又说:“吴姑娘,你留下来照顾云儿。”又跟燕苏打了声招呼,这才走了。吴语看着站在门口犹如瘟神的他,战战兢兢地说:“燕公子,进来坐,请喝茶。”   燕苏大喇喇坐下,冷冷说:“出去。”眼睛却是看着云儿。吴语吓得手一抖,茶水差点泼出来,连忙带上门离开。屋里只剩下他和云儿,两人都没说话,一时间静悄悄的。云儿横了他一眼,将手里的皮影扔在地上,背对他侧身躺下。燕苏扯了她一把,见她缩肩避开了,没好气地说:“你干什么?”还敢耍脾气?   云儿气哄哄地说:“我们玩皮影戏,碍你什么事了?这是我的房间,该出去的是你!”他蛮横地说:“就碍我的事了,怎么着?”见她小脸涨得通红,一副坐起来就要打人的样子,只好违心地加上一句,“你们吵得屋顶都快掀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云儿一听满肚子的气立即瘪了,这才想到大晚上的大吵大闹确实不成体统,影响他人休息,九华门的人不吱声,自然因为她是客人,不好意思说。她靠在床头,闷闷道:“我睡不着嘛,大家玩一玩怎么了,哪有这么早睡觉的。”   燕苏捡起她扔在地上的皮影,不屑地说:“这有什么好玩的?小孩子的玩意儿!”云儿忙抢在手里,斜眼瞪他,“你知道什么?不会玩就不要乱说!”他哼道:“谁说我不会玩?这种东西我小时候早玩腻了。”云儿上上下下打量他半晌,将手里的皮影递给他,“我不信。要不然你演上一段?”燕苏见她脸上似笑非笑,一心要瞧他笑话,微微一笑,接在手里,开口便是:“接酒时将她来戏一戏,看她知情不知情。”   这是《游龙戏凤》里的一句戏词,讲的是正德皇帝私游大同,路过梅龙镇,住宿在李龙酒店,正值李龙有事外出,由其妹李凤姐接待来往客人,正德皇帝见到美貌伶俐的凤姐,心生爱恋之情,故意与其戏谑调笑的故事。云儿一听便知道他借机调戏自己,顿时红了脸,撇过头去不理他。却听得他继续唱道:“好一个乖巧李凤姐,她与孤王要酒钱,我这里忙把银来取,九龙袋取出了一锭银。”当真拿了一锭银子出来。书本网 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第三十四章 又起风波(2)      第三十四章 又起风波      云儿有些哭笑不得,拿起皮影,指着他鼻子骂道:“军爷做事理太差,不该调戏我们好人家。”一手掷了过去,刚巧扔到他脸上。燕苏接在手里把玩,眼角满是笑意,看着她笑嘻嘻道:“好人家来歹人家,不该斜插这海棠花,扭捏捏捏扭扭十分俊雅,*就在这朵海棠花。”二人都是以《游龙戏凤》里的戏词对答,倒是很有意思。   云儿听到这里,使劲啐了他一口,“深更半夜,你一个大男人在我房里,没的毁了我的清誉,还不快走!”燕苏嘴角含笑,微微瞟了她一眼,眉毛顺势往上一挑,修长的双腿交叠在一块,身子往后一倒,还摇着椅子来回晃了几晃,摆明一副“就是不走,能奈我何”的模样,整个人说不出的*俊雅。摇曳的灯光映着他那俊美白皙的脸庞,慵懒的神情,灵动的双眸,犹如芝兰玉树,清新无尘。   云儿一时瞧得痴了,待回过神来,瞧见他似笑非笑看着自己,暗恨自己一时为美色所惑,鬼迷心窍,被他耻笑,用力推他,“快走,快走,时候不早了,我要睡了。”见他不为所动,忍不住威胁说:“你再不走,我喊非礼了啊!”   燕苏却笑了,一把抱住她腰,在她耳朵边吹气,“你喊吧,非礼的罪名,今晚我认了。”反正他早就想非礼她了,头低下来凑到她唇边。云儿一扭身躲了开去,他发出闷笑,胸膛的震动传到云儿身上,令她燥热不已,急得直喊:“燕苏!”又推又抓,声音中满是惶惑以及恳求。燕苏却充耳不闻,将她双手反剪在身后,单手制住,另一只手固定她的下巴,薄唇一点一点逼近。   云儿被迫挺直上身,手足均被压住,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法动弹,不得不仰脸看他。两人四目相对,眸中倒映着彼此的身影,她甚至可以感到对方温热的呼吸在鼻尖拂过,还有手指摩挲下巴的麻痒感,以及狂乱的心跳声。她的声音突然哽咽了,哀求说:“不要……”眼泪不由自主滑了下来。   燕苏察觉到她的异样,稍稍抬起身子,待看见落在云儿腮边晶莹剔透的泪滴时,一下子怔住了,心中某个地方瞬间胀得极其难受,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又酸又软,又疼又暖,那里仿佛被人硬生生烙下一个印记。他伸出舌尖舔去她脸上的泪,低低地喊:“云儿,云儿……”可是无论他怎么呼喊,仍然无法彻底消除心中的那股胀痛,那样的真实、不安、怜惜、颤抖……连他自己也不明白究竟是什么。   云儿见他放松钳制,身子一缩,利落地从他手里挣脱出来,连人带被滚到床的最里边,离他远远的,拼命擦脸上的口水。燕苏见她如此,眸光一沉,“干什么,你不喜欢?”伸长手臂就要来抓她。云儿连忙往后躲,蹙眉看他,一脸严肃地说:“我问你一句话。”燕苏见她一本正经,不像是笑闹的样子,便停了手,“你问。”准备应付她任何难题。万万没想到她沉吟半天,突然蹦出一句,“你是不是喜欢男人?”   燕苏一开始以为自己听错了,待反应过来,差点摔倒在地。眸底结了一层寒冰,瞪着她一字一句地问:“你说什么?”云儿见他额上青筋都暴了出来,蜷缩着身子往后退了一步,干笑着说:“开玩笑,开玩笑而已,你不必当真……”谁叫他长得一副祸国殃民的样子,又和魏司空关系密切,还有,还有也许他水旱通吃,她好奇一下也很正常嘛……书本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三十四章 又起风波(3) 燕苏眸光阴沉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忽然挑眉一笑,“看来是本宫不够亲近,致使我的云儿有这等担心。你放心,我今晚一定好好补偿你……”云儿见他竟然在*服,躲得更远了,一把将被子盖住头脸,包得严严实实,嘴里胡乱呻吟,“啊,好冷啊,好冷啊……”她知道错了,不该乱捋虎须,这种玩笑真是开不得,一不小心便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燕苏见她整个人拱成一团,无论他怎么拉、扯、拽或是轻言诱哄,就是不肯出来,心中好气又好笑,大喊一声,“有刺客!”云儿立即钻出头来,连人带被朝他扑过来,扯着他就跑,“快逃!”燕苏只不过逗她玩儿,半点准备都没有,被她这么一扑,哪还站得住,两人顿时滚作一团,跌了个底朝天。   云儿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头发蓬乱,样子甚是狼狈,环顾四周,又见他脸上藏不住的笑意,才知道自己被耍了,狠狠推了他一把,怒道:“滚!”把她耍得团团转很有意思是不是!燕苏见她危急中犹不忘自己,心中着实高兴,刚才那一点不快一扫而空,打横抱她起来,轻轻放在床上,搓着她的双手问:“冷不冷?”声音说不出的柔情蜜意。云儿却不领情,抽回手,转过头去不理他。   燕苏轻笑出声,说:“好啦,刚才不过是开玩笑而已,我都没生气,你生什么气?”云儿嫌恶地瞪了他一眼,撇过头去不看他。他仍是笑,趁她不防在唇上轻轻一点,“以后要乖乖地听话。”摸了摸她的头发。真想抱她在怀里恣意爱怜,可是天气这么冷,她病又还没痊愈,只得暂时作罢。   云儿犹冷着一张脸,使劲擦了擦嘴唇,哼道:“你还不走?”今天晚上他古怪得很,又是笑又是哄的,连着自己也跟着不正常起来。燕苏亲昵地捏了捏她的鼻子,“这里气候又湿又冷,再忍耐两天,等敬之来了我们就走。”云儿闭着眼睛不说话。燕苏白皙的指腹在她眼睛上轻轻滑过,柔声说:“夜深了,你好好睡觉,我走了。”又留恋似的在她脸上多看了几眼,这才去了。   吴语抱了一床新的棉被进来,和云儿一起睡。两人面对面躺下,她“哎哟”一声,“云儿,你睡了这么久,怎么被子里还是冷的?”云儿叹了口气,“我一向如此,一个人睡总是睡不暖,夏天也这样。”反手抱着她取暖,笑嘻嘻地说:“吴姐姐,你身上真暖和。”吴语只觉她身子冰凉,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摸了摸她的脸,叹气说:“但愿你的病快快好起来,燕公子十分担心你呢。晚上他派人送来了一大包人参,一枝枝有核桃粗细,晶莹剔透,说是贡品,十分难得的,叮嘱我天天熬给你喝。还说你不喜欢药味,要多加点果脯、蜜饯之类的东西。”   云儿半晌没说话,过了会儿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说:“我们算得上同过生死,共过患难,他对我好点,也不为过。”吴语迟疑了一下,说:“爹爹说燕公子乃人中龙凤,不是寻常人。云儿,你是怎么认识他的?”心里想多知道一些有关他的事。云儿懊恼地抓了抓头发,“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才认识他!”可不是吗,一上来就要杀她,然后是四十大板,再然后是刺杀,这次是坠崖,若是继续跟他在一起,真不知道下次是什么。所以,她跟他,还是趁早分道扬镳的好。   吴语笑出声来,低声说:“可是燕公子他真的很关心你,见你饭吃得少了,就变着法子换口味,还有他搜集了许多的珍贵药材,希望你的病能早点好。而且我听说啊,他为了救你,从悬崖上跳下来,差点连命都不要啦……”云儿听她说得心里有点烦闷,打断她道:“哼,可是我也救过他啊。哎呀,吴姐姐,你怎么老是说他?我们换个话题吧,你跟东方是怎么认识的?”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第三十四章 又起风波(4) 吴语心思单纯,性格善良,不似云儿一个心十七八个窍,果然丢开前面的话不谈,回答说:“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我也不大记得了。只知道那时候我爹在江湖上行走,和人结下了梁子。那些人畏惧九华门人多势众,就偷偷抓了我和我娘威胁我爹。我爹单刀赴会,一个人打不过他们,幸亏东方大哥用计将我和我娘救出来。我娘受了折磨,回来生了一场大病,后来就这么去了。东方大哥那会儿才十五岁呢,我爹说他小小年纪,临危不惧,有勇有谋,世人所不及,两人就这样结下了交情。”   云儿哼道:“东方他还真喜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啊。”吴语说:“东方大哥武功高强,人又好,不过……”云儿见她欲言又止,便问不过什么。她吐了吐舌头道:“不过东方大哥杀起坏人来,可就不那么亲切随和啦。”云儿笑了,“杀人还能亲切随和吗?当然是一击毙命,不然就只能被别人杀了。”两人说着说着,渐渐地也就睡着了。   这日一大早,云儿觉得神清气爽,头也不疼了,人也不冷了,生龙活虎的,便吵着要去看那只黑虎。吴语领着她来到后院的柴房,打开木制的笼子,解释说:“自从大猫咬死郝师兄的大狼狗后,我怕它伤人,就把它关了起来。”云儿见它耷拉着脑袋卧在笼子一角,没精打采的样子,忙打开笼门,招手喊:“大猫!”   大猫站起来,神气地甩了甩身上的毛,施施然走到云儿跟前,用鼻子嗅了嗅,又用爪子撩了撩她的衣服,喜得云儿直叫:“大猫,你还记得我啊!”吴语笑着说:“大猫虽然很温顺,可是一向不随便跟人亲近,它这样,可见很喜欢你。”云儿忙抱着它的头,喜滋滋地说:“大猫,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哦。以后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好不好?”大猫似乎听懂了她的话,用爪子挠了挠身上的毛。云儿逗弄着大猫,一边跟它说话一边抱着吴语的胳膊说:“吴姐姐,大猫太可爱啦,以后我要跟它一起睡。”   来给大猫喂食的郝少南正好听到了,扑哧一声笑出来,“你要跟大猫一起睡?那敢情好,这是大猫的早餐,你要不要跟着一起吃啊?”云儿做了个鬼脸,“大人说话,小孩不许插嘴!”郝少南笑道:“这里谁是小孩?你看看你,长得这么瘦,风一吹就倒,还不多吃点。”眼睛看着手里给大猫吃的饲料。   云儿双手叉腰说:“哎呀,郝少南,看你长得一副憨厚老实样儿,没想到说话这么滑头。”拉着吴语的袖子,一脸委屈地说:“吴姐姐,你看,你看,他欺负我。”吴语微微皱眉,“师兄,云姑娘是客人,又是女孩子,病才刚刚好,你怎么能这么打趣她?”郝少南立马慌了手脚,慌张地说:“师妹,我开玩笑的,你别生气。”云儿躲在吴语身后对他挤眉弄眼,羞他的脸。郝少南瞪了她一眼,连声喊:“师妹,师妹,都是我不好,下次再也不敢啦,你别生气好不好?我做了一只大蝴蝶风筝,是我亲手画的,我们一起玩怎么样?”   吴语摇头,“我不是很想去。”她本身喜静不喜动,懒懒地不愿去。郝少南脸上立即露出失望的神色。云儿瞧在眼里,眼睛一转,笑着说:“吴姐姐,去啦,去啦,我们大家一块去放风筝,大猫也去。”郝少南一听,连连点头,“好啊,好啊。院子前面有个很大的晒谷场,正好可以放风筝。”吴语本来无所谓去不去的,见云儿一个劲嚷着要放,不忍扫她的兴,沉吟了下,点头同意了。最高兴的莫过于郝少南了,“我房里还有一包桂花糕,等会儿放累了,大家可以坐下慢慢吃。” 第三十四章 又起风波(5) 云儿指着他鼻子说:“噢噢噢,原来你私藏点心!”郝少南摇着双手,“不是,不是,这桂花糕还是上次师父分给大家的。”吴语惊讶地说:“师兄,你还没吃啊?”他嘿嘿一笑,挠着头不说话。九华门的生活甚是清苦,只有逢年过节或是重大日子才能吃上一两样瓜果点心,前些天他分到了一小包桂花糕,一直舍不得吃,心想小师妹是女孩子,一定喜欢吃这些东西,特意给她留着。   三人一虎来到前院的晒谷场,云儿看着郝少南手里的风筝,摸着上面的蝴蝶,啧啧称叹,“这是你画的?真漂亮。”心念一动,笑着说:“送给我怎么样?”郝少南结结巴巴地说:“云儿姑娘,你要是喜欢风筝,回头我给你再做一个如何?这个是要给小师妹的。”云儿心下了然,笑着说:“知道了,这是要给吴姐姐的嘛。”眼睛直勾勾看着他,要笑不笑的神情。郝少南像被人戳破心底的秘密,有些害羞地转过头去。   吴语走过来,手里拿了一件雪白的狐裘,招手喊云儿,“刚才燕公子让冯统领送了这件狐裘过来,说外面冷,让你多穿点。”又笑着说:“这么漂亮的衣服,我还是第一次见,摸起来跟云一样柔软,穿起来一定很暖和,你再也不用怕冷啦。”云儿连忙穿在身上,狐裘长至膝盖,偏偏极其轻柔,并不觉得累赘,并且甚是合身,后面连了个昭君套,既挡风又挡寒。她看了看自己,笑问:“好看吗?”吴语点头,“我想宫里的公主也不过这样啦。”   云儿得了新衣服,甚是高兴,也不放风筝了,抱着大猫的脖子,使劲揉它。大猫被揉得嗷嗷直叫,从她魔爪里挣脱出来,往山下跑去。云儿看了看身后的郝少南和吴语,心里一笑,以追大猫为借口避了开去,留他们二人独处。   她顺步跟出来,只见满山翠绿已转为灰褐色,静静矗立在蓝天白云之下,附近树木叶子都掉光了,地上的杂草早已枯黄,时不时有一两只小动物在眼前跑过,嗖的一声不见踪影,脚下有一条石块垒成的小沟,溪流无声,石上漂浮的青苔清晰可见。云儿见再往下走,恐怕赶不回去吃午饭,放声喊:“大猫,大猫,别再耍啦,咱们要回去了。”   忽然听得林中传来大猫的嘶吼声,她连忙赶过去,只见一个穿着红色衣服的女子背对着她,一手按着大猫的头颈,另一只手高高扬起利剑,作势就要砍将下来……   云儿大惊,喝道:“放开大猫!”那女子听得声音,连忙回头。云儿这才瞧清楚了她,大约十六七岁年纪,鹅蛋脸,柳叶眉,樱桃嘴,小蛮腰,标准的一个美人,衣着穿戴甚是华贵精致,耳朵上一对明月珠,脚下一双虎皮靴,红色的衣衫衬得她眉目更是清秀,只是手中的剑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十分刺眼。云儿拉长了脸,沉声道:“你做什么?”一手推开了她,“干什么,想学武松打虎啊?那也得看这是谁的老虎!”   那女子甚是惊异,回过身来,问:“这是你的老虎?”云儿重重“哼”了一声,见大猫瑟缩着脑袋怯怯地站在那里,甚是可怜,忙搂着它安抚,“大猫乖啊,不怕不怕。”站起来冲她吼:“大猫怎么得罪你了?是想吃你还是想咬你?一动手就要杀它!”那女子被她凶得往后退了一步,忙说:“我不知道它是你养的,我以为它要吃人……”   云儿解开腰上的暗扣,抽出蝶恋剑,挽了个剑花,恶狠狠地说:“今天你要是杀了它,我便杀了你!”那女子上下打量她,深山老林里突然冒出一个身穿狐裘、腰藏软剑、与虎为伴的女孩来,不由得她不惊异。听得云儿如此警告她,心下早已不悦,只不过她是来寻人,不是来生事的,只得强压下心火,清了清喉咙说:“我问你,九华门可是在这里?”   云儿心想原来她是来找吴不通的,待要告诉她,可是听她问得不客气,刚才又差点杀了大猫,心眼一转,便说:“不是,你找错了,九华门在对面的山上。”她看了云儿一眼,也不打声招呼就走了。云儿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领着大猫,口里哼着小调得意扬扬回去了。    第三十五章 似是故人来(1) 云儿回到九华门,却见冯陈、褚卫站在门口,心中奇怪,便问:“你们在这里做什么?”他们几个不是燕苏的影子吗,一向形影不离。冯陈、褚卫见到她,大大松了口气。褚卫连忙进去通报。冯陈蹙眉看了她半晌,冷声说:“快走。”看神情颇为不悦。云儿停下问他:“怎么了?”冯陈面无表情地说:“公子找你。”云儿“哼”了一声:“他找我做什么?”冯陈不答,不耐烦地说:“还不快走!”   燕苏听得她一个人跑了出去,便有些担心,后来见她迟迟不归,更是急得不行,坐立不安,派冯陈、褚卫等人出去寻她。冯陈、褚卫不敢违命,又怕主子像上次那样出意外,哪敢走远,斟酌之后,只好在门口守着。两人站在一边小声讨论,说公子从未这样紧张过一个人,上次为了她差点连命都没了,想到自古便有“英雄难过美人关”、“红颜祸水”的例子,难免忧心忡忡。这会儿见了云儿不痛不痒的神情,全不把自己主子放在眼里,哪还能有好脸色。   云儿哪里知道这些,对冯陈、褚卫不甚友善的态度早已习惯,也不说什么。她刚进门,燕苏已经迎了出来,见她没事,这才放下心来,说:“你不是怕冷畏寒吗,还出去做什么?我让人在你屋里生了一盆炭火。”云儿微微点头,心里想说两句感谢的话,无奈跟他吵架已成家常便饭,一时竟说不出口,咳了声,说:“听说你找我?”燕苏有些不好意思了,回头便走,“没事。”   云儿见郝少南沏了壶热茶出来,忙喊住他说:“我这会儿正渴得厉害,给我喝吧。回头我给你倒。”劈手就来拿。郝少南忙将手缩在背后,摇头,“不行不行,这是给客人喝的。”云儿便问:“来了客人?什么人这么大面子,沏这么香的茶?”郝少南哭笑不得,“这茶叶还是小师妹从你房里拿的。”云儿凑上去闻了闻,“不对,不对,不是我喝的茶,这茶香得很。”郝少南翻了翻白眼,不跟她多说,抬脚就走。   燕苏便说:“你要喝香茶,容易得很,回头我让人送来。”他哪里知道,从别人手里抢来的茶,那才是最香的。云儿笑着说:“我偏要喝这壶茶。”跟着郝少南往九华门待客的大厅走去,还一边问:“东方呢,怎么没看见他?”郝少南答:“听小师妹说,他和赛华佗去山的另一边采药去了。”云儿便知道他是为了自己体内的寒气,长长叹了口气。她这个病,自己早已不抱希望,却累得身边的人寝食难安,日夜忧心。燕苏见她人回来了,本来要回房的,一听到东方弃的名字,迟疑了一下,转身也跟了上去。   云儿进来,和站在厅中的人打了个照面,立即瞪大双眼。那人见到她,惊呼:“是你!”随即倒竖柳眉,怒道:“你为什么骗我!”九华门好茶好水招待的人便是云儿在林中碰到的那个红衣女子。云儿的谎话当场拆穿,面不改色心不跳,瞟了她一眼,淡淡说:“就是骗你又怎么了,有本事你别上当啊!”心中奇怪,她怎么找过来的。九华门虽不像天外天那样隐秘,但是躲在山峰下的一块凹进去的缺口里,背阴朝阳,易守难攻,若不是熟人,甚难找到。   那女子气得浑身哆嗦,手中的剑已提了出来。若不是正好碰到九华门的弟子,领她上来,差点就上当了,此人年纪轻轻,没想到如此可恶。云儿亦不甘示弱,扎了个马步,双掌护在胸前。眼看两人就要动起手来,吴不通见此情况,愣住了,连忙站出来做和事老,看了看云儿,又看了看那红衣女子,问:“你们这是干什么?史姑娘,你跟云儿……可是有什么误会?”史潇潇心想这始终是别人的地方,不宜动手,看着云儿不屑地“哼”了一声,收了剑,直呼吴不通的名字,甚是不客气,“吴不通,你别推三阻四敷衍我。我也不跟你废话,你实话告诉我,东方弃是不是在你这里?” 第三十五章 似是故人来(2)   第三十五章 似是故人来      云儿听她开口便问东方弃,不由得呆住了,脑筋急速运转,上上下下打量她,猜测她跟东方弃到底是什么关系。不会又是一个“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的人吧?这东方弃救的人会不会太多了啊?   吴不通是只老狐狸,捋了捋垂到胸前的胡子,摇头晃脑地说:“史姑娘,你也知道东方弃周游天下,行踪不定,我怎么知道他在哪里,我跟他又不熟。你来九华门问人,是不是问错地方了?”云儿听得心中好笑,这个吴老头亦是个说谎不打草稿的妙人。   云儿咳了声,负手走过来,没好气地说:“没听见吗?你要找的人不在这里,还不快走?”史潇潇冷哼一声,“吴不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派门下弟子到处找东方弃一事。你别忘了我史家是做什么的,你这点消息能瞒得过我?”史家便是江湖四大家族“龙侯史魏”之一的史家,专门经营天下间的各种消息以及情报,史家密探无处不在。江湖中人都说,得罪了朝廷,还可以找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躲起来,若是得罪了史家,天下之大,却是无处容身。   吴不通这才想起,前段时间云儿受伤昏迷不醒之时,他广发江湖函,敲锣打鼓四处找东方弃,这事只怕整个江湖中的人都知道了,这下子当真是睁眼说瞎话,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忙笑着说:“史姑娘,找东方弃一事是有的,不过,我没找着他啊。现在他在哪里,我当真不知道。”史潇潇连哼数声,“鬼话连篇!你会不知道东方弃在哪?我史潇潇头一个不相信。你们俩一个鼻孔出气。今天你要是不把东方弃交出来,我就在九华门不走了!”史潇潇一屁股坐下来,倒了杯茶,自斟自饮,又端过桌上的几式小点心,吃得津津有味。她一路行来,早饿了。   吴不通一个头两个大,赔笑说:“九华门庙小,只怕史大小姐住不习惯。”史潇潇横了他一眼,“你放心,我会住到习惯为止。”吴不通见说不通,唯有无奈地说:“那就请史大小姐慢慢用。”踱步出来,留史潇潇一个人在厅中用餐。   云儿拖着吴不通来到僻静处,一只手扯着他的胡子,另外一只手拿着蝶恋剑,装作随意的样子说:“吴不通,我这把剑锋利得很哦,吹发可断,尤其是胡子……你瞧……”说着将蝶恋剑凑近吴不通的胡子,呼呼吹了口气,最外层的几根胡子当即断成两截。吴不通骇得脸色都青了,若说《江湖纪事》是他的性命,这把美髯便是他的身家宝贝,忙说:“云儿,云儿,咱俩谁跟谁,多年的老交情了。你有什么话尽管问,我吴不通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云儿心想,谁跟你多年的老交情,我还没那么老好不好!清了清嗓子,问:“那个史潇潇跟东方弃到底怎么认识的?”吴不通稍稍迟疑了一下,数根胡须便悠悠然飘落在地上,他忙说:“比武招亲认识的。”云儿一听整个人差点炸起来,“什么?比武招亲?谁比武招亲?”   吴不通生怕她手一个不稳,自己这把蓄了十数年的美髯就要毁之一旦,忙竹筒倒豆子般地倒了出来,“这是三年前的事了,史家大小姐玩什么不好,偏偏跑出家门,来到凤阳摆了个擂台比武招亲。垂涎她的人虽然不少,可是她武功传自家学,十分不错,一般江湖混混哪是她对手,全给她打趴下了,真正有身份有名气的江湖世家子弟也不会娶一个来路不明、当街比武招亲的人回家当老婆。本来是无事的,坏就坏在*大盗封厉认出她是史家的大小姐,封厉以前被史家的人围追堵截断了一只手臂,他抓了史潇潇,大概是想先奸后杀,以此羞辱史家,或者把她卖到窑子里去也说不定,反正封厉那个衣冠禽兽什么丧尽天良的事都做得出来……他去打擂台那天我正好坐在对面楼上看热闹,他虽然易了容,伪装成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不过他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出来,所以不能怪我多嘴把这事跟东方弃说了……”书本网 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第三十五章 似是故人来(3) 云儿听到这里,蝶恋剑凑近一尺,阴森森地问:“然后呢?”   吴不通咽了咽口水,“然后,然后东方弃就杀了封厉,其实他以前跟封厉就结下了梁子,所以我才会通风报信的。他将史潇潇从封厉的魔爪中救了出来,史潇潇从此便认定非东方弃不嫁,东方弃走到哪儿她便跟到哪儿,害得我们俩见到她就怕,差点没一头撞死。后来还是史老爷子拄着龙头拐杖说了句‘成何体统’,她才灰溜溜回史家去了。我只知道大致情况,至于其中的细节问题,你等东方弃回来,辣椒水、火钳、烙铁随便伺候。不关我的事啊,我只不过一时口快罢了……你的剑能不能往外挪一点……”   云儿收起蝶恋剑,拍手说:“不错,不错,故事讲得跌宕起伏,该赏,该赏。”随即沉下脸来,大吼:“东方弃呢,死到哪里去了?”气死她了!沾花惹草都找上门来了!过了会儿又说:“史家的老爷子死了吗,也不管管自己的孙女,成何体统!”   东方弃和赛华佗背着药篓前脚刚踏进九华门,吴不通后脚就跑了出来,推着他说:“东方老弟,老房子着火了,快逃吧。”东方弃一脸莫名其妙,问怎么一回事。吴不通还来不及说,云儿靠墙斜倚,一只手搭在门框上,挡住去路,似笑非笑地说:“东方弃,比武招亲好不好玩啊?”东方弃一听她连名带姓叫他,就知道事情不妙,拿眼看吴不通。吴不通一看,得,这事儿还是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为妙,佯装没看见东方弃的求救信号,缩了缩头不说话,赛华佗一向怕了云儿的刁蛮,两人一溜烟走了。   云儿还没开始审问,听到动静的史潇潇已经走了出来,见到东方弃,大喊一声,“弃哥哥!”飞奔而来。东方弃一听到这声令他浑身发麻的“弃哥哥”,整个人僵成了一块石头,动都不会动了。这就叫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该来的还得来。   就在史潇潇正要飞扑进她朝思暮想的弃哥哥的怀里的时候,半路里杀出个云儿来,她拽着史潇潇的胳膊往后拖,冷声说:“你不怕你家的老爷子吹胡子瞪眼睛骂你‘成何体统’吗?我代他管教你了!”   史潇潇心中大怒,反手一掌拍在云儿小腹上。云儿吃痛,手一松,史潇潇趁机手一甩,跳开两步,挑衅说:“想打架吗?本姑娘有的是时间。”剑鞘随手一扔,剑尖微颤,朝云儿肋下刺去。云儿凌空掠开两尺避开了,人还未落地,腰间的蝶恋剑化成一道白光,由下往上朝史潇潇肚脐下三寸处刺去,一心要报刚才一掌之仇。两人都是女子,武功路数都是以轻柔为主,只见一白一红两团影子来回交错,看得人眼花缭乱。史潇潇上身往后弯,与地面平行,身子柔若无骨,姿势甚是美妙,手中的剑挑起地上的一团沙尘,快速往云儿脸上射去。   云儿见状,蝶恋剑在地上一点,弯成一道圆弧,借力使力,人在空中连翻数个跟斗,白衣黑发飘散开来,如翩然飞舞的蝴蝶,轻盈地落在史潇潇正对面三尺处,冷哼,“就这点本事还敢摆擂台比武招亲?丢人现眼。”俗话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云儿这话正中史潇潇的痛处,史潇潇当即恼羞成怒,岂肯甘休?口里骂:“找死!”长剑如毒蛇,往云儿眼睛处刺来。云儿伫立不动,掌心往上翻,待剑尖到面门时,头往左移,堪堪避过,甚是惊险,而右手的蝶恋剑突然脱手,往史潇潇的心口刺去。 第三十五章 似是故人来(4) 东方弃一开始只是头痛不已,一个刁蛮,一个泼辣,不知该如何收场,后来见她们两人招招狠辣,竟是要取对方性命,吓了一跳,连忙出手。右手指尖一点,云儿的蝶恋剑荡了开去;左手一劈,史潇潇的美人剑当的一声落地。他站在两人中间,头疼地说:“你们这是干什么?”云儿恨声道:“还不是因为你!”蝶恋剑一劈,一块半人高用来晒东西的大石轰的一声从中断了开来。   史潇潇吃了一惊,没想到云儿手中的剑如此锋利,再打下去,自己只怕要吃亏,拉着东方弃的手说:“弃哥哥,我总算找到你了。”东方弃连忙甩手,装作弯腰捡地上的美人剑以及剑鞘,离她有三步远,这才说话:“史姑娘,你还是早些回家吧,史老前辈他……”史潇潇忙说:“你放心,爷爷忙着筹备武林论剑的事,他才没有工夫管我呢。弃哥哥,许久不见,你好不好?”又指着云儿,满脸敌意地问:“她是谁?”   不等东方弃回话,云儿挺胸站出来,理直气壮地说:“放开他!我是他……妻子。”史潇潇和东方弃皆吃惊地看着她,云儿脸皮虽厚,到底是女儿家,说完此话,脸立刻红了,低头踢脚下的石子,支支吾吾地说:“你……还不……还不放开他?”东方弃捂住嘴,重重咳了一声,怔怔看着云儿不说话。   史潇潇吃惊过后,回头问东方弃:“弃哥哥,是真的吗?”云儿凶她,“什么‘蒸’?还煮呢!他已经有老婆了,你还不快走?”东方弃既不否认也不阻止,看云儿的眼神十分奇怪。云儿满心以为事情都到这步田地,她总该死心了吧。哪知史潇潇收了剑,仰脸说:“我是弃哥哥的夫人,你是他小妾,还不快行礼叫姐姐?”云儿气得浑身打战,“哼,姐姐?你跟他拜过天地,喝过交杯酒吗,就敢说是他老婆?也不害臊,还是世家小姐呢!”   史潇潇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来,往后退了一步,“当然……有了,不信,不信你去问吴不通……吴不通他……”   云儿冷笑着说:“自古以来,凡是成亲,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东方可曾向史家下聘?史老爷子可曾同意这门亲事?他要是知道你败坏史家的门风,看不打断你一双狗腿,还不快给我滚!”   “云儿,原来你是东方弃的妻子啊!只是不知道东方弃什么时候向你家下过聘?你父母知不知道这门亲事?我跟你这么熟,竟然不知道你跟东方弃已经成亲了啊!”燕苏手中提着龙泉剑,阴沉沉地走来,言语间满是讽刺。   史潇潇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讥讽道:“不知道是谁不要脸,硬充人家的小妾!”   云儿这下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又羞又恼,一眼瞪过去,见燕苏脸上神情甚是可怕,自己先怕了,头往后一缩,哪还敢吱声。燕苏挡在云儿和东方弃之间,冷声说:“东方弃,人家姑娘都找上门来了,你不会始乱终弃吧?”东方弃皱眉,“燕公子,你误会了。”燕苏哼道:“误会什么?难不成你还想坐拥齐人之福?”   史潇潇拉住东方弃说:“弃哥哥,谢天谢地,幸好你没有娶那个女人。”瞟了眼云儿,哼道:“又矮又丑,就凭你,也配嫁给弃哥哥?”云儿大怒,捋起袖子就要上前打她。燕苏一手拽住她,阴森森道:“还嫌丢脸丢得不够?”他看她的眼神像是要吃人。云儿拼命甩手,一时挣不脱,生气地说:“狗拿耗子,关你什么事?”东方弃眼瞧着云儿的手腕红了,忙说:“燕公子,你先放开云儿,有话慢慢说。”书包 网 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第三十五章 似是故人来(5) “东方弃,我教训我的丫鬟,你再敢多管闲事,别怪我不客气!”这一声大吼,震得众人耳朵嗡嗡作响。   东方弃见云儿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心里着急,顾不得他的警告,一招“千佛手”想要夺回云儿。燕苏眸光一沉,龙泉剑朝他右手砍将下来,又狠又辣。东方弃对他没有半分防备,没想到他说动手就动手,吃惊之余,左手手肘顺势撞上剑柄。燕苏吃痛,龙泉剑只得往下沉。东方弃右手一招“声东击西”,看似扣燕苏的命脉,趁他翻掌之际,又一招“移花接木”,趁势将云儿拉了过来,搂她在怀里,连声问:“云儿,你没事吧?”   燕苏也甚了得,在东方弃的压制下,龙泉剑还能回剑上挑,哧的一声,东方弃左手衣袖飘落下来。史潇潇惊呼:“弃哥哥,你受伤了!”连忙跑上去,按住东方弃血流不止的左臂。东方弃夺回云儿,心中一松,心想只不过一点小小的摩擦罢了,于是收手,本待客气几句,哪知燕苏竟然对他下此毒手,幸好他躲得快,不然这条左臂只怕要废了。   云儿听得他受伤,连忙从他怀里抬起头来,“伤得重不重?要不要紧?”东方弃忙说:“不要紧,不要紧,一点擦伤罢了。”云儿见他虽然满手是血,但是手臂移动自如,应该没有伤到筋骨,放下心来,“我去叫赛华佗。”东方弃拉住她,“不用劳驾他,一点皮外伤而已。”自己点了几处穴道,血渐渐止住了。   史潇潇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我这里有治外伤的药,涂上去冰冰凉凉的,很好用的。”她用头上的簪子挑了些出来,抹在伤口上,红肿立刻消了。唇凑上去,轻轻吹了几吹,拍手说:“好了。”   云儿狠狠瞪了她一眼,转身看着燕苏,开始兴师问罪,“你为什么要伤东方?”燕苏冷笑一声,撇过头去不回答。云儿见他不理不睬,怒了,“是不是别人的命都不是命,只有你自己的命是命?”燕苏猛地按住她双肩,“云儿,你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我的耐性,我若要杀一个人,莫说一个小小的东方弃,便是‘天下第一剑’闻人客也休想逃得了。”云儿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东方弃心知燕苏一向喜怒无常、心狠手辣,生怕他对云儿有所不利,忙说:“燕公子没有伤我的意思,只是龙泉剑太过锋利,剑上的剑气划伤了手臂。他不是有意的。”燕苏想不到东方弃会为他遮掩,轻蔑地哼了声,没有说话。   两人过招时云儿头埋在东方弃怀里,没瞧见,既然东方弃都这么说了,说不定一时失手也是有的,她早见识过龙泉剑的无坚不摧。闷闷说:“好啦,算我误会你了。肩膀很痛耶,你还不放手?”燕苏见她蹙眉,手上力道连忙放轻,改为抓她的手腕,也不看东方弃,冷冷说:“你跟我来。”   史潇潇一个劲在旁边问:“弃哥哥,流了这么多血,疼不疼?”又磨又蹭,甚是亲热。云儿听得火冒三丈,十分讨厌她,不想再看下去了。也不顾东方弃在后面直喊:“云儿,云儿……”跟着燕苏就走了。   第三十六章 一走了之   燕苏拽着云儿一路往后院来,一边吩咐,“通知下去,收拾东西,明天离开。”冯陈愣了下,“可是郭侍郎要后天早上才会到。”燕苏面无表情地说:“让敬之在山下的青阳县候驾,我们前去会合。”冯陈不敢多问主子为何连一天的时间都等不了,连忙答应,下去交代。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三十五章 似是故人来(6) 云儿甩开他的手,闷闷不乐地说:“我自己会走。”顿了顿又问:“你明天就要走,这么快?”燕苏看了她一眼,淡淡说:“你什么都不用带,除了赛华佗给的那些药,一样一样收拾齐整,别丢三落四的。”云儿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我也要去?”想了想又摇头,“既然有人来接驾,那我就不跟着你去京城凑热闹了。”   燕苏眸光一冷,强硬地说:“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由不得你。”云儿不屑地哼了声,“脚长在我身上,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难不成你又想逼我?”燕苏冷笑,“逼你?看来是我太纵容你了,以至于你连自己是谁都忘了!我再问你一遍,你去还是不去?”声音寒飕飕的,像是结了一层冰。云儿打了个寒噤,知道此刻跟他作对无异于自讨苦吃,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敷衍道:“你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我能不去吗?”狠狠瞪了他一眼。   燕苏仿佛没看见,冷着一张脸说:“你明白就好,省得吃苦头。你给我老老实实待在九华门,再敢满山乱跑,别怪我下重手教训你!”云儿嘴里答应,心里却满不在乎。燕苏见她不以为意的样子,重重“哼”了一声,警告说:“你最好识相点,我今天心情非常不好,不要试图惹怒我。”云儿心里本来打着阳奉阴违的主意,听他说得疾言厉色,只好说:“知道了知道了,荒郊野岭的,我还能去哪儿?”她当真关了自己一整天,半步都没有离开房间。燕苏派了十八铁骑中的两人守着她,寸步不离跟着,她就是想逃都没法逃。   晚饭时分,燕苏亲自来叫她吃饭。她早已积了一肚子的火,背对他说:“不去!”燕苏一整天都没好心情,见她还在赌气,也不管她,冷冷说:“那我让人把饭菜端进来。”她偏过头去,“不吃!”燕苏立马火了,压抑了一天的脾气终于爆发出来,“当不成人家的小妾,难不成还想绝食抗议?”云儿噌的一下站起来,冷着脸说:“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该是我问你什么意思才对!”燕苏右手一扫,桌上的杯盘碗盏哐啷哐啷摔得满地都是,有一只碗盖滴溜溜一直滚到门边才停下来。云儿吓了一跳,见他满脸怒容,满身火气,气势不由得弱了,“你摔我房里东西干吗?要发火别处发去。”顿了顿又说:“九华门穷得很,摔了人家的东西,走的时候别忘了赔钱。”燕苏一时间哭笑不得,狠狠瞪了她一眼。   她甩头道:“看什么看?难不成还想我来赔?想得美。”燕苏被她胡搅蛮缠这么一闹,没那么生气了,甩了甩袖子坐下,掏出身上的卖身契在云儿眼前一晃,冷着脸说:“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你哪儿也别想去,老老实实在我身边待着。”云儿怒了,“你……”想起自己被迫卖身为婢一事,一时间不由得悲从中来,一失足成千古恨,一辈子就这么毁了。   燕苏见她耷拉着脑袋,没精打采的样子,心里反倒痛快了一些,放缓语气说:“今天的事暂且算了,我只当你年纪小不懂事,小孩子过家家,胡言乱语。”云儿冷哼一声,没有回答。他径自吩咐侍卫,“把饭菜端过来,我就在这里吃吧。”云儿转头冲着侍卫咬牙切齿地说:“不准端,听到没有!”谁要跟他一起吃饭!燕苏轻轻瞟了她一眼,见侍卫踌躇着一时没动静,加重语气说:“还不把饭菜端过来!”侍卫一个激灵浑身一颤,立即去了。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第三十五章 似是故人来(7) 云儿恨恨看了他一眼,“我说了不吃,不吃,就是不吃,你听不懂吗?”燕苏懒洋洋地说:“你不吃是你的事,我可没说我不吃。”云儿瞪着双眼看着侍卫将一道道色香味俱全又热乎乎的饭菜端上来,他一个人坐在桌前吃得津津有味,头也不抬,心里不由得又气又恨,同时跟着咽了咽口水。她为了抵抗诱惑,只好背对燕苏坐着,手上拿了本书,装模作样在看。   燕苏夹了一块她爱吃的酥油鸡,看似随意地说:“这鸡不老不嫩,不油不腻,入口即化,倒是难得。”故意嚼得很大声。云儿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随即骂自己没骨气,少吃一顿饭又不会饿死,背挺得更直了。燕苏等了半天,见她没动静,心想小丫头脾气坏着呢,跟她一般计较没的辱没了自己,又想她大病初愈,可别饿出什么毛病来,于是放下身段,“还不快来吃饭,又不是去赴宴,还要人三催四请。”脸虽然还板着,声音却放柔了许多。   云儿今天是打定主意抗争到底了,转过头去,“我不饿!说了不吃就不吃,你以为我说着玩儿的吗?”燕苏顿时觉得桌上的饭菜味同嚼蜡,啪的一声扔下筷子,喝道:“全部撤了!”站着伺候的侍卫看了看主子发青的脸色,二话不说,立马将饭菜撤了个一干二净。燕苏看了看一动不动、一言不发的云儿,想要说几句话,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拂袖走了,省得越说越生气。   云儿等房里一个人都没有,人立马蔫了,摸着肚子怏怏地说:“好歹留几样,撤得这么干净……”甚是委屈。空气里满是残留的饭菜香,越发觉得饿得厉害,抱着头倒在床上,恨恨骂了几句。她本想睡着了就没事了,哪知越是想睡越是睡不着,肚子反而咕咕咕叫得甚欢。她一个翻身坐起来,算了,何必打肿脸来充胖子,硬跟自己过不去呢,打开房门要出去,门口却站了两尊大门神。   其中一个侍卫面无表情地说:“云儿姑娘,天色不早了,你还是早点休息吧。”刚才燕苏吃饭时,这两人就一直站在门口,屋里发生的事就算没亲眼瞧见,也听得一清二楚。她怕人耻笑,不好意思说去厨房找吃的,便说:“放心,跑不了,我找吴姐姐有事。”说着就要走。另外一个侍卫单手拦住她,躬身说:“姑娘若有什么要紧事,差我们去办就是了。”语气虽恭敬,却半点放人的意思都没有。   云儿很不高兴,大声说:“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我想出去走走,这都不行吗?”两个侍卫齐齐向她行礼,“公子吩咐下来的,请姑娘不要为难我们。”云儿见他们态度如此坚决,不好再说什么,退回来坐在床沿生闷气。这个燕苏,太霸道了,这算什么,变相坐牢?半点行动自由都没有。气了半晌,又发了一回愣,没有办法,谁叫打不过人家呢,倒了暖壶里的水草草洗了把脸准备睡觉。   刚要躺下,门口却传来争吵声。东方弃要进去找云儿,侍卫拦着不让。东方弃很是奇怪,说:“你们这是干什么?云儿呢,在不在里面?”其中一个侍卫冷冰冰地说:“云姑娘身体不舒服,早早睡下了。公子说了,任何人不得打扰。”东方弃知道这里面有蹊跷,看了眼两人,又看了眼屋里,只好隔着房门说:“云儿,你睡了吗?我有话跟你说。”   云儿一想到他跟史潇潇拉拉扯扯,怒火就哧哧哧一路往上蹿,没好气地说:“我跟你没什么可说的,你走。”往床上一倒,不再理他。东方弃喊了几声见她不应,侍卫又催着他走,他不好硬闯,只得先回去了。云儿听得他的脚步声渐渐远了,心中更气,抓起枕头往地上一掼,“去死吧!”爬起来踢倒椅子,掀了桌子,又砸了一个青花瓶,心里这才觉得舒服多了。门外的侍卫任由里面乒乒乓乓一阵乱响,只要她不出来,哪怕掀了屋顶,也不管她。 第三十五章 似是故人来(8) 她撑着下巴呆呆看着跳动的火焰,心想这个史潇潇可比采荷难对付多了,采荷不过是一青楼女子,没甚要紧,这个史潇潇可大不简单,加上两人又有一些不清不楚的过去,若是她赖定了东方弃,那怎么办?总不能把她杀了。她不介意杀人,可是东方弃一定会生她的气。当初还在天山的时候,她一觉醒来,什么都不记得,冷冷看着眼前这个全然陌生的世界,戒心甚重,对东方弃亦有诸多防备。直到东方弃郑重发誓,说会不离不弃照顾她一生一世,她才全心全意信赖他,性格也日渐开朗活泼起来。   正想得出神,一阵寒风吹来,她打了个寒噤,看向屏风后的窗户。吱呀一声,一个人影轻飘飘滚了进来。她睁大双眼,倒吸一口冷气,手摸向腰间的蝶恋剑。“嘘……”潜进来的人手指放在唇上,示意她别出声。她看清来人是东方弃后,冷哼一声,懒洋洋地坐下来。   东方弃指了指守在门外的侍卫,勾了勾手指示意她过来,附在她耳旁轻声说:“出来,我有话跟你说。”云儿学他的样儿,待要穿窗出去,东方弃拉住她,“外面冷,多穿点。”从屏风上拿下狐裘披在她身上。察觉无人后,两人一前一后钻了出来。云儿左右看了看,问:“守在后面的侍卫呢?”东方弃伸手指了指躺在地上早已昏迷过去的侍卫,“一个时辰后就会醒来。”   云儿知道他有的是办法,哼了声,随他来到一间空房,不耐烦道:“有什么话非得三更半夜说?明天说不行吗?”东方弃嘿嘿干笑两下,他急于澄清他和史潇潇的误会,所以才会冒着打伤燕苏侍卫的危险,来跟她说清楚。他不好意思直接解释,顾左右而言他,“燕公子为什么把你看管起来?”连话也不让说,真是奇怪。云儿道:“我怎么知道?他那个人,一向阴沉难测,横行霸道,半点得罪不得。”   东方弃看了眼她,仔细分辨她脸上的神情,想到白天燕苏那一剑,又想到连日来燕苏对她的情形,欲言又止,微微叹了口气,“云儿,你先坐下,慢慢听我说史潇潇的事。”云儿气哄哄道:“有什么好说的,你不是早就娶了她了吗?”东方弃十分无奈,“胡说什么!三年前我跟吴不通在凤阳,那时候出了一桩大事,孙一鸣你知道吗?”   云儿一听来精神了,忙说:“知道,知道,就是魏司空喜欢的那个男人嘛,他长得好不好看?”东方弃缓缓点头,“燕公子的俊美,世上的人恐怕难出其右,不过孙一鸣比起他来,照我瞧,并不逊色多少。孙一鸣为人亲切和善,对人客客气气的,总是微笑,画的一手好桃花,很*的一个人,武功路数也偏向阴柔一派。不过因为他喜欢男风,许多人都瞧不起他。他也不在意,竟然在戏院里当起吹弹的优伶来,时不时也上台串串戏。我想魏司空应该就是看戏的时候瞧上了他。后来他们俩的事闹得很大,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魏经天差点没气死,派人把魏司空抓了回来,打了个半死。”   云儿打断他,“魏经天便是魏司空的父亲吧?”东方弃点头,“魏经天那人年纪不小了,使得一手好剑法,却是个火暴脾气,江湖上的人都在议论魏家的世子喜欢一个唱戏的男人,魏经天颜面尽失,咽不下这口气,派人去抓孙一鸣以威胁儿子。孙一鸣一心念着魏司空,想看看他伤得怎么样,故意被抓,被折磨得一条命去了半条。魏司空眼瞧着看不下去,当着孙一鸣的面答应父亲娶妻生子,孙一鸣唯有失魂落魄离开了魏家,哪知道魏司空转头就跑出去找孙一鸣。魏经天这回气得大发雷霆,对两人下了江湖追杀令。魏司空还没找到孙一鸣,魏家的人却在凤阳先一步找到了他。” 第三十五章 似是故人来(9) 东方弃顿了顿,接下去说:“那时候孙一鸣眼睛已经瞎了,自然打不过魏家的人,我和吴不通瞧不下去,又不敢明目张胆得罪魏家,只好偷偷摸摸救了他。后来给他买药疗伤的时候泄露了行踪,魏家的人追了上来,对孙一鸣说了一大堆的话,大部分跟魏司空有关。孙一鸣叹了口气,对琴弹了一首《长相思》,仰脖喝了毒酒。其实他傻得很,虽说魏经天下了江湖追杀令,不要这个儿子了,可是谁都知道魏司空是魏家唯一的儿子,谁也不敢当真杀了他,免得魏经天将来反悔,转头报复起杀他儿子的凶手来。听说后来魏司空将孙一鸣埋在相思树下。   “这就是我和吴不通之所以在凤阳的前因,至于后果,就是发现了*大盗封厉。封厉此人,擅长轻功易容,以前就跟我有过节,我逼他发毒誓金盆洗手。吴不通认出了他,说他又开始干*这个行当了。我听得是比武招亲一事,心下就有些迟疑,他要通过这种方式娶老婆,我总不好插手。待后来知道他和史家有不共戴天之仇,这才察觉不妙……”说着长长叹了口气,甚是自责,“如果那时候我没有犹豫的话,也不会发生后来的事了。我和吴不通赶到的时候,已经晚了,封厉侮辱了史家的大小姐,正要杀了她泄愤……”   云儿听到这里,心里咯噔了一下,差点叫出声来,结结巴巴地说:“你是说史潇潇她不是没事,而是已经被……被……”东方弃沉痛地点头,“唉……我一直很内疚。史姑娘大概是因为惊吓过度,醒来的时候对于这件事不大记得。我和吴不通大大松了一口气,心想她不记得最好。”云儿将其中的经过在脑海里仔细想了一遍,问:“然后她便缠上了你?”   东方弃十分尴尬,“史姑娘误以为是我救了她,因此十分感激,想要报答,其实她大可不必这样,我见了她,只觉得对不起她……”所以长久以来他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包容史潇潇。他见云儿不说话,看了看她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云儿,这件事你别跟别人说,史姑娘她……”   云儿挥手,“你以为我吃饱了没事,整天东家长西家短,唧唧喳喳说个没完没了?”心中却十分茫然,没想到史潇潇竟是这种情况,叫她怎么办?若是史潇潇从今以后便跟在东方弃身边,她该何去何从?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女人可不就是老虎吗,何况又都是漂亮的女人。她抬头问东方弃:“你想怎么办?”东方弃很是为难,“她都找到九华门来了,我总不能赶她走。江湖险恶,她若是有个意外,我于心难安,总要找个机会把她送回史家去才是。”   云儿摇头,“她不会回史家的。”笑话,千辛万苦溜了出来,怎么肯回去,不一哭二闹三上吊就不错了。把她送回史家?做什么?拜堂成亲吗?说不定史老爷子心疼孙女,顾不上门当户对,破例允了这门亲事呢。再说东方弃可不差,武功高强不说,仪表堂堂,心地又好,是乘龙快婿的不二人选。她心里将这些念头过了一遍,突然说:“东方,趁人没发现,我们这就溜吧。”她此刻也只能想到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再说燕苏将她看管起来,半点自由都没有,还不如走了算了。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容身?   东方弃见她仰头看着自己,眼睛里闪着光,满脸期待,带着一股倔犟和不顾一切的任性,上前抱住她,轻轻拥在怀里,“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总要把史姑娘这事解决了才能走啊。不然留下的这个烂摊子让谁收拾?”他也想跟她走,两个人无事一身轻,一直往前走,纵是天涯海角亦无畏无惧。 第三十五章 似是故人来(10) 云儿却恼了,挣开来,“你心里喜欢那个史潇潇是不是?”东方弃头疼地说:“云儿!”今天晚上的这番话他算是白讲了。云儿心里知道东方弃的难处,他本来就觉得自己对不住史潇潇,眼下更不可能扔下她不管;可是她也不能忍受另外一个女人抢走了原本属于自己的男人,还可以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她性格其实和燕苏颇有几分相像,不但独占欲强,而且霸道任性,骨子里亦不比燕苏善良到哪里去,只不过因为东方弃不喜,一直压抑自己罢了。   云儿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问:“你真的不走?”东方弃摸了摸她脸蛋,连声哄她,“云儿,乖,跟史姑娘说清楚,我们再走,好不好?”云儿挥开他的手,“我要回去了。”头也不回地走了。东方弃见她不高兴了,连忙追上去,扯住她的手。云儿斜眼看她,没好气地说:“干什么,你答应走了?”东方弃嘿嘿一笑,“我送你回去。”云儿跺脚,把手抽回来,“不用,我自己会走!”气哄哄地走了。   这不是气话,她当真走了。   第三十七章 上得山多终遇虎   云儿怎么可能回去自投罗网?当下拐了个弯就要从后门溜出九华门。路经前院东厢房的时候,想起燕苏就住这里,不由得停住脚步。她这一去,是不能跟他回京城了,以后还能不能见面都说不定。他明天一早醒来发觉她不在,不知会气成什么样呢!脑海里闪过芙蓉山顶满手是血的他咬牙拽住自己手的样子,俊美无双的容颜皱在一处,五官扭曲得变了形,可是死命不肯松手,喘着气安慰她不要怕,自己的身子却一点一点往下倾斜,他嘴角的血滴在她的脸上,沾湿了她的睫毛,温热温热的,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她心里一软,十分渴望再见他一面,知道周围守卫森严,轻轻跃上墙头,见院里有几个侍卫来回巡逻警戒。靠近燕苏卧室外有棵高大的柏树,云儿趁人不注意,施展轻功跃了上去。窗户里透出昏黄的光来,映着人的影子来来回回地移动,浅浅淡淡的,偶尔传出一两句交谈,时断时续,听不清说什么。云儿知道燕苏还没睡,轻轻叹了口气,他这个太子殿下当得忒辛苦了点,成天提心吊胆、寝食难安,哪里有半点安富尊荣、无忧无虑的样子。   吱呀一声,有人推门出来。她下意识缩头,躲在树影里,不敢看前方,怕眼珠反光被人察觉。听魏司空说:“殿下,夜深了,你早点休息,明天一大早还要赶路呢。”云儿偷眼瞧去,燕苏站在门口,迎风而立,夜风吹动他头上佩戴的纱巾,扫在发髻上。他一直没有说话,看不清脸上的表情。魏司空沉吟了一会儿,轻声说:“殿下暂且宽心,李措再骄横,难道还能造反吗?”   燕苏叹了口气,“以前或许他不会这么想,可是如今,唉,父皇越来越……只一味求仙访道,万一有什么不测,我跟母后势单力薄,朝中大臣又都是墙头草,见风使舵、明哲保身的居多……”他察觉到这话很是颓丧,纵然是在魏司空面前,也不能这般没志气地示弱,于是顿住了没有往下说。   魏司空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并不擅长朝廷里的这些钩心斗角,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往自己的房间去了。燕苏仰头看了半晌黑漆漆的夜空,周围静悄悄的,半声虫鸣鸟唱也无,只听见风吹过树枝哗哗哗的声响,似乎在瑟缩发抖。他的身影在半明半暗的灯光下被拉得很长,冷冷的,半透明,很是凄清惨淡。他就这样站着,半仰着头,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什么,兴许什么都没想。云儿仿佛能闻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孤单寂寞的味道。直到跟在身后的冯陈出声提醒他,他这才进去了。过了一会儿,屋里的灯火一暗,想是睡下了。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三十五章 似是故人来(11) 云儿趴在树干上,呆呆地想他身份如此尊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婢仆侍卫成群结队,却是这么的不开心,能和他做伴的仿佛只有他自己的影子。鼻子莫名一酸,差点就要奔过去,哪怕只陪他说一会儿话也好。好不容易忍住了,抬头看了看周围,随时有可能被发现,再不走恐怕就来不及了。她想了想,溜下树来,躲在漆黑的树影里,用匕首在树干上刻了“保重”两个字,也不知他看不看得到。要走时,横出的树叶勾住了头发,她连忙用手按住,确定没什么状况后,趁人不注意,悄悄溜了出去,一路出了九华门,趁黑往山下飞奔而去。   也不知走了多久,天微微亮,道路两旁的草木依稀可见,她也不知要去哪里,在路口略站了站,沿着官道一路往北走。她走了一夜的山路,又累又饿,遂坐在路边的大石上歇脚。有挑着担子进城卖菜的老农,三三两两聚在一处歇息。云儿见他们担里的藕雪白鲜嫩,买了两节,甚是甘甜,既充饥又解渴。她打听到前方是一个叫富阳的城镇,心想自己什么都没带,不如进城买些衣裳干粮等物。   进了城发现虽是小镇,生活却甚是富足,日常用物一应俱全,街上人来人往,很是热闹。她买了些胭脂水粉和一套换洗的衣服,在伙计的指点下来到镇上最好的铺子吃饭。店面有些破旧,客人却很多,挨挨挤挤坐满了人。   云儿寻了个靠里的位置,点了一笼热气腾腾的小笼包和一碟子熟牛肉,包子皮薄得几乎能看见里面的肉馅儿,咬一口,满嘴流油,香气四溢,味道确实不赖。她正吃得起劲,见对面来了一个身穿绫罗、头戴纶巾的年轻人,一开口便要最好的酒菜。伙计在一旁赔笑说只有熟牛肉和几样凉菜,对方不耐烦地点了点头。云儿哼了声,也不知是哪家的公子哥儿,也不想想这种小饭铺,哪里会有大鱼大肉、好酒好菜。   那年轻人见周围人满为患、座无虚席,只有云儿那张桌子只坐了她一人,走上前拱手说:“姑娘,可否拼个桌?”云儿埋头吃饭,无可无不可地耸了耸肩,反正她马上就吃完了。她抓起最后一个小肉包,站起来正要离开时,听到那人向伙计打听九华山怎么走。云儿回头看了他一眼,慢悠悠开口:“你要去九华山?”上下打量他。那人见了云儿,眼前一亮,忙笑着说:“对啊对啊,正是要去九华山,姑娘可知道怎么走?在下是从洛阳来的,人生地不熟,常常走错了路。姑娘若是能指点一二,在下感激不尽。” 神态甚是亲昵。   云儿见他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看,颇为无礼,心中有气,面上却不动声色,微微瞟了他一眼,咯咯笑着说:“那公子也该告诉人家你去九华山干什么。”他见美人一笑,顿时三魂丢了七魄,涎着脸靠近云儿,笑嘻嘻地说:“在下侯玉,不知姑娘叫什么名字,芳龄几何,可有婚配?”云儿心中冷笑,敢调戏我,等会儿有你好看的!装作害羞撇过脸去,“侯公子怎可初次见面便问姑娘家的名字?”   侯玉见云儿一副欲语还羞小女人状,骨头都酥了,忙说:“姑娘此言差矣,你我相识便是有缘,告知对方名字那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再说了,在下总不能‘喂喂喂’地称呼姑娘吧?那样更加唐突了姑娘呢。”云儿心中骂他花言巧语、歪理连篇,口里却说:“此话倒也有几分道理,既然如此,你叫我云儿便是。侯公子千里迢迢来九华山,究竟所为何事?”侯玉微微叹了口气,“哎,还不是找人。”云儿喃喃重复一遍,“找人?”也不走了,身子一歪,重又坐下来,眼睛滴溜溜一转,笑问:“不知侯公子上九华山找谁?可是找吴不通?”一般人吃饱了没事干打听九华山做什么,自然是为了九华门。 第三十五章 似是故人来(12) 侯玉笑道:“原来云儿姑娘认识吴不通那老头儿,这下太好了,省得到了九华山,无头苍蝇般到处乱走。不知姑娘跟九华门是什么关系?”云儿笑着说:“你且说你找谁,我自然可以带你上九华门。”侯玉见周围人多嘴杂,不方便两人独处,趁机说:“不如我们找个清净点的地方,坐下来慢慢地说。”   云儿自然明白他打什么主意,暂且跟了他出来,抬头一看,原来是镇上的一家“长乐客栈”。心中不由得大骂,大白天的孤男寡女,谈话来客栈,别怪她到时候下手不留情面。侯玉开了门领她进来,说:“我昨天晚上便是在这家客栈住,东西还没收拾呢,你随便坐。”又招来店小二上了一壶茶以及几样糕点,招呼云儿吃,说:“这些糕点是我特意让小二在外面买的,姑娘将就着用一些。我瞧你刚才吃饭的时候,没吃多少东西。”说话间在云儿对面坐下,虽然一副色迷迷的样子,却甚是沉得住气,美人就像是好酒,慢慢品才会有味道。云儿也不说话,且看他心里打的到底是什么下流主意。   侯玉朝云儿露出一个自以为迷人的微笑,柔声说:“云儿,你怎么不吃?可是嫌这些糕点味道不好?”称呼上干脆省略姑娘二字,直呼其名,以示亲密。喊得云儿浑身哆嗦了一下,随口敷衍说:“你不用招呼我,我吃饱了,此刻吃不下东西。”她哪敢随便吃他给的东西啊,不下药才怪。侯玉也不勉强,将椅子往她这边挪了挪,从怀里掏出一个刺绣精美的香囊,拿给云儿看。   云儿闻到一股淡淡的奇香扑鼻而来,使人神清气爽,心下有些好奇,忍不住问:“这是什么香,如此奇特?”这原是侯玉用来哄女孩子的手段,当下凑过头来,细细解说:“这是外国来的贡品,香味独特,身上只要沾上那么一点半点,香气几个月都不散。”云儿打开香囊闻了闻,“是吗?当真这么神奇?”   侯玉趁机在她耳边说:“当然,不信你试试。”整个人靠了过来,呼吸吹在云儿耳后根,右手悄悄围上云儿的肩膀。云儿刚想用指甲挑一点出来,一抬头,侯玉的唇擦过她的头发,这才发觉两人之间亲密得没有半点缝隙。她眸光一冷,抽紧香囊的袋口,用力推了他一把,装作不感兴趣,淡淡说:“嗯,确实挺好玩的,还给你。”   侯玉没想到云儿居然不上钩,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这种香料,只怕皇宫里的妃嫔都没有呢。云儿,难道你不喜欢吗?” 云儿眼睛一转,娇笑着说:“宫里的妃嫔都没有的东西,云儿当然喜欢。只不过这香料既是贡品,你又是从哪里得来的?”侯玉笑着说:“想我侯家什么没有,何况只是区区一种香料。这香料虽说稀奇,究竟不值什么。你若喜欢,我转送于你如何?”   云儿对这香料确实感兴趣,心想不要白不要,便说:“那云儿就谢过侯公子了。侯公子有什么需要云儿帮忙的地方,只管吩咐便是。”侯玉一听她收下香囊,浑身的劲都来了,立即把云儿看作他的囊中之物,一把将云儿揽在胸前,调笑着说:“云儿,你今年多大了,有没有什么相好的情郎?”云儿装作不依,推着他媚笑道:“侯公子,你怎可如此调戏人家?”   侯玉手从云儿的腰间渐渐往上移,正想进一步摸索,身体忽然一僵,低头看着怀里的云儿,眼中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云儿右手拇指按在他胸前死穴上,蓄满力道,只要轻轻那么往下一压,他就算不死恐怕也要残废。书本网 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第三十五章 似是故人来(13) 云儿抬头看着侯玉,一脸无辜地说:“哎呀,真是不好意思,侯公子可要小心了,千万不要乱动,要是一时不察撞上来,云儿可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呢。”顺手点了他几处大穴,从靴筒里拔出匕首,在他面前晃了晃,舔了舔略显干燥的嘴唇,眼睛在他身上来回打量,歪着头思考,“割哪里好呢?”还侧过头来问他:“你说割哪里好?”   侯玉暗骂自己纵横情场多年,无往不胜,这回真是阴沟里翻船,丢人丢到姥姥家了。苦着一张脸说:“姑娘,在下有眼不识泰山,罪该万死,还请姑娘高抬贵手,放在下一马,在下来生做牛做马报答姑娘。”   云儿把脸一撇,陈词滥调,半分诚意也无,哼道:“放你一马?想得倒美!本姑娘为什么要放你一马?你摸也摸了,亲也亲了,便宜也占够了,你说天下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吗?我可不是一般的小姑娘,由得你几句花言巧语,就昏了头,连姓什么都忘了。”一双眼睛在侯玉身上溜来溜去,故意说:“好久没吃肉了,瞧你长得细皮嫩肉的,身上的肉吃起来味道一定不错。”   侯玉明知她的话说笑成分居多,心下仍然一颤,江湖上稀奇古怪的人多了去了,说不定这小姑娘当真有什么吃人肉的癖好,那可就糟糕了。苦笑着说:“在下的肉又酸又硬,嚼起来还费劲,不如不吃。姑娘要是想吃肉,无论是天上飞的、地上跑的,还是水里游的,在下都给姑娘弄来好不好?”   云儿冲他灿烂一笑,轻轻摇头,“不好,不好,我就喜欢吃你的肉。”在他对面坐下,双手托腮,一脸为难地说:“你说割哪里好?”侯玉自然是不吭声,对他来说,割哪里都不好。云儿用匕首挑起他下巴,挑眉说:“不说话?你刚才嘴巴上还像抹了蜜似的,舌灿莲花,动听极了。说不说?”刀柄往下一顿,打在侯玉肩上。   侯玉发出重重一声闷哼,把头一扬,愤愤说:“上得山多终遇虎,夜路走多了偶尔碰到一两个鬼也是有的。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哟哟哟,你还挺硬气!不说是吧,别以为我不敢杀你……”云儿眼睛移到他腰间,抿嘴一笑,“你这么好色,不如干脆让你当太监算了……”说得侯玉脸色刷的一下煞白,连忙讨饶,“在下有眼无珠,千不该万不该打姑娘的主意。姑娘费尽心机制住我,想必不只是为了好玩儿。”云儿把刀子一扔,双脚大喇喇往凳子上一搁,“你还挺聪明。据实说明不明白?不然小心你的命根子!别怪本姑娘辣手摧花!”拗了拗手指,发出咔嚓、咔嚓威胁的声音。   侯玉连连点头,“明白,明白,在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浑身的冷汗都吓出来了。云儿满意地点了点头,“我问你答,若是被我听出你在说谎,到时候,哼哼,可就不只是让你做太监这么简单了。”侯玉本想随便唬弄几句,这下被她说中心事,连忙谄媚地说:“姑娘圣明,侯玉哪敢说谎欺瞒姑娘,这不是老寿星吃砒霜——找死吗?”   几句话听在云儿耳内甚是受用,不由得警惕起来,心想不知有多少年轻美貌的姑娘家因此上当受骗,张口就问:“你到底骗了多少姑娘?”侯玉一脸为难,“这,这,这……”云儿一掌打在他脸上,“这什么这,还不快从实招来!”打得侯玉拉长半边脸苦兮兮地说:“这怎么叫骗呢,男欢女爱,你情我愿的事,在下虽然*,却不下流,从不强迫别人……” 第三十五章 似是故人来(14) 云儿不耐烦,“你还挺多理由的,到底几个?”刀子架上他脖子。侯玉眼睛往上翻,“我说,我说……大概三四个……”云儿嗤笑,加大手劲,恶狠狠地问:“到底几个?”侯玉感觉到匕首上传来的杀气,连忙说:“五六个……又或者是七八个……”见云儿脸色不好,头皮顿时发麻,“大概十几个吧,我也不记得了。”本来还想调笑说:“你问这个,难不成是在吃醋?”碍于有随时丧命的危险,不敢说出来。   云儿懒得细究,又问:“说,哪里人,姓什么,叫什么,从哪来,到哪去?”侯玉听得她这么问有点想笑,又不敢笑出来,老老实实答:“在下侯玉,山西太原人氏,从京城来,前往九华山。”云儿一眼瞥见他嘴角的笑意,恼羞成怒,又打了他一拳,“笑什么笑?去九华山干什么?”想起他说过去找人,于是又问:“找什么人?”见他似笑非笑一脸欠揍的样子,冷哼道:“你定然觉得我的问题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是不是?不过我杀起人来可不要什么技术含量,一刀捅下去,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你要是敢说谎,哼……”   侯玉很配合地答:“找东方弃。”云儿差点跳起来,又是一个找东方弃的人,真不知道他以前到底欠下了多少*孽债,女的找,男的也找!她阴森森地问:“找东方弃做什么?”侯玉抬头看她,“姑娘认识东方弃?”   “废话!”云儿心情顿时很不好,随即反应过来问话的人居然被该回答的人反问了,更加恼怒,“快说,找东方弃做什么?再不说,把你衣服剥了,扔大街上让人随便参观。”侯玉闷笑,又怕惹恼她当真做出这等惊世骇俗的事来,以后他也不用在江湖上混了,咳了声说:“找他自然是有事。”云儿更加烦躁,“你再敢把问题踢来踢去,顾左右而言他,休怪我不客气了!”说着捋了捋袖子。   侯玉耐着性子说:“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我表妹偷偷溜出来找东方弃,家里不放心,于是我跟出来找她,只要找到东方弃,就能找到她了。”云儿黑着一张脸问:“你表妹莫不是史潇潇?”侯玉点头,“正是潇潇,姑娘可有见过她?”云儿咬牙切齿地说:“何止见过,我俩熟着呢。”见面就打,能不熟吗?这两人还真不愧是表兄妹啊,一个好色,一个倒贴,全是乱七八糟。侯玉一听,顿时放了一半心,“她没出事就好。”   云儿哼道:“她没出事,你可不见得就没事。”眼神一变,“你不知死活调戏我在先,又是姓史的那丫头的表哥,怨不得我拿你出气了!本来还想放你一马,怪就怪在你投错了胎,千不该万不该跟那姓史的是亲戚!”侯玉见她步步逼近,手伸向自己腰带,顿时变了脸色,“你想干什么?”云儿笑起来,“干什么?自然是好玩的事儿。”   云儿打散他的头发,又剥了他的上衣,露出*的上半身,下身只穿着一条纯白色丝绸制的宽大的*,红色的系绳已经割断了,只要随便一动,顿时春光乍泄。云儿押着他来到窗口,喝道:“跳下去。”侯玉望着楼下人来人往的街市,苦苦哀求,“云儿姑娘,您行行好,换个其他的法子出气吧。”他这一跳,名声尽毁,实在丢不起这个人。   云儿横了他一眼,刀尖捅在侯玉心口,“要命还是跳下去,随便你选。”侯玉把心一横,扬头说:“你杀了我吧。”他始终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世家子弟,这等丢人现眼之事,叫他怎么做得出来?云儿只不过吓唬吓唬他,让他吃点苦头算了,倒没想过杀他,这下反倒不知该如何是好。侯玉也瞧出了些门道,梗着脖子就是不从。 第三十五章 似是故人来(15) 两人正僵持间,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迅速往这里来。两人对看一眼,云儿脸色微变,还来不及有所动作。房门轰的一声被人从外面一脚踢开,哐啷又一声巨响,震得屋里的两人耳膜嗡嗡作响。   灰尘起处,燕苏俊美的身影在明媚的阳光下出现,犹如魔魅。   第三十八章 爱极必伤   云儿趁夜偷偷溜出九华山时,燕苏睡得极不安稳,他又梦见少年时的那场腥风血雨,漫天的鲜血不断从汉白玉大理石下涌上来。他躺在地上,猩红的血淹过他的胸口,一点一点往上,越过喉咙,直至口鼻耳眼,呼吸渐渐急促,胸口胀得越来越痛,差点就要炸开来……就在窒息的刹那,他睁开酸涩沉重的眼睑,猛地坐起来。   房间里一片漆黑,淡淡的下弦月透过窗棂照在地上,半点温度也无,阴森清冷。他摸了摸已然湿透的后背,汗水冷冰冰地黏在肌肤上,像是水蛇在身体上游走,感觉很难受。他掀开被子,另找了件衣服换上,胸前那道狭长的剑伤在掌心擦过,手稍稍顿了下,然后面无表情地唤人进来伺候。   梳洗罢,他看了看时间,天色尚早,还未完全亮起来。东方一抹鱼肚白挂在厚重的云层之上,显得这个清晨有些压抑。冯陈进来禀报,“公子,属下等全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他略点了点头,“司空呢?”冯陈答:“魏公子说他马上过来。”他低头沉吟不语,不知在迟疑什么。   冯陈瞧了瞧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云姑娘那边……”他挥了挥手,示意他打住,半晌才说:“听说她昨晚闹了半夜才睡?推迟半个时辰再出发。”起身前往云儿的卧房,打算亲自叫她起床。却碰见一个侍卫神色慌张地跑过来,诚惶诚恐地说:“公子,属下该死,云姑娘不见了……”   燕苏脸色立变,厉声喝道:“怎么回事?”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只见云儿屋里被褥整齐,半个人影都没有。他摸了摸褥子,没有一点热气,显然是一夜都没有人睡;又见窗口半开,被山上的寒风吹得嘎吱嘎吱响。他转过身来,目光在守卫的几个侍卫身上冷冷扫过,锐如寒刀冰剑。   几人都是铁铮铮的硬汉,不知杀过多少人,面对刀枪剑戟眉头都不皱一下,却被他一个眼神扫得浑身打了个寒噤。其中一人单膝跪地,低着头说:“属下等昨夜奉命保护云姑娘,哪知半夜被人偷袭,连来人的影子都没见着,已经被人放倒了。属下无能,请公子责罚。”众人跟着跪下。   燕苏冷冷道:“本宫一向治下严谨,赏罚分明,不用我说,自己去领罪吧。”几个人领了八十军棍回来,脸青唇白,浑身是伤,被人搀扶着对燕苏磕头,“谢主子不杀之恩。”燕苏挥手,让他们下去,带领几个侍卫气势汹汹去找东方弃。要说云儿半夜失踪一事跟东方弃无关,除非让他相信太阳打西边出来。   东方弃听到云儿失踪一事,大大吃了一惊,“什么,云儿不见了?什么时候不见的?”燕苏冷笑,“这个应该是你比我更清楚才对。”东方弃仔细回想,如实说来,“昨晚我有话跟云儿说,嗯……房里有些不方便,于是带她出来。说完后,她就回房了。”燕苏看他神情不像说谎,不悦道:“你有什么话不能等到第二天,非要半夜三更跟她说?”东方弃不语,只说:“她一个人能去哪儿?”书包 网 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第三十五章 似是故人来(16) 燕苏十分烦躁,“东方弃,你到底跟她说了些什么?”语气十分严厉。云儿昨天不过是赌气,还没到撇下众人独自出走的地步,自然是因为东方弃才会走的。东方弃想到昨晚云儿临走前说的“不用,我自己会走”,这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不是回房,而是要离开自己,跟着慌起来,“糟糕,她一定是生气了。”一会儿想到她体内的寒毒,一会儿又想到江湖险恶,万一她有个什么意外……心中十分着急,恨不得立时就把她找回来。   燕苏转头看向东方弃,将他的担忧、焦虑、慌乱尽收眼底,眸中闪过杀意。   吴不通、吴语、魏司空、史潇潇等人听到动静,全都赶了过来。吴不通见二人言语不合,似乎要动手的样子,连忙劝说:“先别忙着打架,事有轻重缓急,云儿这丫头重伤初愈,武功低微,性子又不好,赶紧把她找回来要紧。万一要有个三长两短,后悔就来不及喽。”众人都点头说是。   燕苏也意识到找回云儿乃眼前的头等大事,露出隐忍的神情,随即大喝一声,“吩咐下去,立即出发。”他本来就打算走,此刻连告别的话也不说,掉头就往外去,跨过门槛时,又回头警告说:“东方弃,你给我记住了,云儿是我的人,你要是再敢蹚这趟浑水,阴魂不散,休怪我不念救命之恩,对你不客气。”   东方弃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皱紧眉头,一直没说话。   对于云儿的失踪,大家都非常担心,只有一人是例外,那便是史潇潇。她乍听云儿不见了,眼睛一亮,拍手说:“太好了!”碍于身边的人怒目相视,不敢表现得过于兴奋。   魏司空代表燕苏对吴不通以及九华门说了一番感激的话,又送了许多钱财布帛等物,冯陈、褚卫等人牵着马来到院前的晒谷场集合。吴不通和吴语作为九华门的主人来送他们,彼此客套一番。燕苏沉着一张脸站在队伍前面,看得出心情十分不好。吴语是女孩子,感觉十分敏锐,早已看出他对云儿感情很不一般,不忍见他如此,踌躇了许久,终究是走了过去,说:“燕公子,一个晚上,云妹妹她……她想必走不远。你,你不要担心……”细声细气的,生怕惹恼了他。   燕苏冷冷看了她一眼,半点开口说话的意思都没有。吴语鼓足勇气却碰了个冷钉子,十分尴尬,顿了顿说:“燕公子……我有一只老虎……不咬人的,很听我的话,对气味特别敏感,能追踪人……云儿和大猫感情很好……哦,对了……大猫就是那只黑虎……”一席话说得断断续续,前言不搭后语。可是燕苏仍然听懂了,眉毛一扬,“把那只老虎带过来。”想了想又说:“吴姑娘,这事你暂时不要告诉其他人。”   所以云儿前脚刚走,燕苏后脚就追了过来。他派人在富阳镇上随便打听一下,便知道云儿跟着一个俊俏的年轻公子来了长乐客栈,心下已不喜,不在他跟前才多久?就开始沾花惹草、惹是生非了。他怕她神通广大再次偷溜,派人先将长乐客栈围了个水泄不通,这才踢开门。   哪知一来就看到令他*的一幕,怒道:“你们干什么?”云儿和侯玉乍然见到燕苏,均吓了一跳,尤其是云儿,做贼心虚,一时间竟找不到说辞。侯玉趁她失神的刹那,冲破制住的穴道,机灵地逃出来,提起裤衩就往屏风后面躲。燕苏怒不可遏,提剑便往屏风后面去抓侯玉,还担心“家丑不可外扬”,顺手把门关紧了。 第三十五章 似是故人来(17) 云儿感觉十分怪异,眼前的情形颇像“奸夫*,捉奸在床”,而燕苏便是那个绿云罩顶的人,只不过他头上这顶大大的绿帽,她还没有给他戴上去就是了。她摇了摇头,暗骂自己胡思乱想什么啊。   侯玉刚披上罩衫,还来不及系扣,燕苏的龙泉剑已经挟着天风海雨刺了过来,招式狠辣,完全是一击毙命的杀招。侯玉虽整日在花丛中游荡,终究是“龙侯史魏”侯家的世家子弟,家学渊源,身手十分敏捷,一个“滚地雷”钻入了床底,只不过钻得有些狼狈,露出一大截光溜溜的小腿。幸好他腿上毛发稀少,皮肤白皙晶莹,也不觉得怎么恶心难看。   侯玉这个人一向*,怀春少女、美貌少妇从来都是来者不拒,也不管人家有没有丈夫,所以登堂入室、偷香窃玉之举自然少不了。   所以,任何荒唐事在侯玉看来都不成其为荒唐事,反而另有一篇歪理邪说,气得他爹侯森一脚将他踢出家门,眼不见心不烦。   燕苏见他一个大男人竟然不顾身份钻入床底,轻蔑地“哼”了一声,一剑由上而下,刺穿床铺,直没入柄。只听得一声惊叫,云儿以为侯玉定然没命,哪知他是见到白晃晃的剑身从自己肋下穿过,一时受了惊吓,忍不住惊呼出声罢了。侯玉跟着滚了几滚,从另一边钻出个头来,翻着白眼,满脸都是灰尘。云儿见了忍俊不禁,见燕苏提剑追了过去,连忙拦腰抱住他,口里喊:“不要打,不要打。”   燕苏听得她竟然在维护这个不要脸的小白脸,更加气了,回头怒喝:“你说什么?”云儿吓得小心肝为之一颤,赶紧说:“这个人死不足惜,杀了他岂不是便宜了他?我有更好的办法整治他。”说得燕苏和侯玉均不解地看着她。   侯玉被人五花大绑带到燕苏跟前。云儿找来一套花花绿绿的女装以及胭脂水粉、头钗珠花等女子用的物事,围着跪在地上动弹不得的侯玉转了几圈,脸上似笑非笑,指着那套女装吩咐,“给他换上,小心伺候,可别弄砸了。”几个侍卫忍着笑答应了。燕苏一开始仍然板着一张脸,待见到云儿将侯玉打扮成妓院鸨母的形象,脸上还粘了一粒豆大的黑痣时,眼角也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来。   侯玉一脸无奈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哭笑不得,怪腔怪调地说:“在下是不是该请云姑娘赐名?”语气中满是自嘲的味道。云儿拍手说:“对对对,差点忘了,就叫翠花如何?”说得满屋子的人掩唇偷笑。她抬手勾起侯玉的下巴,居高临下地说:“从今天起,你就留在本姑娘身边伺候吧。要是敢不老实,哼哼……”拔出匕首往桌子上一插。   云儿正为自己的杰作扬扬得意时,却见燕苏走过来,双手搭在自己肩上,淡淡说:“云儿,你过来。”该是跟她算账的时候了。   越是这样平静无波的语气越是让云儿胆战心惊,她随燕苏来到一间上等厢房,燕苏让人端来一碗黑漆漆、黏糊糊的浓药,她露出厌恶的神情,捏着鼻子问:“这是什么?”燕苏吹了吹手上的热茶,慢悠悠地说:“这药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三日醉’。”云儿摇头,“又不是酒,叫什么三日醉,我不喝。”她喝药都喝怕了。   燕苏抬头盯着她看,一字一句重复,“你不喝?”语气轻飘飘的,房里的空气顿时如寒风过境,瞬间结了冰。云儿见他嘴角青筋暴出,眼睛微眯,随时要发怒,连忙改口,“喝,喝,喝,谁说我不喝,便是毒药我也喝了。”没看清说这话时燕苏怔忡了一下,她一仰脖,闭着眼睛咕噜咕噜喝了。喝完还倒提空碗,抹了抹嘴巴,以示她非常合作。 第三十五章 似是故人来(18) 燕苏正襟危坐,双手交叉放在腿上,平静地说:“‘三日醉’是最温和的一种毒药。”云儿一脸错愕,头上仿佛炸了个惊雷,右手抚上自己的咽喉,“毒药?你给我下毒?”燕苏掏出一粒艳红色的药丸,只有豌豆大小,“这是解药,我让人在外面裹了一层蜂蜜,每天服一粒便可。”云儿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仿若一桶雪水兜头兜脑浇下来,打了个冷战,怒极反笑,“下毒多麻烦,一剑杀了我岂不是干脆?”就在她毫无防备、全心信赖他的时候,他竟然对她下毒!   燕苏眸中闪过怒气,“谁叫你总是无视本宫的警告,一而再再而三地逃跑!‘三日醉’这种毒药,药性温和却持久,只消半炷香的时间便可渗入血液,深入骨髓之中。不过你大可放心,只要每日午时按时服下解药,便可安然无恙,什么事都没有。你要是敢再逃跑,药性发作的时间是三天,三天,你有足够的时间决定是回到我身边还是毒发身亡。三天,这是我给你后悔的时间。”红色的药丸在他手心来回滚动,红得诡异而妖艳。他说:“考虑到你偷药的可能性,解药我会让人每天炼制,一天一粒。保不准有什么其他意外情况,我这里会多放一粒,以备不时之需。午时一刻了,你把这解药吃了吧。”   云儿听完,嘴角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强忍下心中的惊愕、痛恨、厌恶……二话不说,掉头就走。燕苏脸色一变,追上去拉住她,声色俱厉道:“你干什么?不要命了?”她转头过去,不再看他,冷冷说:“你知道我最怕死了,还能干什么?不是三天才发作吗,何必这么着急呢!”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从芙蓉山顶不顾一切跳下来救她的那个人呢,为什么要对她下毒?赛华佗曾骂过她没心没肺,要是真的没心没肺就好了,就不会这么痛了。所谓的凌迟,便是将人身上的肉一刀一刀割下来,自己此刻也是这样吧,生生被人凌迟。   燕苏见她冷漠地推开自己,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仿佛自己对于她来说是一个完全不相干的人,顿时心慌,宁愿她像以前一样大吵大闹、无法无天。他双手施力钳住云儿的双肩,极力诱哄,“云儿,不要这样,只要你留在我身边,每天午时按时服药,什么事都不会有。但是午时若没有按时服药,就算最后三天内服下了解药,对你的身体也会造成一定伤害。你体内寒气未愈,病又刚好,再不按时服药,身体只怕吃不消。”   云儿冷笑,这算什么,温柔的毒药?既然知道她寒气侵体,身体不好,为什么还要对她下毒!她一时心力交瘁,万念俱灰,什么话都不想说,垂着头无力地说:“放开,我想一个人随便走走。”燕苏松开一只手,将药丸递到她嘴边。她下意识撇过头去,不肯吃。   燕苏手一顿,缓缓说:“云儿,你那么聪明,一定知道这样做对你自己一点好处都没有。”云儿身体一僵,对,为什么不吃?为什么她要自寻死路?这样做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她一定要走,一定要离开,不是说天无绝人之路吗,总有办法的!她接过药丸,屈膝跪了下去,毕恭毕敬地说:“云儿谢过太子殿下赐药。”真是皇恩浩荡啊!   燕苏看着眼前这个生疏到几乎认不出来的人,眸底闪过一丝痛色,随即恢复正常,“云儿,其实我一点都不想这样做。”可是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不知道怎样才能将她永远留在自己身边。云儿被他无辜的口气激怒了,讽刺道:“难道说有人逼你这么做?”燕苏抿紧双唇,转过头去,没有说话。云儿挥动双手,激动地说:“你如果想折磨我,何必用这么低劣的办法?我宁愿你一掌打死我,也不愿意像个牵线的木偶一样,任由你玩弄!”燕苏顿时转头,“你难道一点都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第三十五章 似是故人来(19) 云儿冷笑,“我不以为正常人能理解变态的心理。”   燕苏气得深吸一口冷气,看着眼前这张年轻女子的脸庞,眼底慢慢露出卑微伤痛之情,一点一点渗入心中,蔓延到四肢百骸。   “云儿,难道你不知道我喜欢你吗?”燕苏有点漠然地说出这么热烈的倾诉,感觉十分狼狈。就是因为我喜欢你,才变得一点都不像自己!什么都忍着你,让着你,宠着你,只要你不离开就好,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可是你为什么总是要走呢?东方弃有什么好,其他人有什么好?你为什么不能乖一点,听话一点,温柔一点?我这样委屈自己,恨不得为你去死,可是你一点都不放在眼里,将我踩在脚底下,还要狠狠跺上两脚。他看着云儿,冷硬地说,“你是不是故意的?将大周朝的太子殿下玩弄于股掌间是不是很得意?”   云儿呆呆看着他,似乎受了莫大的惊吓,随即大叫一声,掉头就跑。   燕苏望着云儿离去的背影,脸上露出苦笑,他的心意总是被这个人随意地践踏,一次又一次。更可恨的是,自己死不悔改。   云儿一直跑到侯玉关押的柴房才停下来,全然忘了中毒一事,脑中只记得燕苏说的那句“难道你不知道我喜欢你吗”,感觉像是老房子着了火,只得先逃开再说。侯玉还是一身女装打扮,只是脸上的浓妆艳抹全都洗去了,脚上铐着手臂粗的铁链,披头散发坐在那里,见她气喘吁吁、失魂落魄地跑进来,没好气地问:“你见鬼了?”云儿怔怔地点头,“差不多。”简直比见鬼还可怕。   侯玉见她呆头呆脑的样子十分不耐烦,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莫不是你家官人误会你给他戴了绿帽所以要休了你?不要紧,跟我好了,我是不会嫌弃你的……”云儿抓住他一阵拳打脚踢,“我叫你油嘴滑舌!我还是黄花大闺女好不好!”侯玉被她打得抱头鼠窜,脚下铁链移动间叮叮作响,“哦,原来是你情郎不要你了……”云儿大怒,抽出腰间的蝶恋剑就要冲上去。   侯玉连忙投降,“君子动口不动手,有话好好说。”云儿哪有心情跟他打闹,将剑随手扔在地上,抱膝坐下,一脸困惑地说:“侯玉,你不是情场高手吗,我有话问你。”侯玉一听是感情问题,顿时来了劲,拍着胸脯说:“你问你问,我侯玉纵横情场,十数年屹立不倒,什么事没见过?包在我身上。”   云儿叹了口气,“刚才要杀你的那个人,你知道他是谁吗?”侯玉嘻嘻一笑,“不是你的小情人吗?”云儿把眼一瞪,他立即识相地说:“他手上虽然拿着龙泉剑,武功又高强,但是前呼后拥,贵气逼人,不像是江湖中人。若我猜得不错,只怕不是皇亲便是贵胄。”云儿点头,压低声音说:“不怕告诉你,这人名叫燕苏,是……”   侯玉一下打断她,脸上露出吃惊的神色,“燕苏,这可是当今东宫之主的名讳,莫不是……”侯家跟朝廷关系一向密切,是以十分清楚宫中之事。云儿“嘘”了一声,开玩笑似的说:“你这样直呼他的名字,不知道要不要被杀头。”她做了个咔嚓的手势。侯玉转头仔细打量云儿,半晌沉吟说:“你想知道什么?”云儿哼道:“刚才他给我下毒。”侯玉愣了一下,心中很有些担心。哪知她随即飞红了脸,咳了声,低着头装作不经意地说:“然后又说喜欢我。很奇怪是不是?”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本网 第三十五章 似是故人来(20) 侯玉对男女之事见机极快,燕苏对她的在意,他是看在眼里的,随便一想便明白过来,“这也算不得很奇怪,你偷跑出来的对不对?”云儿点头,奇道:“你怎么知道?”侯玉微微一笑,“我还知道他不是真的对你下毒,对不对?”云儿睁大双眼看着他,对于他的未卜先知十分佩服,“嗯,他又给我解药。”侯玉笑道:“一定是你到处跑来跑去,他没有办法,才会这么做。”   世上的事本来就是这样自相矛盾,感情尤是——想得又得不到,到最后唯有误入歧途。   云儿想到长久以来燕苏对自己的所作所为,皱眉说:“就算他喜欢我,可是也不能给我下毒。”一个人所犯的过错不能以个人的嗔痴爱恨来做借口。侯玉叹道:“可是有些人不是这么想的。”有些人喜欢的定义是据为己有,如燕苏;有些人喜欢的定义是遍采名花、游刃有余,如侯玉;有些人喜欢的定义是对方的幸福快乐,如东方弃……还有各种各样所谓的喜欢,全都因人而异。   侯玉见她许久不语,轻声问:“那你呢,你喜欢他吗?”   第三十九章唯别而已矣   云儿被他这个问题吓了一跳,懦懦答:“应该不喜欢……”侯玉嗤笑,“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哪有什么应该不应该。”明显口是心非。换了个方式问她:“如果有人要刺杀他,你会怎么做呢?”云儿顿时轻松起来,笑道:“不是如果,而是事实。当时可惊险了,他着了人家的道儿,昏迷不醒,幸亏我机灵,力挽狂澜于既倒,把他救了出来。你不知道,当时那个刺客可凶狠了……”叽里呱啦将失失刺杀一事说得口沫横飞,惊险迭出。   侯玉听得直发笑,明知她夸大其词,十句恐怕有五句当不得真,也不点破,只说:“你都肯为他送命了,这就是你所谓的不喜欢?”云儿脸一红,“这跟喜欢有什么关系?当时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生死相依,能不救他吗?再说,后来他还不顾性命救了我,我又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侯玉忙问:“他怎么不顾性命救的你?这可不像传闻中的太子殿下的为人啊。不过感情总是例外的,你说是不是?”   云儿低着头不说话,燕苏抱着她从芙蓉山顶跳下来的画面又一次在脑海里重演,这才开始领悟……是真的喜欢吧?那样绝情冷酷的人,为了她,竟然也跟着跳了下来……还有刚才,伤痛又期待的神情,此刻想起来竟然会觉得痛心而不忍……那么自己呢,又是怀着怎样的一种心情?   侯玉想了想,觉得还是采取迂回战术比较好,问:“你讨厌他吗?你可得老老实实回答,不然我没办法帮你。”云儿仔细想了半天,缓缓摇头,“一开始很讨厌,现在……不讨厌吧。”侯玉笑道:“这么肯定地回答,既然不是讨厌,那就是喜欢了。”云儿一愣,矢口否认,“不是!”侯玉拍手笑道:“哈哈,明明就是。”云儿气红了脸,“不讨厌那也不代表喜欢啊。”侯玉正色道:“如果一个人能为另一个人不顾危险,甚至是不顾性命,那么,也许这种感情已经超出了喜欢。”   比喜欢更喜欢的,那是什么——爱。   云儿此刻心烦意乱,将气撒在侯玉身上,点了他的哑穴,哼道:“乌鸦嘴,我叫你阎王爷贴告示——鬼话连篇。”拍了拍身上的草屑走了。惹得侯玉瞪大眼睛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里大骂,从没见过这么刁蛮难缠的女人,过了河就拆桥。书本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三十五章 似是故人来(21) 整个长乐客栈被燕苏众多手下围了个水泄不通,一律是玄色劲装,面无表情站在门口,犹如一个个索命的瘟神。其他旅客一见情况不妙,瞬间走了个一干二净。云儿来到大厅时,空荡荡的半个人影都没有,问站在门外的一个高个子侍卫:“公子呢?”那侍卫冷着张脸答:“不知道。”态度十分不好。云儿瞟了他一眼,沉下脸问:“你对我有意见?”那人眸中闪过一丝尴尬,大声回答:“不敢。”云儿哼道:“不敢?这是跟人说话应有的礼貌吗?我似乎没有得罪过你啊。”   第三十九章 唯别而已矣      那侍卫因为燕苏对云儿的过分紧张,心里多少有些不满,不敢将这种不满发泄到燕苏头上,只能发泄在云儿身上,听得她这么一说,当下口气便软了下来,“云姑娘,公子在后院,心情非常不好,连冯统领和魏公子都挨了骂。你还是不要……”一语说得云儿心中更虚,哎,这个燕苏最擅长的便是迁怒于人。   云儿踌躇半天,装作饭后散步来后院溜达。她越接近后院那扇半圆形的石门,心跳得越快,推门进去的刹那,耳朵根子都红了。她并没有想好要说什么话,但是,迟早都是要见的,躲也躲不过。哪知见到的却是吴语立在燕苏身侧,正给他倒茶,垂眸看向他的那刻,眼中满是温柔之色。   云儿强压下心中产生的强烈的不快之情,换上笑脸说:“吴姐姐,你怎么来了?”眼睛却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燕苏见到她,眼前一亮,随即又黯下来,端起茶啜了一口,没有说话。吴语悄悄瞥了眼燕苏,随即笑着说:“云儿,你上哪儿玩去了?也不说一声,害得大伙儿担心死了,生怕你出什么意外。”云儿一听,嘿嘿干笑两声,心里想的却是东方知道她不见了,这会儿还不知急成什么样。她想问吴语东方弃的事情,看了眼一边的燕苏,有所顾忌,心想还是私下再问吧。   燕苏见到她欲语又止的样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吴语察觉到气氛不对劲,笑着说:“云儿,你跟公子好好说话,别惹他生气。我先走了。”说完识趣地离开。周围只剩下他们两人,气氛猛然一变,又僵又硬。燕苏眉眼冷冷的,也不请她坐下,目不斜视,只顾喝茶。云儿勉强扯出个笑脸,没话找话,“公子,喝茶啊。”搭讪着在对面坐下。燕苏头也不抬,没有说话。云儿垂着头想了半天该怎么开口,最后懦懦说:“公子,我……”   燕苏眉一挑,“你来做什么?”神情很冷淡。云儿支吾半天答不上话,心里一急,只好硬着头皮说:“我……我跟你回京。”燕苏面上依旧冷冷的,语气满是讽刺的意味,“你不逃了吗?”云儿连忙举手发誓,“绝对不逃。我,我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燕苏微微松了口气,眼中露出一丝笑意,口里却说:“你的保证一文不值。”云儿忙说:“值值值,怎么不值,一诺千金,保证是十足真金。”燕苏哼道:“千金?你哪来的千金?别忘了,你还欠我一千两银子没还呢。”   云儿满头大汗,有些紧张地说:“没忘,没忘,我,我,我没齿难忘!”见他脸色似乎缓和不少,小心翼翼地说:“既然我答应跟你回京了,那个什么‘三日醉’的毒,能不能一次性给我解了?”燕苏眸色一变,“这就是你答应跟我回京的目的?”所以才来刻意讨好他?云儿连忙摇头,“不是不是,我跟你回京,那是心甘情愿、绝无二心的。不过身上中了毒,总不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万一提前发作,岂不是死路一条?你……你也不想看到我一命呜呼、魂归地府对不对?” 第三十五章 似是故人来(22) 燕苏瞥了她一眼,“放心,绝对死不了,我燕苏不让他死的人,阎王爷是不敢收的。”云儿有些怒了,反驳说:“你又不是阎王爷的老子,人家非得听你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你说是不是?”燕苏慢条斯理地说:“我虽不是阎王爷的老子,却是未来的九五之尊,即便是阎王爷见到我,也得礼让三分。”云儿心中暗骂,你以为你真是真龙化身啊,连阎王爷也要听你的话!皇帝真这么厉害,怎么没见一个长生不老的呢!   燕苏哼道:“你食言在先,‘三日醉’的事,没你讨价还价的份儿。既然你心甘情愿、绝无二心要跟我回京,这次逃跑一事暂且这么算了。不过……”云儿心下一凛,问:“不过什么?”燕苏抬头看她,“不过你要证明给我看。”   他之所以大张旗鼓留在长乐客栈不走,为的就是要等东方弃找上门来。他强行带云儿回京,可是凭东方弃的本事,要偷偷跟在他们大队人马后面而不被他发现,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果然不出他所料,众人刚吃过午饭,东方弃和吴不通、史潇潇等人就找了过来。大家寒暄过后,东方弃叹了口气,招手道:“云儿,快别任性了,随我回九华门。”拉起她的手就要走。   燕苏眸光射在东方弃拉云儿的那只手上。云儿使劲往后躲,“我不回去。”东方弃放柔声音,“云儿,昨天是我不对,我跟你赔不是好不好?以后我再也不这样了,事事都依你,如何?”云儿忙说:“不是这样的,我没有生你的气。”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才能解释清楚。东方弃松了口气,“没生我的气就好,我见你一个人走了,真是吓死了。”燕苏看不下去了,走到中间,一把拉开两人,将云儿拽到自己身边,“告诉他,你为什么不回去。”话是对云儿说的,眼睛却挑衅地看着东方弃。   云儿半低着头,缩着脖子说:“东方,我……我要跟……他……回京……”东方弃听得愣住了,看了眼她,又看了眼燕苏,咳了声问:“你自己答应的?”云儿还没说话,燕苏抢着说:“当然,我还能逼她不成?”东方弃当然不相信,只好说:“既然如此,我也随公子一块去京城好了。”   史潇潇急得在一旁说:“东方,你要去京城?不跟我回洛阳了吗?”惹来云儿的一个白眼,“他跟你回洛阳做什么?当然是跟我一块上京城喽。”史潇潇指着云儿鼻子气哄哄道:“你这个女人,勾三搭四,不守妇道……”云儿大怒,跳出来大叫:“你才勾三搭四,不守妇道,倒贴都没人要!”一语说中史潇潇的心病,当下就变了脸,“你说什么?”   众人听得她们二人又吵了起来,顿时头疼不已。吴语连忙冲上去劝架,“大家都看着呢,大庭广众的,多不好意思啊。”云儿不服气地说:“又不是我不要脸,是她骂人在先。”史潇潇大小姐脾气,提起剑就要冲上前。云儿忙说:“大家看清楚了哦,是她先动手的,我只不过是自保。”也跟着抽出蝶恋剑。燕苏重重一哼,眸光在两人身上这么来回一扫,两人受他气势所压,动作一僵,均停在了原地。   他慢悠悠开口:“云儿跟我回去就够了,至于东方少侠,就不必了。我的属下此刻正在前方的青阳县候着,因此不必麻烦东方少侠了。东方少侠的救命之恩,燕苏一直感激在心,无以为报,一点小意思,还请笑纳。”立即有人奉上一大盘黄灿灿的金银珠宝,耀得人眼睛都睁不开。书本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三十五章 似是故人来(23) 东方弃明白事已至此,燕苏非带云儿走不可,当下只好说:“那东方就谢过公子了。”不冷不热收了下来,神态懒洋洋,脸上既没有感激之情也没有流露出厌恶之色。他对钱财向来不怎么热心。   云儿走过来,仰脸看着他,“东方,你不跟我们一起走,那你要去哪儿?”情况大大出乎她的意料,她跟东方要分开了吗?   燕苏紧紧跟在后面,冷声说:“云儿,我们该走了。”云儿吃了一惊,“现在就走?”岂不是连跟东方告别的时间都没有?燕苏不悦道:“你还想拖到什么时候?为了找你,已经耽搁了大半天的行程。”眼睛瞪着她,语气很不好。云儿登时不敢吱声。   东方弃见如此,不忍她受委屈,知道自己若是再坚持,燕苏一气之下,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事来,只得说:“云儿,你先跟公子回京,要注意身体,记得吃药,还有……”本有千言万语要叮嘱,最后都咽了回去。   云儿十分不舍,“东方……”自她从昏迷中醒过来后,一直和东方弃在一起,从未分开过,此刻要走了,心里很是难过。东方弃亲昵地拍了拍她的头,“既然是你自己答应的,我也不能怎么样。”长长叹了口气,心里若有所失。   燕苏很不耐烦,催促云儿道:“磨蹭什么!还不快走,人都齐了,就差你一个。”云儿没办法,只好牵着马出来,拼命朝东方弃挥手,“东方,记得来找我啊。”燕苏心中不喜,人都要走了,还这么依依不舍!就算东方弃来京城找她,他也不会让两人有见面的机会。东方弃没敢当着众人的面答应去找她,只说:“等牡丹花开了,我会去洛阳。”他初次见到云儿,便是在洛阳。   可是云儿并没有体味到他话中的一往情深,还以为他要随史潇潇一同去洛阳,很是失望,骑着马头也不回地走了。   东方弃看着燕苏大队人马消失在茫茫的灰尘的尽头,这才收回目光。   史潇潇兴奋地说:“东方,你终于肯跟我回家啦。”东方弃看了看道旁光秃秃的树木,呼出的热气在眼前凝结成一团白雾,抱歉地说:“史姑娘,离牡丹花开还早着呢,你快回家吧。”对吴不通抱拳说:“我要走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他孑然一身,身上连把佩剑也没有,就这样走了。   吴不通叹道:“东方弃是真正的浪子。”   吴语看着燕苏优美的背影在视线中逐渐模糊,明知他对于自己来说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可是依然止不住离别的悲伤。也许这是她最后一次见他了吧?   史潇潇呆在原地,其实她很明白,感情是最不公平的,不管你如何努力,或许永远都不能得到你所想要的,哪怕只是那么一点点。可是她身上有一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悲剧性执著。   燕苏一众人还未走到青阳,已经有一小队官兵迎了上来,见到燕苏的人马大喜过望,立即有人回去禀报。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一个身材颀长、面色白嫩的年轻将领领着大队官兵赶了过来,单膝跪在地上对燕苏行礼,口里喊:“殿下,总算见到你了。”燕苏忙下马,扶他起来,笑道:“敬之,你我之间何必如此多礼?放心,本宫命大得很,死不了。”又问:“李贼那边有什么动静?”郭敬之答:“李大将军府上最近有许多江湖人士出入。”燕苏沉吟道:“哦,是吗?”郭敬之凑近说:“还有,殿下托我查的事,虽然事隔多年,茫无头绪,幸好不负所托,前些日子刚巧有了进展……” 第三十五章 似是故人来(24) 云儿因为听魏司空说这郭敬之是燕苏手下第一号心腹大将,不仅熟读兵法,擅长领兵打仗,而且心思缜密,察人于微,是个一等一的人才,十分好奇,躲在人群后面偷看他。她怀疑地想,这人当真这么厉害?看起来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嘛,不过长得还挺不赖的。哪知燕苏眼角余光瞟到她在一旁缩头缩脑、东张西望,大不像样,打断郭敬之的话,“此事稍后再说。”冲云儿招手,“看什么看,过来。”云儿吐了吐舌,大大方方走过去,依江湖规矩对郭敬之行了个礼,笑嘻嘻道:“你好,我叫云儿。请问少侠高姓大名?”   郭敬之乍一见到她,十分惊讶,很快平静下来,也依江湖规矩回了个礼,不温不火地说:“在下郭敬之,敢问姑娘贵姓?”言行举止虽然客气得体,可是眼睛却在云儿脸上来回探寻,似乎想找出些什么。云儿抿嘴一笑,“我就叫云儿,至于姓什么……”手指向燕苏,“你问他好了。”   郭敬之见她对燕苏说话如此不客气,燕苏不但不生气,嘴角反而露出一丝宠溺的微笑来,看来这位叫云儿的姑娘在自己主子心中的地位很不一般哪,当下笑道:“云姑娘说笑呢,小的哪敢有那个胆子去问太子殿下呢。”笑了笑退下了。   云儿转头看向燕苏,取笑着说:“原来你的属下这么怕你。”燕苏不想在手下面前失了威严,装作没听到,轻轻咳了一声以作掩饰,“云儿,你先回车上去。”郭敬之考虑周全,为燕苏准备了一辆豪华马车,因此她不用再骑马了。   燕苏整好队伍,众人快马加鞭,连夜往京城赶去。   眼看城门在望,云儿兴奋地钻出马车要骑宛天,她要骑在马上威风凛凛地进城。燕苏因为她近日甚是乖巧听话,也就顺着她,没有强行阻止,只说:“宛天不行,你换别的马吧。”不是他不舍得宛天,而是京城里的人都知道宛天是他的坐骑,云儿若是骑着他的爱驹招摇过市,落在有心人眼里,只怕会遭来他人的算计。京城虽说是天子脚下,却也是最凶险的地方。   云儿小声嘀咕道:“小气。”硬是抢走了魏司空的坐骑。她扮作燕苏的亲随,混在侍卫堆里,跟着众人一块进城。她一路东张西望,甚是好奇。郭敬之拍马上来,笑道:“云姑娘,连日来辛苦你了。”云儿笑道:“郭将军一路护卫大家的安全,更加辛苦。”郭敬之说了句“不敢当”,望着前方高大的城墙说:“云姑娘以前可有来过京城?”云儿道:“没有。”郭敬之剑眉一挑,“没有吗?那这次可要好好游玩游玩。”云儿看着人来人往、宽阔平整的街道以及鳞次栉比、热闹无比的商铺,点头,“那当然。”京城的繁盛与别地果然不一样,自有一股皇家的威严气势。   郭敬之随口问:“不知云姑娘可是姓云?前御史大夫云平云大人,姑娘可曾听说过?”云儿转头看他,眸光在他脸上一顿,随即笑道:“我从未来过京城,也从未听说过这位云平云大人。郭将军突然提到这个,是有什么事吗?”心中想的却是不知这位前御史大夫何许人也,为何听起来如此熟悉?郭敬之忙笑道:“我以为姑娘姓云,所以随口问了一下,想的是姑娘和这位云大人说不定是什么远亲呢。云这个姓氏,并不是很常见。”   云儿笑道:“原来郭将军是在拿我开玩笑。”顿了顿又说:“我并不姓云。”心想这个郭敬之对自己不放心得很啊,总是拿言语明试暗探,讨厌得紧。郭敬之却想,这个云姑娘看起来年纪轻轻,心思单纯,却甚是谨慎,半点口风都不露。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三十五章 似是故人来(25) 两人正说话时,前方突然传来一阵急剧的马蹄声,落在青石铺成的御道上,有若惊雷。众人面面相觑,立即有人下马来报,“征西大将军、定远侯李措率文武大臣恭迎太子殿下回朝!”   燕苏前脚刚进城,李措后脚就来了,可见这位大将军消息之灵通,领着文武百官出宫相迎,又可见此人气焰之嚣张。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燕苏冷峻地看着前方不语。   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第四十章 臣强主弱   李措身高八尺有余,四十几岁模样,身穿军服,腰佩古剑,相貌堂堂,威风凛凛,领着数十骑精兵快速驰来,后面跟了一众文武百官。只见他上一秒还在数百步之外,眨眼间就来到跟前,眼看就要撞上最前方的一名侍卫,忽然听得他口中大喝一声,运气一提,坐下的名驹仰天长啸,前蹄猛地立了起来,定在了那里。李措不等马儿站稳,脚一抬,利落跃下马背,对燕苏拱手道:“殿下平安回京,老臣甚是欣慰。”身后的人跟着跪下,齐声道:“恭迎殿下回朝。”   冯陈、褚卫等人见到李措,神色为之一变。郭敬之眸光闪了一闪,没有说话。燕苏安然坐在马上,岿然不动,淡淡道:“大将军辅佐父皇处理朝中大小事务,夙兴夜寐,席不暇暖,辛苦了。”李措忙说:“为皇上分忧,此乃我等臣子的分内之事,老臣不敢居功。”话虽谦逊,可是说的时候一字一句直视燕苏,气势咄咄逼人,面上一副“你知道就好”的神色。   云儿看在眼内,附在魏司空耳边咋舌道:“此人是谁?”在未来一国之君面前说话行事竟然如此嚣张。魏司空皱了皱眉头,悄声说:“想做皇帝的人。”也只有像魏司空这样的江湖中人才敢这么大胆、无所顾忌地说出来。一语吓得云儿睁大双眼,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燕苏神色不动,笑道:“大将军劳苦功高,回头我便奏请父皇,多多赏赐大将军。”云儿转头看向此刻全然陌生的他,见他面对心有觊觎的强臣居然还笑得出来,心中大为佩服。心机如此深沉,面上丝毫不露声色,不愧是将来要做皇帝的人,泰山崩于前色不变。燕苏又问:“不知父皇身体有没有好些?御医怎么说?”大臣中一人躬身答道:“幸得神明保佑,上天眷顾,皇上龙体安康。”燕苏稍稍安心,又问:“那母后呢,身体可好?本宫心中甚是挂念。”   李措笑道:“殿下一片忠孝仁爱之心,乃我朝之幸。皇后娘娘正在城外的隆兴庵为皇上祈福,还未回宫……”燕苏立马勒住缰绳,回头说:“什么?母后不在宫里?”心念电转,明白朝中定然出了大事。母后一人势单力薄、孤立无援,才会不得不避居宫外,委曲求全。他当下便急了,掉转马头说:“去隆兴庵!”李措兀自不动,垂手说:“殿下此举甚是不妥,按当朝规矩,殿下应当先回宫拜见圣上才对。”   燕苏眸中闪过怒气,哼道:“规矩?儿子看望母亲,难道也坏了规矩吗?我大周朝没有这等不近人情的规矩!”声色俱厉,吓得有些胆小的臣子面如土色,惴惴不安。李措不慌不忙道:“殿下虽是皇后娘娘的儿子,可也是整个大周朝的太子殿下。”说着跪了下来,“老臣恭请殿下回宫。”身后的众多文臣武将见风使舵,跟着跪下,“臣等恭请殿下回宫。”侍卫们也跟着跪下,放眼望去,整条御道满是匍匐不起、黑压压的人群。 第三十五章 似是故人来(26) 燕苏气得面色发青,指着人丛中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厉声喝道:“周学明,你是礼部尚书,你来说说,本宫看望母后有没有违了礼法?”周学明乃三朝*,人老成精,眼见太子殿下和大将军水火不容,明哲保身,哪方面都不愿得罪,诚惶诚恐道:“殿下仁孝之心,实乃人之常情,可是朝廷有朝廷的规矩……老臣实在难以回答。”燕苏眼睛一瞪,讽刺道:“周学明,你真是越老越糊涂了!”拔出腰间的龙泉剑,环顾群臣,“谁敢拦我?”   此情此景,使人想起当年他在李大将军庆功宴上献上人头一事,立马噤声。照太子殿下一向强硬狠辣的作风,再阻拦的话,虽不敢拿大将军怎样,杀几个他们这样的小人物以泄心头之愤,杀鸡儆猴,也不是不可能。有些臣子想到这层,脸色变得苍白,唯唯诺诺退到一边,不敢做声。   李措见群臣中不少人退却,眸中阴狠之色一闪而过,昂然立在燕苏马前,“正所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按照大周朝的律法,殿下应先回宫拜见皇上才对!老臣还请殿下以大局为重,切莫坏了国法家规!”不少李党的人跟着附和,“臣等还请殿下以大局为重!”步步紧逼,丝毫不让。   云儿看不下去了,咬牙切齿地骂:“顽固,迂腐,结党营私,包藏祸心……”这简直反了,奴才居然骑到主子头上来了,是可忍孰不可忍!燕苏不过是想出城看自己的母亲,人家的家务事,你们掺和什么,一群老不死的逆贼!郭敬之听了她的话,在一旁脸色凝重地说:“事情远非表面上这么简单。”皇后避祸出宫以及这次街头迎驾事件表明*和李党之间的斗争已经白热化。李措若不是有所准备,绝不敢如此放肆。   当云儿以为以燕苏骄横跋扈的性子定要大发雷霆、大开杀戒时,哪知他却强忍了下来,脸上神情阴晴不定,随后拨转马头,大喝一声,“起驾回宫!”燕苏暗自告诫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他双手握成拳,眼睛看着正前方,脸上露出坚毅的神情,他一定要登上皇位,让所有人都匍匐在他的脚下!只有站在权力的最顶峰,他才能随心所欲,不被他人掣肘、欺压、凌辱甚至蔑视!   云儿看着他僵硬的背影,心中很是难过,太子又如何?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如何?连想看看自己的母亲都不能。难怪他脾气不好,动不动就要杀人,原来他一直生活在虎狼群里,步步惊心。她隔着成排的文武大臣以及无数的亲随侍卫看他,偌大的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孤寂而萧索,茕茕孑立,形影相吊,胸口顿时酸酸的,不知道怎样才能安慰他。   一行人浩浩荡荡来至宫门口,燕苏从头到尾沉着一张脸没有说话,对前来告退的大臣微微点头,挥挥手就让他们走了。回到东宫,魏司空和郭敬之等人行过礼,回家去了。冯陈、褚卫、蒋沈、韩杨交过班,自下去休息。云儿看着空荡荡的寝殿只剩下自己一人,呆呆地问:“那我呢?”他不用人伺候吗?怎么连半个宫女都没看见?   燕苏瞟了她一眼,一头在软榻上倒下,闭着眼睛没有说话。云儿见他脸色苍白,神情疲倦,蜷起双腿侧躺在窗下,整个人缩成一团,像个软弱无助的孩子,心中某个地方瞬间变得很软很软,走过去推他,轻声说:“不要睡在这里,会着凉。”燕苏反手握住她的手,放在心口的位置,口里呻吟似的喊:“云儿……”眼睛仍是闭着的。书本网 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第三十五章 似是故人来(27) 手底下传来细微的心跳的声音,云儿脸上一热,一瞬间心中又喜又悲,又酸又甜,轻轻应了一声。燕苏将她的手移到脸上来回摩挲,微微叹了口气,“云儿!”云儿下意识想将手抽回来,终于还是任由他握着,细声细气道:“我在这里。”燕苏睁开眼睛看她,眸子晶亮,扯出一个微笑,“你在就好。”拉着她的手便往内室去。云儿见他笑了,心情也跟着好起来,跟在后头问:“你不休息啦?”   燕苏打开衣箱,“等会儿要去见父皇,过来,帮我穿衣服。”拿起一件金色镶边的黑色外衫,“这件如何?”云儿瞄了一眼,随口答:“不好。”以女孩子的眼光来看,黑色自然是不讨喜。燕苏微微蹙眉,“不好吗?大家都说好。”云儿耸肩,“哪个大家说的?难看死了!”他拎起衣服看了两眼,越看越觉得不好,最后点头说:“嗯,确实不好。”指着满架子的衣服问:“你说哪件好?”   云儿随手一指,“红色的好。”他拿起一件暗红色刺绣长袍,左看右看,问:“这个?”云儿点头,“嗯,这个好。”袖口上有蝴蝶,她喜欢。燕苏将信将疑,“真的好?”云儿眨着眼睛看他,笑着不说话。他头脑一热,“好,就这件。”招手说:“过来,帮我系扣。”云儿凑近闻到一股子香味,她最看不得大男人还熏香,扭扭捏捏不像样,皱眉说:“这件不好,还是刚才那件好。”   燕苏怒瞪她。她吐了吐舌头,“这件衣服有怪味道。”燕苏嗅了嗅,哪有什么怪味道,不知道她又在玩什么花样。云儿连声说:“这件不好,这件不好,刚才看走眼了,还是黑的好。”燕苏直勾勾盯着她看,“真的?不许敷衍!”云儿点头如捣蒜,一个劲怂恿他,“换吧,换吧,红的难看死了。”燕苏见她如此坚持,当真不嫌麻烦,又换了回来。   下午的阳光穿过空旷、阴冷、沉寂的宫殿照在燕苏身上,越发显得他身姿修长,白玉般的脸上露出极细极细的绒毛,鼻是挺的,眉是黑的,唇是红的。云儿侧头看他,怦然心动,想起《洛神赋》里的一句话来: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失了魂般喃喃自语,“燕苏,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好看?”   燕苏回头看她,“没有。”他不喜,自然没人敢说。   “没有?”云儿惊叫道。怎么可能会没有呢!   他不屑道:“男人长得好看有什么用!男人要的是建功立业,名垂青史,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云儿脚尖点着地,不屑哼道:“我可不管什么建功立业,名垂青史,治国平天下,反正我不喜欢长得不好看的人。”燕苏挑眉,“哦?那你说我长得好不好看?”自然是好看的,可是云儿偏偏不回答,“你自己长成什么样儿难道不知道,还用我说?”燕苏得不到答案有点泄气,“还不快换衣服,傻站着干什么。”   云儿回头问:“换衣服,去哪儿?”燕苏扔给她一套藏青色衣衫,“你换上太监的衣服,陪我一块去见父皇。”云儿便问:“为什么要扮作太监,扮宫女不行吗?”她不想当太监。燕苏敲了一下她的头,“哪来那么多废话,叫你换你就换。”她怏怏走去屏风后面换衣服,扯着衣角出来,“大了。”   燕苏看了一眼,“你年纪还小,扮作太监,别人也看不出来。”云儿听了他的话十分不悦,“是不是我长得不够好,你才让我扮太监?”他嫌她身材不好?燕苏见她嘟着嘴赌气的模样,忍俊不禁,忙安抚她,“不是,不是,云儿扮作太监,也是天底下最俊俏的小太监。”云儿忙问:“比你还俊俏?”当初在临安鸿雁来宾酒楼第一次见到燕苏时,女扮男装的她便对他的俊美耿耿于怀。 第三十五章 似是故人来(28) 燕苏见她如此臭美,忍不住笑起来,心情转佳,刚才群臣逼他回宫一事便淡忘了不少,“等会儿见到父皇,你跟在我身边,什么话都别说,知道吗?”云儿暗自嘀咕:“你自去见你的父皇,我跟去做什么?”她又不想见什么皇帝!燕苏撇过头去,神情转为黯然,“父皇他喜欢安静,你别出声就对了。”   两人出了太子住的东宫,一路往西,也不知穿过多少座亭台花榭、雕花走廊,越走越偏僻,一开始还能看见路上的宫女太监跪下来行礼,走到后面半个人影都不见,偶尔听见几声虫鸣鸟叫,越发显得幽静。远远地看见一座青石砌成的高墙大院,院中间矗立着一座三层高的八角塔,风中隐隐传来硫磺、硝烟的味道。云儿心中奇怪,这是皇宫,又不是道观,怎么会有塔呢?   燕苏推开院门,守门的不是皇宫里的侍卫,却是穿着青色道袍的两个小道士,扎着冲天髻,见到燕苏,也不行礼,横着眼说:“皇上吩咐了,闭关炼丹期间,谁也不准打扰,还不快走!”燕苏脸上怒气一闪而过,冷喝道:“放肆,哪里来的狗奴才,竟敢拦本宫的路!”两人是新来的,因为皇上好道,宫里的人宁可赔小心也不敢轻易得罪他们,一向在宫里横行霸道惯了,根本不把燕苏放在眼里,此刻见他自称本宫,这才知道来人竟是太子殿下,连忙跪下,口称死罪。   一个稍微年长些的道士听到动静,连忙赶来,行了个礼说:“小道治下无方,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殿下,还请殿下宽宏大量,看在皇上的面子上,饶了他们。”他素来听宫里的人说这位太子殿下年纪虽轻,行事却颇为狠辣无情,一言不合,便要杀人立威,心想太子再怎么厉害,上头还有皇上压着呢,以皇上对道术的痴迷,谅他也不敢拿自己怎么样。   哪知燕苏最厌恶这些道士妖言惑众、蛊惑人心,恨不得喝其血噬其肉,眼见小小一个守门打杂的道士都敢对自己不敬,为首的灵智道人气焰只怕比李措还要嚣张,如此下去,谁还治得了他们?冷冷道:“大周朝律法明文规定,忤逆者,杀无赦!莫非你要我违了祖宗的律法不成!”那道士见燕苏眸露凶光,右手搭在剑柄上,心知不妙,掉头就跑,口里大叫:“师父,救命啊!”   八角塔里急匆匆走出一个手执拂尘的老道来,年约六十来岁,须发皆白,红光满面,口里大喊:“殿下,不可……”   燕苏轻蔑地瞟了他一眼,手中的龙泉剑利落地砍下道士的人头,叮的一声抽剑回鞘,冷冰冰地说:“这人目无尊卑,举止无礼,本宫代道长清理门户了!”回头又说:“来人啊,把门口两个狗奴才拖出去斩了喂狗!”   灵智道人眼见爱徒横死当场,心中大怒,挥手阻止,“殿下且慢,不知我这几个徒弟怎么冒犯了殿下,竟落得如此下场?”燕苏眉一挑,“道长是在逼问本宫吗?”灵智道人口称不敢,却说:“俗话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即便殿下贵为太子,也不能随便杀人,更何况这些人是陛下的圣徒!”燕苏反唇相讥,“即便是父皇的圣徒,也不能目无尊卑,忤逆本宫,杀他们已经是轻的了,没有诛灭九族道长应该庆幸才对!”随即大喝一声,“等什么,还不快拖出去斩了!谁也不准收尸!”侍卫们连忙拖着两个小道士下去了。   云儿叹气,怪不得燕苏硬要她跟着来。整座皇宫,这里只怕是他最不愿来的地方了吧,却不得不来。什么嘛,整个乌烟瘴气,乱七八糟! 第三十五章 似是故人来(29) 灵智道人见占不到上风,转身跑进去,抱着正在打坐修道的周明帝的大腿大叫:“皇上救命,皇上救命啊!”云儿见到端坐在木榻上的皇帝,吓了一大跳。周明帝不到五十岁,却像垂死之人,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印堂发黑,眼窝深陷,双目无光,皮肤呈死鱼般的灰色。他缓缓睁开眼睛,说出的话有气无力,“何人如此大胆,竟敢杀国师!”灵智道人指着燕苏哽咽道:“太子殿下不由分说便将青生杀了,还要杀贫道,皇上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周明帝看了眼燕苏,好几个月不见,也不问他近况,更不问其中的青红皂白,一味骂道:“放肆,你手中提着剑,是不是连朕也要杀?”燕苏忍辱跪下,“儿臣不敢,只是这些道士太过无礼,若不略施惩戒,只怕将来……”周明帝一下打断他的话,“你已扰乱朕的清修,还不快退下!”随即闭上眼睛,继续修仙炼道。   燕苏不肯走,仍跪在地上,“父皇!母后她……”周明帝充耳不闻。灵智道人露出一副小人得志的可恶嘴脸,“殿下还不快走,是想破坏陛下得道成仙,好早日继承大统吗?”一句话刺中燕苏的要害,把燕苏堵得额上青筋暴出,偏又不敢说话。   云儿实在看不下去了,站出来指着他鼻子道:“你算老几?敢中伤太子殿下?”这些奴才也太过嚣张了,全不把燕苏放在眼里,还有没有王法!燕苏对此种情形显然习以为常,示意云儿不得多事,看了眼周明帝,又看了眼灵智道人,咬牙说:“走!”总有一天,他会叫这些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云儿随燕苏回到东宫,天色渐渐暗了,窗外稀里哗啦下起雨来。他一个人静静坐在榻上,自己跟自己下棋。云儿经历今天这些事,想起楚惜风曾说过他这个太子当得窝囊透了,臣强主弱,内忧外患,才知道燕苏的处境有多么艰险,处处受压制,连奴才都敢欺到他头上。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抚着他的肩膀轻声说:“天黑了,可要点灯?”   燕苏猛然一惊,这才回过神来,见是她,心中的戒备顿时放下,察觉到肩上的凉气,握住她的手,“怎么这么冷?”朝外喊道:“来人,多拿几个火盆进来。”云儿摇头,“没事,我向来这样。”眼睛看着许久未动的棋盘,随口问:“棋下得怎么样了?”燕苏拍了拍她的手,“别担心,总会赢的。”一语双关。是的,总会赢的。   云儿本想说点什么安慰他,转念一想,如此不愉快的事,还是不提为好。拉着他的手说:“坐了这么久,不累吗?我们出去吃饭吧,我饿了。”燕苏有些喜出望外,这还是云儿第一次主动亲近他。反手握紧她的手,跟着出来,“你想吃什么,我让御膳房做。”云儿想了想,反问:“你想吃什么?”   燕苏微微笑道:“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云儿一心逗他高兴,便说:“我吃‘红烧燕苏肉’,你也吃吗?”燕苏举起手,作势打她,落下来的时候却像是给她拍灰尘,又轻又柔,“胡言乱语,胡说八道,该打!”云儿既不躲也不避,仰头看他,柔声问:“你心情有没有好点?”燕苏明白她的意图,心里一酸,紧紧拥住她,下巴在她头发上轻轻磨蹭,“放心,为这些人生气才不值得。”只有她才会在意他心情好不好,累不累,饿不饿,痛不痛。   云儿仍是太监打扮,站在燕苏身后看着满桌的美味佳肴大吞口水。燕苏见了,便说:“不用你们伺候,都下去吧。”底下的人松了口气,连忙带上门走了。燕苏的性子在宫里是出了名的古怪,脾气又不好,喜怒无常,待下人又严厉,因此近身伺候的宫女太监都不太敢靠近他,没有他的吩咐,连东宫的门都不敢进。云儿见人走了,一屁股坐下,抓起筷子就吃。燕苏一手制止她,“慢着……”亲自试过无毒之后,才让她吃。云儿怔怔问他:“如果有毒呢?你岂不是就中毒了?”他什么身份,为她试毒,值得吗?   燕苏哼道:“想下我的毒,可没这么容易!”云儿垂着头不说话,筷子在饭碗里胡乱扒着,“你忘了吗?一般的毒我可不怕。”燕苏这才想起来,一脸认真地说:“也许因为你体质特殊,有些毒物对你没用,可是并不表示你当真百毒不侵,什么都不怕。再说,试一下总是好的。宫里要我命的人只怕比你碗里的饭粒还多,我总要先护着你。”云儿听了不禁有些哽咽,“嗯,知道了。”顿了顿又说:“我也一样。”以后她也将事事先护着他。   云儿等心中的情绪平复下来,拉着他的袖子撒娇,“我们晚上偷偷溜出宫去,好不好?”燕苏看了她一眼,嘴角露出笑意,明知她不怀好意,不知道又想干什么坏事呢,却问:“你想去哪儿玩?”云儿道:“我们去隆兴庵好不好?”他今天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差点跟权倾朝野的大将军闹翻,一定很想念自己的母亲。   燕苏脸上露出复杂难明的神情,随即点头,“好。”   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 -------------------------------------------------------------- 书籍名称:十年懵懂百年心 作者:李李翔 本书籍由网友“nana仙子”上传 日期:2010/7/18 12:41:29 书本网 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TXT电子书免费分享平台 Web2.0小说网站,和好友一起上传、下载、分享TXT全本小说。 所有小说仅供试阅,请于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阅读全本请购买实体书。 -------------------------------------------------------------- --> " 小说下载尽在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